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昼走了,林霄下意识也想跟着走,季云琅敲敲桌子说:“聊聊?”
林霄刚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聊就聊呗。
季云琅说:“那位前辈,你知道多少?”
林霄:“不知道多少。”
“他叫什么?”
“胡夜。”林霄解释,“姓胡名夜,两个字。”
旁边的琥生眼睛瞬间变得晶亮,“这是大哥的名字……原来是胡夜胡大哥!”
“不对。”林霄纠正他。“是胡夜,”停顿,“胡大哥。”
琥生重复:“胡夜胡大哥。”
“胡夜。”林霄再次停顿,“胡大哥。”
“不是胡夜胡大哥吗?”
林霄难得急了,“你怎么就不懂呢!是胡夜,胡大哥,不是胡夜胡大哥,更不是胡夜壶大哥,你懂了吗?”
琥生捂着自己脑袋晕了。
眼看他们讲这些废话讲远了,季云琅再次敲敲桌子,“那这位胡……夜……夜胡前辈从哪儿来,你知道吗?”
“……”
林霄的纠正欲已经被他们完全激起了,此刻他将对季云琅的恐惧抛在了脑后,再次解释道:“是胡夜,不是夜胡,当然,更不是夜壶,胡大哥他……”
季云琅指尖灵光一挑,桌上酒水飞了林霄满脸,“你还要再浪费我的时间吗?”
林霄擦擦脸,“……不了。胡大哥神出鬼没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
“不知道就去打听,打听到了再告诉我。”季云琅看他,“大家都是同门,你不会不愿意吧?”
他提了好几次“大家都是同门”,林霄擦擦额头的汗,有些不自在,问,“你还记得我啊?”
“当然,”季云琅朝他笑,那双紫眸闪着幽光,“我就是进了棺材,也不会忘了你。”
林霄直接从椅子上瘫了下去,他抱着桌腿闭上眼,大声道:“对不起!我当年还小,你当年也还小,我们当年都还小,但是年纪小不是我犯错的理由,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呜呜呜……”
季云琅疑惑地弯下腰看他,“你在干嘛?”
琥生跟着从另一边弯下腰,“很明显,他在求一个桌子的原谅。”
林霄睁开眼:“……你不是找我寻仇的吗?”
琥生困惑地看向季云琅,“你们有仇吗?”
季云琅问林霄,“我们有仇吗?”
林霄:“……?”
见季云琅记性这么差,他瞬间将恐慌抛到脑后,坐起身严肃道:“当然了!十几年前清霄门,你被蒋老八他们推进泥坑里的时候我去踹过你一脚,多没尊严的一件事,你连这都能忘?”
季云琅很努力在想,林霄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回事?你可是季云琅!凭你现在在仙洲的名头,不是该让以前欺辱过你的人都付出代价吗?不是该告诉他们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吗?不是该报仇吗?!”
季云琅:“我报过了。”当天就报了。
小时候没本事,打不过一群人,白天被揍完一顿丢泥坑,晚上江昼就带他去偷袭,指哪打哪,把欺负过他的人全塞麻袋里去泥坑里泡,操纵竹条抽他们屁股,拿巨型大剪刀剪他们指甲,最后清掉他们的记忆,把他们各自塞回被窝,就当是做了一场绝望又痛苦的梦。
江昼不记人,有时候刚报过一个人的仇,转头忘了,就又抓出来报一次,那个人当晚就会做两场噩梦。
等季云琅大些,有本事了,没人再能欺负他,江昼也就再没这样帮他报过仇。
所以其实他早就忘了小时候谁欺负过他,所有欺负过他的人下场都比他惨。
季云琅对林霄说:“我记得你,是因为你曾经塞给我一瓶药,还悄悄跟我说,这是止疼的,你在后山的树洞里放了很多,我如果有需要可以自己去拿。”
林霄当时看他的眼神特别可怜,好像他就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受尽欺凌无家可归的野孩子,所以才慷慨地把自己的药分给他,季云琅那时候还不解,练打架不就是要练出伤吗?
再说了,观海峰上堆了不少灵丹妙药,江昼最开始会教他怎么处理伤口,什么伤该用什么药,等他学会了就不再管他,任他自己去外面闹腾。
他把林霄给的那瓶止疼药带回去,简陋的小瓶子放在一堆珍贵药材里,看着怪怪的,江昼当时看到,顺手就扔出去了。
季云琅见他扔了,出门去捡起来,想到林霄说的那个树洞,晚上过去准备塞树洞里还给他,然后就看到了被少爷小姐们弄出一身伤的林霄靠在树洞边吞止疼药。
季云琅从小看人看物都简单,有人对他坏要还,对他好就更要还,他又回到观海峰,把江昼刚给他准备的名贵伤药全抱走,趁半夜塞进了林霄的树洞。
这是他那个年纪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回礼。
后来江昼发现药没得这么快,把他抓到身边,看他到底伤哪儿了用这么多药。
季云琅十二三岁的年纪,装得成熟深沉,捂着胸口咳了两声说:“内伤。”
打出内伤就严重了,江昼当即要带他找医修,季云琅急忙抱住他胳膊说:“不是,我骗你的,那些药被我弄洒,全扔了。”
因为如果要见医修,江昼就又会去找云家主,江昼见什么人都要跟他请示,然后一去就好久不回来。
季云琅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在观海峰等他。
想远了,季云琅倒了杯酒,自顾自地喝。
林霄听他讲到回礼塞了那么多药,呆呆看着他,眼眶霎时红了。
琥生连忙扑扇着手掌给他扇风,“哎呀不用感动,你可千万别爱上我嫂嫂啊,我大哥的情敌已经够多了!”
林霄缓缓捂上自己心口,眼角的泪啪嗒啪嗒一声接一声往下落。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的心里从小就有一个仙女姐姐,她温柔,美丽,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会在我睡着的时候,悄悄往我的树洞里塞满药……你现在告诉我,那都是你干的……我有点接受不了……”
琥生给他扇风的手立马停了,拍拍胸脯松口气,“幸好你喜欢的是仙女姐姐,不是仙女哥哥。”
“……”
季云琅问:“你跟夜……”
林霄:“胡。”
季云琅:“你跟胡前辈来鹿溪城做什么?”
说起这个,林霄往楼上看了看,压低嗓音对季云琅说:“我之前还不知道胡大哥跟着我到底要干嘛,现在我猜,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
琥生把脑袋凑过来,“这需要猜吗?大哥不管在哪儿出现,肯定是冲着嫂嫂来的呀。”
林霄点头,“不然他也不会上来就跟我打听八方域。”
琥生咧嘴笑,“八方域我们熟啊,让大哥来找嫂嫂打听,随便打听!”
季云琅摸着自己侧颈的咬痕,若有所思。
江昼把自己关进厢房,在桌前坐着不动,心里那朵小花开了好一会儿,黑雾探出一条绒绒的猫尾巴来蹭他的脸。
他觉得痒,抓住猫尾巴,把它塞了回去。
炭炭真黏人,烦。
小花开得差不多了,他起身,准备下楼去,正事还没谈。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饭香,伴着脚步声,跟开门的季云琅对了个正着。
季云琅手里提着食盒朝他笑,“前辈?”
江昼一看季云琅在外面这么对人笑心里就不舒服,刚开的花稍稍萎了一下。
他后退几步,让他们进屋。
季云琅把食盒里的饭和酒摆出来,说:“前辈刚才突然离开,也没吃上饭,”他点点其中两盘菜,“我就顺便露了两手,前辈来尝尝?”
他还在外面给别人做菜?
江昼僵着脸走过去。
那朵小花彻底枯萎。
江昼落座,顺势握住季云琅的手,说:“你陪我吃。”
季云琅眉头微蹙,把手抽走,到他对面坐下,“好啊。”又招呼门口的林霄,“来吃饭。”
林霄现在浑身直冒冷汗,表情十分不自在,就差把“心里有鬼”几个字写脸上了。
他坐到江昼旁边,余光看看季云琅,轻呼一口气说:“胡……胡大哥,吃点?”
然后腿在桌子下狂碰江昼,意在提醒他别吃。
季云琅这一桌子,从菜到酒,全是猛料。
下的时候不避讳,当着林霄的面让琥生去买,再当着林霄的面大包大包往里倒,最后让他带路,要来找前辈吃饭。
林霄问他里面下的啥,季云琅说糖和盐。
林霄:“真的吗?”
季云琅:“你尝尝?”
林霄:“这倒不必。”
季云琅还是季云琅,就算跟他梦里的仙女姐姐有那么一丝小小的重合,他也还是那个会欺师犯上虐杀云家主的恶徒。
给季云琅领路的时候他想,大哥嗅觉那么敏锐,肯定不会中这么明显的招。
现在他看着一口接一口吃菜喝酒的大哥,放在腿上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别吃了。
别吃了大哥。
料那么猛,你真尝不出来吗?
季云琅坐在他们对面看,见林霄不动筷,催他,“这位同门,你怎么不吃?”
林霄脱口而出:“我也要吃吗?”
季云琅疑惑,“不然呢?大家都是同门,你不准备接受我的心意?”
林霄疯狂朝他挤眼,无声表示:咋回事啊我亲眼看你下的药,咱俩不应该是一伙的吗?
季云琅无动于衷,冷下脸,“你吃不吃?”
背后的冷汗越冒越多,林霄再也忍不下去,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瞅准一盘菜拿起筷子重重一夹再放进嘴里狠狠一嚼最后咕噜一咽。
吃就吃!
有第一口就有第二口,季云琅就这么坐着,看他俩吃完了满满一桌加了猛料的菜。
他问:“好吃吗?”
江昼淡定地擦擦嘴,“好吃。”
季云琅笑,搭在桌上的手掌轻轻一攥,江昼身躯颤了一下,没做出什么大反应,旁边的林霄“嗷”一声捂着肚子,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摔到了地上。
“哎呀,不好意思,”看到江昼额前疼起的冷汗,季云琅愧疚地挑起唇,指尖溢出星星点点的暗色灵光,“放了过期的糖和盐,可能要让前辈吃坏肚子了,我不太会做饭,手生,前辈不会怪我吧?”
江昼:“不会。”
心里那朵小花又开了。
季云琅轻易报了仇,不免得意,笑意更深,“前辈既然吃了我的菜,那就当我们认识了,等再过几个月我娘子生了,请你喝满月酒。”
江昼:“……”
他把卷轴放到桌上,说:“聊两句。”
季云琅没兴致,起身要走,江昼把卷轴一甩,从半空铺展开,另一端朝他飞去。
季云琅下意识抬手接,满卷千奇百怪的小字中,一个人名跃入眼帘。
他瞳孔微缩,把卷轴整个夺过来看,发现上下都狗屁不通,只有中间那个名字看得懂。
他视线又移到旁边,“江昼”二字的右侧,紧挨着的两个字,是“风洵”。
如果单单出现江昼的名字,季云琅还要猜测这是什么东西,可现在看到了这位前任八域主,那他就知道,肯定跟八方域脱不了干系。
他看向对面淡定坐着的男人,几大包猛料的确生效了,他疼得嘴唇都泛起白,却仍一声不吭,黑眸静静望着他的方向。
季云琅把卷轴合起来,倒了杯加猛料的酒摆到他面前,“前辈这是想跟我聊八方域?”
江昼端起酒来喝,说:“嗯。”
滚在地上的林霄:“”
还喝!大哥你不疼吗!
江昼“嗯”完才反应过来,疑惑道:“你怎么知……”他沉默,季云琅也沉默,等着听他说完。
两人无声对视。
半晌,江昼:“……道?”
听他这断句,季云琅眉头微挑了一下。
江昼面上冷淡,暗地里已经把酒杯捏出了裂痕。
好丢人。
被季云琅听出来了。
好丢人。
别人敢笑他,江昼能让他们付出代价,可季云琅要是笑他,他就只能窝起来悄悄难受。
好在季云琅没逮着他的断句不放,拍拍卷轴,“很巧,在上面看到熟人了。”
江昼走到他身旁,俯下身把卷轴展开,指尖点上一个名字。
他刚一靠近,季云琅就把自己挪走,坐到另一边,看着他指的“江昼”二字,“没错,熟人。你也认识他?”
江昼也说:“熟人。”
季云琅不信他,“他只有我一个熟人。”
“在八方域,”江昼说,“他有很多熟人。”
季云琅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谁不知道我师尊出身蓬莱岛,冠绝五大派,名满仙洲,他在八方域能有什么熟人?”
“很多。”不过都死了。
季云琅:“你也算一个?”
江昼:“嗯。”
季云琅盯着卷轴若有所思,“那你当初在八方域救我,也跟我师尊有关?”
“嗯。”
“是他让你救我,还是你主动要救?”
江昼微微一怔,“有区别吗?”
季云琅:“当然。”
他点点自己脖颈上的药贴。
“听我家孩子说,当年在八方域你就对我举止亲密,如今碰了面,你更是从言语到动作都对我多加冒犯,你是我父母的故人,又与我师尊相熟,那就是我的长辈,为什么这样还下得去手来骚扰我?”
江昼:“……”
因为你身上带了别人的帕子!
季云琅看向他,眸中带了些微小的期待,“所以前辈,你到底是受我师尊所托救我,还是因为我父母是你的故人,所以主动来救我?”
江昼答不上来,都沾点边,思考了一下,随心而动,答:“喜欢你。”
季云琅那点期待瞬间落空。
他再次给江昼倒了杯加猛料的酒,“我心里有人了。”
江昼端起酒来喝,那朵小花在心里荡漾。
季云琅思索片刻,又问:“我是你故人之子,故人姓江,我师尊也姓江,二者可有联系?”
“有。”
江昼拿起卷轴,指指厢房内里的一个小隔间。
“让我跟你进去?”季云琅拒绝,“我不去。”
江昼没跟他商量,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拽起来,身形一动便进了隔间,啪一声把门关上。
季云琅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大力甩进来,又见这处内室狭小昏暗,心里不免紧张,“你离我远点。”
江昼将卷轴一扔,让它浮在半空整个铺散开,所有人名都变得立体。
名字渐次浮现出来,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灰色,代表着名字对应的人已经不在人世。
到“江昼”时闪着显眼的金色亮光,江昼指着这个唯一亮光的名字,正待说什么,就发现旁边的“风洵”也亮起了金光。
江昼:“……”
他小子,还没死。
季云琅盯着那处金光问:“什么意思?”
“八方域,月隐日。”江昼抬手,在半空抚摸过“江昼”的名字,“有了这个,”
他停顿。
季云琅等他说完。
片刻,江昼补全,“能操纵他们。”
季云琅走近,“你的意思是,八方域的气候和那些人的异变,都是人为?”
季云琅在八方域待的第一年,没少见识他们的月隐日,也有无数次险些死在月隐日。
不过第二年他住进森罗兽骨殿后就好多了,身边有了骨龙,不少人会趁着月隐日来挑战他,他一次剑都没拔过,全是骨龙替他打,往往刚教琥生写完一页字,骨龙那边就已经完事了。
后来他找到了八方域去仙洲的通道,带八方域人闯过一次仙洲后,月隐日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甚至他从仙洲往八方域带土壤、带种子,教几个域主种菜种树都能成功。
带几只动物幼崽放进去养也能养活,八方域人经常会把它们当凶兽抓起来,到手才发现是战斗力为零的可爱小毛绒。
大片贫瘠的土地呈现出了那么一丝丝生机,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在讨好着他们。
季云琅想起风洵问他的那句“你在仙洲有人?”
他在仙洲唯一的人脉就是江昼,而江昼的背后,是……
随着所有名字都立体浮空,卷轴的底色缓缓浮现出五个印记。
这个季云琅熟,五大派给他的所有信上,就自信又高傲地印着这五个显眼的门派标记,五个图案经过精巧的设计首尾相连,寓意着仙洲五大派一荣俱荣,永不分家。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半空中“江昼”的名字,“我师尊出身仙洲五大派,他出现在这个名单上,是什么意思?”
江昼问:“你觉得呢?”
立体浮空的名字可以被触碰到,软软弹弹的,季云琅把那点金光绕在指尖,来回拨弄着“江昼”的名字,“他也是八方域人?”
他指尖灵活,将自己的暗色灵光和金光混合,一起缠绕把玩这个名字。
江昼立在旁边面不改色,身躯却在悄悄的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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