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旧情人(非目一)

大概是老家找不到一点傅呈影子的原因。
原以为会被一些回忆困住很久的江洵生，似乎也只是在时间的长河里发现，像梦。
是个怎样的梦呢。
大学同学、室友会在班群里相互寒暄吐槽，出了国的陈哲飞会偶尔发来照片，公司总部的组长会来问他适应得如何，就连两年前兼职的同事，也偶尔会在朋友圈发点近况，所有的一切都会有漫长时光下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的回应，唯有傅呈。
他和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交集。
他独立在江洵生大学四年的另一条支线里。就像梦醒。
在江洵生不去点开聊天框的所有日子，时间一晃，江洵生自己也把这条支线当作了梦。
平淡清闲的生活持续了一年半。
在江洵生原以为未来几十年的生活都将这样延续下去时，爷爷又出了事。
老人家的病永远是突如其来的。
鼻咽癌，进了医院后钱就开始大把缴，爷爷本来就没什么积蓄，江洵生一个刚毕业一年半的毛头小子更没有，江承德于他们而言早就人间蒸发。医生说治愈几率存在但偏低，江洵生不想放弃。
钱大把大把花，快见底的时候江洵生不是没想到过傅呈。
但点开微信想在列表里找傅呈时，他却先看见了排在傅呈名字上方的董项明。
董项明是个娱乐公司的经纪人，在江洵生大一时找上过江洵生。
江洵生从小就没有出道当明星的想法，被董项明找上时自然二话不说就拒绝了，但董项明当时特别执着，加了微信后，又前前后后纠缠了江洵生近两个月，最终还是因为江洵生毫无动摇的迹象，董项明才选择放弃。
没到走投无路，江洵生一点也不想去找傅呈，更不想找傅呈借钱。
所以犹豫了很久，江洵生还是点开了董项明的对话框，他想，如果董项明这条路也走不通，他再去找傅呈。
但这条路通了。
找董项明时，江洵生很直白，开门第一句话就是问董项明还愿不愿意签他。
电话里的董项明显然被江洵生的开门见山惊得愣了半秒，但也很快直接给出答复，“当然，但我想我们有必要先见一面，毕竟这么多年了，你跟当年差距要是大了，我可就没兴趣了。”
面是在江洵生老家见的，董项明第二天就赶过来了。
董项明坐在咖啡厅里见着江洵生后，目光从江洵生头顶扫到脚底，第一句话就是，“可以，签吧。你有什么需求现在可以提，我相信你这么突然来找我，肯定不会是因为兜兜转转发现当演员是梦想这种空话吧？”
江洵生：“我爷爷生病了，需要钱，我需要预支片酬。”
董项明听完挑眉，但很快点了点头，“可以。”
“最近半年，可能需要频繁回来，我不放心爷爷一个人，有护工也不太放心。”江洵生道。
董项明：“理解，也可以。还有别的吗？”
“没了。”江洵生说。
咖啡厅有吸烟区。
听到这董项明点了杆烟，“说真的，换成别人我连来看一眼都不会，也就是你，你这脸吧属于典型的老天爷赏饭吃，知道你肯定能给我赚不少我才来的，也亏得你这几年没长残。对了，应该没有过什么可能会被曝光封杀的经历吧？”
江洵生：“没有。”
“行，谈过恋爱吗？”董项明道。
江洵生一顿，“......谈过。”
董项明思索了半秒，“现在是单身吧？”
“是的。”江洵生说。
董项明点头：“你之前谈的恋爱，有过类似出轨的行为吗？”
“没有。”
“你的前任或者前任们，有可能会对你进行曝光报复吗？”董项明又问，“如果有存在这样隐患的人，你务必提前告诉我，需要先解决。”
江洵生：“没有，他不会的。”
“那就行，”董项明把烟抵在烟灰缸里碾灭，一笑，“合作愉快。”-
和董项明签完合同后，江洵生拿到了董项明给他预付的工资。
那段时间他一边照着董项明的安排学习表演，一边往老家的医院跑着照顾爷爷。表演班跟了一个月不到，江洵生就被董项明塞进了剧组，饰演男一，一部无脑偶像剧，搭档演员是刚科班毕业的钱蔓。
江洵生自然知道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学会。
但对此，董项明说，“你走偶像路线，不用真的会演，往镜头里一站，我给你做营销，保证能火，我还能让我自己亏不成？”
进组后的拍摄间隙，江洵生还是会往老家跑。
不过仍然遗憾的是，爷爷没挺过去，江洵生进组不到一个月，爷爷就去世了。
江洵生从小所理解的家，在那一刻只剩了他自己。
没了爷爷，江洵生自然也没了什么继续待在老家的理由，加上跟董项明签了合同，江洵生从那时候起搬去了北市。-
和丁南认识，是江洵生跟董项明和平解约后的事情。
那天丁南在影视城转悠，拿着自己的简历四处转悠四处发，急用钱想找个助理活儿，恰逢江洵生在影视城给一个民国时期的网剧演男四，传单发到了他手里。
大致看完传单内容和目的后，江洵生看着丁南，给出了掏心窝的建议：“我们这种配角工作量还没到需要助理的程度，你在这儿发再多简历也没用，去找主角。”
“主角......我见不到啊。”丁南那时候才刚成年没多久，看着特别可怜。
江洵生把传单返回到丁南手里。
再之后，江洵生连续在影视城看见了丁南整整两周，他杀青那天，丁南都还没找到助理的工作。
江洵生问他：“怎么就这么执着当助理？”
“因为......听说助理工资特别高。”丁南一脸认真。
江洵生：“谁跟你说的？”
“亲戚。”丁南又道。
江洵生打破丁南美梦，“高的都是一线艺人的贴身助理，时间堆出来的高工资，其余的都是平均水准，不高。”
丁南担忧地啊了一声。
江洵生又问：“你要高工资干什么？”
“我爷爷生病了，要很多钱急用......”丁南说，“我从小就是我爷爷带大的，我想救他。”于是——江洵生一个根本不需要助理的十八线，把丁南招了。
值得庆幸的是，拿着江洵生预付的工资，丁南爷爷康复出院了。
出院那天，丁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江洵生身上抹，说这辈子要给江洵生做牛做马不求回报。
“......”
江洵生拨开丁南脑袋：“抽空去把驾照考了。”

第20章 节日
除夕到了丁南爷爷家后，除了中途和钱蔓相约去给台词老师奚岚拜了个年外，江洵生就没再挪过窝。
他在北市租的那套房子是个公寓楼，整个小区基本都是年轻的租客，年假能空去大半，丁南爷爷这儿就不一样了，老小区，一到春节这种阖家团圆的节假，出去闯荡的年轻人都拖家带口回来过年，热闹得不行。
江洵生每天往丁南床上一躺，听着楼底下吵嚷的人声都觉得有意思。
有事没事，他还会趴在窗户上，拿出自己尘封了一段时间的笔记本，跟老样子一样有一搭没一搭记录着。
正盯着楼下轿车里跳下来的红袄小孩，江洵生兜里手机一震。
摸出手机一看，是从除夕到现在都忙于招呼上门亲戚，于是只能存在于线上的傅呈。
-傅呈：明天《青梅》上映，下午有空吗？
江洵生划出键盘，回了个“有”。
-傅呈：还在丁南那儿吗？
-江洵生：嗯。
-傅呈：明天中午家里有客人，结束后接你。
《青梅》上映，明天是情人节......手机放回衣兜，江洵生关上窗户走向厨房。
因为过年私人厨馆休假，加之在丁南爷爷这儿，顿顿饭三人都是一起吃，傅呈那头的三餐派送服务这几天一直中断着。
把昨晚的剩菜回锅热了一遍端上餐桌时，下楼散步的爷孙俩正好敲门。江洵生到玄关开门，随后又回到餐桌盛饭。
丁南坐下接过碗，“哥！我抢到明天首映场的票了！终于就要看见你在大荧幕上的样子了！”
李文时说，白月光这个角色，需要有惊艳的效果。
所以电影的整个宣传周期，哪怕是苏满程还没出事的那段时间，对外都从未有过该角色任何形式的透露，圈内只知晓苏满程特别出演，但并不知晓具体角色。苏满程出事后，因为江洵生的足够糊，李文时对惊艳观众更是有了足够的信心，一如既往对该角色的存在、选角都始终进行着保密。
也就是说，除了制作组本身和部分资方，谁也不知道《青梅》里女主还有个白月光，并且也无人知晓白月光由谁所饰演。
《青梅》定档的消息前两天官宣，半小时前才开启预售。
为了有点仪式感，全国首映场的时间统一定在了下午五点二十，因为李文时的鼎鼎大名加上情人节当天可拍片档期较短，预售一开，别说首映场那堪比演唱会放票的架势，214一整晚的票，全都一抢而空。
丁南手上这两张，还归结于他十分有先见之明地点进了购票页候着，选了后排过道边的位置。
“明天你约个别的朋友去看吧。”江洵生坐下，面不改色道。丁南：“？”
江洵生抬眼，没准备再说什么。
丁南默不作声地把筷子插进白米饭里，忿忿不平：“看在是情人节的份上......我原谅你们......”-
情人节当天下午三点，江洵生接到了傅呈的电话。
从窗户往下一看，傅呈正穿着件深灰色的大衣站在车旁，手里拿着电话贴在耳边，抬眼看向楼上。
丁南家在二楼。
江洵生按下接听时正好和傅呈对上视线，电话里传来傅呈的声音，“下来吧。”
打开车门看见空空如也的副驾驶时，江洵生在心里暗道，果然不应该对傅呈抱有什么主动迈步的希望——车开出小区，江洵生先开了口，“首映场的票？”
傅呈：“嗯，怎么说也应该成为第一批看见作品的观众。”
“博恒是资方，想看早就能看到作品了吧？”江洵生道。
傅呈实话道：“原则上是的，但我更想可以和你一起站在观众的角度去看它。”
“票挺难抢的，李文时的作品。”江洵生看向窗外。
傅呈：“听说了，如果不是郑山给我留了两张，大概率也只能带你在家里看，当不了影院里的观众了。”
郑山给的票就是个普通商城的普通影院。
商城距丁南家里稍有些远，两人到商城门口时已经下午四点，不过离电影开场也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
下车抬手看了眼表，傅呈问：“似乎还早，上楼找个店坐会？”
商城里无论是情人节氛围还是春节氛围都很浓厚，人也多。
两人在电影院旁边随意找了个角落有空桌的饮品店，点了两杯喝的，坐等电影开场。
一点没把今天当情人节的意思。
检票前，江洵生摸出了一个口罩戴在了脸上。
对上傅呈视线，没等傅呈问他就自己进行了解释，“平时不戴是因为没人认识我，现在戴是因为脸直接出现在屏幕上，观众扭头看见张一模一样的脸，会有人认出来，麻烦。”
郑山给的票也在影厅的后排过道旁。
首映场的确火爆，全场座无虚席，就连第一排这种需要全程仰头的刁钻座位都是满座。
电影一开场，江洵生就开启了演员视角观影。
看影视作品这件事，对江洵生来说，比起看故事，他更多的是在看怎么“演”。至于怎么看，一般分两种情况，一是看自己的片段找缺点，二是看别人的片段学习。
《青梅》里他饰演的白月光，戏份的确太少，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江洵生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了看几个主演怎么“演”上。
所以看完电影离开影院时，江洵生都忘了电影里还有自己的片段。
收到丁南微信的时候，他甚至才慢半拍地开始在记忆里捕捉自己的那丁点镜头。
-丁南：我靠！太帅了哥！
-丁南：李导也太会拍了吧，我真的觉得这是我见过最贴合哥你本人帅气的镜头！
-丁南：你那场有吗？哥，我跟你说，我这场你出现在电影屏幕里那秒，整个影院，起码三分之二的吸气声，一半人吸完气紧跟一句“好帅”，我还听见我旁边那个女生跟她朋友小声说，“高中要是遇见这样的学长，高低暗恋三年”！
给丁南回复了一个“别太夸张”，江洵生放下手机。
电影看完，傅呈领着江洵生就近找了个餐厅吃饭，这会正在上菜。
餐厅大厅的情人节氛围很浓厚，但他们在包间，一个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的包间。
服务生离开关上门。
傅呈道：“之前总听郑山说你适合大荧幕，今天坐在观众席看了才发现，的确。”
“李导的镜头，谁来都能有这种‘适合’的效果。”江洵生喝了口水。
傅呈又道：“之前在公司吃饭时，有闲暇时间会把你之前的作品翻出来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没有遗漏掉的，所以——”
“咳......咳咳......”
闻言，江洵生被自己喝到嘴里的水猛地一呛，捂嘴咳上了好一会，接过傅呈递来的水缓过神后，他才道，“......你刚说，吃饭的闲暇时间看什么？”
江洵生简单回忆了一下自己出道至今，尤其是在今年之前接过的角色们。
各种为衬托男主魅力的炮灰追求者，各种为助攻男女主升温而使出愚蠢手段的低智反派，甚至还有为强行搞笑博眼球的夸张造型，说句花样百出窘态百现都不为过。早期的绝大部分戏，因为纯粹处在摸瞎探索没有任何查漏补缺的参考价值存在，他自己都没打开一睹的勇气。
大概是江洵生的反应实在是太好笑，傅呈也带上了点笑意，“看你以往的作品。”
江洵生没死心：“全部都看了？”
“如果百科上的介绍里没有遗漏的话，全部。”傅呈又道。
“......”
江洵生：“吃不下去了，送我回去吧。”
傅呈往江洵生盘子里夹了块菜，“我没记错的话，你演过一个和《青梅》这个角色类似的网剧，角色叫......蒋彬？也是一个很接近完美人设的学长，虽然制作班底肯定比不过李文时的，但简单对比后，还是很容易能够得出你更适合大荧幕这样的结论。”
吃完饭，按江洵生的要求，傅呈把江洵生送回了丁南那儿。
车停到楼下，在江洵生下车前，傅呈问，“在这里一直待到年假结束吗？”
“差不多吧，”江洵生又说，“可能会一直待到元宵，年假结束那几天剧组都在复工，没什么招募工作。”
傅呈：“过两天应该还会有个比较空闲的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应该。”江洵生道。
傅呈点点头，在江洵生下车准备回手关上车门时，终于道，“节日快乐。”-
说是过两天还会有个稍微空闲的晚上，傅呈还真就在两天后问了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见到傅呈第一眼，江洵生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傅总挺会卡点。”
车上，傅呈道，“这家店我们之前没去过，味道还不错，只不过缺点是没包间，可以吗？”
江洵生：“随便，我不讲究这些。”
餐厅在一座商城顶层。
从车停在地下车库两人下车一路上楼，江洵生都觉得路上行人，十个有七个都在不停地往他和傅呈这个方向看，有的甚至毫不遮掩的窃窃私语。
两个男的并肩走有那么奇怪吗？
他和傅呈也没牵手啊。
正纳闷着，电梯门打开，到达餐厅正门口，江洵生跟着傅呈到了提前预定的外沿入座。餐厅四面环绕落地窗，外沿的座位安静，头一偏还能看见楼下的街景行人。
坐下后傅呈点了单。
点完服务生刚离开，江洵生就听见自己背后传来一道女声，喊的是“哥”，声音响起的一瞬，对面的傅呈抬眸，看向来者轻轻一笑，显然是个熟人。
江洵生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生穿着绿色短款外套黑色长裙，精致的妆容落落大方，正朝傅呈招着手走过来，“哥！你也在这儿吃饭啊！”
傅呈点了点头。
她走到傅呈旁边的位置，边准备坐下边看向江洵生，“好像从前没见过这位？是新认识的朋——”
话在女生抬眼看向江洵生脸的瞬间止住，她保持着原本要坐不坐的姿势近三秒，而后突然弹起，两步走到江洵生旁边的位置坐下，双手握住江洵生手臂。
女生脸上的激动难忍：“你是江洵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