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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怨种前夫(妤芋)


这么说着,莫亚蒂的终端突然亮了起来。
我和他不约而同地望向发亮的屏幕。
“是新年祝福吧?”我问莫亚蒂,“肯定是新年祝福对吧?”
我伸长脖子,试图偷窥到信息,但莫亚蒂只瞅了眼,就迅速关掉了终端,他神色自若,“广告推销而已。”
他估计是忘了,这个终端还是好多年前,我给他买的儿童终端。不需要身份信息即可使用,还能定位,黑户必备。即便他改装了再多,广告推销也绝对不会发到儿童终端上。
我笑起来,顺着莫亚蒂的话说,“哦,原来是广告推销啊,我最近确实也经常收到,”我又问他,“写了些什么祝福?”
莫亚蒂不设防,他随意地回答,“就是模版而已。换了个名字罢了。”
答完,莫亚蒂沉默了,我挪揄地冲他笑个不停,他挪开眼睛,强行挽尊,“我说的是推销——他的推销信息是模版而已。”
“知道了知道了。”我敷衍地应和下来。
莫亚蒂恼得又用后脑勺对向我。
真好啊。我戳着莫亚蒂的脑袋瓜想,哪怕是莫亚蒂,也和世界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真好。
想到这儿,我的心的某一块陡然放松了。
背下的地板暖和得不行,壁炉的温度也在持续升高,我冰凉的手脚都回了温。玩闹后的困倦袭来,我摊开四肢,躺在地上,暖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响起莫亚蒂的嗓音,他轻轻地喊我的名字,还用手拍了几下我,似乎想提醒我去床上睡。
‘我不会睡着,我就是累了,要眯一会儿。我还要喝热红酒!’我说。但我也不知道我是在脑海里答的,还是张嘴发出了声音。眼皮已经撑不开了,我困得不行,介于半梦半醒之间。
过了几秒,莫亚蒂以为我睡着了,他起身,脚步声渐远,又渐近。他没有穿拖鞋,是袜子踩在地板的声响。
“你还真是说睡就睡啊!”他没好气地说,“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的睡眠一向这么好。我又在脑海里回答。
接着,一层柔软的被子盖在我的身上。
我裹着被子,想要美美地翻身,但莫亚蒂忽然靠近我。
我迷蒙又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唇落在我的脸颊上,像每年的初雪一样,冰凉,轻柔,且转瞬即逝。他很快地离开了,消失在我的肌肤上。*

新年后的第一天,我如期开始剥削莫亚蒂。
具体剥削方式为,我拿着笔和纸画各种抽象草图,天马行空地说展览的想法,莫亚蒂冥思苦想,想办法将我嘴里:“珍珠般晶莹的光泽恰好打在金线刺绣的展品上,在幽暗的空间里营造出细腻、寂静的氛围感。”转化为具体的图纸和建模参考图。
几天下来,莫亚蒂给我出了一版又一版方案,我们确定了整个工作室的展览空间设计,和大部分展品的陈列:324块亚克力样布确定以悬浮在半空的方式展出,得定制特殊材料的挂绳;柏砚留给我的娃娃,则各有各的表现方式,有的放在定制的沙盘里,有的则需要一个发黑的银盘。总之得根据棉花娃娃的气质,定制不同的物料。
至于那些柏砚以前的作品——我这儿确实有许多柏砚以前缝在围巾、袜子、外套上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图案,但那些他在无聊时,留在巾帛上的刺绣,才称之为作品。而这些作品,我必须向基地打申请,才可以去柏砚的遗物间搜刮。
看完我列出的待去取回的作品清单,莫亚蒂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颊,显得更苍白了。
“怎么还有这么多?”他从冗长的纸条里抬起头,幽幽地盯着我,蓝色的眼睛里冒着一阵阵被压抑下来的鬼火,“姜冻冬,你把我当畜生使唤吗?”
“怎么会!我怎么会这么对你,”我双手拍在莫亚蒂的肩膀上,连声安抚他,“你是牛马人,怎么能和畜生相提并论呢?”
毕竟畜生永不为奴,但牛马人只要吊根胡萝卜,就能连轴转一整天,两者根本不是一个层级。
“好啦,也不用这么急,先休息两天——我去基地取回其它作品,咱们再看怎么设计行不?”我马上给莫亚蒂吊根胡萝卜,“中午的菜都是你爱吃的!”
莫亚蒂的脸色缓和,他蹲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埋头喝果汁。从我的角度俯瞰,他整个人都蜷了起来。我能瞥见他的发旋、凌乱的长发、宽松的体桖,还有裤脚的几根线头,和雪白的脚趾。
他咬着吸管,对我的伎俩冷哼了一声,“我还要喝果汁。冰的草莓果汁。”他晃了晃手里见底的果汁,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
“好好好。”我二话不说,拿过杯子,走到厨房去,给他添果汁。
而莫亚蒂则一声不吭地蹲回了电脑面前,噼里啪啦地继续敲键盘。
唉,听话的莫亚蒂使唤起来真是非常爽!我捣着草莓,在心里感叹道,只要莫亚蒂配合,他就一定是这个宇宙的最强乙方。不论给他下达怎样的愿景,他都能想办法实现的那种,和万能许愿机差不多。
这或许也是Aquarius除名了Moyati,却至今还不放弃游说莫亚蒂回归的原因。
莫亚蒂很快结束了收尾的工作,和我坐在壁炉边儿上吃刚出炉的烤曲奇。
壁炉内的柴被烧得怕啦作响,屋外下着雪,这几天我们都没出门,也没清扫,任由雪堆积到一楼落地窗快五分之一的位置。
我看着窗外的雪,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恍然意识到,原来落地窗细细的黑色边框上被刻下的一道道横线,是柏砚过去几年标注的积雪线。
于是,今年积雪的身高,被我刻了上去。
就在我蹲着刻线时,基地的通讯忽然打了过来。
我没想到基地的回执会如此迅速。按照流程,我在官网上递交去借用柏砚的遗物申请,至少也得两个工作日起才对。
“你好,这里是姜冻冬。”我有些疑惑地接通。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阁下,许久不见。”是柏砚以前的副官。
我蹙起的眉头松开不少,听到是熟人,我也松了口气。老实说,我到现在都不太会和基地的一些人打交道,“噢,你好。是我的申请通过了吗?”
虽然有了新的岗位,但副官对我依然很客气,他给了我肯定的答案,又细心地嘱咐我需要携带的证件证明。等我完全放松下来,要开口道谢,他的话锋忽然一转,“此外这次联系您还要一件事,”他温和地询问我,“能请阁下赏脸,帮一个忙吗?”
我顿了顿,原先消散的疑惑又团到了脸上。心思转了好几个圈,也没想明白基地还需要我帮上什么忙。
假如这是基地的那一部分人拨通的,我大概率会委婉地拒绝。但联系我的人是柏砚曾经的副官,再三思虑,我慎重地回应,“如果我有能力,我很乐意帮忙。”
沙发上正翻阅杂志的莫亚蒂也听见了我的这句话,他停下拿曲奇的手,对我投来视线。
‘基地的?’我看见他用口型问我。
我点了点头,随后他和我如出一辙地皱起眉。
“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儿。”副官宽慰道,试图消解我言语间的郑重,但时隔多年,我听到来自基地的寻求帮助,还是倍感压力。
紧接着,副官又说出让我匪夷所思的话,“主要是有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指名道姓地找您,想要见您。”
孩子?指名道姓地见我?
听起来不是什么要我送命的事儿,可是——孩子?这也太奇怪了吧?
“孩子?”我试探性地问,“听上去来头和口气都不小啊?”
副官很圆滑地肯定了我的部分说法,“的确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孩,离他的成年都还差四岁。”但他对这个孩子的来头避而不谈。
我更奇怪了,“谁的孩子?”
副官依旧没直接回答我,“您来一趟就知道了,”说完,他又补充说,“当然,一切都以您的意愿为主。您不愿意的话,我们也有合理的办法回绝。”
他这个话里似乎还有别的含义,在暗示什么。可我的脑子转不过弯,根本不理解。
我只能从杜绝文字游戏的表层含义上和副官确定,“只是一个孩子要和我见面?”
“是的。”副官给出肯定的答复,“只是一个孩子,”
我深吸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我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孩子——谁家的孩子,会指名道姓地要见我,还叫柏砚曾经的副官都避免宣之于口?
挂断了通讯,我坐在地上,愁眉苦脸地思忖。思维不断发散,先是发散到我有印象的各个世袭贵族,然后是一些别的庞然大物,但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冥思苦想,发散到了一种恐怖的可能——难道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我的肚子背着我生了个孩子?
我摸摸自己的肚子,软绵绵的,里面装着早上才吃的粉条,怎么摸都不像是揣过孩子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莫亚蒂也坐不住了,他踱步走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稀里糊涂的,也对眼下的情况迷茫极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从他越发焦躁的询问里抽离思绪,我混乱地告诉他,“我好像在莫名其妙地生了个孩子。”
莫亚蒂脸上属于人类的情感忽然剥落了,不管是横亘多年的颓废,还是懒散,或者那股无所谓的厌世劲儿都消失了。像是面孔被取下,终于露出下面虚无的、黑暗的内里,他面无表情,“是吗。”他问我,“是他们想复制你的基因等级吗?”
他静静地凝视我,目光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我和他对视的瞬间,我清晰地明白,如果我说是,他一定会思考该怎么让这个孩子消失。
但这都是我的胡言乱语,我的理智回笼,赶紧给莫亚蒂解释清楚。
寻常的懒洋洋又织回他的脸庞,“去呗,”莫亚蒂盘着腿,和我一起坐到地上“看看是什么孩子,要卖这么多关子,”
就这样,原本计划在周末的行程,被提前到今天下午。我和莫亚蒂简单收拾了两套换洗的衣物,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港口,买最早最快的飞船。
让我和他行动如此果决利落的唯一动力,自然是我们被悬起来的困惑。莫亚蒂和我一样,都禁不起好奇心的考验。
途中,我绞尽脑汁,梳理思路,莫亚蒂则把一本杂志盖在脸上睡觉。我努力回想勉强能对当下境况有帮助的记忆,前前后后也只搜刮出一条——和陈丹告别时,他留给我的那些语焉不详的话语。
陈丹貌似知道些什么。我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他的通讯。
可惜,连续拨打了三次,陈丹都没有接。他应该是被年轻人粘得弄烦了,成了个真正的隐居人士,十次联系,九次不在线,还剩下一次是他自己挂断的。
带着惴惴的不安和抓耳挠腮的求知欲,我和莫亚蒂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抵达了基地的码头。
副官相当客气地安排人开着军队的利宾车,接应了风尘仆仆的我们。他上个月升职了,如今称呼为理事更合适。
有理事下属的领路,一路都是绿灯,我带着莫亚蒂畅通无阻。即便要进入基地的内门了,也没有工作人员上前查看我俩的身份信息。这省去不少给莫亚蒂黑户身份做隐藏的麻烦。
七弯八拐,通过四五道需要身份验证的闸门,下属最终将我和莫亚蒂领到一个会客室。
“您请。”年轻的下属微微鞠躬,手掌敞向会客室的大门。我连连道谢。
这时,金属铸造的双开大门朝两边拉开,缓缓展开中间的缝,会客室幽暗的室内也随之渐渐暴露在眼前。
站我前面的莫亚蒂忽地顿住了脚步,他的背影挡住前方视野的全部。我戳了戳他,“堵在门口干嘛?”
他回头,半敛着眼睛,似笑非笑,充满玩味地地望向我,“我不适合进去。”他意味不明地说。
说着,莫亚蒂侧过身,给我让路。
我起先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咋突然变得阴阳怪气。可当我对莫亚蒂翻了个白眼,跨过他,再扭头面向会客室时,我也顿住了。
会客室透明的壁面外,宇宙的幕布漆黑,灰色的地板砖呈现出哑光的色泽。整个空间都是暗的、黑的,唯独的亮色,是伫立在窗边的少年。
他四肢修长,身型高挑,有一头金色的卷发,仿佛是吸收了太阳所有的光线,每一丝一缕都散发着莹莹的光。他的发柔软,绻绻地贴在白皙的后颈上。听到门开的声响,他转头,一双碧蓝的、剔透的眼睛,毫无防备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延长,黑色幕布上的星云散开了,整个宇宙的群星都露了出了。它们同少年一起回眸,对着我眨眼。
连通内外的裂缝被会客室厚重的大门一点点地扩大,如同坚如磐石的年月,被斧头一下又一下地劈出裂口。而过去美丽的眼睛,就在这裂口处朝未来张望。
我和少年四目相对,他望着我,蓝到快流出一片海洋的眼睛直勾勾地锁定我。
“你是姜冻冬?”他问我。
“啊?”我茫然地开口,“什么?”

会客室的门又缓缓闭合,只留下我和不远处的少年。
我看着少年探究的眼神,突然很想笑,“孩子,”在我这么呼唤对方的瞬间,笑意已经从心田涌现到脸庞上,“你找姜冻冬有什么事吗?”
少年抿了抿嘴,他动了动耳朵,像翕动腮的鱼。他警惕地反问,“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慢悠悠地走到会客室中间的小桌前,坐下,又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少年细长的眉毛纠在一起,他有些迟疑地望着我,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直到我说,“或许你和我详细地描述一下他,我能更好地帮你找找。”他才将信将疑地坐到我的对面。
少年歪着脑袋,金色的卷发从他的耳后滑到唇边,他的皮肤很白,健康的白,白皙中透着鲜嫩的粉色。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少年好奇地问我。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一旁的玻璃茶壶和放满小点心的甜点架上,“这个好喝吗?”少年指着茶壶问,他的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里面澄黄色的饮品,“是什么味道的?”
“这是果茶,”我看了一眼,认出这通常是基地专门用来招待小孩子的茶饮,“有百香果的酸甜味,但是加了绿茶,不腻。”
少年恍然大悟般,“原来是绿茶啊!”他装作很懂的样子,煞有介事,“和有一百种香味的果子是吧。”
说完,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你能不能喝一口?”
我指了指自己,他理所应当地点头,又羞涩地笑了下,“我想看看它有没有毒。”
拿我当试毒剂的心思一目了然。我哭笑不得地举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澄黄的茶倾泻而出,果香味瞬间蔓延开来。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饮而尽,见我一切如常,他迫不及待地举手,“我也要喝!”
于是,我给他也倒了一杯。
他双手捧着杯子,小心翼翼舔了一口。紧接着,他以一种要冲进杯子里的架势埋头大喝,咕噜咕噜灌完,少年喟叹道,“好好喝!”他舔着嘴回味道,想了想,“但是没有一百种香味。”
仅存的警惕心被果茶冲淡了,他放松下来,这次无需再经过我的嘴巴试验,他高高兴兴地拿起甜品架子第三层的水果蛋挞。
食欲得到了满足,少年想起被岔开的话题,他从堆满草莓的蛋挞抬起头,重复着询问我,“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他咧开嘴笑,双唇之间两颗门牙如同潮水退下后,留在岸边的贝壳,饼干的碎屑粘在他的嘴角。我更加清晰地认识到,眼前的少年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不是,我可排不上什么名头。”我笑着向他解释,“我只是先来了解你的诉求。”
他蹙眉,整张漂亮的小脸皱了起来,“你们人类真麻烦——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就是想要见到姜冻冬而已,”他抱怨道,“不是说他答应和我见面了吗?为什么他还不来?”
我面不改色,“是的,他答应了没错,”我放缓了声音安抚开始摇头晃脑的少年,如果在水里,他估计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摇尾巴,“但你要再等等。”
少年闻言,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他瘪下来,抱着杯子,情绪低落,“噢……这可真是漫长的等待,”他垂头丧气地告诉我,“我的朋友们都撇下我去半人鱼中心了,他们说那里等饭菜不仅好吃,每天给他们上课的人类也长得好下饭。只剩下我还在基地。这儿真没意思。好无聊。”
我捕捉到关键词,顺着他的话问,“你很期待去半人鱼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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