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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怨种前夫(妤芋)


注射它,就有1/1700万的概率摆脱尴尬的G等级。虽然基因改造液的价格望尘莫及,但这么多年,它的销量也只增不减。它就是现实的基因彩票,成为了所有塔人心心念念的希望,他们不惜将每个月2/3的收入都花费在这场豪赌上。
可是,那些面向塔人的基因改造液,其实都是被控制好的残次品。
真正的基因改造液,是能够百分百修改G等级的。这些原液,会无条件地注射进入每个出生的G等级omega体中。
至于成为E、F还是D等级,就看omega自己的造化了。改造后的omega被安塔接管。他们因为性别被纳入星系,被赋予人的自由和更多的可能性——但这也并非是免费的。生育是他们离开安塔的唯一要求。
“真让人羡慕,omega这个性别。”697289幽幽地说,他对沈芸云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要是让我来选,我也想成为omega。”
沈芸云没有心思去反驳这个beta,他现在心烦意乱。通宵三天令他头痛不已,“这就是骗局。”他喃喃自语,“这是不对的……”
见自己的笑没吓到这个看上去就锦衣玉食的小少爷,697289撇了撇嘴,不高兴地伸脚踢向桌子,将自己的椅子踢得打转,“骗局?什么谎言能骗到这么多代人?”他嗤笑着问。
能骗到人的从来都不是谎言,而是希望。
希望是麻醉针,止痛药,安慰剂,引领着塔人走向绝望的道路。拥有2.5光年宇宙的塔人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星系不对他们开放,文明将他们视作薪柴。他们终其一生都偏居一隅,作为从出生到死亡都被计算好的燃料。
沈芸云扬起下巴,望向697289,他不自觉地显出过去那种执拗到幼稚的眼神,“你就发现了这是谎言,不是吗?”
697289笑了,他倒进自己的臂弯,用手捂住大半张脸,“对啊,我发现了,”他笑着说,“所以现在是我在配合你的工作,而不是其他人。”
意识到这是骗局的塔人,会是怎么样呢?
697289可以回答,会被聘请成为信息中心的成员。专门防止别的塔人发现真相。多么讽刺。
笑完后,697289却看到沈芸云抿着嘴不说话,他那张粉嫩的唇颤抖着,明亮漂亮的眼睛看向一旁,不与他对视。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屏幕对面的omega似乎感同身受,不自觉抓紧了胸口的衣襟,想要压抑心中的痛苦和绝望。
这个认识让697289倍感荒谬,“你为什么做出这种表情?你很难受?”697289以一种尖锐的方式问沈芸云,“搞清楚,你可是既得利益者,生来就是A基因等级又是omega这个性别的调查员。”
“如果不是安塔的孩子来生育,你又怎么能够有不生育的自由?如果不是白塔的孩子去做劳工和建工,你又怎么享受到如今便利的生活?”697289问。

697289是一个孤僻的beta。
他不愿意和沈芸云见面。明明背调协助任务结束后,他和沈芸云迄今都保持着联系,按道理来说,关系也算是不错。可他始终坚持通过屏幕来交流,拒绝告知沈芸云他工作岗位的地址。
“你肯定没有朋友。”沈芸云断言,“你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肯定没有人和你做朋友。”
697289眼皮都不抬一下,“是是是,哪敢和你比,”他扯了扯嘴角,敷衍地点头,“你朋友多得让我羡慕得不行。”
沈芸云顿了顿,他抿了抿嘴,“……我也没有朋友。”他不太高兴地承认道。
697289略带诧异地瞥了沈芸云一眼,他随口提出几个编号,是这几天和沈芸云交谈的工作人员。
沈芸云摇了摇头,“他们不是我的朋友,只是同事。工作时间以外,我们都不联系的。”说完,他忽然发现,按照这定义的话,每天都和他视频聊天的697289完全能算是朋友。
沈芸云兴奋起来,他凑近屏幕,问对面消瘦苍白的beta,“这么说起来!我们俩算是朋友诶!”
697289对霸占了整张屏幕的脸视若无睹。他毫不留情地反驳,“不算。我不和白痴做朋友。”
哪怕被叫白痴,沈芸云也不生气。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已经充分明白,和697289相比,他的确挺白痴的。真是稀奇,沈芸云心想,去年的这时,他肯定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被一个G基因等级的beta叫白痴,还对此毫无异议。
“那你不和我做朋友,你每天接通我的通讯做什么?”沈芸云扬起下巴,得意又坏心眼地问他,“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697289的眼睛向上翻,翻到天花板上去,“你的脑回路让我叹为观止,”他说,那张挂着厚厚黑眼圈的脸上写满了社畜的无可奈何,“我怕被你穿小鞋。”
“什么嘛……”沈芸云嘟囔着说,“我才不会这么做。”
和过去每一天一样,结束了和697289的聊天后,沈芸云好受了很多。
他瘫在床上,眼皮红肿又刺痛。他翻了个身,将自己埋进被褥中。
这里乱成一团。机制病态又有序,安塔和白塔都采取了淘汰制,三十岁仍未脱离安塔与白塔的人将被安乐死。脱离安塔的条件是,omega必须生育至少一个孩子,脱离白塔的条件是alpha与beta必须实现至少十次的产量达标,而每次产量达标的白塔人将奖励和omega做爱。第一次是强制性奖励,后面才有资格拒绝。
换而言之,安塔omega是白塔alpha与beta的奖励品,白塔alpha与beta则是安塔omega的播种机。
这些天里,沈芸云听过一个omega被五六个alpha围攻时凄厉的叫声,也听过许多因拒绝而被注射兴奋剂的alpha和beta痛苦的哀求。沈芸云都分不清,究竟是谁在强奸谁,又是谁在利用谁。
作为调查员,沈芸云无权干涉,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安塔的负责人之一,‘为什么不能让他们自由恋爱?’
‘自由恋爱?’负责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词,露出古怪的表情。他盯着沈芸云,盯着眼前过分年轻貌美的omega,哂笑出声,‘那是最没有效率的方式。您要知道,我们安塔和白塔的资源有限,没办法承担这种需要长期投资的模式。’
沈芸云皱着眉,还想说什么,可同样安塔出身的负责人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现在的孩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负责人说着,语气里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种奇怪的自豪,‘我们以前苦多了,哪儿能被养三十年呢。我们不但只能待到二十年,还没有那个什么——保护年龄,omega只要生理成熟,管你多少岁,都得去怀。’
负责人说得头头是道,‘更何况,真要自由恋爱的话,生育率就得断崖式下跌了。毕竟您也看到了,我们这儿还是同性相恋的居多。’
沈芸云张着嘴,有无数想说的话,但对上负责人那张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脸,他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只能咬住唇,强忍住又急又气的情绪。
回到宿舍里,沈芸云就抱着枕头嚎啕大哭。来到这儿的每一天,沈芸云都会哭,从一开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到现在捂住眼睛默默流泪。
比起在基地最初的几个月,这儿更难熬。那时他哭泣更像是发泄情绪,流泪的同时,他充满期待,他知道只要他做出努力就能改变现状。如今他哭泣,却是因为他改变不了任何事,他头一次深切地体会到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的绝望感,只有在和697289通话后得以好转。
其实他们没聊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时至今日,沈芸云和697289连朋友都算不上。他们顶多就是进行了些简单的、无意义的对话。沈芸云不提他对白塔与安塔的感受和看法,697289也不询问,更不会主动讲自己的事。但尽管如此,沈芸云也好受了很多。
沈芸云不明白为什么697289会接受他的第一通通话请求。他播出这个号码,就做好了被挂断的准备。帮助他进行背调工作时,697289一向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偶尔还会出言冷讽他几句。但奇怪的是,697289就是接受了他的通话请求。他们俩的联系就这么延续了下来,至今成为心照不宣的约定。
和697289聊得越多,沈芸云越觉得他非同一般。
“你好聪明!”再次看697289如何同时操控终端,在几秒中修复上万个网络漏洞后,沈芸云忍不住感叹,“你真的太厉害了!”
697289到底是凭借自身发现真相的人,300亿塔人里的216人之一。他是绝对的天才。没有G基因等级限制着他,沈芸云相信他绝对会在首都星有一席之地。
可惜697289对沈芸云的夸赞敬谢不敏,这么多天里,沈芸云叽叽喳喳,讲的最多的就是他知道的厉害的人。他对每个人的评价都是‘太聪明了!太厉害了!’
“所有人在你眼里都又聪明又厉害。”697289没表情地说。
“真的真的!我没客套,”沈芸云着急地自证,“要是以前——呃,”他正想说,要是以前的他遇到697289这么天才的beta,绝对会和他恋爱。话到嘴边,他又想起来,以前的他再重视家世背景与基因等级不过。以前的他大概终其一生都无法与出身白塔、仅有G等级的697289相遇。
沈芸云的停顿引起了697289的兴趣,他难道追问,“以前什么?”
“没什么!”沈芸云咬住舌尖,暗恨自己嘴快。
“你不想说就算了,”697289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漫不经心地将卷发别在耳后,鼻梁架着的眼镜上反射着光线,蓝色的数据如奔涌的河水般疾速涌过,“反正和我也没关系。”
“不是这意思……哎呀,”沈芸云泄了气,他抱住枕头,“是我以前真的很傻啊——太傻了,我不想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真的太傻了……”
沈芸云干脆给697289举了个例子,“我以前想要成为被所有alpha和beta喜欢的omega,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嫁给最优秀的alpha。”
“看不出。”697289言简意赅地点评。
沈芸云一听,心花怒放!“看不出来什么?看不出来我以前是那个样子吗?”沈芸云知道自己变化大,但从别人的嘴里听见还是头一次。
他把怀里的枕头一丢,兴奋地坐起来,无比骄傲地和697289分享,“我是不是变化很多?我和你说噢,好多alpha喜欢我了,还都是我过去认为的优质类型。真是奇怪,我举办那么多派对、宴会,他们从来不参加,现在却对我有好感了……估计是觉得我能给他们带来别的利益了吧。管他们呢,反正我谁都不喜欢。”
697289听着沈芸云噼里啪啦一大堆话,手上按动键盘的动作一秒也没停。等沈芸云意犹未尽地说完了,697289悠悠地告诉他,“我是说,你目前的白痴程度和以前相比,看不出来什么差别。是一样的白痴。”
沈芸云气得挂断了通话,“我讨厌你,9先生。我绝对、一定不会理你了!”
从基地调离的一个月里,陈丹身边的正秘书回来了。
正秘书回来的第一天便原地复职,可怜了那三位仍未分出胜负的见习秘书,几个月的明争暗斗都成了无意义的把戏。沈芸云颇为幸灾乐祸。他翻着部门的匿名论坛,看大家讨论秘书部的爱恨情仇,吃瓜吃得飞起。
自认是局外人的沈芸云万万没想到,他这个早早退出竞争的挂名见习秘书,居然也上了正秘书的针对名单。第二十天,组长歉疚地告诉他,他的调查期从原先的一个月延长到了三个月。
沈芸云懵了。
安塔和白塔有太多值得观察的地方,他的确有延长调查期的念头;可想到自个儿才来一个月就崩溃了一个月,要是再待久点儿,没准儿人就没了,故而他迟迟不敢上交申请。
也好,有人替他做了决定。
没啥不爽的,也没啥不满的,短暂的懵逼后,沈芸云欣然答应。
不过当天晚上,沈芸云还是向697289吐槽了一番部门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大槽特槽了个爽,沈芸云咂咂嘴,问697289,“你的上司怎么样?”
“我的上司?”697289平淡地答道,“他昨天自杀了。”
沈芸云瞪大眼睛,惊讶又错愕。他收起快活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望向697289,“……那你还好吗?”
697289推了推眼镜,莫名其妙地反问,“我有什么不好的?”
沈芸云纠结不已,他环视697289所处的环境,自第一次见面到目前,沈芸云从没看697289离开这个没有灯、没有窗户、没有阳光的房间。房间被凝固在永恒的黑暗中,除了那些大小不一、数以千计的屏幕外,这儿没有别的任何光源。
“我从来没见到你离开过房间。”沈芸云小声说。
697289的答复和过去一样,“这是机密。”
“我是调查员!”沈芸云举起手里的卡,亮出他的身份证明。
697289目不斜视,“调查白塔信息中心,要更高权限的调查证才行。”
沈芸云垂头丧气,“好吧……”
又一次向697289表达关心却惨遭拒绝,沈芸云有点儿沮丧。
作为调查员,沈芸云的权限仅限观察、记录与评价,他可以要求所调查的机构如实回应任何问题,以及协助他进行考察活动。但他不可以插手白塔与安塔的任何事。这是他在基地里学到的关键:一个有效机制的运行,要求每个人各司其职,僭越职权或者玩忽渎职都是对规则的破坏。
但是——沈芸云又觉得,他就帮助一个人,就帮助697289,怎么也算不上是违规逾职。这仅仅是他的个人行为,与调查员无关。
可697289并不想被帮助,他总能做到若无其事地挡住沈芸云一切拉近关系的言语。关心也好、体贴也罢,乃至偶尔私人信息的询问,697289都能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你什么意思嘛!’沈芸云有很多次都想这么大声问697289。
不过他从没问出口。他害怕会切段他和697289之间似友非友的关系。他们俩都默契地忽略树在中间的屏障。
于是,又被697289赏了个闭门羹的沈芸云只得自个儿生闷气。
哈!你知道你拒绝的是谁的帮助吗!沈芸云愤愤不平,觉得697289真是不识好歹,你拒绝的可是一个如天神般貌美的漂亮omega的帮助!沈芸云发誓,他这次要真正地讨厌697289两天。
沈芸云站在窗边,眺望远方。他的住宿距离安塔中心两公里,蓝色的塔近在咫尺,下宽上窄,顶端尖锐,笔直地屹立在长满白草的大地上,是这颗偏远星球上最高的建筑物。从沈芸云的角度看过去,他还能看见初建安塔时在侧面留下的字样:为了孩子。
风从西方刮来,沈芸云一边讨厌着697289,一边思考着该怎么帮助这个受困于G基因等级的beta。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沈芸云来这儿的第二个月的月末。
彼时进入了冬天,气温骤降,下了场大雪。调查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沈芸云宅在宿舍里写报告,他写得太专注,忽略了扔进被窝里的终端。直到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沈芸云才如梦初醒。
“谁啊?”他不耐烦地啧嘴,他刚刚脑子里有好多不错的想法,却突然被打断了。
门外的人没有搭话。沈芸云本该无视,但冥冥之中似有所感,他微微睁大眼,随后跑向玄关,啪地一声打开大门——
沈芸云看见一个高挑的背影,对比起沈芸云身上单薄的毛衣,来人把自己裹成了球。他戴着厚实的白色围巾,穿着加绒加厚的黑色卫衣,顶着卫衣的帽子,外面套了件棕色大衣和长到脚踝的冲锋保暖外套。
“697289?”沈芸云念出这串数字,“9先生?”
原本迈开步子要离开的beta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沈芸云终于见到了那张过去两个多月只在屏幕上见到的脸,瘦削、苍白,眼睛乌黑,下面挂着浓浓的黑眼圈,眉眼间满是倦怠和冷淡。真实的697289比二维视频里看上去五官更立体,气质也更颓废。
这是沈芸云第一次见到697289,他又惊又喜,穿着拖鞋从家里跑出来,“你来找我!你怎么来了?”
697289拒绝回答,他只看了沈芸云一眼,又转回身,“没什么。”他挥挥手,“走了。”
沈芸云眼尖地发现他的手提袋里塞满了衣服、被褥和暖炉。对于G等级和以下的人而言,星系的冬日寒潮是致命的,整整两个月没有太阳,每年都有几十万塔人死在冬天。沈芸云明悟了,697289以为他和他们一样都被严寒威胁,所以来给他送衣服。
“你担心我!”沈芸云兴奋地蹦到697289身边,他拉住697289手上的袋子,“你担心我受寒是不是?”
697289翻了个白眼,“不是。”
沈芸云才不信,“诶——”他拉长了音调,晃了晃被他俩同时握住的袋子,“那这是什么?”
697289松开手,把袋子给沈芸云,反正这袋东西本来就是给沈芸云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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