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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高岭花失败后(昭昭宵宵)


江昼点头,心想,这个林霄,真的省心。
琥生躲在江昼身后,离他背上那把大刀很近,此刻也顾不上抹眼泪了,睁大眼看,犹犹豫豫想伸手去摸。
季云琅本来就气琥生不听话乱跑,现在看他这架势,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琥生还被大哥的刀吸引着,没发现季云琅离开,大哥却突然抓住他肩膀把他往前推了几步,指着前面季云琅越走越远的身影说:“去哄。”
琥生:“……”
江昼又推了他一下,催道:“快。”
琥生急忙跑上前,熟门熟路地抱住季云琅胳膊,季云琅把他甩开,他又抱上,仰起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抱着不撒手了,季云琅这下没再甩开,停下脚步,垂眸,嘴里说着话来教训他。
琥生就乖乖低下头听着,不时点点头,“嗯”一声,说:“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
等确认琥生哄得差不多了,江昼才不再远远看着,启步走近。
季云琅生气得及时哄,别人不懂,江昼最懂。
不然一旦错失良机,那轻易是哄不回来的,江昼想到就浑身疼。
季云琅要送琥生回八方域,琥生听说只有自己一个人回去,死活不走,装了没多久的乖巧荡然无存。
“你想干什么?你又要去找你媳妇儿?人家都不要你了!况且我大哥还在这,你为什么不愿意跟他培养一下感情?我大哥有哪点比不上你媳妇儿?”
季云琅瞥了眼江昼,“他不能生。”
“……”
琥生眼里还残存着一丝希望,仰起头问江昼,“大哥你……”
江昼:“不能。”
琥生失望地垂下脑袋。
接下来,他整个小孩变得黯淡无光,被季云琅拖拽着回了八方域。
季云琅把他交给骨龙,叮嘱骨龙看好家看好孩子,看他还低着头一言不发,揉了揉他脑袋说:“再等等,过段时间带你去仙洲住。”
琥生闷闷问:“跟我大哥吗?”
季云琅说:“不是,我心里有人了,我不喜欢你大哥。你还小,我怎么说你都不会懂。”
“那……大哥喜欢你,你不喜欢大哥,大哥岂不是很可怜?”
“对啊,”季云琅收回摸他脑袋的手,垂眼看自己手腕上的银链,“谁不可怜。”
子时,鹿溪城外。
江昼把林霄带出酒楼,出城后象征性地拔出刀抵到他脖子上。
林霄战战兢兢走在他前面,“大哥……你手可千万别抖啊。”
江昼:“嗯。”
“要是我爹不来,你不会真灭我口吧?”
“会。”
“……咱们这么多天情谊,”林霄哽咽,“都是假的吗?”
走到一片空旷的林地。
“子时了。”
江昼对准他的脖子,高高举起刀。
林霄一愣,“你来真的?!”
大刀狠狠向下斜劈,在砍到他脖子的瞬间,林霄闭眼大喊:“爹——!!!”
“刀刀刀刀刀下留、留人——!!!”
一声气贯山河的喊叫从林子那头传来。
江昼收刀,林霄腿软得差点没站住。
一阵迅疾的穿林声过后,一个中年版林霄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江昼对着林霄的脸看,又去观察对面那个中年男人,疑惑道:“这……么……”卡了一下,他酝酿好,重说,“这么像?”
林霄被他那刀吓得还没缓过来,他爹先替他答了,“没、没没错,我跟我儿子是出、出出了名的像,兄、兄台,你是不是想……想……想抓我,刺呲——错抓成我儿子了?”
“……”
听他为救儿子艰难说完这一整句话,江昼心里莫名发堵,默默收起了用来威胁人的大刀。
他松开林霄,对林爹说:“聊聊。”
林爹顿时满脸为难。
林霄叹息,“我爹最怕有人跟他聊。”
直到江昼拿出了纸笔。
两人找了个大树桩坐下交流。
月光倾洒在林地中央,江昼和林爹凑在一处你来我往下笔如飞,谁也不浪费时间,笔尖都冒起了火星子。
林霄坐在他俩对面看,虽然很不合时宜,虽然很危险,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写字很快的大哥,写字很快的爹,靠谱的大哥,靠谱的爹。
江昼问他:那句暗语,方便展开讲讲吗?
林爹手上既然握着老名单,那就必然知道有新名单的存在。
林爹其实不方便,他已经在纸上写出了一个“不”字,江昼若无其事拔出自己的刀,横着搭到了林爹腿上。
他写:你们林家人的皮
他说:“很好扒。”
林霄坐在他俩对面,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对爹说:“林威堂哥他……已经去了。”
林爹眼里闪过一瞬惊恐,正要问他什么,林霄就补充:“不过爹你放心,不用担心六伯白发人送黑发人,因为在林威堂哥去之前,六伯就已经先去了,寿终正寝,被窝升天,还跟我六伯母葬到了一起。”
他爹依然惊恐,林霄接着补充:“当然,在林威堂哥去之前,我就已经拿回咱家的东西了。”
林爹终于松了口气,拍拍胸脯,问他:“东、东西呢?”
江昼拿出卷轴,顺刀柄一滚,横着铺展在刀上,随着手掌带灵光从纸面上抚过,那些人名都抖动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跳跃而出。
林爹见他这样,知道碰上明白人了,原本准备胡编乱造的话就停在了笔尖。
“你以前,”林爹问江昼,“也、也是阁里的人?”
江昼给他写了一个字,“云”。
“云家……”林爹喃喃,“已经不行了,跟蒋、蒋家一样。”
林爹把眼前这人当成了跟自己一样的狗腿,主家没落,再无依仗,只能四处飘零。
林爹叹了口气,从卷轴底下抽出纸,提笔写道:云家主走后,云家至今决议不出新家主,连他身边那位护卫长也不知所踪,无人对接,加上现在又是风险时期,阁里也就彻底断了跟蓬莱岛的联络。我看兄台你不像泛泛之辈,莫非正是因为这事,失了能效力的主人,才离开蓬莱岛?
见他揣摩自己的来处,江昼也回:蒋年身为大长老,监察不利,从自己门里流放出的弟子打通了八方域,威胁到了仙洲,阁里便给他记了一过。一旦八方域那边出事,其余四大派就会让蒋家和清霄门最先往上顶,这事一日不解决,蒋长老的脑袋上就一日悬着把刀。而你林家,就是蒋年为自己找的替死鬼。
卷轴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颤动着跳跃而出,黑漆漆一大团透明灵体带着怨气缠绕上林爹。
江昼写:你过去为蒋年做事,手上沾了不少八方域的血,五大派要拿蒋年顶罪,蒋年就会拿你顶罪。值得庆幸的是,这些被你像畜生一样驱使戏弄过的八方域人早已经死绝,就算将来真的出事,也没人会来找你的麻烦。因此带着全家跑,是你最明智的选择。
“你……”
林爹定定看着他,半晌,泄气提笔:给他办事的有几十号人,我也就是里面一个小喽啰,现在蒋长老要拿我挡刀,我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我能怎么办?干坐着等死?
江昼:没事,反正你们迟早全得……
“死”字写了一半,他停笔,把那句划掉、涂黑。
林爹:“……”
当谁看不见吗!
江昼问起新名单,林爹摇头,江昼把刀架他脖子上,他吓出满头冷汗,依然摇头,写道:反正不在清霄门。当年那件事后,蒋年谨慎了不少,准备过个几十上百年,等八方域彻底稳了再出手。所以八方域里那批新人,清霄门至今没过过手,名单自然也不会在我们手里。
江昼沉思,“当年……”
林爹知道他懂,叹了口气,写道:是啊,当年。忘了都过去多少年了,要是没那件事,五大派也不至于八方域有一点动静就草木皆兵,你我也沦落不到现在这样。给五大派做事,赚得又多,好处又不少,还能给我儿子找个那么好的门派读书修炼,要不是现在境况不允许,我真想一直跟着他们干……
江昼夺过他的纸和笔,说:“二十四年。”
林爹惊讶,“你、记、记得这么清?”
江昼把这堆纸张在手里烧成灰烬,扬手撒了,盯着乱飘的灰屑说:“忘不了。”
那天尸肉堆积如山,黑沙在血水中浸泡成泥,红月都带了腥气,八方域最蠢的两个人被剜骨抽筋,枭首示众,死前拼尽全力暴起反击也只在行凶者腕上留下一道抓痕。
江昼还记得那晚,湖边相约,等了很久云晏才姗姗来迟,他沐了浴,发丝还淌着未干的水。
江昼一眼就发现他腕上那道渗血的抓痕,问他怎么弄的,云晏也不藏,把手递到他掌心,笑着说:“路上碰见两只野猫挡路,一公一母,开春了,正燥,安置他们时不小心被挠了。”
江昼说他是多余的心善,为他上好药,说这种野猫都不是什么好猫,以后别管。
云晏双眼弯起,唇角勾出笑意,那天他的脸格外白,唇的血色又格外深,盯着江昼的眼,轻声说:“要管的。”
江昼吐了,吓得林霄急忙来问他怎么了,江昼把他推开,瞬息疾行到无人的树林中,吐得脑袋发起了懵。
眼前是一大片狰狞的树,遮挡了月光,披着人皮的恶鬼就潜藏在这片黑暗后,微笑下是一颗又一颗沾满血肉的獠牙。
江昼把林霄父子留在了林外,他收起卷轴,提好自己的刀,走到了离八方域最近的地方。
季云琅刚出来,就被人偷袭……准确来说是明着袭击,扑了满怀。
他朝那人腰上狠狠来了一拳,出剑横上他后颈,寒声道:“你就这么喜欢骚扰我?”
江昼不动,前脖颈不久刚被划了,现在又轮到了后脖颈,季云琅割出了血,江昼还不松手,脑袋埋在他肩头说:“不咬你,抱抱。”
季云琅要用剑劈他,他说:“想你娘了。”
“你……”季云琅被噎住,沉默。
江昼说:“你娘,人很好,爱笑,以前,给我做衣服,治伤,跟我讲仙洲,我给她送心形的石头,新鲜的兽骨,树上唯一的绿芽,你爹,”
他卡住,季云琅等了会儿,接上,“我爹揍你。”
江昼:“嗯。”
季云琅:“你自找的。”
江昼不说话了。
季云琅问:“你要抱多久?”
江昼不动弹,说:“你不让我抱,我就咬。”
“耍无赖和单相思,都不会有好结果。”季云琅收起剑,指腹抹了一下他颈后的血痕,盯着手腕的银链,目光平静。
他不知道现在该恨江昼,还是想江昼,也不知道重获自由的江昼会恨他还是想他。
反正不管耍无赖还是单相思,都不会有好结果。

江昼讲话断断续续,说几个字停一会儿,非要跟他聊爹娘。
季云琅僵站在原地,第五次问:“抱够没有?”
江昼说:“你娘真的,给过我很多衣服。”
季云琅:“哦。”
“所以,”一直安分搭在他背后的手滑到了腰上,“我也给你。你穿吗?”
季云琅:“你说呢?”
“你穿,我就松开。”
季云琅不理他。
“不穿我就咬你。”
季云琅最讨厌被人威胁,冷笑,“你咬。”
这下轮到江昼默不作声,半晌,放开他。
季云琅理好被他抱皱的衣领,听见他问:“你有什么安排?”
季云琅向前走,“我娘子怀着孩子孤身在外,你说我有什么安排?”
江昼:“你要找他?”
季云琅:“关你什么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江昼跟在他身边并行,“你娘子,也就是我……”
季云琅给了他一脚。
江昼今天像是犯了什么病,讲不出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也偏要跟他聊,直到拼出一句完整的话问季云琅:你娘子怀着孩子跑,你觉得是你先找到他,还是他先把孩子生下来?
季云琅忍无可忍,这一路明明没听他憋出几个字,却总觉得烦得要命,像是被吵了一晚上。
在江昼准备开始拼第二句话的时候,季云琅终于从乾坤袋里翻出了几口吃的。
季云琅先拿出一串葡萄。
他一张嘴想说话,就往他嘴里塞一个。
江昼:“真。”
嚼嚼嚼。
江昼:“甜。”
嚼嚼嚼。
江昼:“跟你一样。”
然后等着季云琅继续喂。
“……”
季云琅把剩下一整串全塞他嘴里。
有病吧,烦死了。
葡萄吃完季云琅拿出橘子,边走边剥,想往他嘴里塞橘子皮。
江昼不吃橘子皮,盯着他剥了一半的橘子看。
季云琅一口也不给他吃,一边自己吃,一边投喂沿途的小蛇小鸟小兔子,还剩最后一瓣时,江昼终于寻到机会,从他嘴边夺了下来。
那瓣橘子已经沾到了季云琅的唇,江昼这样去夺,脸挨得太近,气息有了一瞬交融,等他把橘子吃进嘴里直起腰时,恰好对上季云琅手里多出的那两把闪着寒光的长剑。
“……”
江昼立刻飞身跃上最近的树,季云琅的剑紧随其后追过来,朝着他屁股狠狠——
江昼再跳。
剑再追。
江昼逃,剑追,季云琅追,留给身后的,只有两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琥生从不远处的草丛里跳出来,站到他们刚才的位置,眯起眼观察前面快消失的两个小人影,摸摸肩上小蛇的脑袋说,“走,我们跟上。”
小蛇全身萤白透明,可以看到内部细小的骨架,此刻正兴奋地在他肩上乱扭,伸出嫩红的信子舔他的脸。
不久前,季云琅离开后,琥生越想越难受,待不住,要再出来。
骨龙见他不听话,张嘴吼他,他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哭,对骨龙说:“你变了,你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吼过我,那你把我吃掉好了!”
说着他就卷起自己袖子,往骨龙嘴里怼,嘴上说着,“吃,你吃!你把我吃干净我就不出去了!”
他哭得太凶,要上不来气,骨龙被他哭慌了神,连忙伸出尾巴来哄他。
琥生说:“我要出去。”
骨龙偏过龙头,当没听见,尾巴轻轻拍他的脑袋。
琥生大声重复:“我要出去!”
骨龙坚决装没听见,闭上眼闭上嘴,关闭自己的一切感官由他闹。
反倒是它的尾巴,一刻不停地给琥生拍脑袋擦眼泪,最后咔嚓一声,从骨龙身上脱落,变成一只透明小骨蛇,搭到了琥生肩头。
琥生惊叫出声:“你!”
小蛇示意他噤声,脑袋尖儿点点闭眼装死的骨龙,又点点森罗兽骨殿门口。
琥生懂了,带着小蛇拔腿就跑,在骨龙恢复感官之前跑出了森罗兽骨殿。
巧的是,今天出口的所有守卫全部离奇消失,明明季云琅带他回来时还在。
不过琥生顾不了那么多,他再不赶紧出去,就要跟不上季云琅了。
季云琅追了他一段路,忽觉不对,他想跑就让他跑吧,正好借此机会甩开他。
于是他站定,收剑,脚步一转,自若地换了个方向走。
没走两步,脑袋就被人摸了一下,手里被塞进一个橘子。
“……你跑那么快,”他盯着手里还带着绿叶的橘子问,“是去偷人家果园了?”
江昼:“野生的。”
季云琅把橘子扔回给他,“你怎么这么烦人?我去找我怀胎三月的娘子,你一直跟着做什么?”
江昼:“保护你。”
“不需要。”
江昼没说话,倏地拔刀,不等季云琅反应就把他两手反拧按到最近的树上,一手擒住他两只手腕,一手握刀,刀锋卡在他后颈,虚虚抵着,没蹭到皮。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也不知道在心里盘算了多久。
季云琅脸蹭到了糙硬的树皮,深吸一口气,动动被捏到生疼的手腕,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能,”江昼一边抓着他,一边拿手指勾了勾他腕上的银链,“保护你。”
他补充:“为了你娘。”
“……”
季云琅不出声,掌心溢出强力的、毁灭的、愤怒的灵光,被一一按灭,江昼每按一次,就在他掌心挠一下,说:
“别挣扎,”
“了。”
“乖乖听话。”
“我喜欢你,不会伤,”
“害你。”
“我……”
季云琅:“你闭嘴!”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季云琅平复不了自己的心情,他今天才知道,原来面对一个不喜欢的、无赖的追求者,会这么烦。
那江昼以前一定过得很不顺心,被他挂上锁灵链,天天变着法子欺负,又不敢拒绝,只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江昼以前不会全是演的吧?其实师尊根本不舒服,不爽,不想要,他讨厌死了,偏偏还要装出一副被搞到意乱情迷的样子来哄自己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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