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晟顿了顿,点头:“那便有劳了。”
他说着转身离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烦躁的叹息。
“你与那位,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听见萧衡嘟囔着。
“他娘的,这轴劲儿真是随了你老子。”
心中的憋屈化作一阵冲动,齐晟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我心悦他。”
说完这句话,他没管后面险些厥过去的萧衡,径自朝外走去。
“什,什么……你......你这臭小子,你给老子站住,信不信我去告诉你爹.......哎呦,你这混账东西啊,臭小子!我跟你说话你听没听见......”
耳边还隐隐传来叫骂和另一道小声的劝慰。
齐晟敛去眸中复杂的情绪。
这世上无人信傀师,但他信。
因为傀师是池州渡。
是个,即便听不懂他的话,也会乖乖照做的人。
就像旁人不曾见过池州渡眼中的万物,不知晓“灵”的存在。
所以,他们才都不明白。
他左手两只鸡,右手三只兔,还背着一箩筐的菜。
方才途径小镇,顺手买了荷叶鸡与糕点,将自己揣得满满当当,兴冲冲来到院中。
“前辈,我回来了——”
“......”
屋中无人回应。
齐晟笑容顿了顿:“前辈?”
“......池州渡。”
齐晟逐渐觉得事情不对,他快步走到门前,抬手推开门。
“池州......”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屋内空无一人。
齐晟扔下手里的鸡兄、兔兄,匆匆将箩筐摆在一旁,迅速朝外跑去。
后山,湖边,柴房......他都跑了一遍,没有任何池州渡的踪迹与气息。
齐晟心里没由来地发慌,兀自设想了无数可能。
“这到底是去哪了?”
他勉强镇定下来,正打算离开花云间去寻,就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气息。
齐晟猛地转头,对上了池州渡平静的目光。
“你去哪了?”他尽量缓和语气。
池州渡:“重炼玄九,需在极寒之地。”
齐晟无奈道:“那我们一起启程可好?”
池州渡:“不必。”
极寒之地并非寻常人能承受,待上一日即可危及生命。
“......好吧。”
齐晟没有多问,扬起笑容:“我给你带了荷叶鸡和糕点,咱们先回屋。”
池州渡盯着他看。
齐晟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脸上......有什么吗?”
莫非他匆忙间沾上了灰尘?
“没有。”
池州渡垂眼:“许久不见你笑。”
齐晟知道他是说自己尚未想开的那段时间,他微微抿唇,走过去牵着他的手往回走。
“以后,每天都能见到。”
牵了一会儿,齐晟忍不住捧着池州渡的手放到眼前比划。
虽说之前就隐约感受到,池州渡的骨架比他要大上一些,手指也比他长些。
谁料池州渡忽然反手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显得十分亲昵。
齐晟被这动作晃了一下,心里突然生出几分微妙的情绪。
他忍不住抬起头,目光里带上了几分试探的意味。
池州渡目光不躲不闪地跟他对视。
很快,齐晟就败下阵来。
他不死心地开口:“你看......”
他说着,将池州渡握住的手晃了晃,示意他看过来。
“你方才,为什么突然握住我的手?”
池州渡凝视着他:“?”
即便没有发出声音,齐晟也能看出他的不明白。
他并不气馁,循循善诱。
“你讨厌我牵你吗?”
“不。”
“那你喜欢我牵你吗?”
池州渡停顿了一下。
齐晟的掌心很烫,摸起来很舒服。
“嗯。”
齐晟用力点头:“那你方才,为什么牵我?”池州渡启唇。
齐晟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是的,说出来。
——因为喜欢。说出来!
“不知。”
冰冷的两个字,齐晟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怎么会不知呢?”
他失落地叹息一声,摩挲了一下池州渡的手,自我安慰道。
罢了,至少现在能摸到手,他迟早是能明白的。
池州渡看着一会儿明亮,一会儿黯淡的灵,缓缓拧眉。
两人行至门前,齐晟突然听到里头的声音。
“咯咯咯,咯咯咯......”
糟了,怎么把这些给忘了。
池州渡看着自己屋子里散落一地的鸡和兔,沉默了一会儿后。
“你要养?”
齐晟:“......不是,拿来吃。”
他从背篓里取出荷叶鸡和糕点,放到桌上。
“你先尝尝这糕点味道如何,我洗个手就来。”
他在院子里放了一口缸,舀出水仔细将手洗干净,这才回到屋中。
见池州渡坐在桌前没动,齐晟随手捻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嘴边。
“来,尝尝。”
他顺势坐下,帮池州渡将荷叶鸡撕好。
见池州渡吃完了糕点,齐晟抬手又喂了一块荷叶鸡。
“我今日在阎王岭找到了公羊前辈的尸体,他体内似乎有一道诡异的内力,可保尸身不腐。”
齐晟说完,就见池州渡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征兆地安静下来,还好耳边传来“咯咯咯”的动静,能缓和些气氛。
齐晟心中期待池州渡能主动开口说些什么,但直到手中的荷叶鸡被全部撕成小块,对方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他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
齐晟将荷叶鸡他推到池州渡跟前,起身出去将手洗净。
“池州渡。”
步入屋中后,他轻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三百年前,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你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
用婴孩替灾的邪术是什么?
无名奴族又是怎么回事?
脖子侧方的血痣是否只是巧合?
人骨堆砌的高塔上,为何会供奉着你的画像?......齐晟心中有许多问题。
而这些问题的答案就在眼前,只要池州渡开口,真相就能大白。
可是,当他看见池州渡微微攥紧的拳头和异常冰冷的神情时。
齐晟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
“......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的嗓音有些哑,扬起笑容坐在池州渡身侧。
他握住池州渡的拳头,将他的手指轻轻掰开,和他十指相扣。
当齐晟逐渐习惯池州渡微凉的指尖时,他的温热也已经传递过去。
在某一刻,两人的温度融合,变得几乎一样。
齐晟觉得,他和池州渡也会如此,就像他能捂热池州的手一样。
就像他能将自己装进池州渡眼中一样。
总有一天,他也会愿意跟自己开口的。
齐晟重新拿起一块荷叶鸡,递到池州渡嘴边。
对方没有拒绝,含进口中。
但望着齐晟温和的眼睛,池州渡却觉得原本香喷喷的荷叶鸡,带上了些苦涩的滋味。
他心里隐约觉得,齐晟此刻并不开心。
鬼使神差的,池州渡伸出手。
就在齐晟兀自走神,想着晚间做些什么菜时,嘴边突然被递了一块东西。
池州渡没有那么多心思,动作与他的意思一样直白。
齐晟愣了一下,眼底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笑意。
他低头轻吻了一下池州渡的指尖,喃喃自语。
“我该拿你怎么办。”
屋内空无一人,应当是出去了。
他缓步走进屋中,目光下意识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字条的痕迹。
齐晟走到案前,提笔。
——前辈,有事外出一趟,日落前归来。
他用砚台盖住纸张一角,转身朝外走去。-
安玉镇,鸿丰客栈内。
“客官里边请,您是......”
“来找人。”齐晟打断他的话,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四周,“不必跟着。”
“哎,是。”
那伙计见他一副寻常侠客的打扮,深知江湖水深,立即退了下去。
安玉镇鱼龙混杂,并非普通百姓的居所。
起初是做玉料生意,慢慢变成地下交易的宝地,利益牵扯的多了,附近商肆栉比,久而久之,富商大贾、官员权贵、江湖侠客等,也都混入其中。
明面上是做生意,背地里却有不少腌臜事。
所以在这里的人大多都做了伪装。
竟无法露出真容的人,多的是。
齐晟径自推开一间雅间,摘下斗笠。
在屋中拘谨等候多时的人瞬间站的笔直。
“呃......师父!”
听到这称呼,齐晟动作顿了顿。
“卓公子,不敢当。”
“敢当敢当......”卓安锦傻笑着接茬,反应过来后立即打住,“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是说......”
齐晟:“你来时,没被什么盯上吧?”
卓安锦:“没有没有!我一路上换了四副容貌,已经将一开始跟着我的尾巴给甩掉了,加上我平日里也常东奔西走,他们不会因此起疑。”这倒是。
他敢在这种时候约见卓安锦,就是因为对方的能力特殊,在伪装与脱身这方面可以信任。
“不必紧张,今日我来,是为那天的事道歉。”
看出卓安锦的不自在,齐晟走到他跟前,亲手为他沏了杯茶,眼神扫过他的胳膊。
“胳膊的伤,好些了吗?”
“不用道歉不用道歉。”卓安锦紧张地双手接过他手里的茶,连连点头,“好多了好多了。”
眼神清澈,心胸宽广,性子也不错。
与烟淼倒是还算相配。
见他态度如此谦卑,齐晟心里点头,但面上不显半分。
“那日......是我主观臆断误会了卓公子,害卓公子损了声誉,实在对不住。”
“不过眼下时机并不合适,待到事情结束,齐某定登门赔罪,还卓公子一个清白。”
“师父言重了,那一剑我挨得也不亏,确实是我......犯事在先,师父心疼烟淼,我高兴还来不及!”
卓安锦坐姿端正,字正腔圆。
“师父做什么都是对的,昨日收到您的密函,我马不停蹄的连夜就赶来了。”
齐晟:“......”
他轻咳一声:“你不必如此拘谨。”
“你的选择,不会成为你与烟淼之间的阻碍,今日我也并非以烟淼师父的身份来见你,而是是以剑门宗主的身份来见你。”卓安锦点头。
“......前辈的来意我清楚,实不相瞒,我也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想要告诉前辈,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灵鸠门之事,其实是姬叶君透露给我,我本以为他有意朝我们靠拢,与暗处实力纠缠不清是因为想获取更多情报,但后来我隐约觉得不对......”
齐晟摇头:“姬叶君绝不会以身犯险,他只会为自己谋利,正邪对他而言并不重要,当初能成功跻身三宗,也是因为江湖中有许多亦正亦邪的门派,若不成立影宗制衡,势力之间就会对立,成为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稍有风吹草动,便不得安宁。”
“也正因姬叶君唯利是图,只要江湖安稳,他也就不会自找麻烦。”
“加上有清诀堂,诸位坐下来谈谈如何解决矛盾,这些年才能维系平衡。”
齐晟与姬叶君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不代表他不了解对方。
“灵鸠门之事,是他想告知我,但目的绝不是帮我。”
按理说将消息透露给他并非明智之举。
此刻已是关键,继续举棋不定说不定最终两头都讨不到好,除非......齐晟脸色微变。
“恰好前不久,我突然收到一封密信。”卓安锦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推给齐晟,“这信上说,暗宗有变,让我们提前做好准备。”
齐晟打开信纸,只一眼,他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果然。”
除非,他已经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
但很显然,现在计划似乎失败了。
或者应该说只失败了一半,毕竟人还活着。
卓安锦一愣:“什么?”
“这是姬叶君的字迹。”齐晟将信还给他,“影宗的天已经变了。”
见卓安锦还是云里雾里的模样,齐晟问道。
“他已经多久没露面了?”
“似乎......”卓安锦思索了一番,“虽然近来还是有对方的消息,但距离他真正露面,似乎已经是数月前的事了。”
他说着,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
“对,他恐怕暂时已经无法以姬叶君的身份回来了。”
齐晟点头,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
“虽然无法确定他之前到底计划着什么,但这样看来,他的目的应当是让我与那股势力正面对上......现在他出局了,主动权被那帮人握在手里,情况不容乐观。”
一旦他露面,就需要表明立场。
不过这样看来,姬叶君似乎被坑得挺惨,冒着再次暴露的风险也要下来搅混水,果然睚眦必报。
“我今日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卓安锦:“前辈尽管吩咐。”
“烟淼没有家人,自幼便跟在我身边,我是她的师父,更是她的家人,此次......我也无法预估日后是何局面,若最终不尽人意,烟淼就拜托你了。”
如今做最坏的打算,能留下一条后路便留下一条。
“前辈,我定会照顾好烟淼。”卓安锦顿了顿,“但她并非需要我保护的女子,她有胆识,有能力,有抱负,所以一定会追随师父的脚步。”
“我父亲说,中立是维系平衡,并不意味着我们不敢表态,甚至助纣为虐,卓家祖上曾是草原上的勇士,后来逐渐没落,被赶出了领地,即便后来人才辈出,也没有一位像先祖那般勇猛的战士,父亲说,我们百年前已经没了草原,百年后,不能再没有江湖。”
“前辈,我们败过,但没有不战而败过。”
齐晟看了他一会儿,眼中闪过赞许。
“烟淼给自己找了个如意郎君。”
卓安锦严肃的神情一滞,脸色微红:“师父......”
齐晟起身,重新戴起斗笠,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谢,这封信,记得保管好。”
毕竟日后还有用。
姬叶君坑他的,他自然会还回去。
见他转身离去,卓安锦连忙道。
“那个,师父......我们可需想些对策,这信中说暗宗有变,难道我们就置之不理吗?”
“已经来不及了,但对方短期内不会有动作。”
卓安锦不解:“为什么?”
“因为他们想找的人没有出现。”
长生术是幌子,江湖也只是他们手里的棋盘,等一切结束后即可舍弃。
他们一直想要的,就只是池州渡而已。
齐晟难得安静地坐在窗前,望着不远处的山林。
守宫的视线时刻紧盯着池州渡,只要找到一丁点行踪,想必就会开始计划。
以“长生术”煽动众人的欲望。的确,大多数人都不甘死去,特别是已至迟暮的权贵元老,费尽心血打下的江山,若有机会,自然想一直守着。
若池州渡还只是孤身一人,也许有十足的把握不被对方察觉踪迹,毕竟这三百年来都未曾失手,他想必有自己的法子。
但如今他们之间的牵绊缠绕在一起。
守宫对池州渡看上去执念颇深,就连地下奴狱都供奉着他的画像,一日找不出池州渡,他便会一直将自己的势力渗入江湖,直到将池州渡圈进自己的视线范围。
但他绝不会任由守宫如此放肆,各派也不会坐以待毙。
守宫不会贸然对他出手,因为自己对于他而言,是彻底搅乱江湖,让效忠于守宫的门派“名正言顺”脱离正派的棋子,这个时机,过早、太迟都不好。
池州渡曾没有牵绊,自然也没有破绽。
但如今若自己贸然离开,他无法预估对方的反应,恐怕会酿成更加无法弥补的大祸。
可他的牵绊中有江湖。
他们之间有了牵绊,是最坏的结果。
“可你那时,该向谁认错呢?”
齐晟闭了闭眼。
师父,最可悲的是,等我彻底明白你这句话时。
连你,都已经不在了。
有没有一个办法,能让守宫绕过池州渡,与他正面对上......他私心里不愿池州渡被推上风口浪尖,三百年前已经有过一次的浩劫,他不想让对方在经历第二次了。
每每提及守宫,池州渡的情绪就会变得异常,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能在平静的水面激起巨大水花的。
一定是块大石头。
守宫......齐晟的眼神在不知觉间放空,变得异常冰冷。
“齐晟。”
身侧冷不丁传来一声。
齐晟一惊,猛地转头。
只见池州渡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他留在隔壁的字条。
“你......可是有什么隐匿行踪的法子?”
齐晟少年时就被师父夸赞过五感敏锐,反应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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