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泽生这一刻脑子里竟然闪过一个念头:
早知道出门的时候抉择得快一点儿了,骚包就骚包吧,这可是惦念许久的重逢。
这个见面场景有些糟糕,起码泷泽生不怎么想在这里大喘气。
和上一次重逢不同,泷泽生原本以为以他和五条悟的熟悉程度,他不会对这种情景感到紧张才对。
然而这一次的“死而复生”和第一回 不一样,第一回他激动难抑,更像是老友相聚——因为他和五条悟对于离别的时间感官相近,十年?或许更久,他甚至还是记忆缺损的状态,忘记了自己的死亡情节,于是便好像不曾发生过。见上一面就是拼尽全力,哪还会有其他的顾虑。
可这次——
泷泽生垂下眼睑,视线虚无的在漆黑潮湿的地面上停留了几秒。
他的恐惧,疼痛,食言,五条悟的诅咒,好像就在昨天。
但是,过往不会是泷泽生惧怕的东西,令此时的他踌躇且心虚的是——
我一定有哪里变了。
泷泽生本人知道自己该是有什么变得不同了,气质?眼神?不经意间的小动作,被抛弃或新增的习惯?周围人的言语以及他自己在镜中看到的模样,都让他情不自禁的感叹,变故果然能令人翻天覆地。
迟疑的所思所想不过是短短两秒的头脑风暴,现实根本不会给他更多的选择时间,泷泽生的身体甚至已经自发的转了过去,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他听到悟的脚步声,感知到悟的靠近,便会本能的去追寻他的身影。
身后的脚步声在这一刻停了,泷泽生直直与他对上了视线。
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小技巧,被泷泽生条件反射的用了出来。他开始数自己的心跳声,因为若是心情受到极大影响的话,他感知外界的灵敏性便会降低,而能令他冷静下来的,便是萦绕在耳边的节奏。
他知道,刚刚即使只有一个背影,六眼也在剖析着他的全部。
但是,背影怎么能够?
看我吧。
泷泽生直直的朝定在原地的五条悟走了几步,然后站定在他的面前,距离计算得刚刚好,不至于让五条悟感到不适应激,也不会显得疏远冷淡。
看我吧。
或许我的状态有些糟糕……
不过到底和之前是截然不同的。
我身上裹挟的谜团,我不再与死亡相伴与诅咒共生——看我吧,悟。
面前的白发青年就像一座凝视着碑墓的雕像。
他凝固的神情与些微瞪大的双眸之中含着鲜少出现的怔愣情绪,显而易见,最强似乎又站在了梦境中的岔路口。
很多人在和五条悟对视时都会打心底的发怵,因为那双眼睛,高天之上,深海之下。
哪有那么冷清孤高。
泷泽生想,
明明一眼便能望到底。
熟悉的咒力流动。
五条悟顿住了脚步。
他对这股咒力的熟悉程度大概仅低于对自己,于是一个名字自然而然的浮现在了脑海。
眼前是他接到消息赶来救援的两个学生,以及一个背对着他的男人。
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先是转过了脸,蓬乱的黑发之下是一双融入阴影的眼睛,它在望过来的一瞬间便亮起了神采,熠熠生辉到令人心悸,注意力稍微离开些便能看清那人年轻的面容,以及有些模糊的神情——之所以模糊,是因为无法辨析他到底是喜悦还是悲哀,唇角僵硬,眉宇舒展,眼底却带着躲闪,可这丝怯懦又根本掩不住更加直白的渴望和惊喜,那个人——长着和泷泽生一模一样的脸的家伙,笔直的朝这边走来了。
实在陌生。
怎么会?
咒力,发色,身形,肉体,肌理,五条悟飞速接收着六眼疯狂摄取的信息,并将其与记忆中某个根深蒂固的排列组合对上了号。
泷泽生。
但不是咒灵泷泽生。
倒像是——刚满二十岁,没有经历过诅咒和死亡,拥有第一次的鲜活生命的泷泽生。
怎么可能?
五条悟眉宇处的肌肉轻轻抽动了一下,他观察别人时其实并不需要双眼用力,可如今却幻觉般传来了酸涩感。
残秽……跟咒灵打斗的痕迹?咒灵是……泷泽生?
混乱,猜疑,一切指向都变得诡谲。
克制不住的,五条悟甚至想在青年的逼近中脚跟后退,如临大敌,可他却死死的定在了原地,因为没有一次,五条悟会在泷泽生靠近时远离。
如果此时站在面前的是满负诅咒之念的泷泽生,五条悟都不会产生那么荒谬的感觉。
——这是死而复生!
真正的活在他面前!
……没有破绽,连虚无缥缈的灵魂都窥不见丝毫违和。
敌人?伪装或幻觉类的咒术?
不,也没有术式的痕迹。
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泷泽生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强了一些,因为什么?咒术师的强大能因为什么?这家伙看上去要把自己搞得稀巴烂了。
消沉,晦涩,低迷,这些情绪曾犹如实质般压在这个青年身上,所以才会有现在展现出来的……让泷泽生看起来极为陌生的,带着灰暗色调的平和。
于是五条悟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竟然升不起活跃的心思,反而是令心脏咚一声沉下去的凝重。
……你在做什么?
你做了什么?
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灵魂先一步做出了选择。
即便面前的碧眸青年满身都是疑点,他的灵魂却在肯定的说:没错,你没有认错。
五条悟抬起了一只手,他的表情中难得有一丝试探,那份试探甚至还能因为他挑起的眉眼解读成跃跃欲试的挑衅。泷泽生先他一步开口了,“怎么了?要和我十指相扣吗?”
碧眸青年上前一步,轻快的伸出手去,“竟然不是拥抱,我以为我们的见面方式能像电影一样热烈呢。”
某一瞬,泷泽生觉得五条悟像是只受惊的猫一样绷紧了全身炸起了毛。
他的手指无视了那层牢不可破的屏障,指腹贴上了温热的皮肤。
稍微一错手,泷泽生便将手指滑入五条悟的指缝,指根紧密的贴合在了一起。
恍惚间,神经末梢炸开的感觉令大脑感到了一瞬的麻痹。
而在皮肤相贴的柔软中,一枚硬质细环的触感便尤为突兀,那是留在咒灵生手上的戒指。
——他们果然见过。
五条悟眨了下眼睛,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你怎么做到的?”
“情况比较复杂。”泷泽生说,他有些不可思议,“你信了?这就信了吗,让我有些吃惊,我以为你会像上次一样先对我比出攻击的手势诈我一下。”
“不,我是问你……”五条悟扣住五指,“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的?”
“……”
泷泽生有些措手不及,他的视线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是咒力增强了吗,最近压力的确有些大,作息也不规律,但也不至于被你形容成鬼样子吧…气质吗,是不是气质变得高冷了些?那是装的,装久了稍微有点儿转换不过来。”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有点儿呆板。
猛地,五条悟捏着下巴凑近了他,“完全……完全,什么东西都看不出。”
冷不丁近距离正面对着这张俊脸,泷泽生撞进那双蓝色的眼睛,随后,某个关于“苦恋”的认知从潜意识里划过,让他的视线不受控制的漂移了几分,落在了五条悟的嘴巴上。
“……”
……不,以前有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过近吗?
五条悟偶尔会突破社交范围与人脸贴脸,这个习惯似乎是在无下限能不间断使用后形成的…毕竟谁都碰不到他。
然而无下限的法则和泷泽生无关,他现在只要稍不慎向前倾身,就能……
“头发呢,怎么回事?”
泷泽生分心答道,“染的,很酷吧?”
“……”
泷泽生发觉五条悟的表情有些不妙。
仔细回想,刚刚他说的两句话都隐隐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
泷泽生沉默几秒,心里压下一声叹息,低声道“……理所当然。”
青年放弃般垂下眸,将额头抵上了六眼的额发,“我们以那种方式别离,我能好到哪去。”
他很快就分开了,短暂的亲昵便似乎给了泷泽生足够的安慰,“但是为我高兴吧,起码我不是咒灵了。”
因为世界认同的咒灵泷泽生,现在是另外一位。
“现在猜一猜我的身份?”泷泽生想牵出一个笑,忽然,他呆滞的察觉自己的脸被捧住了。
白发神子抚摸上他的脸,视线热烈且直白,他露出了一个颤抖的笑容,含着振奋的喜悦,“做得好,做得好生!”
他的声音里都是动容,不知是看透了什么而如此激动,湛蓝的眼睛明亮极了,投射出惊人的气势来,他重复的肯定着一句:“做得太好了!”
就算全身谜团,但是有一个答案是一成不变的——!
“不惜一切——”
泷泽生跨越生死鸿沟,
要回来陪我。
那句话落下后,泷泽生生出了同频共振的战栗感。
……够了。
泷泽生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这怎么能保持冷静的。
人生本就短暂,而他们竟然要把时间浪费在试探和适应上。
他可不是还需要去辨别去接受认知的状态,五条悟做好的是咒灵生醒来的准备,而他一直做的是主动走到五条悟面前。从见面开始,这双腿就在蠢蠢欲动着要扑上去!
我要看到。
我要看到我们和从前一样——
打闹,说笑,举止亲密,而不是小心翼翼。
“碰…!”
五条悟被冲得后退了一小步,稳稳的接住了碧眸青年的一个熊抱。
几乎带有赌气的成分,泷泽生抱得死紧。
“没错,没错——”
他的声音含着振奋的笑意,“不惜一切——我都会回到你的身边。”
这才是对的——
“悟!你想象不到我和你同样的日思夜想!”
他不是真的咒灵,他没有失去意识,没有像中了睡眠魔咒版只等着睁眼看到美好结局。
“…就算知道不会有那种情况发生,我也预想了一下你认不出我而我需要拼命和你解释的情景。”是终于破开了口子,泷泽生的情绪逐渐高昂,“如果我不是咒术师,那么思念衍生出的负面情绪都要具现化出一只特级了!”
“看到那本回忆录了吗?!”
回忆录就是我不会伪装的告白。
人类的爱意会消磨于时间,欲望,金钱,会臣服于矛盾,距离,不理解。
而它也会疯长于对视,思念,坦诚。
“坦白说我并没有写很久,因为落笔之后脑海里就会就是重演,一发不可收拾。”
沉溺于记忆令人寂寞,但却可以让人在漫长寂寞中感到慰藉能够喘息。
“回忆录可不是我的诀别书!”
这才是对的。
这才是他们要看到的结果!
他们两人共同立下的诅咒。
是束缚一生的誓言。
五条悟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好……”
就是这样。
怀着这样的决意,
咒术师的疯狂因子在深处隐隐作祟,五条悟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陌生的威胁和危险性。
“你说得每句话我都记住了,生。”
“你也不能忘。”
“哈,真是开玩笑!”
他们的拥抱挤压出最后一丝空气,泷泽生却还嫌不够,将身体的重力都压了上去。
“好重啊生……”
泷泽生笑道,“重吗?那可是我灵魂的重量!”
五条悟收紧了手臂,“这点倒是没变。”
“不,我什么都没变。”碧眸青年幼稚的将脑袋埋在他颈窝磨蹭了两下,“所以原谅我短暂的失约吧,悟。我做梦都是你在骂我。”
“……”
【——我诅咒你,泷泽生。】
【你食言了。】
他们的离别可没有一件好事,糟糕透顶。
五条悟轻拍了两下泷泽生的背,泷泽生迟疑的退开站好。
下一秒,他后脑的头发被轻轻揪住,整个脑袋都被按着前倾,抵上了五条悟的额头。
抬眼,泷泽生倏然在那双近在咫尺的苍天之瞳里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东西。
五条悟的嘴唇微动,眼看着就要说些什么——
“咔嚓。”
一声清晰的快门音,伴随着一闪而过的强光,让两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般齐齐顿了一下。
泷泽生回头看去,就见两个学生早就挑了个合适的角度兴致勃勃的围观了许久,禅院真希正举着手机对准他们。
“……不好意思,视频键点错了,不小心变成了照片,不过没关系,从头到尾都替你们拍下来了。”禅院真希飞快将录像照片保存发送一条龙,“私发给你们两个了,没错,像是电影一样令人感动,可以拿去给别人炫耀了五条老师。”
狗卷棘刷的比出大拇指,“腌鱼子!”
泷泽生:“……”
泷泽生:“偷拍是违法的哦。”
这句话被理所当然的无视了,两个学生看上去比当事人更清楚该干什么。
“接下来做什么,庆祝会?”
“芥菜。”
“少了乙骨和熊猫,差点儿意思。”
“鲑鱼。”
“但是你们两个聊完了吗,没有,打扰了。可以暂停一下吗,这个地方我再待下去就要吐了,我可以给你现场搜索出附近最佳约会地点,请去那里继续。”禅院真希伸手忽闪了两下,“还有,地上的手指麻烦捡起来,五条老师。”
泷泽生转头,就见五条悟用纸巾捏起了一根……两面宿傩的手指。
随后,他自然的拽过泷泽生的一只手腕,稍用力将他扯着向前走去,“走吧生,先离开这儿。”他们还有一大堆话要聊。
泷泽生低眸看着自己的手腕,
五条悟知道自己在用力吗?
他什么也没说,反手轻轻握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
“你心跳得好快啊,悟。”
外面正在下雨。
不算小,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看上去压抑且沉重,街上也没有什么行人,这点上倒是让人庆幸,因为禅院真希和狗卷棘的外形实在糟糕透顶,身上的高专制服就像在泥堆里滚过了一样,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迹也无异于凶杀现场。
“先去换身衣服吧。”泷泽生说,“你们应该不会想现在就坐车回去?”
他们进来的下水道口还停着辅助监督的车,可是现在车里却没有人。
“茂泽先生呢?”禅院真希扫了眼车子周围。
那位辅助监督被泷泽生的人刻意找茬带走了,因为有些碍事——不管是将泷泽生的情报提交给上级还是接走五条悟。泷泽生特意吩咐了属下小心行事,并且温和待人,不然他觉得以他们平时的作风,多半会用上恐吓勒索等手段,重温不良时代的热血了。
五条悟看了眼泷泽生的表情,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
“我吩咐他去买喜久福了~”他语气轻快的对学生说道,“好像还在排队,估计要好久好久才能赶回来。”
他们站在下水道的出口,一时之间不知去往何处。
显而易见,几个人都没有带伞,狗卷棘动手将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脱下罩在了头上,但真希有些犹豫,因为现在正是盛夏,她穿得很轻薄。
泷泽生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西装外套上,那身贵得能一眼看出来的高定西装被他毫不怜惜的脱了下来,脱到一般遇到了阻碍。
泷泽生顿了一下,“悟,不放手吗?”
五条悟还牵着他。
并且在泷泽生的提醒出现之前,他都没有放手的意思。
“这个天气用无下限会好些吧……”
五条悟的术式令他无惧天气的变化,他走在雨水中的情景曾让泷泽生觉得浪漫极了,那是由强大与美丽构成的浪漫,青年不染尘埃的发丝与干净整洁的衣衫,和狂躁的暴雨格格不入。
然而那样的五条悟只出现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因为他破开雨幕朝泷泽生走来,无比自然的进入了泷泽生的伞下,然后双手插兜任由泷泽生将伞倾向他那边。
泷泽生还问过他为什么多此一举,不过很快他就自答了,“身周隔着的无形屏障被雨水勾勒出来了,用无下限的确高调了点儿。”
刚张开唇瓣想要回答的五条悟顿了一下,突然直勾勾的盯了泷泽生两秒钟,然后说,“在外面走怎么和你说话啊,隔着雨伞吗?”
因为伞下的距离代表亲近。
那个时候泷泽生没有意识到——刻意亲近是源自什么心情。
而如今,他们背后是脏污的管道口,前方是骤雨。
“看来一时半会儿都停不了了……夏天的天气就是这样。”偶尔有些地区还会发生洪涝,也因此,咒术师的任务量会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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