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空白。
“扫墓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回来吗?”
“……”
“起码有幻想吧,起码有想过一个口口声声说绝不会抛弃你的人可能会和以前一样奇迹一般的生还吧。”泷泽生都觉得自己的话不可理喻,“既然幻想过,难道就没再深想一些,想着‘若是发生了那种事怎么办’‘若是发生了那种事真是太好了’吗?”
太宰治沉沉的和他的眼睛对视。
泷泽生产生了一个令他有些荒谬的想法。
太宰治可能是没有这么想过的。
他和别人有些不同,死亡对于他来说是解脱,而活着才是地狱。
生者归来是他从未设想的路,就算想象,也只是类似的“泷泽生当初在那场枪斗中活了下来”。
他知道死而复生是多么不切实际的现象,知道那代表的是权力和暴力的角逐,获胜者可以强迫得到一个“永生”“复活”的秘密。
世界上多的是人拥有不可磨灭的遗憾和执念,他们都有想要改变的过去,想要复生的挚爱。
而太宰治一直在期盼着去彼岸和逝者相遇。
泷泽生在一刻产生了道歉的冲动。
这个冲动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压制,那情绪混杂的不甘和莫名的愤懑,急切想证明什么的焦灼,他大步直直的朝太宰治走过去,去拉太宰治的手。
“碰我,太宰!”
“泷泽……”
太宰治的眼里划过一丝惊慌,在他的逼近下一步步后退,“等等!”
“拉住我的手,太宰!”
“不行!”
泷泽生逼近的动作变得迫切,“只要一下就好,我证明给你看!”
“你也不能确定不是吗?”太宰治喊道,“你也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异能体……你动摇了,泷泽,你没有确切的说自己不会消失。”
他躲过对方伸来的手,身体开始发抖,“不要,泷泽。”
“用人间失格证明一下就好了,如果我带给你的是挣扎和痛苦,那么为什么要将这些延长呢——!”
泷泽生和他在这件窄小的屋子里追来躲去,他们的衣角不可避免的触碰在一起,肢体也发生过激烈的碰撞,太宰治不惜用手肘挥开他的手腕!
“够了!别再靠近了,泷泽!”
可他面前的青年显然有些不太对劲,他像是陷进了精神的旋涡之中,那双绿色的眼瞳迸发出近乎偏执的光,面容更是有一丝扭曲。
他按住了太宰治的肩膀,将其大力向后推去,太宰治清晰的感受到后腰抵上了那面桌子,他顾不上吃痛,只是在泷泽生的眼神下瑟瑟发抖。
像是猎物被逼到绝路的本能般,太宰治近乎神经质的抬脚将青年踹开,这一下子用上了不知道多少力气,等他回过神来正剧烈的喘息着,身体更是像受了刺激的精神病患者般颤抖。
“其他的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
太宰治的手指插进自己蓬乱的头发,“你要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别碰我,泷泽,别用这种方式证明,那二分之一的结果我根本承受不住。”
那无异于亲手杀死了泷泽生。
这对于与他朝夕相处了三周,早已不能像初见时决绝的太宰治来说无疑是煎熬和重击。
泷泽生被一脚踹翻,摔在地上久久没有回神。
他缓缓坐起身,垂着有些死寂的眸子,飘忽的目光在触及到太宰治发抖的身躯时有了实质。
“……太宰?”
太宰治明明没有哭。
但那副模样看着……
泷泽生慌忙的站起身,“对不起,对不起…太宰!”
他伸出手,又僵硬的停在空中,看着对方毫无血色的脸,一遍遍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太宰治的状态看上去差极了,和泷泽生不遑多让。
泷泽生觉得他好像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对不起……”
他喃喃。
长久以来的线索终于串成了线。
太宰治挪动了下脚,然后避开泷泽生,侧身快步走了出去。
他所有的迁就,微笑,平静的话语,都不过是在迎接未来某一刻必然会到来的,泷泽生的“死亡”。
——这哪里是重逢,这明明是离别。
树荫下,列威正和钢琴家吞云吐雾。
孩子们在的场合不便吸烟,所以气质优雅备受欢迎的钢琴家也出来了。
听到了一些声响,列威抬头,看向了泷泽生房间的方向,“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不要问,不清楚,不好奇。”
钢琴家垂着眸,没往那边投去一点儿视线,“如果你非常想探求BOSS的过去的话,可以现在就过去看看情况。”
列威:“……我总还没有不识趣到那个地步。”
他叹了一口气,对着面前的空气无聊的吐了个烟圈,“你对泷泽先生有了解吗?”
“不要问,不清楚,不好奇。”
“只是聊一聊以前的无关紧要的小事无所谓吧。”列威吐槽道,“他本人看上去都不抗拒回忆这些。”
“你是不是觉得泷泽个性开朗,像是什么都不会打击到他?”
列威甚至想翻个白眼,“我懂我懂,又是每个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是吧?”
“他的另一面其实不单指性格上的反差……他进入港口mafia后,和他同期被纳入组织的中也曾急躁的寻找着自己的身世,连带着泷泽一起。”
“嚯。”列威感叹一声,“我知道,荒霸吐,荒神嘛。那段时间一直有中也大人不是人类的传言,而每次只要一有人当着中也大人的面提起这个,不管那人的职位是否高于他,他都会暴跳如雷,要给那人一点教训。”
“所以嘛……”钢琴家回忆着几年前的一幕幕,因为那时什么都没有发生,谁都还稚嫩着,连想象都会令人情不自禁的会心一笑,仿佛回到了那个因为时间的滤镜而覆上了层温馨意味的场面,“他的过去是秘密,也是令他痛苦的原因。”
这说了不是跟没说一样吗?
列威腹诽着,并说,“我的过去也是我痛苦的原因,”
“但你起码没有忘记过过去,而中也没有八岁之前的记忆,泷泽也是,他的记忆始于镭鉢街。”
又和军事基地的爆炸事件有关,列威扶住额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你看,多少年都会有人和它有关,只要这些人没有死绝了。”钢琴家低笑了几声,“总之呢,当年的事情牵扯的问题很大,到了现在都没有解决。不过我知道一些辛秘,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足够让你震惊了。”
列威不在意的掏掏耳朵,“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一直有传言说,我们的前任BOSS曾是战地医生。”
列威看向了钢琴家,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专注。
青年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却任它燃烧了一大半也没抽几下,“他曾提出过一个大胆的计划,只是那个计划失败了,失败没多久,泷泽出现在了镭鉢街,而且有意思的是,失去记忆的泷泽一直在怀念一个人。”
“怀念一个人?”
“中也跟我说的,他说泷泽经常会在晚上坐在高处,比如集装箱的顶部,写字楼的天台,总之是无人到达,安静且有风的高处,然后一坐至少半个小时,像是在思考人生一样,而别人问起时,泷泽只会说:我在整理我的前半生。”
“听听,听听,多么文艺又和我们格格不入的措辞,所以泷泽是个情感纤细的家伙吧,说到底,如果他没有那么体贴,BOSS肯定也不会接受他。”
“哦……所以怀念一个人,怀念的就是前代?”
列威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睁大眼,“不对啊,年龄对不上啊。”
他的思维发散到了奇怪的地方,“那个时候泷泽先生才十几岁吧,我们的前任BOSS不是只喜欢小女孩儿吗?”
钢琴家:“……”
他的微笑僵在了脸上,“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脑子很直。总会提出让人脑梗的想法。”
列威这回实实在在翻了个白眼,并对BOSS们的过往深深唾弃了起来,“照你的说法,他们就是新欢旧爱的典型例子,毕竟你也只是知道一点点,那怎么会不引人遐想?”
闲聊间,有熟悉的沉闷轰鸣声由远及近,钢琴人神色微动,随后惊喜的站起身,“是中也的机车马达声,中也来了!”
列威往旁边挪了一步,“我需要给你让出私人空间来吗?”
“别开玩笑了,我们可不是那么黏糊的关系。”钢琴家唇角都带着笑,“那样的相处方式适用于BOSS和泷泽先生。”
哈哈,你不是也在调侃BOSS和泷泽先生吗?
列威无情的在心里嘲笑他,直到马达的鸣叫声停止,一人把粉红色的机车停在门口,然后发现孤儿院的大门正被锁得死死的时,直接一跃跳了进来,他的动作那么轻盈,带着诡异至极的滞空感。
“中也!”钢琴家举起手打了个招呼,“看看你这意气风发的样子,难道和谁打了一架吗?”
他明知故问,毕竟中也被派去找军警的麻烦时他就听了现场版。
中原中也神清气爽的将头发撩到后脑,一副不羁张扬的神态,“猜对了,我把某个耀武扬威的家伙好好教训了一顿,我保证他三个月下不了床——不过那种怪物一样的身体素质,对方一定有效果超群的治疗方式,但也无所谓了,反正我的目的不是那个。”
赭发青年的眸子看着冷冽的光,“我只是想让他痛而已。”
钢琴家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一旁听着的列威忽然来劲了,“什么?是我想的那个吗,中也大人,你把拦我们车的军警好好收拾了一顿?”他拍手叫好,笑声听起来爽朗又豪放,被钢琴家警告的瞪了一眼后才想起来要收敛着制造噪音,不要吓到孩子们,“泷泽先生知道了一定会好好感谢你,你不知道,他被钉在地上的时候有多惨,脱离的方式又有多疯狂,虽然我也可以做到,但是我总会为这种不惧疼痛的疯子们感到敬佩。”
中原中也的神色微顿,“钉在地上?”
“是的,那把可以自由伸缩的刀从这里——”列威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下面,“从这里穿透。”
他用发现秘密的兴奋语气说,“泷泽先生非常气愤,他拿出了对付军警的万用武器,一枚勋章。”
“……”
短暂的凝滞过后,中原中也啧了一声。
“光是想象就能知道生有多生气了,可恶,刚才应该多给那小子几下,直接让他躺地上爬回去得了。”
“刺啦!”
房屋内传来了东西摔碎的声音,听上去像花瓶一类的。
“上面怎么了?”
钢琴家耸了耸肩,“如你所见,吵架了。”
“哈?谁和谁?”
“当然是BOSS和泷泽先生。”
中也露出你在耍我的表情。
“别不信嘛,他们也是人,是人怎么会没有感情冲突呢?”
“生不会随便和人吵架。”中原中也说,“而且是以这么无能的发泄方式。我印象里他上回生气是白濑捅我的时候。”
那时候泷泽生就跟化身成恶龙了一样,说他气得破口大骂都是轻的,他那俊逸的五官都要飞出去了。
也是那时候中原中也才意识到,这人有多么憎恨背叛。
“我去看看他,你们继续聊吧。”
熟门熟路的推门走进这栋别墅,中原中也收到了孩子们恐惧且不欢迎的眼神。他上回来带走了泷泽生,还被阳太大肆宣扬了一番黑手党的身份,这回来当然也不会得到孩子们的喜爱。
甚至有个孩子对着中也冷哼了一声,这可能是对于他而言最有攻击力的伤害方式了。
中原中也轻笑了一声,“臭小鬼。”
他不在意的上楼,楼梯的尽头阳太正在等他,男孩儿一脸愁容,正正好好的挡住他的去路。
“干什么?不想让我见你们生哥?”
“不是……”阳太低低说道,“生哥现在很不开心,我刚刚听到了他房间里的争吵声,所以能请你安慰一下生哥吗?”像是为所说的话感到羞耻,阳太都没敢抬头,“我们对生哥的过去知道得少之又少,只有你们这些朋友才有资格。”
中原中也摸了下他的脑袋,“可别多想了,你生哥不是那种容易一蹶不振的人。”
不过得是什么原因才会吵架?
他抱着略微沉重的心情走到泷泽生的房间前,刚推开门,就看到了半跪在地上的泷泽生。
碧眸青年正用手小心翼翼的捡摔碎在地的花瓶,房间里的其他完好整洁,所以这个花瓶应该是不小心打碎的。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抬起眸朝这边看了一眼。
中也一怔,“你这是……?”
“本来想把它带出去晒晒太阳的,不小心摔了。”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赭发青年快走几步到他面前,伸手搭上他的肩,“你的脸色也太差劲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关禁闭三个月了呢。”
“可能只是因为失血?”
“你一副了无生趣的表情。”中原中也想了想,忍着膈应用了更形象的形容,“你的表情和要死不活的青花鱼一样。”
泷泽生抿紧了唇。
他把手里捡起的碎片丢进垃圾桶,睁着发红的眼睛,沉声道,“我问你,中也。”
太过正经的语气让中也神经一紧,“你说。”
“我的回来让你痛苦吗?”
“当然不会。”他斩钉截铁的说,“是不是太宰跟你说了什么,或者直接什么也没说?如果你感到不安的话就听我的。”
赭发青年一错不错的凝视着那双绿色的眼睛,“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死而复生,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
十六岁的中原中也,有挚友,有同伴,有家人。
但他也曾冷汗淋漓的想过,这一切都会消失,就像人生可以延伸出的无数岔路口一般,他走上的是最完满的那一条。
他的一切都可能消失在那位跨海而来,要将他带离“人类”范畴的“兄长”身上。
泷泽生已经在魏尔伦手里吃了亏,但因为他的重伤,中原中也才得知世上还有一位人造异能体在寻找他,帮他当成唯一的同类而对待他,只是魏尔伦的对待方式太过另类,他不敢想象如果一开始,对方找到的是名单上的另外几个人会怎么样。
除了太宰治,似乎没有谁能和“神明”抗衡。
泷泽生静静的和中也对视,就像一个僵硬的木偶。
忽而,他皱起眉宇,泛红的双眼覆上了一层水光,“但凡太宰治有你一半坦诚……啊烦死了,我又不能强求他有这样的性格。”
“什么?”中原中也先是飘了一下,随后无措的摸上泷泽生的眼角,“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我是异能体。”
“难道不是吗?”
泷泽生一噎,紧接着不可置信,“中也,连你也……!”
“你别急,别急啊……”中原中也吸了一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你看看你的伤…脖子还有额头上,这如果不是异能力的效果还能是什么,我们大家都觉得你是异能体,甚至还以为你本人也知道这件事,不过现在看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生?”
问题竟然又抛给了泷泽生。
“我什么都没想。”泷泽生说,“我想我自己就算是异能体也没关系,因为我回来了,而你们也相信我是我——结果闹到了最后,你们一直觉得我身不由己,我以这样的身份行走于世是处在痛苦之中。”
泷泽生当然知道自己的状态多么诡异,但就像在悟的世界里一样,他不在意。
思绪在慢慢理清,压在泷泽生心口的郁气随着争执爆发,又在爆发之后倾泻,最后由他慢条斯理的收集起来,再被中也的言语而抚平。
“太宰那家伙……”他喃喃,“他害怕我。”
“……?”中原中也觉得脑子没转过弯来,“啊?”
“……为什么我现在才想到呢。”泷泽生猛地站起身,“问题不过是只有一点罢了,只是人间失格横在了我们中间罢了。”
无法确定是否只要触碰就消失,那就尽量不触碰不就好了吗?他们两个又不是非得互相洗澡才能活下去!
“……原来他根本没有碰你啊。”中原中也恍然大悟,“那他可真能憋,和你相处的时候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吧,毕竟你这人时不时就会抽风,一下子乍起抱过来什么的。”
可话到最后,他看着泷泽生,忍不住压下声音说,“可是不是的……生。”
泷泽生心头一跳,他听到中也喑哑的嗓音,一字一顿道: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不是人间失格。”
好友的手摸上他毫无变化的脸颊,“我们的差距是行走和停止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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