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青年忍不住从厚厚的被褥里探出半个脑袋，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被窝外也没有那么冷了。
“炎朔！”他揉着眼睛叫了自家小奴隶的名字。
少年推开房门，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丛哥。”
丛容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眯着眼睛去够床头柜上的T恤，结果没够着。
炎朔好笑地帮他把衣服拿过去。
“我感觉好像没那么冷了。”丛容抬起脸看他。
少年索性把T恤往他头上一套，丛大人配合地伸出胳膊。
“凛冬过去了。”炎朔声音里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又是新的一年。”
新的一年……
丛容深深吸了口气，被子下的指尖轻轻蜷了蜷。
他穿来异世大陆的第二个冬天就这样在闲散与忙碌的交替中，匆匆而过。
凛冬和雨季之间的这一段时间在异世大陆并没有特别的称呼，不论气候还是人们的状态，丛容觉得有些像原世界的春天，万物复苏，春暖花开，冰封的大地开始进入生长的季节。
对丛大人而言，春天则意味着，又要开足马力，大搞建设了！
种下的土豆经过两个月的生长，逐渐成熟，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收获，小麦棉花和黄豆则需要播种下去，还有计划了一个冬天的葡萄园和茶园也将提上日程。
这两处丛容依旧打算规划在河滩农场，就在黄豆地的旁边。
葡萄和茶树都可以通过种子和扦插繁殖，前者的成活率比后者要高上不少，不过丛容有生长液在手，就算只有零点一的成活率也能给拉到百分之百。
一个冬天过去，原本的三株葡萄藤已经疯长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好在异世大陆别的不多，地管够，才能任由它们肆意生长。
丛容让田组的奴隶把四处蔓延的藤蔓砍成一米左右的小段，确保每一段上都有两到三个芽眼。
牟吼在旁边看得心疼得不得了：“丛大人，葡萄砍成这样还能活吗？”
“能。”丛大人无比肯定，看出牟吼的顾虑，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最多一年，咱们就有吃不完的葡萄了。”
砍下来的葡萄藤像土豆那样浸泡过生长液后，被埋到泥土里，然后是搭架子。
之前小菜地只两三个葡萄架，丛容还可以随意一些，如今葡萄园要做大做强，架子就不能敷衍了事了，否则台风一来或者被雪一压，倒了，损失可不止一星半点。
原世界的葡萄架大部分是用竹子做成的，丛大人没在异世大陆发现竹子，只能用木头代替。
相比起竹子，木头架子最大的坏处是容易发霉生虫，特别是雨季来临的时候，不仅会影响架子本身的使用寿命，还容易污染葡萄藤。
丛容记得生石灰好像可以防霉防虫，可他上哪儿找石灰呢？
丛容努力回忆上辈子看过的田园类短视频，结果还真给他想起一个延长木料使用寿命的办法——火烧。
古时候人们会把木材表面烧黑，浅层碳化，由于碳的化学性质较为稳定，而且不易滋生真菌，高温还能把木头里的害虫和虫卵杀死，达到防虫的目的。
为了避免引发火灾，劈好的长条形木料被堆积在河边的石滩上，直接放火烧肯定是不行的，一个控制不好木头就烧成了灰烬。丛容最后扎了十个巨型火把，把头的棉布浸满豆油，由奴隶们举着燎烧木材表面。
奴隶们虽然奇怪为什么要用火烧木头，但在他们的认知里，丛大人的决定绝不会出错，总之就很盲目。
大规模的基建需要大量人力和物力的支持，光烧木头搭葡萄架就花了整整一个星期，这还是在如今炎黄部落不缺人手的前提下，如果只靠丛容自己，无异于痴人说梦。
好在茶树不需要搭架子，砍下来的枝条浸泡过生长液后，几乎一晚上就长出了细白的根，整齐栽种在葡萄园旁边。
十天后，原本只有小麦棉花和黄豆的河滩农场上多了一垄垄半人高的低矮灌木，以及……好吧，葡萄藤目前还是葡萄段，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四方架子。
为了防止虫害和病菌交叉感染，丛容还让牟吼他们建了一人多高的石墙，把新开垦出来的两个园子围起来，和其他作物隔离开。
部落里不论族人奴隶，都明显感觉到了祭司大人对葡萄园和茶园的重视。
“葡萄好吃吗？”黄三小声问牟吼。
作为少数被丛大人奖励过葡萄的奴隶，牟吼被一大帮人围在中间，心底一股骄傲之意油然而生。
“当然，葡萄好吃极了，清甜多汁，一点都不酸也不涩。”牟吼十分笃定地说，“我敢打赌这世上没有比葡萄更好吃的水果了，绝对没有！”
牟吼并不觉得自己说的夸张，他当初连葡萄皮都没舍得吐，嚼巴嚼巴咽下去了。
其他奴隶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羡慕之色。他们也想吃葡萄，可惜丛大人之前不需要那么多人摘葡萄，好几个奴隶已经开始暗暗祈求圣主，下一个被丛容选中的幸运儿会是自己了。
“听说葡萄还可以酿葡萄酒。”人群中一名奴隶轻声说。
“什么？葡萄酒？”
“什么是酒？”
不止奴隶，族人们也是第一次听说，连自诩见多识广的圣城小白花颜秋也微微睁大了眼睛。
“酒？那是什么？”颜秋问那名说话的男奴。
男奴被他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看着脸刷的红到了脖子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一种好喝的水。我那天去猫砂盆上厕所，经过丛大人的窗前，闻到了里面飘出来的酒香……”
男奴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他动了动鼻尖，仿佛那里还萦绕着迷人的香气，光闻一下，就要醉了。
颜秋：……
当天傍晚，颜秋就去了神庙。
丛容正在议事大厅里和茕汇总豢养的牲口数量。
“过了个凛冬，有一大半母兽都揣了崽，如果能顺利生下的话，铁角兽和哼哼兽的数量能翻至少好几倍。”
跟一年前相比，茕看起来干练了不少，脸洗得很干净，一条油亮的大麻花辫垂在胸前，身上是厚实保暖的棉袄。
自从棉布在部落里普及开后，不用再担心受冻，爱美的女人们开始在衣服的款式和颜色上花心思。
款式的话主要就是裤子和裙子的区别，最多再像颜秋那样掐个腰线，总体大差不差。
至于颜色，花样就多了。
最简单的是把一些树叶和草茎捣烂后挤出汁水，涂在棉布上，米白色的布料就会变成不同深浅的绿色。
这种粗暴的染色方法深受部落里男人们的喜爱，不但足够鲜艳，而且狩猎的时候，躲在草堆里还能起到隐蔽的作用。
除了丛容这个来自万年后的现代人，部落里的战士对绿衣服绿帽子都满意得不得了，以至于炎朔都蠢蠢欲动地想让他丛哥帮忙做一顶绿色的帽子，用来遮掩自己那头漆黑的长发。
丛容：“……乖啊，绿帽子以后长大了有的是，咱现在就不戴了哈。”
炎朔：？？？
而女人们则更喜欢各种花的颜色，特别是凛冬一过，春暖花开，红的紫的黄的粉的，一些心灵手巧的女奴还会给一块布染上不同的颜色，用石头或者树枝印出各种各样的花纹图案。
茕穿的就是背后印染了几朵红花的改良版棉衣。
丛容自己倒是依旧一身白衣白裤，衬得他更加肤白胜雪，吹弹可破。
炎朔被他强制打消戴绿帽的念头后，对穿什么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巨狼的换毛期结束，十七岁的少年丝毫不畏惧严寒，零下几度的天气，只着薄薄一件衬衫依旧暖得像一团火。
丛容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觉得光裸着身体不雅，炎朔可能都不需要穿衣服。
茕把一块石板恭敬地递到他面前，上面是两行图案和文字。
第一行的开头画了一个圆圈，顶部两根天线，之后是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110/180。
第二行是一个稍大些的圆圈，里面两个并排的小圆圈，后面依旧歪歪扭扭写着阿拉伯数字95/142。
丛容盯着石板上颇具灵魂的猪鼻子，自动翻译意思：铁角兽一共180只，其中揣崽的有110只；哼哼兽142只，揣崽95只。
丛大人欣慰地点点头，扫盲班没白开，至少现在连茕都开始学着做台账了。
茕双手交握，紧张又忐忑地望着主座上的银发青年，她感觉自己的圈圈可以画得再圆一点。
丛容微笑地点点头：“茕，你做得非常好，记录得也十分直观清晰。”
即便不是第一次听到丛大人的夸赞，茕依旧激动得脸都红了，大人真是太善良体贴了！
“后面铁角兽和哼哼兽陆续分娩，活儿不会少，需要医疗队那边帮忙吗？”丛容问。
丛大人丝毫不觉得把医疗队当兽医使有什么不对。
炎黄部落的医疗队目前一共有十三人，红果当了队长，平时部落里有谁不小心受伤，或者吃坏了东西，只要不是像肠子掉出来这种程度的，医疗队基本都能搞定。
而且他们还能给孕妇接生！
丛容原以为妇产方面最擅长的应该是红果，毕竟同为女性，又有分娩的经验，属于先天优势，结果炎青那小子居然表现得也十分亮眼。
过去几个月里，在丛容的协助下，他已经给七名孕妇接生过孩子，其中还有一个是剖宫产。当然那一次炎青的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嘴唇也白得吓人，好在眼神还算镇定。
自那以后炎青就包揽了部落里几乎全部的妇产手术，刚开始丛容还会从旁监督，后来便慢慢放手了。
炎青因此在女性族人和女奴中间大受欢迎，丛容曾一度怀疑这家伙就是为了讨女人欢心才积极研究妇产科。直到后来，队里有人无意间问起，却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炎青说：“我以后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希望能迎接其他孩子的出生。”
话头转回当下，茕想了想道：“暂时还不用医疗队帮忙，兽组这边大伙儿基本都学会了给铁角兽和哼哼兽接生。就是等小兽生下来，原本的兽圈可能不够大了。”
考虑到家畜的繁殖能力，最早的兽圈丛容便往大了规划，结果还是建小了。
“我一会儿跟仓说，让他拨一组奴隶过去帮你扩建兽圈。”丛大人当机立断。
这么多母兽同时间段分娩，之后兽奶的日产量也会大幅度增加，丛容看了眼厨房里正在准备晚饭的长发少年。
炎朔莫名感觉后脖颈一阵发凉，倏地转过头，疑惑地唤了一声：“丛哥？”
丛容：……
算了，也不能真让孩子喝到吐奶，得想想怎么把鲜奶加工成耐放的奶制品。
处理完兽组的事，茕前脚离开，后脚颜秋就扭着细腰进来了。
“有事？”丛大人挑眉。
颜秋一改往日懒散妩媚的模样，站得笔直，宛如一株迎风而立的小白杨，连身上那件收腰棉袄都多了几分挺括的味道。
他严肃道：“丛大人，我算了算，差不多又到了商队出发，前往白水大陆的时候了。”
藤壶部落凛冬多半不会再种植水稻，但海贝那边，以白沙祭司的忧患意识，肯定会继续晒盐，炎黄的那一半儿照例得取回来。而且这一次丛容打算让商队多带一些红糖和树渣纸过去交换水原石。
颜秋嘶了一声：“大人，只有糖和纸吗？”
“不然还有什么？”丛容思索了下，“棉布等上半年棉花收获吧，现在这点量只够供应自己部落的人穿……哦，对了，茶叶刚种下去，也要再等半年。”
颜秋：……
颜秋终于忍不住了：“酒呢？大人，您不打算卖酒吗？”
丛容一愣。
不论是摘葡萄还是把葡萄捏碎了酿酒，他都没刻意瞒着部落里的人，颜秋会知道自己这里有酒也不奇怪。
“酒不方便运输，暂时不卖。”丛大人毫不犹豫地说。
颜秋：？！
晴天霹雳，小白花整朵花都懵了。
怎么能不卖呢？不卖他还有什么理由尝一尝啊？
颜秋不死心地继续游说：“大人，我听说葡萄酒的气味非常特别，丝毫不比茶叶逊色，您真的不考虑……”
丛容心说何止气味特别，味道也很特别，特别好喝。
他算是看出这家伙今天来的目的了，可把你机灵坏了！
银发青年摆摆手：“不卖。你今晚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带队出发去白水大陆吧，早去早回！”
颜秋：……啊这。
当然不是。
以颜秋的眼光都能看出酒和茶叶一样，属于高附加值的东西，在白水大陆无疑能卖个高价。更何况丛容自己并不嗜酒，这玩意儿白白留着肯定不如换成原石，还可以增加财富值。
但就像他说的，酒不好运输。
炎火大陆和白水大陆之间隔了一道赛拉尔山脉，商队带着液体的酒翻山越岭，一路上磕着碰着，洒了，碎了，到海贝部落的时候还能剩下一半就算不错了。
除非走水陆，炎黄部落的那条河道直通奈罗河主干，作为异世大陆最宽阔的河道之一，奈罗河连接水火两个大陆板块，只要有船就能抵达白水大陆任何一个地方，自然也包括海贝部落。
但前提是要有船。
丛容从颜秋那里知道，圣城有兽车，而像船这样能在水面上航行的交通工具目前还只进化到木筏。
这就是文明入侵带来的畸形发展了，即便有了货车，想要造出船舶，依旧缺乏理论支撑。
炎朔来叫丛容吃饭的时候，青年整个人窝在宽大的主座里，眼眸微阖，如初雪般耀眼的银发软趴趴地搭在光洁的额头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少年帮他把刘海往旁边理了理，笑着问。
丛容没有隐瞒，面对炎朔，除了穿越这个秘密，他几乎什么都可以说。
“我想把葡萄酒和米酒卖给白潮他们，但这东西太难运输了，弄不好路上的损耗会非常大。
所以我想造一种可以在水面上划行的交通工具，嗯，类似圣使居伊驾驶的那种兽车。”
丛容连说带比划，炎朔明白了。
他思索片刻，微微皱眉：“但水运的话同样存在风险，比如浪太大，可能会翻，咳，翻船？是有这种可能性吧？”
丛容简直要给少年的理解力点个赞。
原世界水运比陆运的风险要高得多，而且受天气影响非常大，比如大风或者水面结冰，船就没法顺利出行。
即便如此，在丛容看来，船依旧是值得被苏出来的，唯一的难题是怎么苏？
上辈子他跟着丛氏夫妇坐过游艇也乘过邮轮，就是没造过船。造船可不像打铁房打几把生铁刀剑那么简单，浮力，吃水，这些都需要经过精确的计算。
眼看银发青年又要陷入沉思，炎朔赶忙道：“我想如果白潮尝过葡萄酒和米酒的味道，就算商队不把东西带过去，海贝部落也会愿意上门交换。丛哥有没有考虑过在炎火大陆建一个交易点？”
在炎火大陆建一个交易点。
丛容眼睛一亮。
其实靠商队千里迢迢把货物运送过去分销，完全就是异世大陆原有的游商模式。
在商队人数不多，东西也不多的情况下，这种模式还算灵活，当然赚得也不会太多就是了，像上一次颜秋带着红糖，树渣纸和茶叶过去，撑死了也就换到两三百万点财富值。
而且，商队花在路上的时间太多了，每往返一次都需要将近一个月，这些都是看不见的成本。
而建交易点，一来可以规避货物在运输途中发生灭失的风险；二来也能够扩大交易量，原本因为太重而不好搬运的东西，比如大批量的粮食，棉布，都可以放去交易点买卖，节省人力资源。
不过固定的交易点有一个相当致命的缺陷。
原始部落交通不发达，这就意味着许多消息非常滞后，他要怎么让别人知道炎火大陆有这样一个交易点，进而过来参与买卖呢？
大概猜出他在想什么，炎朔摩挲了一下下巴道：“游商的作用或许不仅仅是搬运货物，还可以搬运信息。”
于是第二天商队出发前，颜秋等十二名成员除去收盐外，还被赋予了另外两项任务。
一是让白潮和白沙祭司品尝丛大人最新得到的圣主智慧：葡萄酒和米酒。
两种酒丛容给的量都不多，装在打磨得十分精巧的石罐里，表面还雕刻了细致的飞鸟和花朵的图案。
这样的罐子是为了让酒液看起来更加珍贵，可惜丛大人不甚满意。
要知道原世界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诗句，美酒配美器，据颜秋说在圣城，连城主大人用的杯子都是由高纯度的原石打磨而成，非常华丽，也非常奢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