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天色已晚,齐晟随便寻了家客栈,将马绳递给伙计。
这匹汗血宝马性烈,不爽地哼气刨地。
“踏云,别闹。”齐晟安抚地拍拍它,旋即随口道,“一间上房,有劳了。”
伙计顿时笑容满面:“哎哟客官来得真巧,恰好还剩一间天字上房……”
“来人,一间上房!”
一道嚣张跋扈的嗓音响起,打断了二人对话。
那伙计一愣,旋即连忙赔笑道,“公子,方才已经满房……”
“满房?”那人冷笑一声,蛮横道,“这不是还有间上房,怎么着,你是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这,这……”伙计为难地看了眼齐晟,进退两难地拽着马绳。
隐约嗅到不善气息。
齐晟缓缓转过身,透过斗笠看向这位仿佛将“财大气粗,不好相与”八字刻在脸上的主。
虽说在外低调行事为妙,但他齐晟也没到在这江湖上要忍气吞声的地步。
“这房已经被这位公子定下……”
“少废话,你这贱民耳朵聋了不成?今日这房本公子要定了!”那锦衣公子扯过仆从手中的行囊,不假思索就朝伙计砸去。
客栈周围本就聚拢着瞧热闹的人,见状顿时喧哗。
“嗡——撕拉——”
只听一阵刀剑出鞘的嗡鸣,而后便是布料撕裂的声音。
没人看清齐晟是如何出剑的,只是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便见那包袱碎成多块,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
四周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几乎落针可闻,其中夹杂着众人刻意放轻的呼吸。
齐晟不疾不徐地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抛给伙计,嗓音低沉,隐隐透露着一股久居高位的压迫感。
“公子年轻气盛,许是不知,这世上只有已成定局之事,绝无‘要定’之理。”
他淡笑一声,话却毫不留情。
“是走是留,你自行掂量。”
那锦衣公子气焰灭了九成,还有一成瞥见齐晟握在剑柄上的手时烟消云散。
他垂头不敢去看四周投来的眼神,脸色涨红,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家仆也慌急慌忙地跟上。
众人心中惊疑不定,直到齐晟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他们才陡然回神,连忙收回视线。
说来也怪,这黑衣剑客分明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却莫名令人有种被看穿的心悸。
“好了。”齐晟侧目望向伙计。
那伙计不敢怠慢,连忙将马拉走,扬声朝里吆喝一声,命人将齐晟带到厢房。
齐晟点点头,踏入门槛后忽然拧眉,回头精准地朝一个方向望去。
却发现并无异样。
“客官?”
那带路的伙计小心翼翼地唤道。兴许是错觉。
齐晟收回目光,薄唇轻抿:“无事。”
不远处的树后。
一位红衣女子静立,冷淡的眉眼情绪稀薄,面纱之下的唇齿微动,意味不明道。
“剑宗……”
【作者有话说】
齐宗主目光真挚:是的,我就是见色起意。
舟渔岭乃水乡,湿润的气息萦绕四周,耳畔是悦耳的鸟鸣。
天光现之际,水波泛起光泽,清澈的湖泊忽而倒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紧接着又如离弦之箭一般消失不见。
齐晟并未在客栈多做逗留,一早便策马赶往兆龙寺,许是心中期盼,未曾觉得路途遥远。
进入一片遮天蔽日的林子后,又途径一处水桥,耳畔是不曾停歇的马蹄声。
待到金乌高悬之际。
“吁——”他轻声吆喝。
寺庙的牌匾借了一缕天光。
齐晟一拉缰绳翻身下马,随手将踏云拴在了离他最近的树上,这才抬眼打量起四周。
兆龙寺远离喧嚣,坐落于荒山之上。
大多被苦难缠身的人独自走完那条清寂的山路,最终跪在佛像前虔诚的祷告,不过是寻个活着的由头,未解的夙愿。
今日不知为何人迹罕至,显得格外幽静。
齐晟的眉梢轻动,眼中闪过疑惑。
“沙沙——”
枝叶摩挲的声音响起。
他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位扫地僧,正清扫着门前堆积的枯枝败叶。
齐晟正欲迈步,忽然动作一顿。
想起那句不知真假的“心诚则灵”,他默默摘下了头顶的斗笠,反手扣在踏云的毛脑袋上。
踏云气愤地哼气,用蹄子刨了刨地。
齐晟心系姻缘无暇理会,缓步走至门前,斟酌着开口。
“大师,不知今日可否入寺?”
那扫地僧背对着他先将扫帚搁置好,这才转身双手合十,嗓音轻缓地询问。
“施主今日为何而来?”
齐晟莫名紧张,清了清嗓子,学着那和尚的模样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在下......来求姻缘。”
僧人见他耳廓通红,淡笑,“看来施主已遇良人。”
齐晟并未遮掩,爽朗一笑,瞧着剑眉星目:“大师好眼力。”
“施主谬赞。”那僧人语气温和,话锋却陡然一转,“来即是缘,如今贫僧心中有一困惑,不知施主可愿指点一二。”
齐晟隐隐觉得奇怪,但还是恭恭敬敬道:“大师言重了......在下定尽力而为。”
“施主觉得何为姻缘?”
齐晟闻言一愣,拧起英气的眉头。
何为......姻缘?
本就铁树开花的齐晟在原地苦思冥想良久,才迟疑道。
“在下拙见,许是与心上人共结良缘。”
那僧人点头:“那施主认为何为良缘?”
齐晟心中抓耳挠腮,高大的身影显出几分窘迫。
他不知何为良缘,只是听闻这句话时,脑中瞬间闪过一双清冷孤傲的眼睛,顿时脸红。
谁承想年少成名,鲜少受挫的齐宗主,却在寻求姻缘的路上接连碰壁。
“这.....许是我所认定之缘?”他清了清嗓子。
“即便是孽缘?”
那和尚冷不丁问。
齐晟一怔,旋即缓缓抬头,对上和尚依旧温和的双眼。
刹那间,树叶摩挲的声响戛然而止。
自踏入此地起,一股诡谲古怪的气息便在寂静中愈发清晰。
和尚身后的寺门紧闭。
这一切都如同无声的婉拒。
齐晟并未回应和尚的话,周身的窘迫悄无声息的褪去,他低笑一声,开口反问。
“大师认为,何为孽缘?”
和尚朝他一躬身:“自然是不该牵扯上的因果。”
“……”
齐晟无意识摩挲着自己的佩剑,垂首沉默了许久。
那和尚见他不语,眼中闪过了然,摇了摇头便打算转身离去。
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齐晟却忽然开口。
“既然是我亲手种下的因,即便结出的是苦果,也得亲眼所见才能甘心。”
和尚一愣,转过身来。
齐晟眼中并没有迟疑和权衡,唯有一片清明。
“大师,我曾亲手种下一株藤萝,只可惜年少时没能耐下性子悉心照料,于是最终也没等到它花开满园那日,这并非藤萝之过。”
“虽说世人对孽缘避之不及......”
齐晟顿了顿:“但至少于我而言,起初种下藤萝之际,我并非只喜爱它花开一季,而是钟情于它四季之景。”
“所谓的孽缘,不过是期望落空后的一句喟叹,又如何会出现在开端。”齐晟语气平淡,“大师,这世上只有人造孽,而非缘造孽。”
那和尚立于阶梯之上,垂眼望向齐晟。
两人四目相对,齐晟莫名恍惚了一瞬。
心悸之余,像是隔着浓雾窥见了古老山河的悠远。
“是贫僧愚昧了。”
就在这时,和尚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对方微微侧身,推开原本紧闭的大门,“愿施主能见花开。”
齐晟暂时收回思绪,一拱手道:“多谢。”
他与和尚道别,缓步踏入门槛,香火气息顿时扑面而来,这才令人感到几分心安。
这寺内倒是别有乾坤,比他预想中要大得多,也并非荒无人烟,只是今日赶巧,三三两两的人走过,比往日清净些许。
跪在蒲团之上的百姓大多身形佝偻,即便瞧着年岁不大,也被疾苦压弯了脊梁,他们目光仓惶浑噩,用力将头磕在地上,口中一遍遍喃喃自语着不知该与谁求饶的劫难。
齐晟跟在一众求签之人身后,直挺地背脊不自觉松懈,微微抿唇。
“施主为何而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低语。
齐晟立即转身望去,入目即是位慈眉善目的僧人,他不敢怠慢,拱手道,“在下来求姻缘。”
“姻缘……”
那僧人眼中闪过极淡的笑意,语气似是感慨,但仔细一品,又更像释然。
“贫僧法号归俟。”他朝齐晟道,“施主,请随我来。”
僧人语罢,便转身往前走。归俟?
百年前闻人高僧的后世?
齐晟在原地明显愣了片刻,这才匆匆追赶上去。
他虽说心生疑虑,但并未出言询问,只是用目光打量着四周。
两人绕过一处幽静的竹林,清潭波光粼粼,耳畔的喧嚣也逐渐淡去。
齐晟与归俟走过拱桥,步入另一处与方才别无二致的宝殿。
许是鲜少有人前来,显得很是冷清。
“归俟大师。”齐晟站定脚步,语气谦卑,“不知有何指教?”
“方才听寺中弟子提起,说是遇到位洞若明火的侠士。”归俟手中捋着佛珠,“贫僧信缘,便想来见上一见。”
他说着,先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而后望向台上的签筒。
“施主所求,就在此处。”
齐晟盯着那签筒,先虔诚地拜了三拜,而后讲究地从怀里掏出手帕,仔细将手指擦拭了一遍。
这才上前一步。
他顿了顿,又诚恳地拜了三拜。
归俟大师眼中闪过戏谑,但笑不语。
齐晟脑中闪过那双令他日思夜想的眼眸,耳尖顿时发烫。
他双手拿起签筒,闭上眼后心中默念。
不知日后可否相见?
“沙沙——”
齐晟摇动签筒。过了一阵。
“沙沙沙沙——”
齐晟迟疑着放慢动作:“……”
佛祖……难不成也会犹豫?
待到手腕略微酸涩之际,齐晟终于停下了动作,他睁开眼看了看手中没有一根签子掉落的签筒,紧接着望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归俟。
“……大师,这是何意?”
归俟大师面不改色:“许是施主收了力道,不必过于拘束。”
齐晟点点头,再次酝酿诚心,一抬手。
“哗啦——”
七八根签顿时被甩落在地。
齐晟:“……”
归俟:“……”
诡异的寂静里。
齐晟像是注意到什么,极其缓慢地蹲下身,捡起方才落在地上一根根签。
每看一眼,便更加沉默一分。下下签。下签。下下签……
统共七根签,皆为下签。
齐晟气笑了,握着那一把木签,垂首不语。
“施主……”
归俟方才开口,便被人打断。
“大师。”齐晟忽然朝他笑了笑,眉梢都藏不住浑然天成的傲气,语气里隐隐带着四溅的火星。
他慢悠悠地起身,“今日在下来求姻缘,并非求天赐良缘,顺利无忧。”
“在下只求相见,至于这签......”齐晟抬手一折,木签瞬间断裂,落在地上。
“上签也好,下签也罢,佛祖既然已经给了弟子预示,那么今后如何,皆是弟子咎由自取。”
“今日多有冒犯,还请勿怪。”
他说着一掀衣袍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下三首。
除却方才一怒之下折了木签。
皆是不卑不亢,礼数周全。
归俟大师眸光微动:“看来施主心中早有定夺。”
齐晟起身,掸了掸灰尘,闻言轻哼一声:“大师想必早有预料。”
归俟动作一顿,缓缓抬眼。
只见齐晟目光淡淡,语气微嘲,“门前僧人劝我却不拦我,归俟大师引我却不渡我。”
像是早知有客自远方来。
于是不辞辛苦,特地摆上这么一出不知是劝退还是助推的好戏。
“此地无人问津,倒是意外干净。”齐晟随手拂过光滑的木柱,留下淡淡的痕迹。
他无声哂笑,旋即不再留恋,利落地朝归俟一拱手,转身离去。
“山高水远,大师,有缘再见。”
这声语调拉长,回荡在幽静的门庭。
——去他娘的心诚则灵。
归俟双手合十神情微怔,一直到齐晟的身影远去,他才慢慢回身,仰头看向佛像。
而后无奈地叹息,喃喃自语。
“有缘再见......”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绵长的叹息。
齐晟蹲在人迹罕至的石阶前,双手握住一只肥硕的喜鹊,深沉地询问。
“……雀儿,你可知何为相思?”
喜雀一心想要挣脱束缚,愤怒地用喙啄了啄他的手。
隐舟城内恰逢灯会,齐晟无心欣赏,于是寻了处静谧的之地。
黑水盛着弯月,微黄明亮的花灯挂了满城,令他能隐约瞧见池中自己苦涩的面容。
齐晟被啄得略痛,沉默一瞬,旋即调整姿势,捏住雀儿的喙,再次叹息。
“方才我途径此树。”齐晟伤怀地看向身侧的树,语气喃喃,“只觉得满心疲倦,不知与谁诉说,谁料再一瞧,便见一处潦草的鸟窝。”
齐晟垂首,与喜雀黑亮的绿豆眼对上,扬唇:“雀儿亦未寝。”
雀儿:“......”
齐晟:“相见即是缘,若我今日离开,雀儿可会惦念着我?”
“......”
放弃挣扎的麻雀任由他抓着,保持沉默。
齐晟叹息:“也罢,你又怎会懂得相思,方圆几里的雀儿成双对,唯独你孤鸟一窝,又偏生让我遇见......”
他顿了顿,忽然握紧了喜雀,莫名火大。
“孽缘,当真是孽缘!”
“唧!”麻雀让他捏得一缩脖子,惊叫一声。
“失礼,失礼了。”齐晟连忙心虚地松了力道,“雀兄勿怪。”
雀兄冷漠地盯着他,不再徒劳地挣扎。
“嘶,雀兄也有了巢穴,按理说应当并非孤家寡鸟才是。”
齐晟心知强扭的瓜不甜,但此刻他深感孤独,好不容易碰上只落单的喜鹊,有些不舍放过。
雀兄许是被他的落寞感染,慢慢阖上了眼睛。
齐晟无聊地晃了晃它:“雀兄,你说两句。”
雀兄:“......”
“你瞧你......”
齐晟撇撇嘴,点点它的脑袋,随意抬眼一扫四周思考接下来该去何处。突然。
齐晟的嗓音戛然而止,望着不远处桥头静立的身影,他“歘”地一下站直了身体。
红衣、银剑......那人垂首望向指节,紧接着不知为何微微侧头朝一个方位看去,刹那间眉心的纹路被花灯点亮。
齐晟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想也不想,随手扔了手中的喜鹊,就要朝那处赶去。
“噗通——”
那喜鹊许是在他手中安逸太久,未曾想过这人歹毒至此,竟毫无预兆地将它扔进湖中,狼狈地用翅膀扑腾两下。
齐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走下台阶,将水里的雀兄捞了出来,对方愤怒地用湿漉漉的翅膀连煽了他好几下。
齐晟一边心虚地念叨着“勿怪”,一边迅速从怀里掏出手帕,粗鲁又敷衍地将它囫囵擦干,然后飞身一跃上树,将喜鹊塞进巢穴。
“雀兄,在下的姻缘来了,咱们江湖再会!”
炸毛凌乱的雀兄望着对方迅速消失的背影,用力挥动翅膀:“......唧唧!!!”
隐舟城内鼓乐齐鸣、灯火辉煌。
池州渡不疾不徐地穿过人群,清冷的眉眼被灯火点亮瞬息,难窥其中深潭死水般的静谧。
他在后街一处人迹罕至的桥头停下,回身凝视片刻灯会的盛景,浮光在眸中盈润。
手心似乎被什么轻轻一戳。
池州渡指节微屈,一只通体雪白,身躯半透的银甲长尾蝎娴熟地攀上他的手指。
它的背脊延伸至尾尖、腹部乃至钳尖覆盖银甲,犹如银器,坚韧锋利。
眼珠呈冰蓝色,尾勾钳尖泛出淡紫幽光。
体型娇小,若不仔细端详,大抵会觉得是个巧夺天工的饰物。
修长的指节轻轻捋了捋蝎尾,池州渡垂眸:“冥七,去何处?”
他说着将冥七绕了一圈,用它的尾尖指了指四方。
冥七细长的尾尖动了动,娴熟地朝一个方向指去,池州渡不紧不慢地按住它,又绕了一圈,低声道。
“东方已去,换一处。”
冥七抖了抖尾尖,迟疑了片刻,正要朝一个方向指去,就被一声爽朗的笑声打断。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池州渡拧眉,下意识转头望去,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后世剑宗之主?
“月下惊鸿影,疑是画中仙......在下途经此处,未曾想竟偶遇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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