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瑄点点头,将手中的纸袋放在桌上。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她笑着起身,“那我就先走啦,以后有机会来桦台市,会再来看你们的。”
“一路顺风,”孟允柯柔声说,“别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秋风吹拂,花店门口摆放的绿植簇拥着她,花瓣轻拂过她的裙摆。
有的遭遇如同落叶般凋零,而萧瑟的秋风中,又有新的鲜花怒放盛开。
“小梁,”冯遥小声说,“你去送送秦姐。”
梁思眠似乎在走神,听到冯遥叫自己,才猛然回过神来。
“好,”他放下手中的玫瑰花,“秦姐,我送你去车站。”
广场上,音乐喷泉前有个大叔在拉小提琴。
“这里环境真好,”秦瑄深吸了口气,“你是这里的学生吗?”
梁思眠点点头,“嗯,我刚搬来这边。”
两人并肩走着,秦瑄的高跟鞋踩过落叶,发出轻微的声响。
“秦姐,”梁思眠犹豫着问,“那个监控……真的是你朋友做的吗?她好厉害啊。”
他们穿过广场,在公交车站前停了下来。
秦瑄回过头,笑盈盈地看着梁思眠。
“当然不是。”
她脸上的笑容渐淡了几分,垂着眼,让人想起她落寞柔弱的样子。
“谢谢你,”她低声说,“其实是你做的吧?”
梁思眠呼吸一滞,抬起头,用戒备的目光看着她。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等着,等秦瑄开口。
“你别紧张,”秦瑄忽然笑道,“我只是随口一猜。”
她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
“我原本不知道是谁,但无论如何,是那个人帮了我。我知道,这种事很容易给那个人带来麻烦,所以,我不如自己编个谎。”
“你的同事心思没有这么细,”秦瑄说,“而你……当时只有你不在楼道里吧。”
梁思眠一愣,没想到秦瑄居然这么聪明。
“你的店长就更不可能了,”秦瑄继续说,“他一直在外面。”
梁思眠扯了扯嘴角,“秦姐,你太高看我了,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公交车缓缓驶入车站,停了下来。
秦瑄默不作声,只是看着他。
“我该走了,”她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梁思眠的脸色冷下来,“秦姐,我没承认是我做的。”
秦瑄无奈地笑了笑,点点头。
“好吧。总之,谢谢你们。”
她转身走了,挥挥手,随着人流上了车。
火红的枫叶摇曳着,秦瑄隔着玻璃,冲他挥了挥手。公交车启动,缓缓离开了车站,驶向十字路口。
梁思眠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孟允柯说的话。
“……控制欲,也是爱吗?”
他慢慢往回走,想起近日与孟允柯的相处情景,忽然笑了出来。
如果控制欲是爱的话,他对孟允柯的爱一定是非常浓烈的吧。孟允柯对他这么好,会不会也是有好感的?
若是这样,自己再努努力,会不会……
正午的太阳照在脸上暖洋洋的,梁思眠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不敢再想下去。
胡思乱想间,他慢吞吞回到花店里,冯遥和孟允柯正在研究秦瑄送的礼物。
“果酒!”
冯遥惊讶地将三瓶颜色漂亮的果酒拿出来。
那是三瓶红色的果酒,没有标识,似乎是秦瑄自家酿的,闻上去是石榴味儿。
“好香……”冯遥已经开始咽口水了,“店长,我可以带薪喝酒吗?”
孟允柯从收银台的抽屉里拿来三个玻璃杯。
“喝吧,”他笑着拧开瓶盖,“我自己都想喝了。”
冯遥给自己倒了一杯,孟允柯接过酒瓶,也给自己倒了半杯。
酒香弥漫,整个店铺都充斥着甜美而浪漫的味道。
“小梁,你喝吗?”孟允柯看向站在门口的梁思眠。
梁思眠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他迷茫地回过神,点点头。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紫红色的液体十分漂亮。孟允柯给他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
“庆祝我们日行一善!”
冯遥举杯,大家凑在一起碰了碰。
因为吃药的缘故,梁思眠很少喝酒,连咖啡和奶茶也很少喝。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葡萄的酸甜在口腔里很快蔓延开来。
不知为何,带着凉意的果酒经过喉咙,居然有种滚烫的暖意,像是被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颈侧。
这种感觉意外地让人迷恋,梁思眠一口接一口,将半杯酒喝完了。
差不多到午休的时间了,三人喝了点酒,都有些困。冯遥趴在收银台的桌子上看电视,孟允柯则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梁思眠脸上红红的,坐在玻璃窗前,捧着杯子发呆。
窗外的景色很美,马路对面,火红的枫叶在风中飒飒作响,广场上,音乐喷泉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很是漂亮。
而玻璃窗上,映出了孟允柯的身影。
孟允柯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摘下眼镜放在身侧,深邃的眉眼如同雕塑一般,温润而平和。
梁思眠悄悄打量着,脸上有些发红。
甜味中和了酒精的味道,但越是好入口的酒,后劲就越大。梁思眠坐在旋转椅上晃了晃,感觉自己身体里越来越烫。
正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啊!”
冯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茫然地眨了眨眼,脸上泛起红晕。
孟允柯疑惑地睁开眼,“怎么了?”
冯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从地上站起来。
“我好像有点儿喝醉了,”他晃晃悠悠地坐下,“怎么回事……我的酒量变得这么差了?”
孟允柯起身,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这酒是有点上头,”孟允柯说,“你躺一会儿,说不定就好些了。”
梁思眠坐在窗边,看着孟允柯给冯遥倒水,眼神瞬间暗了下去,胸口的热意也越来越明显。
沙发前,孟允柯刚安置好晕乎乎的冯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梁思眠起身时一个趔趄,撞上了花架。
架上的鲜花晃了晃,花瓣上的水珠落下来,滴在梁思眠脸上。
“小梁?”
孟允柯愣了一下,立刻放下手中水杯,上前扶住梁思眠的胳膊。
梁思眠有些站不稳,半个肩膀靠在孟允柯身上。
“孟哥……”他故意用含混不清的语气说,“我的头好晕啊。”
第14章 装醉
秦瑄的果酒居然放倒了两位员工,孟允柯存疑地侧过脸,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头的梁思眠。
见梁思眠脸颊泛红,完全是一副找不着北的模样,孟允柯打消了疑虑。
想要装醉偷懒很简单,但能装到满脸通红,实在是有些不太可能。
孟允柯觉得他是真的醉了。
“孟哥……”梁思眠呼出一口热气,耳朵蹭到孟允柯的肩膀,“对不起,我……我实在站不稳。”
沙发上,冯遥躺在角落里,虽然没完全醉倒,但已经头晕得站不起来。
孟允柯半搂着梁思眠,那张白皙清秀的脸搁在他肩膀上,脸颊被挤得变形,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东倒西歪,差点从脸上滑下去。
孟允柯叹了口气,抬手将他的眼镜摘了,揽着他的腰,试图将他带进休息室。
“……小梁怎么啦,”冯遥迷瞪着眼,“这到底是什么酒,小梁也喝醉了?”
“你别说话了,”孟允柯哭笑不得,揽着梁思眠往里走,“我带他进去。”
梁思眠的腿根本不听使唤,孟允柯半抱着他走了两步,他一脚深一脚浅,走着走着就撞进孟允柯怀里。
醇香甜美的酒香从怀中逸散开来,梁思眠靠在胸前,身子软绵绵,根本不听使唤。
孟允柯叹了口气,干脆将梁思眠打横抱起。
“……啊!”
梁思眠被吓了一跳,他像个被从壳里拽出来的蜗牛,紧紧闭着眼,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环住孟允柯的脖子。
孟允柯受伤的左手还未恢复,也没法抱他太久,于是快步走进休息室,将他安放在小床上。
休息室里半拉着窗帘,灯光灰暗。
孟允柯垂手站在床边喘息,视线落在梁思眠的脸上。
没有眼镜的遮挡,一张清秀的脸呈现在孟允柯眼前。梁思眠肤色很白,脸颊上透着红晕,眼睛低垂,眼角处微微有些泛红,丰润的嘴唇上还沾着葡萄酒的香气。
在咖啡馆里时,孟允柯便注意到了。
这个少年其实长得很好看,明明是个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人,眉目清秀间却带着几分锐利,还有些说不出的邪性。偶尔遇到突发事件时,还会展现出咄咄逼人的一面。
但那只是一瞬的感觉,只要他戴上那副宽大的眼镜,所有的气质都会收敛进柔软内向的壳里。
孟允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觉得似曾相识。
他努力回想着这张脸出现在记忆中的画面,无数碎片闪过,最终定格在一个月之前。
一个月前,花店刚搬迁完毕的时候,孟允柯从仓库走出来,边走边看账本。
那时,有个戴黑框眼镜男生进了店,差点弄倒了花架高处的花瓶。
孟允柯即时地帮他扶稳,并没有大声斥责,对方却满脸惊慌地看着他。
这样的反应有些奇怪,因此孟允柯记得很清楚。
他回忆着梁思眠露出的惊慌表情,简直与咖啡馆里那次如出一辙。
那像一只羊羔露出的惊慌与无措,反倒让人心中生出想要捕猎和蹂躏的罪恶感。
孟允柯惊觉这个想法的越界,立刻收回心神,用手掌抹了把脸。
床上,梁思眠翻了个身。
“好热。”
他迷迷糊糊地闭着眼,努力将双手从衣袖中抽出来,把外套脱掉,扔在一边。
“对不起,孟哥,”他慢吞吞地说道,“我不该喝那么多的。”
“没事,”孟允柯安抚道,“你睡会儿吧。”
他拍了拍梁思眠的背,起身要走。
“孟哥……”
梁思眠忽然转身,无力地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我头疼。”
他微微蜷起身子,双手捂着脸,眉毛撇着,冷淡的脸上露出惹人怜爱的表情。
孟允柯的呼吸顿了一下,他俯视着躺在床上的少年,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犹豫半晌,孟允柯坐回了床边。
他伸手摸了摸梁思眠耳后的头发。
“那我陪你聊聊天,待会儿就睡着了。”
梁思眠的肩膀微微起伏,他艰难地翻了个身,面向孟允柯。
他们挨得很近,孟允柯一条腿架在床上,侧身看着梁思眠,手指与他的脸颊只相距半公分。
孟允柯心中涌起奇怪的感觉。
他在直播间里哄过无数观众睡觉,但面对喝醉的梁思眠,他却不知要如何做了。
“孟哥。”
梁思眠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用含混不清的语气说:“秦瑄姐好惨啊。”
他似乎在回忆中午发生的事情,“孟哥,你对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他揉了揉眼睛,屈起腿,额头无意间贴上孟允柯的手背。
碎发在指尖轻挠,孟允柯自然地伸出手,帮他揉摁太阳穴。
“没什么意思,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也会明白的。”
梁思眠闷声应了一句。
他老实地躺了会儿,又问:
“孟哥,你为什么不想结婚?”
他的声音很小,以至于孟允柯以为自己幻听了。
“不结婚”的理由,他已经当着邻居们说过,本不算什么秘密,可此刻说这些,好像不太合适。
孟允柯推了推眼镜,“只是觉得麻烦而已,之前的工作太累,我也一直没心思认识别人。”
梁思眠点点头,淡淡来了一句:“那我也和孟哥一样,我也不结婚。”
“你才多大,”孟允柯无奈地笑起来,“别和我学。”
梁思眠表情有些难过,闭着嘴不说话了。
半晌,他又问:
“孟哥,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醉得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双手乖顺地放在胸前。
孟允柯撸起袖子,露出左手手臂给他看。靠近手腕的地方乌青一片,但颜色已经浅了很多。
“已经快好了,比你的好得更快,”他用轻松的语气说,“没事的,不疼。”
梁思眠醉眼迷离,看着孟允柯伸过来的手臂,大着胆子,用手指戳了戳。
“没关系……我受伤,是为了保护孟哥,因为孟哥是很好的人。”梁思眠迷迷糊糊地说。
孟允柯低头,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也很好啊,”他柔声道,“你还跑来帮我呢。”
梁思眠缩回手,昏昏沉沉地摇了摇头。
“我不好。”
他的语气比平日里冷漠得多,但说话很含糊。他翻了个身,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孟哥,我头好晕。”他又重复道。
孟允柯哭笑不得,“把眼睛闭上。”
梁思眠闭上眼,半晌,又幽幽地睁开眼睛,看着孟允柯。
他的眼睛清亮纯粹,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眼神因为醉意而迷离涣散。
“孟哥。”他微微张开嘴,“我舌头好烫……”
他眯起眼,将鲜红的舌尖伸出来,冷淡的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是不是着火了?”
孟允柯忍不住笑了,“你怎么醉成这样了?”
他执意要孟允柯看自己的舌头,孟允柯只好配合着俯身,轻轻拉扯他的嘴角,假装仔细端详。
他的指腹捏着嘴角,梁思眠伸出鲜红的舌尖,滚烫的暖意也蔓延到嘴边。他无意识地耷拉着眉毛,孟允柯本意只是配合一下,却莫名觉得有些暧昧。
他的眼神暗了暗,收回手。
“没有着火哦,”孟允柯推了推眼镜,柔声道,“是因为喝了酒才觉得热,我给你倒杯水。”
他起身走到窗边,用干净的纸杯接了一杯水。
梁思眠一动不动地侧躺着,孟允柯扶着他的背想让他坐起来,梁思眠却身子一歪,脑袋抵在他胸前,起不来了。
孟允柯一愣,怀里的人柔软滚烫,或许是刚才也喝了酒的缘故,他莫名觉得胃部升温得很厉害。
“孟哥,你别怕,”梁思眠靠在他肩上,缓缓说,“你千万……不要解雇我啊,我……我下次不喝酒了。”
孟允柯柔声安抚道:“不会的。”
两人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靠着,孟允柯动作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回味着刚才的对话,总觉得有些奇怪。
梁思眠喝了口水,醉醺醺地眯起眼,径直地倒了下去,不说话了。
孟允柯抬手,食指指腹轻柔地按上梁思眠的太阳穴。
“现在开始,闭上眼,”他柔声说,“不许睁开了。”
梁思眠怔怔看着他,过了几秒,顺从地闭上眼。孟允柯又坐得近了些,手指在他的脸上轻柔地游走。
眉弓,鼻梁,下巴,嘴角。
房间里光线不好,孟允柯用手指勾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会儿,神情晦暗不明。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脸颊,梁思眠晕乎乎地闭上眼。
孟允柯垂下眼,深邃的眉眼里满是温柔。
“睡吧。”他轻声说。
他的抚摸十分轻柔,梁思眠的眼皮逐渐沉重,居然真的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除夕快乐!
隔壁商铺的喇叭在窗外响个不停,梁思眠猛地睁开眼,所有记忆全部回笼。
他惊慌失措地从床上爬起来,起身时眼前一黑,又跌坐回去。
果酒的后劲很大,他本想装装样子趁机接近孟允柯,没想到真被他哄得睡着了。
脑袋隐约的阵痛,伴随着嘴里还未褪去的果酒香甜,所有的痕迹都在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而孟允柯轻柔地安抚着他的样子,也不是梦。
他演得似乎有些过头了,回想孟允柯的指腹拉扯着嘴角的触感,梁思眠觉得心脏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他尴尬起身,满脸通红地穿上外套,走到休息室门口,往外看了一眼。
墙壁遮挡之间,隐约能看到孟允柯在做混搭花束,冯遥在一旁修剪花枝,已经醒酒了。
两人神色如常,不知在小声聊什么。
梁思眠暂时松了口气,戴上眼镜,换上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推门出去。
“醒了?”
孟允柯正在帮顾客包装花束。窗外,天色已经接近昏黄。
“……对不起,孟哥,”梁思眠满脸通红,“我睡过头了。”
来买花的是个步履蹒跚的老奶奶,她笑着看了一眼梁思眠,朝孟允柯说:“这是你弟弟呐?”
“是我们新来的员工,”孟允柯包好了花束,“您拿好了。”
老奶奶似乎很喜欢梁思眠,笑眯眯地夸了他几句,抱着漂亮的的花束走了。她颤颤巍巍跨上自行车,将花束安置在车筐里,慢悠悠骑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