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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高岭花失败后(昭昭宵宵)


好了,过渡完成,他立刻要凑上去亲亲徒弟脸颊,夸他真乖,季云琅突然捂住他的嘴,抓起放在床头的一大把没烧完的催眠香,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问:“这是什么,师尊?”
江昼:“……”
江昼:“不知道。”

季云琅攥着那把催眠香不说话。
江昼还把人抱在怀里,看这架势,觉得他肯定要生气了,转念一想,气就气吧,也没什么,反正两碗药都喂他喝下去了。
“云琅,”他开口,“那些医修说,药要,趁热喝。”
“嗯,”季云琅语气淡淡,把催眠香放下,问,“师尊刚才那样,是想让我喝两碗药?”
江昼点头。
季云琅:“所以你没有生气。”
江昼:“嗯,我不会,对你生气。”
“那你刚才那样对我,就只是为了让我喝药,没有一点别的意思?”
“有,”江昼回道,“我喜欢看你那样,”他抚摸季云琅的脸颊,脸和他离得很近,“很好看,也很舒服,刚才是故意的。”
季云琅唇挑了挑,“真的?”
“嗯,我没有不想要。”江昼揉揉他脑袋,商量道,“但你养伤这段日子,先忍一忍。”
季云琅不说话。
每天跟江昼睡在一张床上,怎么可能忍得住?
他想了一会儿,伸出双臂抱住江昼,半个身子窝进他怀里说:“我每天躺得很无聊,就想跟师尊谈情说爱,不想忍。”
“但你的伤,很严重,不适合做那些。”
“从前我受重伤的时候也不是没做过,”季云琅嘀咕,“师尊还趴在床上被我欺负呢,有时候狠了,你还能出声,每次你一叫,我身上的伤就不疼了,只觉得浑身都是劲,只想好好疼爱你。”
“你那不叫疼爱,”江昼也想到一些事情,把他往怀里带了带,说,“那时候,我管不住你,你也不愿意,和我说话。”
一言不合就要往榻上滚,爽是爽了,关系却一直没缓和。
季云琅抱着他,似乎是气不过,在他背上打了一下,“因为那时候我恨你,你也恨我,我们互相都想杀了对方,怎么可能好好说话?”
江昼纠正他,“我没恨过你,也不会,杀你。”
“嗯,嗯。”季云琅敷衍他,“反正现在你是想通了,喜欢我了,我们好好在一起,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今天说完就忘,再也不提了。”
江昼:“什么?”
季云琅轻轻叹息,“我懂你的意思,师尊,我说过,我不恨你了,那些事我也早就不在意了,以后我们不提了,好不好?”
“不好,”江昼把他从自己怀里拽出来,认真盯着他,“你说清楚一些。”
季云琅彻底不耐烦了,“我说什么?有什么好说?说你拿刀子扎我心口还是说你趁我重伤掐我脖子?你那时候不就是想让我死?我最恨你的时候也想让你死,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们现在能在一起不就好了?”
他说这么多,江昼始终沉默,良久,问:“真的?”
“你……”
季云琅气得胸膛不住起伏,只觉得喉口涌上一股腥甜,猛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江昼一惊,刚要动作,季云琅就出手恶狠狠掐住他的脸。
“我有必要拿这个骗你?江昼,我说过我不恨你了,以前那些事我也可以不在意,你现在爱我就够了。但是不在意不代表没发生过,你现在跟我装,有意思吗?”
“……”
江昼没装,他是真的没听懂。
季云琅嘴唇染了血,江昼抬手去给他擦,被偏头避开。
“云琅。”他吐了血,是内伤恶化,江昼现在顾不上跟他聊别的,“我去找人,给你看看。”
“怎么,要跑了?你自己敢做不敢当,聊到这个就要逃避?”
“不是。”江昼把他手指掰开,从自己脸上拿下来,坚持道,“我没动手,杀过你。”
季云琅“呵”了一声,偏过头,“走吧,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你今晚别回来,自己去找地方睡。”顿了顿,又补充,“但是不能离开梅庐。”
他都这样了,江昼必然不会走,边起身边强调道:“我去找人,然后回来。”
季云琅:“别回来。”
江昼已经走到门口了,回道:“不。”
“……”
季云琅抹了把唇上的血,坐在床上不出声。
金乾赶到时,一眼看到床上的血,惊道:“你们!”
床边桌子上的两只空药碗突然朝他飞来,季云琅:“滚。”
江昼就在金乾身后,接住碗,把他往前推,“去看看,他的伤。”
季云琅又抓起枕头砸,江昼再次接住,硬生生把金乾推了过去。
金乾要给他检查身体,季云琅不让碰,江昼怀里抱着枕头,刚要开口哄,就听季云琅对他说,“师尊,你出去。”
金乾:“师……?”
他看看江昼,又看看季云琅,闭上嘴,默不作声端过椅子在床边坐下。
小年轻,真禁忌。
江昼往门口走了几步,打开门又关上门,假装自己出去了。
季云琅又不傻,蒙着白纱也能看到屋子里模糊的人影,江昼就这么喜欢骗人?
他越这样季云琅心里越气,抓起另一个枕头狠狠扔他:“出去!”
“……”
江昼抱着两个枕头到了屋外,关好门,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
外面闷闷的,太阳马上要落山,江昼心里也闷闷的。
他四面环视,在不远处看到有能供人休憩的小凉亭,启步过去。
凉亭中央有张圆石桌,周围绕着几个圆墩墩的石凳子,他走近坐下,把两个方方正正的、蕴含着季云琅怒火的枕头一上一下摞起来,放到石凳上,然后在桌前坐着发呆。
桌上摆了很多精巧漂亮的糕点,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花茶,茶壶旁边的托盘上倒扣着一二三四五六,六个杯子,江昼数完杯子,又去数糕点,每个盘子里也恰好摆了一二三四五六,六个糕点,他低头看,凳子也是六个,这时,耳边听到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一抬头,前方不多不少恰好走来六个小孩。
是那群经常去给季云琅包扎换药的侍童,最前面那个小孩的头顶上还托着一只圆滚滚的小黑团。
自从上次跟着一起谴责过江昼,炭炭这只懂事的小猫咪已经彻底打入了这群小孩内部,他们吃饭睡觉都带着它。
此时黄昏,到了饭点,他们结伴来吃饭,没走近就看见桌前坐着那个屡教不改的不懂事的大人,旁边还堆着两只枕头,他一个人就占了他们两个座位!
这就意味着有两个小孩要没地方吃饭,为首两人一跺脚,气冲冲过去赶他。
炭炭先一步跳下来,扭着小屁股哒哒哒跑去找江昼,扒着腿爬到江昼肩头,拿小脑袋在他脸上蹭。
炭炭每天陪着他们采药熬药,现在已经完全被熏陶成了一只小药猫,全身上下每根毛毛都在散发着药香。
江昼一向不喜欢小猫,任炭炭在脸边蹭,不理它。
心想,季云琅身上也流着小猫血,粘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子,乖乖的,但是一旦发起脾气来,本性就暴露了,凶巴巴,不讲道理。
可能他们小孩子都是这样,生气起来不讲理,江昼凝目去看面前两个叉着腰骂他的小孩,去怀里掏出糖,一人一颗丢进了他们嘴里,然后微微垂下头,任他们接着叽叽喳喳。
他心里闷,不想讲话,也不想动弹。
季云琅伤成这样,身上难受,要一直遭罪,江昼很心疼。
现在吵完了架,季云琅就不光是身上难受,心里也会开始难过,江昼本来应该陪着他,哄哄他,现在却只能一个人坐在外面发呆。
徒弟受伤是因为他,难过也是因为他,这他都知道,但能有什么办法?
季云琅这次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说些江昼不知道的事,自顾自开始愤怒,然后就把他赶出房间。
可季云琅说的那些事,江昼对谁做也不会对他做,更何况那时候他还戴着两条锁灵链,每天饿着肚子困倦不已,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怎么杀季云琅?
他们之间会有那样的回忆,要么是季云琅做噩梦做得神志混乱了,要么……
炭炭在他肩头立着,小爪子不小心踩到他颈上的银链,爪尖被勾住绕不出来了,“喵喵”着让江昼帮它。
江昼有点烦,捏住它的小肉爪,把它爪尖和颈上的银链子分开,心想,以后不能让炭炭往身上爬,它又不是一般小猫,它勾锁灵链勾得用力了,是能给拽下来的。
本来这链子就是为了防云晏,江昼戴上了就没准备摘,现在发现云晏三番两次死不透,他就更不可能摘了,大不了戴一辈子。
他这几十年来的满身灵力都是云晏找了清霄门最好的仙师来教,用尽天材地宝养出来的,混着江昼这些年被他喂过的药,还不一定会在身体里发生什么变化,锁灵链一直锁着这七分灵,江昼也能安心。
他把炭炭放到地上,摸摸颈上的银链,心想,幸好当初季云琅回来得及时,给他戴上了链子,不然他真的有可能在发现自己身体异样没几天后,就不知不觉被云晏占了身体,当然,也有可能在那之前,他就先自我了结了。
这两种情况比较着来看,还是死了好,不然万一云晏真的占了他的身体,季云琅又恰巧回来找他,那云晏肯定会想方设法除掉季云琅,在徒弟的视角,就成了师尊要对他赶尽杀……
江昼猝然抬眼。
其他四个小孩已经落座,都在看着他,另外两个小孩吃了糖就不骂他了,叉着腰站在旁边瞪他,此刻被他的眼神吓一跳,一起后撤了两步,问:“你……你想怎么样?占了我们饭桌还有理了吗?”
江昼不理他们,站起身,抱住两个枕头走出凉亭,要回房间去找季云琅。
看见他走的方向,两个小孩一惊,急忙过去一左一右拽住他,费力地把他往回拽,“你这么大的人,怎么又要不懂事了!我们主人正在给病人治疗,你现在过去打扰他们,会让病人有生命危险的!”
江昼急着找季云琅,也真的怕耽误他治疗,只得被这群小孩拽回来等,抱着枕头站在旁边看他们吃饭。
炭炭小孩缘很好,在石桌上四处游蹿,总有人掰自己的糕点来分给它。
有两个小孩吃过江昼的糖,此刻看他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站在旁边,一人分了一半糕点给他,江昼没心情吃,摇头拒绝。
两个小孩坚持想让他吃:“很好吃的!”他们指指季云琅所在房间的方向,“是他以前过来,给我们带过这样的糕点,大家都很喜欢,主人才经常让厨子给我们做。”
一个小孩跳下椅子,走到他身边,扬起脑袋伸长胳膊来把糕点送到他面前,热情地给他分享自己喜欢的食物。
江昼疑惑:“你们不是,不喜欢我?”
天天叽叽喳喳骂他,为什么还分糕点给他?
面前这个小孩脸红了红,不好意思道:“刚才那个糖,你能再给我一颗吗?”
其他小孩也巴巴地看着他,看起来都很馋。
江昼接过小孩分享的糕点吃掉,然后冷漠地回道:“不能。”
又不是买给他们吃的。
一群烦人的小孩,不给。
开一次口,那个侍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现在被拒绝,脸上有点尴尬,转身准备坐回去了,其他小孩也很失落,炭炭这时从石桌那头跑过来,跟刚转身的小孩对视,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大声道:“喵!”
小孩似乎瞬间懂了,又很犹豫,回味起那颗滋味奇妙的糖,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猛地转身抓住江昼的胳膊开始晃,开口直接带了哭腔,边哭边夹着嗓子道:“你吃了我的糕点,为什么不给我糖?你就再给我吃一颗,就一颗,求……求求你了!”
江昼被他吓得后退了一步,其他小孩见状,相互对视一眼,一起从凳子上下来,边清嗓子边挤眼泪,一起扑向江昼。
只在瞬间,凉亭中央哭声阵阵,伴随着来自小孩叽叽喳喳的撒娇磨人声,不停往江昼耳朵里钻,江昼还抱着两个方枕,被六个小孩缠着磨,感觉头都大了。
他僵着脸,单手抱住两个枕头,拿出怀里的一包糖,让他们伸手,一人往掌心倒了一大把,说:“好了,放开我。”
六个小孩心满意足回去吃饭了,甚至一人喂了炭炭一颗,奖励这只出谋划策的功臣小猫。
炭炭得意地晃着尾巴,伸出舌头来舔面前六颗甜甜的糖。
江昼面无表情在旁边整理自己被拽乱的衣服,心想,小孩子果然都是喜欢吃糖的,也天生就会磨人,只可惜季云琅不吃糖,从小也不磨人。
季云琅十岁时江昼才开始养,他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应该再早一点,从徒弟出生起就好好养着他,把他宠爱到大,让他也和其他小孩一样,变得会撒娇,爱吃糖。
从河里捞出来季云琅的时候,江昼一眼就知道他过去几年过得不好,没有什么好人家会往一个小孩子的胸口绑大石头。
不过江昼当时没问他家在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没说要为他报仇,因为他对这个小孩子还没感情。
收到云家那个老仆人的信时,江昼知道了两件事,一是江逝水和云征月在十年前死在了八方域,通道再次关闭。二就是他们的孩子还活在仙洲,现在有难,危在旦夕。
鹿溪城和八方域的入口离得很近,江昼的第一选择是先朝八方域去,寻找已经死去的江逝水和云征月。
他在去八方域的路上,是路过了鹿溪城的,就这样他也没停留下来先去救那个危在旦夕的小孩。
直到确认八方域的通道真的被关闭,他才在恍惚中走进鹿溪城,四处搜寻,最终在河里捞出了人。
小小一只,湿漉漉的,还往他身上吐小鱼。
江昼不太喜欢小孩,尤其还是江逝水和云征月的小孩,季云琅永远不会知道,早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江昼就开始嫉妒他了。
那晚,江昼知道了真相,江逝水和云征月的死讯、这个孩子的存在,桩桩件件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云晏还在自信地等他的答复,等着他表示愿意为爱献出自己的身体。
江昼本来想在那晚杀了这个孩子,杀了云晏,也杀了自己,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用愁,江逝水和云征月死了,他该带着他们的孩子去找他们。
后来江昼就想起了老仆人那封信里的内容,云征月想让他来养孩子,还让他教他们的孩子做个好人。
因为这个,江昼才放弃了当即就死的想法。
他最烦爹娘从小就想让他当乖孩子、长大后做个好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变得乖、变得好,不然也不会一赌气就离家出走,弃爹娘的性命于不顾。
爹娘这下肯定明白了,有的孩子教不乖就是教不乖,一辈子都是坏的,永远不会好。
所以,就算江逝水和云征月不在了,江昼也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变成好人,他们的孩子,他也同样不会教成好人。
后来……
江昼忘不了这些年是怎么和这个孩子朝夕相处,他给季云琅取名,他随了江逝水的姓,就想让他们的孩子跟云征月姓,他用爹娘教他的知识去翻书,绞尽脑汁思考,给孩子起了一整页既好听又有字形字义的名字。
然后就听这个孩子说,自己有名字,叫季宝。
“……”
江昼不想这么久白干,板着脸:“不好听,改。”
季云琅乖巧点头,去那堆字里挑,但他从小不读书,一字不识,挑不出来,就折返回来拽着江昼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请他给挑。
江昼这才满意了,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走到桌前坐下,顺手把小孩抱到腿上,翻开书卷,指着那些字,一个一个陪他选。
再后来徒弟一天天长大,江昼慢慢习惯了他在身边,江逝水和云征月对他很好,所以他也费尽心思对季云琅好,有很多时候都差点忘记了自己养孩子的初衷——他要跟爹娘证明自己是坏蛋、他们的孩子也是坏蛋。
等他带着徒弟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坏事,就可以告诉爹娘,看吧,咱们家两个孩子都这么厉害,都是坏蛋。
季云琅确实坏得让他很满意,又凶又猛,江昼总想,他都把孩子带成这样了,爹娘怎么还没被气活。
他从小就喜欢爹娘,也嫉妒爹娘,他们之间永远把彼此放在第一位,江昼跟他们再亲近,也挤不进去。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江昼也有了自己唯一的小徒弟,他和季云琅之间也只有彼此。
所以在第一次听说季云琅喜欢他时,江昼满脑子都在想,哪种喜欢,是爹娘之间那种只有彼此、谁也挤不进去的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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