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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高岭花失败后(昭昭宵宵)


“你这样,”他终于开口,“他会感知到。”
季云琅闻言兴致更浓,把“江昼”捏在两指间,从头到脚地弄,由内而外地揉,指腹细致地摩擦过每个笔划,眼前已经浮现出了江昼被隔空玩弄到动情的模样。
他正玩着,卷轴猛然合上,江昼握住他的指尖,“他是你师尊,这样,不合适。”
季云琅把自己手抽出来,瞥了他一眼,“怎么不合适?他怀了我的,都三个月了,我摸几下怎么了?”
“……”
季云琅时刻强调自己心里有人,媳妇儿怀了,甚至不惜把师尊搬出来让他死心。
江昼既甜蜜又烦躁,心里那朵小花迎风盛放,摇摇欲坠。
他得找个机会好好问问季云琅,你真的,那么想让为师生吗?

季云琅迟迟不下来,琥生上楼去找他,顺手救了滚在地上的林霄,喂给他一颗药丸。
林霄感激不已,正道谢,隔间的门就打开了,两人一先一后出来。
琥生见状,悄悄问林霄,“他们在里面待多久了?”
林霄想了想,“也没多久……大概半个时辰?”
琥生惊讶,“半个时辰不算久吗?”
江昼恰巧走到他身后,路过时手中卷轴敲了一下他脑袋,“不算。”
琥生脸霎时变得红扑扑的,下意识想跟在他身后走,被季云琅揪着领子拽了回来。
季云琅带琥生在桌前落座。
林霄一看见他就条件反射肚子疼,急忙跑到窗边,跟江昼站到一起。
江昼递给他一张纸:你爹最近有消息吗?
“没有,”林霄看向他手里的卷轴,“我爹先前说,让我拿到东西就在六伯家暂避,不过现在六伯家肯定是住不了了……胡大哥,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江昼点点手中的卷轴,“这个,我需要。”
言外之意,你看是你主动送给我合适,还是我跟你抢合适。
林霄本来就没指望能要回来,闻言点头:“好的,胡大哥。它是你的了。”
接着,他想到什么,凑过去:“大哥,你看啊,我爹这个东西这么神秘,六伯还专门买了个宅子存放,那是不是能证明,我爹他的真实身份其实并不简单,狗腿子只是他的伪装,他这么多年一直在隐忍蛰伏,等身份揭晓的那天他就会摇身一变,带我们整个林家飞黄腾……”
江昼:“不会。”
林霄:“好的。”
江昼垂眸看手上的卷轴。
这是五大派当年暗中操纵八方域的罪证,只不过是个老名单,上面人全死光了,还活着的就只剩他跟风洵。
至于现在八方域的这群人,五大派专门为他们准备了一个新名单。
江昼离开季云琅,舍弃跟徒弟在宅子里的安逸生活出来,要找的就是那个新名单。
他们一起住的五年里,季云琅频繁离家,回来时身上的伤一次比一次严重,这证明八方域躁动的人越来越多,马上要压不住了。
没有任何一个八方域人在去过仙洲后,还能心甘情愿待在蛮荒。
季云琅带他们见识过仙洲,又把他们关起来,无异于直接把矛头对准自己,任由他们滋生恨意。
迟早有一天这些恨意会反噬,把这个年轻的领主吞得骨头都不剩,他们侵袭仙洲的第一战,就是要拿季云琅的血祭旗。
其实江昼可以什么也不管,只等着季云琅撑不住的那天,通道大开,八方域的怒火烧尽仙洲,一切破而后立,大战之后就是和平,从此仙洲的灵气流遍八方域的每个角落,血月隐去,黑沙消散,世上再也没有蛮荒,处处都是仙洲。
可偏偏就是季云琅的存在,让他没办法什么也不管。
八方域人注定要闯进仙洲,在那之前,他得把季云琅摘出来。
思及此,他走到桌前,坐到季云琅身旁,再次将卷轴铺展开。
这次没有闪着金光的立体名字浮现,季云琅失望地拿手指绕江昼的名字打了个圈儿,最终停在那个“江”上,“所以呢?你故人姓江,我师尊也姓江,为什么?”
江昼的手指跟着点到“江”字上,蹭了蹭旁边季云琅的手指,说:“他的名字……”
他卡壳,季云琅把手指往旁边挪,不让他蹭。
江昼补充:“你娘取的,随你爹姓。”
季云琅指尖描摹着“江昼”二字,“所以我师尊认识我父母,甚至关系还不一般,连名字都是他们取的。我大胆猜测一下,我师尊难道还是他们养大的?”
“嗯。”
江昼指指“江昼”旁边的“风洵”,说:“他。”
又指指离他俩很远的、另一个角落里的“花珈”,说:“还有他。他们三个,都”
他卡壳,季云琅替他补上,“都是我父母取名养大的?”
江昼:“嗯。”
季云琅笑,问他:“那你呢?”
江昼神态自若,看着季云琅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爱慕你娘。”
旁边喝水的琥生一下子喷了出来。
季云琅思索片刻,问:“我跟我娘,长得很像吗?”
江昼看向他的目光温柔,说:“嗯。”
心里说,一点也不像。
季云琅不论性格还是相貌,既不像爹也不像娘,他不善良,不温柔,没有耐心,不爱多管闲事,季云琅是个坏蛋,除了身上流着他们的血,没有继承他们的任何品质。
季云琅和谁最像呢?江昼想,季云琅是他的徒弟,被他一点点带大,季云琅和他最像。
他们才是一样的人。
听他这么说,季云琅无奈,叹了口气,“前辈用情至深,我很感动,但是你之前也说了,斯人已逝。你就别执着了。”
江昼说:“我忘不了她。”
“……所以你就把感情转移给我?”
江昼:“嗯。”
季云琅仿佛在瞬间理解了一切,把琥生往旁边挤,跟江昼隔开距离,“你这种单相思,不会有好结果。”
琥生在旁边反驳他,“你还说别人呢,你自己不也是吗?”
“我能一样吗?我又不是……”季云琅拿起琥生的水杯一闻,发现他悄悄给自己倒了酒,睨他一眼,“喝了多少?”
“……”
琥生从椅子上跳下去就跑,季云琅用灵光缠住他把他往回拽。
琥生捂着脑袋大喊,“没喝多少!没喝多少!”
他拼命在原地奔跑,还是被一点点拽了回来。
江昼默然看着面前突然闹腾起来的一大一小,两人举止间的亲密熟络,没有多年的相处培养不出来。
他和季云琅也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不管徒弟小时候还是长大后,除了季云琅在八方域的那两年,他们都同吃同住,亲密无间。
可他和季云琅的关系一直很奇怪,他们之间就没有这份天然的熟络,为什么?
江昼想不通。
那边季云琅正按着琥生的脑袋逼他保证下次不再偷喝酒,他说:“你这么小,喝了长不高。”
“我知道了!”琥生努力去抓他的手,“你再这么按我头,我也会长不高的!”
江昼起身,抓着季云琅的手从琥生脑袋上挪开,琥生感动得眼泪汪汪,“谢谢大哥!”
季云琅莫名其妙,甩开被他抓住的手,“我管教孩子,你凑什么热闹?”
江昼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
季云琅整个人一颤,一股怪异的熟悉感笼罩上他。
江昼见他没反应,顺着头发向下,指尖轻碰了一下他侧颈那个盖着咬痕的药贴。
季云琅:“你……”
江昼手指摸到药贴边缘,略一用力,撕了下来。
即便敷了药,那处的咬痕也不见好转,泛着红,下嘴重的地方略微有些肿。
他把撕下来的药贴扔地上,指腹轻蹭过那处痕迹,微微俯身,靠近季云琅耳边说:“不要遮。”
季云琅皱眉,去抓他的手,“凭什么?我就遮……”
脖颈另一边的软肉被不轻不重捏了一下,江昼说:“你遮,我就咬这里。”
季云琅:“你在威胁我?”
江昼:“嗯。”
季云琅:“好吧,我不遮。”
江昼手松开,又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季云琅坐在桌前不动,看起来乖,心里郁结。
最讨厌比他强的人。
他拿这个胡夜没辙,是长辈,有救命之恩,打不过,还喜欢骚扰人,下药也没用,人家能忍。
江昼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前辈,”他开口,“我师尊以前在八方域跟你相熟,那你肯定知道,他为什么会来仙洲定居。”
“嗯。”
江昼只“嗯”不答,季云琅又问:“那凭你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在仙洲哪里?”
江昼问:“你觉得呢?”
“他没别的地方能去,不在清霄门,就只能去蓬莱岛。”季云琅转着酒杯,“你说他是八方域人,可所有人都知道他出身自蓬莱岛的云家……所以他最初是因为云家人,才从八方域来的仙洲?”
“嗯。”
“为什么?因为那个人对他很重要?他喜欢那个人?”
季云琅就差把“云晏”两个字焊酒杯上捏碎了,江昼从他手里拿过杯子,说:“你问我?”
季云琅没问他,季云琅只想当面问江昼。
江昼还想跟他说什么,忽然发现窗边的林霄不太对,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也不知道在干嘛。
走近一看,林霄手里抓着只大胖鸽子,正捏着鸽子的嘴让它别叫。
江昼把林霄带鸽子一起抓了进来。
他突然出现,林霄吓得大喊一声,“胡……胡大哥……”
江昼盯着鸽子腿上的小竹筒,“你爹,来信了?”
“不是,”生怕被误会,林霄急忙拽下那个小竹筒,放出里面的灵气给他看,“是我要跟我爹报平安,说东西拿到了,让他跟我娘藏好,别担心。”
江昼问:“你能传信?”
林霄:“能啊。”
江昼:“重写。”
林霄:“……写什么?”
不久后,看着半空中“你儿子在我手上,想让他活命,明夜子时鹿溪城外”几行字,林霄扑通一声给他跪了。
“不行啊大哥!我爹娘好不容易藏好了,现在露面,万一被发现怎么办?清霄门就等着逮他们呢!”
江昼想了想,觉得有理,加了一句,“不来灭口”。
林霄:“……”
江昼把他带到另一间房,大刀往他跟前一摆,“就不绑你了。”
林霄:“好的。”
琥生舍不得回八方域,站在季云琅旁边欲言又止,想问他能不能在仙洲多待两天。
他不吱声,季云琅也不理他。
见江昼过来,琥生急忙让出地方让他坐下,给他倒水,凑到他身边悄声道:“大哥,你来鹿溪城是干嘛的呀?是不是来找我嫂……”
季云琅揪着他领子把他拽开,也不看江昼,对琥生说:“我们回去。”
“这就走啊?”琥生恋恋不舍,看向江昼,“那大哥,你跟我们回八方域吗?那条骨龙还在家里等你呢。”
他这么急着引狼入室,季云琅捏起他一边脸蛋儿说:“你再多嘴,以后就把你关在家,再也别想出来。”
“我……”
江昼过来,把琥生从季云琅手下救出来,对他说:“不回,去玩吧。”
琥生:“可以吗?”
季云琅:“不可以,这就回去。”
江昼挡在季云琅前面:“可以。”
说完从怀里一掏,扔给琥生一袋钱,“花完再回来。”
琥生捧着钱兴奋得脸蛋通红,此刻他眼里已经没有季云琅了,全是大哥,好大哥,一辈子的大哥!
季云琅冷笑,“你敢出门试试?”
江昼回身跟他面对面,“别凶孩子。”
琥生朝他俩上下打量几眼,脸更红了,头一低,转身三两步就跑出了门。
季云琅一跟他独处一室就不自在,后撤两步,说:“离我远点。”
江昼问:“你有什么安排?”
季云琅:“我没什么安排,回家。”
说完他就走到窗边往下看。
家都烧了,哪儿还有家。
得去找江昼。
他讨厌这种漫无目的的感觉,要猜测江昼去哪儿了,要想他为什么走,到了地方还不一定找得到人。
而且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应到锁灵链的气息,江昼说不定连脖上的那条链子也已经想办法摘了。
江昼真的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他刚要开始恨江昼,指尖突然溢出几丝灵光。
五大派来信了。
他把灵光展开来看,五大派在信上说,他们寻得了江昼的踪迹,在蓬莱岛。
季云琅盯着半空中的几行字,唇角溢出一丝嘲弄的笑。
江昼真的去了蓬莱岛。
他还念着云晏。
跟他在一起这五年师尊一定忍得快死了,所以才刚离开就迫不及待去找云晏。
然后呢?抱着他的尸体诉说爱意,在他耳边追忆往昔?
江昼要想死他了吧。江昼会哭吗?江昼会跟他殉情吗?
果然醒不过来的情人才最难忘。
他不动,灵气凝出的几行字就浮在空中,江昼远远瞧见了,凝目去看。
季云琅面色阴沉,靠在窗边一言不发,半晌,拽下手腕的银链,从窗户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江昼:“……”
这不是定情用的吗!

季云琅离开酒楼,就近寻个客栈住了下来。
他出门前,那个胡夜原本想跟上来,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就不动了,问他:“孩子不要了?”
琥生在外面玩,还没回来。
他说:“不要了,谁爱要谁要。”
琥生不知道他在哪儿,玩够了就只会回到那个酒楼。
季云琅一个人在客栈房间待了大半夜,又生气,又不知道要气什么,脑子里一片空荡。
他十岁那年恨所有人,决定要一辈子当一个冷漠的、再也不会笑的人。
后来悄悄喜欢上江昼,有了念想,他就想努力成为一个正常的、值得托付的人。
他观察了江昼好多年,师尊的生活过得很简单,睡觉睡一上午,睡醒了浇花,然后吃饭,吃完饭偶尔会来教他读书认字,读不了多久就起身,拍拍他的肩让他自己看,然后一个人去院子里给他鼓捣新玩具。
季云琅就拿着书,趴在窗边看他。
太阳落山了,玩具也做完了,但是江昼是笨蛋,照着图纸做都能做成四不像,一下午白干,只能拆了重做。
季云琅爱惜眼睛,夜里不读书也不练剑,从窗户跳出去跑到江昼身边,拿起图纸要和他一起做。
师尊这么笨,没有他在旁边指点,一晚上也做不出一个来。
月亮出来了,每到这时候江昼都看看天,揉一下他的脑袋,转身出门。
季云琅就一个人拿着四不像的玩具和图纸在门口等他。
有时候回来很快,有时候要等到大半夜,有时候干脆不回来。
季云琅不止一次悄悄跟在他身后,看到他避开人群下山,到了一片倒映着星星月亮的湖边。
已经有人在那里等他了。
岸边停靠的画舫上悬挂着漂亮的琉璃灯,借着灯光和月光,季云琅得以看清那个男人。
他坐在轮椅上,皮肤很白,身形削瘦,说两句话就要偏过头去咳两下。
晚风带来轻微的凉意,江昼解下自己的外衫给他披上,那人唇角带笑,温和地看向他。
然后他们一起上了船,向着湖中心悠悠漂远。
季云琅站在岸边遥遥去看,只见到灯火中亲密相偎的影,月色下师尊微微倾身,唇落在了那人耳畔。
季云琅说不清自己是因为什么开始喜欢江昼的,是日复一日的跟踪窥探,还是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深夜脑海里那两道相依相偎的身影。
这是他没见过的江昼,温柔体贴,风度翩翩,那双平日淡漠的眼里蕴满了情意,举手投足都变得高雅,一点也看不出是个爱睡懒觉的笨蛋。
季云琅想,江昼一定很爱他。
江昼一定很爱云晏。
一个人的时候不能想这些,妒火会烧得心口生疼,而江昼既不心疼他,也不会来哄他。
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跟江昼撒娇闹气,为了留下他故意受很重的伤,生很厉害的病,让江昼慌乱、害怕,然后在当晚拒绝云晏的邀约,一整晚陪着他照顾他。
他只能用那些肮脏下流见不得光的手段把江昼留在身边,营造出一种好像他们很幸福、江昼很爱他的假象。
江昼爱他吗?
江昼不爱他。江昼在他十七岁那年主动亲吻他,是因为要找一个替罪羊替自己担下虐杀云晏的罪名。
季云琅不懂,他情窦初开,看到江昼亲手杀了云晏,穿着喜服扑进自己怀里,他比任何人都开心,他要爱死江昼了,心甘情愿在那场暗藏着阴谋的缠绵里沉沦。
第二天怀抱冰冷,人去床空,桌上被撕坏的喜服下盖着两把崭新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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