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哥？”
丛容正闻得投入，头顶骤然响起一个声音，把他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差点从树上摔下去，被炎朔眼疾手快地捞住，重新站稳。
“想什么呢？”少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责备。
丛容没好意思说自己在闻他身上的味道，咳了一声：“没什么……对了，刚才怎么回事？”
“我看到了一只灰灰兽，就在那儿。”炎朔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棵乔木。
丛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凛冬刚过，乔木还未长出茂密的绿叶，只发了星星点点的嫩芽，大部分枝干都还光秃秃的，露着黑褐色的树皮。
而在一片褐色中，蹲着一个极不显眼的团子，差不多有篮球那么大，圆乎乎的。
丛容盯着看了半晌，忽然“篮球”的顶部动了动，他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团子，而是一只长满灰色羽毛的胖鸟。
原来那就是灰灰兽。
丛容不由紧张起来，他用口型无声询问少年：你打算怎么抓？变成狼吗？
炎朔眨了眨眼睛，同样用口型回答：“不变。”
丛容：……
他怎么觉得小崽子是在逗他玩儿？
一粒白色的东西从炎朔手里飞出，速度之快，丛容甚至没看清是什么，随后是唧——的一声，灰团子从树上滚了下去。
“啊，打中了！”丛容大喜。
少年带着他落回地面，捡起杂草堆里的灰灰兽。
“我看看。”丛大人兴致勃勃。
小脑袋胖身体，灰褐色的羽毛上还有一些不明显的斑点。
这不就是麻雀吗？
丛大人瞠目结舌。
不过异世大陆的麻雀比他上辈子见过的大多了，体型更接近鸡鸭，而且因为刚过了一个冬天，吃得特别肥。
被炎朔的石子打中，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灰灰兽成了死掉的灰灰兽，少年在附近找了点干草，绑住胖麻雀的爪子，倒提着拎在手里。
“丛哥想怎么吃？”炎朔问，“辣烤还是炖汤？”
丛容却说：“不辣烤也不炖汤，今天咱们换种吃法——叫花。”
炎朔：？
异世大陆最常见的禽类应该是咕咕兽，不论模样还是口感都和原世界的野鸡差不多，但它实在太大了，完全不适合做叫花鸡。
灰灰兽的大小倒是刚刚好，所以丛容打算试试做叫花雀。
炎朔就近找了条小溪处理抓到的灰灰兽，拔毛，放血，清理内脏。
丛容则去旁边的灌木丛里摘了几片大叶子，这些叶子有些像芭蕉，但又不是芭蕉，他用手术刀割开叶柄，断口处会流出透明的清水，吸引来一些小型爬虫。
丛容观察了片刻，知道无毒后，又采了些野蘑菇，每个都有拳头那么大，这他可判断不出来有没有毒，想了想问脑子里的系统：“9527，你知道这蘑菇有毒吗？”
9527：……
脑海中静默了几秒，响起系统冷冰冰的机械音：“没有。”
丛容没想到真能等来答案，秀挺的眉毛高高扬起：“你也不是我以为的那么没用嘛。”
9527：……
它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是夸是骂。
丛容把蘑菇塞进扒洗干净的灰灰兽肚子里，从随身挎包里掏出盐姜片胡椒粉，小罐的酱油和米酒，简单腌制后再包上大叶片。
“去挖几坨黄泥过来。”丛大人吩咐小奴隶。
炎朔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没有黄泥的话，普通的湿泥也行。”丛容认真说。
少年看他丛哥不像开玩笑，默默走去一旁的树根下面挖泥巴。
“这些够吗？”片刻后，炎朔把挖来的黄泥递给银发青年看。
丛容点点头：“够了。”
湿哒哒的黄泥被糊到叶片表面，完全覆盖住内里的灰灰兽，一丝不漏。
少年已经升起了火堆，丛容把糊好的泥球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火舌舔舐着表面，黄泥很快变干变硬，却看不到里面灰灰兽的情况。
炎朔盯着那个泥球，有些怀疑这样做是否真的好吃，虽然青年从没捣鼓出过不好吃的东西，但那是泥土啊，他丛哥是打算吃土吗？
炎朔考虑要不要再去打几只灰灰兽，如果叫花雀不好吃的话，他还可以做辣烤或者炖汤。
丛容却没给他走开的机会，拉着小奴隶回到溪边。
烤叫花雀起码需要两个小时，他打算趁这个功夫捞几条鱼上来加餐——以少年的食量，一只灰灰兽等下两人肯定不够吃。
抓上来的溪水鱼分别被炎朔做成了辣烤和炖汤，丛容看了看火堆里的泥球，表面已经烧得发白，出现细小的裂缝：“应该差不多了。”
少年轻手轻脚地将泥球扒拉出来，丛容捡了块石头小心翼翼地敲掉外层干裂的黄泥，露出里面湿润皱巴的叶子，很快叶子也被打开，霎时一股浓浓的香辣气飘散出来，直钻入炎朔的鼻腔。
“好香。”少年愣住。
丛容看了他一眼：“还有更香的。”
包裹住灰灰兽的叶片完全扒拉开，因为事先用酱油腌制过，兽肉的表皮呈现出诱人的红亮色泽，肉质在泥火的烘烤下变得酥烂，轻轻一拉，就能脱骨。
丛容扯了只兽腿下来递给炎朔，自己则尝了尝兽肚里面的蘑菇。
这些蘑菇的外形有些像口蘑，白白胖胖，烘烤的过程中不断有汁水渗出和灰灰兽的油脂融合，一口咬下去爽滑多汁，又带着禽类的肉香。
另一边，少年却是被手里的兽腿惊艳到了。
和辣烤炖汤完全不一样的滋味，浸润了酱油和米酒的兽肉口感更鲜嫩，最令他意外的是还能尝出大叶片清新的植物香气。
难吃？吃土？不存在的。
丛容吃了一只腿一个翅膀和一些蘑菇，剩下包括烤鱼和鱼汤全进了炎朔的肚子。
丛容瞥了瞥后者依旧平坦的腹部，没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结果只戳到硬邦邦的腹肌。
丛大人不死心，正准备撩起对方的衬衣，下一秒，手腕被握住了。
银发青年仰起头，目光落在少年比女孩子还漂亮的俊脸上，啧了一声：“枉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喂这么大，现在看一看都不行……”
炎朔：……
第112章 陶器和图腾（小修）
日月城的建设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丛大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去石场转一圈，接着去日区转一圈，最后再去月区转一圈，剩下的时间都跟着小奴隶在坎垦丛林里逍遥快活，今天吃叫花雀，明天烤溪水鱼，日子过得相当狂野。
当然也不是全无收获。
坎垦丛林是个天然的动植物宝库，除了之前的茶树，丛容后来又发现了野葱和大蒜这两种常用的调味料，以及一种黑色的天然染料。
原始人不是没见过葱蒜，和胡椒辣椒一样，仓还有其他奴隶们一致认为，葱是非常难吃的野菜，而蒜则会让人的嘴巴变臭。
“丛大人，您如果想吃野菜，我那里还有十罐萝卜干，可以分您一半儿。”仓皱着鼻子说，“但葱，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真的不好吃。”
奴隶们从绿洲带来了大量的食物，包括但不限于稻米，腊肠，萝卜干，熏肉等等，就算不出去狩猎，这些易于保存的干货也足够他们吃上小半年。
丛容：“……不了，谢谢。”
然后当天晚上奴隶们便闻到眷属大人的石屋里飘出诱人的香气，那是蒜蓉贝和葱油鱼的味道，光闻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染料的原材料不是植物也不是动物，而是一种黑色的卵石，有些像原世界的墨鱼囊，把它放进水缸里，过一晚上，整缸水都会变成墨汁一样浓稠的黑色。
这种“墨汁”可以用来染布，而且不易褪色，比纯粹用叶子或者花瓣给布料染色要持久得多，丛容试着染黑了一块棉布，给自己和炎朔各做了一条裤子。
他其实有想过把毛笔苏出来，铁角兽毛和木材都有，要做并不难，难的是丛大人的毛笔字丑得没法看，还不如直接用炭笔。
建造日月城的第十天，丛容吃过早饭照例巡视自己的“领地”，奴隶们已经上工了，石场里到处都是铁镐凿在岩壁上发出的叮叮声。
仓原本在和另一个奴隶说话，见到他赶忙过来行礼：“丛大人。”
丛容和他打完招呼，正准备问问超市的地基打得怎么样了，余光无意间瞥到仓的胳膊，微微一愣。
“丛大人，怎么了？”仓疑惑。
丛容抬起他的手臂，指尖摩挲肘关节处的皮肤，一脸惊讶。
仓古铜色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丛，丛大人，虽然您长得非常俊美，但，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见丛容不说话，仓的脸顿时更红了，咬咬牙大声说：“如果您一定要对我做什么的话，请不要让黑牙那家伙知道。我，我打不过他，呜……”
“这泥土哪儿来的？”丛容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仓愣住，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面果然有一小片灰白色的尘土。
“您说这个啊！”仓瞬间从偶像和爱人的艰难抉择中回过神，挠挠头，“就在石场那儿，红日部落的那条矿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挖出来的石头颜色越来越浅。昨天傍晚还有奴隶挖到了白色的泥，今早也是，已经挖出十来桶白泥了，我正准备和您说这个事儿……”
仓话音未落，就见丛大人丢下他，大步朝石场走去。
红日和红月共用的原本是一条火原石矿，原石已经被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外面的石壳，奴隶们继续在上头开采石料。
丛容过去的时候，山脚下的石场里整齐摆着好几个大石桶，装的就是仓所说的“白泥”。
丛容随手拿起一小块摸了摸，表面被风吹得略显干燥，触感细腻，带着些微的粘性。如果他没弄错的话，这应该就是自己做梦都想了无数次的制陶原料——黏土！
“仓，发现白泥的地方在哪儿？”丛容问身边的少年奴隶。
仓赶忙道：“我带您去。”
矿洞前，奴隶们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搬运这种颜色古怪的泥土，丛大人的脸色却肉眼可见的喜上眉梢。
这么多黏土，足够他做一卡车的陶器了！
接下去，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眷属大人让奴隶们把白泥运送到河边的空地上，引入清水，接着便兴致勃勃地玩起、了、泥、巴。
仓：……
丛容上辈子没学过陶艺，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打算先试着做一个陶碗。
青年的神情异常严肃，手上的动作也异常认真，仿佛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蜢来喊仓过去看地基沟的深度，结果正好瞧见这一幕，忍不住感慨：“丛大人虽然是圣主眷属，需要肩负起整个部落的重担，但他其实也才十九岁。”
十九岁正是最活泼好玩的年纪，看看炎丁就知道了，哦，炎丁那小子还比丛大人大一岁哩！
上个月刚满十七岁的仓深沉地点点头：“没错。走吧，不要打扰大人玩，咳，玩泥巴。”
对没有任何制陶经验的丛容来说，捏陶器确实和玩泥巴差不多，好在丛大人的手艺不算太差，一上午一共做了两个大碗，两个小碗，外加三个盘子。
刚做好的黏土碗盘被称作陶坯，含有大量水分，需要先在太阳下晾干，之后再经过高温煅烧，才可能成为陶器。
午饭的时候，丛容把自己做陶器的事情告诉了炎朔：“陶器比石器要轻便得多，十个陶器的重量还比不上一个石器，而且质地坚硬又透气，总之非常实用。”
“那我等下帮丛哥一起做。”长发少年笑着说。
于是下午，奴隶们发现在河边玩泥巴的人多了一个，是丛大人的守护兽。
早上的陶坯经过几个小时的晾晒已经干了七八成，可以进入下一个环节——烧陶了。
原世界烧陶有专门的陶窑，在不知道成功率的情况下，丛容打算先试试平地堆烧，也就是将晾干的陶坯堆放在空地上，周围架起柴草，点火燃烧即可。
无窑烧陶应该是最原始最古老也延续时间最长的烧陶工艺，原世界一些偏远地区依旧会用这个方法制陶。
两人捡了不少枯枝木柴堆在丛容之前做的碗盘上，火堆很快哔哔啵啵地燃烧起来。
烧陶的同时丛容也没闲着，继续捏陶坯，他打算再捏几个水杯和坛子，用来装葡萄酒和米酒。
大概是常年拿手术刀的缘故，丛医生的手异常灵活，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生疏，很快他便找到了窍门，做好的杯子和酒坛虽然称不上精巧，但也像模像样。
一旁炎朔看着光秃秃的陶坯表面，忽然问：“丛哥要不要在上面画一些图案？”
原始人大多不讲究，但也有讲究的，吃饱穿暖，生活质量上来后，炎黄部落里不少人开始了对美的追求。
前面说了，女人们会在棉布上染出不同的颜色，而打铁房会给木制的刀柄雕刻上太阳的图案，象征着力量，甚至包括他的神庙廊柱上也被奴隶们凿了代表圣主的月亮星星图案。
丛容本来觉得自己用的陶器没必要弄得花里胡哨，但炎朔的话忽然给了他灵感。
在丛大人的计划里，陶器和酒，茶叶，棉布一样，除了自用外，都是可以卖给其他部落的商品，他之前还考虑该怎么把日月城的存在推广开去，现在想来，包装营销就是条不错的途径。
他可以像原世界的商标一样，在陶器和别的货物外包装上打上专属标签，外人只要看到这个标签就知道是日月城出品。
但这个标签该是什么模样呢？
最直接的就是太阳和月亮的组合，代表日月城，简单粗暴，可原始大陆上喜欢用日月图案的部落太多了。据颜秋说，圣城的那位城主大人府上就到处都是太阳月亮，哦，还有星星。
“在想什么？”耳边传来少年沉静的嗓音。
丛容唔了一声，把心里的想法说了，炎朔没听说过商标，但不妨碍他理解青年的意思：“这不就是图腾？”
丛容一愣，他倒是给忘了，原始部落是有图腾的，即便是像藤壶那样只有二十几人的小部落，也拥有属于自己的图腾，是一个大号藤壶。而原红石部落的图腾索性就是一块石头，被刻在首领和祭司的洞穴里。
其实从炎黄部落成立的那一天起就应该确定部落图腾，不过当时换盐队还在白水大陆，跟白沙祭司谈判海盐分成和提取麻药都来不及，根本没功夫思考图腾。回来后又忙着给棉花除虫，收割小麦，纺纱织布，图腾更是被抛到了脑后。
渐渐的，丛容甚至都忘了有这回事，至于老祭司红午，好吧，老太太想得比他还通透，只要部落富足，人人有饭吃，有衣穿……图腾？那不重要！
于是直到现在丛大人才突然发现，炎黄部落竟然没有图腾。
“丛哥想要什么样的部落图腾？”炎朔不觉得这是多么大的事情，没有，想一个就是了。
这一点上，他和老祭司的观念出奇的一致，部落富裕强大才是真的，别的都是浮云。
丛容凝眸沉思，他当初把部落命名为炎黄，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
阪泉之战后，黄帝与炎帝携手建立炎黄部落，斗争平息，医药，农耕，畜牧发展，拥有上下五千年历史的华夏文明由此开启。
而自古以来，炎黄的图腾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龙，身长有鳞，头生犄角，腹有四爪的华夏龙。
“龙。”丛容唇边浮起一抹浅笑。
“什么？”炎朔没反应过来。
“炎黄部落的图腾是龙。”丛大人十分确定地说。
真正的华夏龙画在纸上能精细到鳞片，丛容不是专业的美术生，画不出那么栩栩如生的龙，再者如果作为商标的话，太复杂的图案也不合适，所以最后银发青年手里的树枝一动，在陶坯底部勾勒出一条意象版的龙。
意象龙统共只有两笔，一笔圆心朝内的大圆弧，代表长长的龙身，大圆弧的头部再接一个圆心朝外的小圆弧，代表龙角。
丛容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下，满意得不得了。
“我看看。”炎朔见状忍不住笑道，“这就是丛哥说的龙？”
丛容点头又摇头：“只是简化版的龙，真正的龙极其庞大威严，能翻云覆雨，拥有神秘的力量。”
炎朔愕然。
丛容没有多解释，两人在剩下的陶坯底部都刻上意象龙，等全部刻完，又往燃烧的火堆里添了一些树枝。
烧陶和烧玻璃一样起码需要七八小时，炎朔中间去做了晚饭，丛容留在河边继续盯着。
两人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奴隶们的注意，仓和蜢刚开始以为丛大人是在玩泥巴，结果后面又看到对方把泥坯放进火里烤，蜢不由担忧道：“火会把泥土烧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