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呢?”
咒灵露出一个坏笑,“你靠近一些,我告诉你。”
泷泽生用力踩断了他的肋骨,“我长耳朵了,能听懂你的语言。”
咒灵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因为那张脸,泷泽生也忍不住感到几分怪异。
“……只是一个首饰而已,小心眼儿的家伙……”咒灵在喘息的间隙说道,他完全窥探出了泷泽生的行为动机,“你对我还真是不留情啊,因为我是咒灵吗?其实没什么毛病,因为我也本能的对人类深恶痛绝,但是我知道,杀掉人类你会反感,悟也能秒杀我,所以我什么都没做,就如所有生物都会产生一个思考那般,我也在想,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再回到根本的问题是,我是因为你死掉才被悟诅咒而成的,可是你这不是活着吗?”
泷泽生面无表情道,“谁告诉你我死了?”
“?你没死,悟能催生出我?”
生死相隔向来是最极致的悲恸。
“我当年觉得自己药石无医命不久矣,跑去了诅咒师的老巢,然后连尸体都没留下,既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凭什么就认为我死了?”
咒灵:“……”
他震惊道,“对啊!”
紧接着他又道,“可是那个诅咒师团伙没有被你彻底消灭,有漏网之鱼,他们可能有证据证明你断气了。”
泷泽生盯着他那双格外清澈的眼睛,“诅咒师的话就像是未落网的诈骗犯的供词。”
咒灵被逗笑了,“说得对,但是你身负诅咒,下咒者自然能知道你死没死,相应的,竭力为你解咒的悟,也一定能看出些什么。”
当年泷泽生是真死了。
但是他本人活生生站在这儿,既定的事实已然被否定篡改,当年发生了什么他完全能咬死成另一种情况。
没人信也好,最好衍生出十个八个其他脱身的理由,瓜的版本听多了就成了供人一乐的笑话,那么人们根深蒂固的“泷泽生已死,且早就死了”的认知都会随之被推翻,被怀疑。
于是泷泽生面不改色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找到替死的道具?”
“啊……说得通,虽然我没听懂。”
咒灵点点头,“你死不死的好像也和我无关……总不能我立刻就解咒了?”
他在泷泽生移开脚退开几步后坐起了身,若无其事的盘起腿,真真切切的露出了要和泷泽生惬意的谈天说地的姿态来,然后犹如战败后呈交赌注般将戒指摘了下来递出,“这个东西有特殊含义吗?想要你买一个不就行了。”
“这是限定款,全世界就这么一个。”
“哇哦!一定值很多钱。”
泷泽生看着他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的伤口。
而诅咒笑了笑,“还是那句话,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捅破暗恋好像挺不厚道的?”
不是由泷泽生自己发觉,也不是由五条悟亲自挑明。
这个秘密猝不及防的,被咒灵说出了口。
诅咒拍了拍自己蓬乱的头发,随手将鼻血擦去,“但是奇怪的是,我都被你揍那么狠了,都没想着报复你,这对于一个诅咒来说可太怪了,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随后,兀自纠结的他神色一变,“……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泷泽生凝视着他。
“……你是什么?”
碧眸青年忽然笑起来,他笑得胸膛震颤气息滚烫,笑得像是自己也觉得那比喻好笑至极,“爱的证明吗?”
“……”
这话的语调带着疑问句特有的尾音上扬,可听着却像是落寞的,宽慰的,被震撼到失语几乎想要落泪的动容。
“……”
“……”
“虽然我是奇怪的诅咒……但是你把我形容为爱的证明,我还是会感到恶心哦。”咒灵低喃着,“可是我连脸都和你一模一样,最强的诅咒难道精确到捏人了?”
你是爱的证明。
实实在在,活生生的证据。
虽然咒灵是晚上才和泷泽生碰面,但他却是早上醒来的。用更为浪漫的说法,他甚至是被七点钟擦过窗帘的阳光照醒的。
气息改变的那一刻,搭放在床上的手心被什么拱了拱,一度让咒灵以为是自己的感知错觉,而他睁开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兴奋的凑到自己身边的金毛犬压在地上,张开手扣住了那张发出呜呜声的嘴。
即使被牵制住,金毛犬的屁股也因为尾巴的大幅度摇动摆来摆去,几乎要变成螺旋桨直接升天,那条尾巴还好几次扇到了咒灵的脸上,愣是让他清醒了不少。
大概怔愣了几秒钟,他便意识到了自己是什么,以及为什么会身处这里。
和人形外貌相通的便是思考能力与思维模式,他几乎没有迷茫和适应的阶段,反而像是个游戏探秘者一般在房间里翻找起来,以求获取更多的信息。
照镜子,看书,翻找衣柜,拿走那款熟悉得不行的手机,发现电量几乎满格,锁屏没有做任何的掩护措施,张扬坦然的被设置成一张照片——拥有主人样貌与喜爱之物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笑得极为恣意热情,眉眼弯起,眸子里像是盛着一汪春水。
咒灵第一眼便知道他是泷泽生,这种感觉极为奇妙,是直面类似造物主那般存在的悸动感,他的视线在另一人雪白的发丝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滑过猫狗,没多看两眼,面容id就解锁成功了。
他也拥有实体。
咒灵第一时间看了记事簿,发现全是零碎的,没有逻辑相关的词汇,就像是作家在煮饭或散步时忽然有了灵感却无法立刻写作而匆匆记下的几笔重点,只有本人看到这些词才会联想到全貌。
联系人,社交软件,浏览器的搜索历史……将这些都大体翻找了一番后,咒灵原本想带着手机去找泷泽生的,因为明显有了电子设备出行更加方便,然而在穿上鞋子即将出门的那一刻,他突然记起,拿着手机就相当于随身带着定位器。
这个常识也是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他的脑海,所以他没做犹豫,将手机随手放在鞋柜上就推开了门,虽说没有留恋,可他却转眸无声的凝视了这个房间几秒。
咒灵通常会呆在他的诞生之地。
而他没有这种本能。
他在这一刻产生的自我认知是——我只是回声,惦念,和空虚。
虎杖悠仁被吵醒了。
莫名其妙的,他在睡梦中听到了两面宿傩的声音,但是因为意识昏沉什么都没听清,迷蒙间睁开眼的前一秒,他恍惚看到了诅咒之王暗红色的眼眸。
里面含着几分惊讶和兴味。
“……什么?”
粉发少年嘟囔道,“你看到了什么?”
没得到回应,虎杖悠任又问了两遍,然而对方就像断线了一样沉默。
他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出门,路过自动贩卖机时不自觉的停下,发现里面增添了新口味。
“……昨晚来了工作人员吗?”
他自言自语着投入了硬币,发现商品卡在了架子和玻璃的缝隙,“哎?等等!”
运气这么背的事情总得遇上几回,虎杖悠仁小心的摇了摇机器,发现商品卡得严严实实,他转了个角度看向里面,忽然发现一缕像是头发的漆黑丝团从架子的缝隙涌出,卷住商品将它向下拽去。
“呜哇!”虎杖悠仁吓了一跳,“咒灵?!”
商品从机器下方掉出,虎杖悠仁听到一个声音对他说,“拾起来吧,没做手脚。”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夏油先生!”虎杖悠仁睁大眼,“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他拿起饮料,猛竖大拇指,“用咒灵帮这种忙虽然好像大材小用但真的很方便哎!”
夏油杰轻笑了几声,“来找悟。”
“五条老师好像昨晚被叫出去工作了。”
“嗯,听说了,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你这样出现在高专没关系吗?”从五条悟那听了不少故事的虎杖悠仁看了眼夏油杰身后,“虽然这边本来就没多少人……”
不过作为被通缉者来说还是太高调了点儿。
“悟不介意就行。”
“五条老师那么厉害吗?”
“……”夏油杰没多说什么,只是带着看起来有些温和的浅笑。
五条悟没回来,两个人便在休息区聊了会儿天,等空气都要变得炙热后,夏油杰收到了五条悟的短信,表情一顿,无可奈何中又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厌烦。
虎杖悠仁探头,“怎么了?”
“悟临时改道去见烂橘子了。”
“……橘子?高层?这个时间?”
“……似乎是发生了重要的事。”
总监部。
五条宏表情寡淡的坐在会议室的位置上,瞅着同事的脑门上冒出来的冷汗,无声的叹了口气。
“就是这样……”职务类似于社长秘书的男人硬着头皮说,“昨天有人把这东西放在了前台那,指名道姓的说要转交给宏先生,紧接着便消失不见了。宏先生说是出自泷泽生的手笔……”
五条悟的面前摆着那被称为重要证物的记事本。
本子表皮被保存得很好,但折痕明显,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完成的东西。
五条悟从刚才开始就觉得现场氛围怪得离谱。
空气中弥漫着忌惮,揣测,犹疑,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那种便秘的憋屈表情,他们看过来的眼神也是飘忽不定,不敢直视却又试图窥探他的表情。
一大早就把他叫过来,摆出了严肃到要应对什么世界末日的架势。
“……怎么?”五条悟坐在长桌的尽头,“怀疑是我干的?”
“按照我们当初的约定……”江夏凛也给刚刚解释情况的人打了个脸色,那人顿时像被释放了一般松了口气,黑发青年说道,“泷泽生醒来的话,你要第一时间上报,五条先生。”
“他没醒。”五条悟说。
语气太过笃定,让江夏凛也一时噎了下。
“不过你们也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骗我。”五条悟翻开了记事簿,“能直接下定论说他已经醒了,宏,你该不会老糊涂了吧?”
五条宏:“……”
六眼看清纸张的文字时,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哦……怪不得。
五条悟坐直身子,没什么弧度的唇角抿了抿。
像是看到了故友的遗迹一样。
他往后翻了几页,动作不自觉的变得小心轻柔。
【我曾见过一只怪异的诅咒,它的能力或许可以用“有趣”来形容——它能令人产生热恋的感觉。】
【我说,我讨厌不属于我的情绪,讨厌得不行。】
【简直像是从未在我面前展开的选项,突然强硬的闯入了视野一般。那是我不曾留意过的人生渴求,是人类总是去追寻的所谓灵魂伴侣。】
【而伴侣的促使因是“孤独”。我并不孤独,所以我从未思考过拥有爱人。】
【与热恋相对的是,中了精神攻击的我渴望死亡。于是我和悟去了天台,做了于普通人而言格外疯狂的事情。这对咒术师来说并不难,甚至算不上什么需要高超技巧和能力的举动,我知道从高楼一跃而下的我会被悟接住,知道这死亡并不会来临,然而“死去”的我会迎来新生——】
【新生的我在那一刻对悟说:我现在可以完全为你而活了。】
五条悟:“……”
早就把这玩意儿研究了好几遍的五条宏打眼一看就知道五条悟读到了哪,他说,“没错,是他的风格。”
泷泽生引以为傲的长嘴文学。
“他好像知道单纯的叙事不够有证明性……毕竟那也是能被有心人模仿伪造的,所以这个……大概能称为“下册”的,泷泽生死而复生后的回忆录,满篇都是恐惧。”
“嗯?”一个人转头,“恐惧?”
五条宏看着那人的脸,将到了舌尖的音节吞了下去。
‘害怕有些话来不及说,害怕所想传达不出去。’
不过这种话没必要告诉他们。
房间内很快安静下来,他们都在等着六眼的反应。
而五条悟只是不咸不淡的,用听不出情绪的语调说,“好像是真的哎。”
他直接将记事簿翻到了最后一页,“甚至记录到了被子弹射中……连位置都标注了,一个在脑袋上,一个穿透了脖颈。”
他的神态和语气都格外自然,甚至牵出了一个惯用的笑容。
“所以你承认泷泽生醒了?”忽然有一人略显激动的站了起来,“五条!那可是特级,你放他单独出去?”
“你就任他胡作非为吗?”
五条悟:“……”
五条宏捏了捏眉心,“等等,等等,这事还没下定论呢。”
“宏,他甚至已经如此高调了。”
几人吵吵嚷嚷起来,明显还没得出结论。
“昨天刚呈上来的报告——从二级咒灵被祓除的现场搜集到的那份血样总算是一条可用的线索,它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们猜是谁的,是一直在通缉的诅咒师!”
“我们最近查到了一个组织,没错,虽然只是捕风捉影的流言,但是起码有了一些进展不是吗?”总监部里的调查组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向上层汇报,而这位上级也急不可耐的说,“他们称自己为‘第三方’!”
“这名字光听着就觉得离谱。”
“还有呢?”
“有一个猜测,是二级咒术师花沼先生提出的……那就是,第三方的成员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没错,就是咒力稀薄到不能使用咒术攻击的普通人。”
“还有,他有一次追上了祓除咒灵的人,并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目的,结果那人说——”
江夏凛也垂下眼眸,接上了那人的话,“那人说——真正的‘他’隐藏在暗处,看着那场感天动地的闹剧上演。‘他’的一切行为源于憎恨。”
五条悟打了个哈欠。
他的目光落在了记事簿的最后一行字上,停留了许久。
散漫的神情之下,他的心跳响如擂鼓。
【顺便一提——】
【我的人生不是一本巨大的回忆录。】
第117章
高层的人偶尔会有争执的时候,他们的矛盾可以拖延到当代最强的面前。用泷泽生的话说,因为他们同样的傲慢,彼此的权力难以进行压倒性的抉择,却固执的不愿放弃自己的意见。
然而像今天一样,如同闹剧一般争吵却少有。
五条悟的目光落在疑似拱火的那位高层身上。
新面孔,某个橘子最近提拔的得力心腹吗?
他们称第三方是新起的咒术师团伙,揣测着那位隐藏在暗处的真正的“他”究竟是谁,说泷泽生的苏醒究竟会带来什么连锁反应,被设计强行净化的诅咒,怀揣着憎恨而陷入封印,一定也是带着报复之心醒来的。
那本回忆录他们甚至没有看过,只是草草的瞄了一眼下属提取的重点,于是那满篇无谓他人所见的不舍,思念,决然,全然无法落进他们眼中。
五条宏也轻叹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家主,却不期然的与其对上了视线。
“……”
然后是六眼的倏然起身,和被他完全抛在脑后的那些咄咄逼人,无人敢上前斥责他打断争执的无礼,也没人会对他猝然离席的行为发表异议。
五条宏也追了出去,他想问问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因为他从五条悟的神情里看出了一丝有些悚然的信息——对方似乎根本不知道泷泽生已经醒来。
不,由他鉴定真伪的回忆录,难道是其他人送来的吗?
白发神子刚刚坐在席位上显露出的淡漠和无视他人的冷静,在五条宏也的眼中被解读出了另一种意思,那是如同如芒在背的紧绷感,以及压抑着兴奋和紧张,情绪传达至躯体化的,微不可查的战栗。
结果一出门,五条宏也就看到了一个传送术式被飞快的完成,站在术式中央的五条悟正精细的运转着咒力,转瞬就消失不见。
五条宏也瞳孔一缩,立刻意识到传送的地点。他踏过术式消失的地方,额角抽搐了一下,
“……有规定在这儿不能用术式的……”
就像政府机关重地需要肃穆,郑重,总监部同样有一些乱七八糟需要遵守的规则。
“这么着急啊……”
他认命的回去应付会议室里的那群人,在落座之前,目光也有意无意的看向了那位争夺了几秒六眼视线的新面孔。
……什么时候晋升的新人?
东京咒术高专。
几个人脸色难看的围在了五条悟的房间门口,如果细看的话,还能从他们的表情中发现难耐和忐忑。
不明状况的虎杖探头,“怎么了?”
一声巨响突兀的划破空气,冲击力把虎杖悠仁推出好远,他在地上滚了几圈顺势翻起了身,诧异道,“五条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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