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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高岭花失败后(昭昭宵宵)


季兰一怔。
“我第一次炒菜也跟他一样,全炒糊了,料还放得特别多,又咸又酸又苦,你们没人愿意吃,娘就逼我一个人全吃光,不然就要把我赶出家门。”
季云琅靠在门框上,微微垂眼,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链子,“我那时候还没他一半大,每天提心吊胆,最怕的就是被赶出家,一睁眼就是扫地砍柴烧水做饭照顾全家人,炒坏的菜都要自己吃,所以我很快就学会做饭了。我叫季宝,他也叫季宝,他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不会做饭?”
季兰站在他面前,眼眶红了,却说不出话。
小宝已经炒出了第四盘菜,放下锅铲,抹着灰漆漆的脸走了出来。
季云琅说他炒出四盘就可以停了。
季云琅看看天,“到饭点了,叫爹娘,开饭吧。”
饭桌上,所有人都拿着筷子不动。
季兴也来了,但是不敢上桌,抱着腿,瘦小的身板儿半死不活地蜷缩在角落。
他盯着季云琅看了半天,才勉强从模糊的视线中认出那双紫眼睛。
一知道自己刚才是被他打,季兴的怒气就盖过了恐惧,硬撑着站起身,摆出当爹的架子,伸手指着他,喘着粗气道:
“好你个季宝!好你个季宝!我就知道你这个怪物没死,当年闺女跟死婆娘说悄悄话,说你让人救走了,还以为老子没听见……其实老子早就去告诉林老爷了!要不是林老爷大度不追究,你还能活这么大回来揍你爹?”
“我们家当年捡你回来,是听说你身上有仙气儿,能给家里带来福气,没想到你就是个大祸害!大灾星!你在家,我婆娘第一胎生闺女,你一走,我婆娘就给我生了个儿子,更别说当年林少爷看上小兰,那是多大的福气,要是没你,我们家早大富大贵了!”
他边骂着边走上前,手指头都要戳季云琅脑门儿上了,魏明霞急忙从椅子上下来拦他,“你少说两句!还没挨够打?”
季兴嘴里不停冒着脏话,季云琅没什么反应,琥生却气得掰断了筷子,一跃过去,连抓两盘焦糊的菜往他脸上拍。
他还要摔菜,季云琅把他拽住,说:“别动,摔了大家吃什么?”
琥生气得眼都红了,“你放开我!这菜一看就不能吃,没人吃!”
“谁说的,”季云琅拉他坐下,拿了双筷子放到小宝面前,“季宝炒的菜,没人吃就季宝吃吧。”
“我儿子才不吃这些东西!”季兴抹了把满脸菜油,冲过来要掀桌子。
季云琅拿起琥生刚掰断的筷子,随手一丢,一半抵着季兴肚子往后掼,另一半穿透他手心,把他整个人牢牢扎到了身后的墙上。
剧痛传来,季兴张嘴想嚎,又被外面飞来的大团抹布塞住嘴,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
魏明霞脸都看白了,挡着小宝的眼,颤着嗓音朝季云琅说:“季宝……你留你爹一条命行不行?还、还有小宝,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你,但这不关孩子的事啊,他毕竟是你弟弟,我们也是因为太想你,才会给他起这个名……”
“行了,”季云琅打断她,把两盘菜往他们面前推了推,“说那么多,还是一口也不愿意吃。你们再不吃,我可就全喂给季宝了。”
季兰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此刻也不抬头,拿起筷子就吃。
魏明霞见状,一边搂着小宝,一边也拿起筷子开始大口吃。
小宝也要拿筷子,被她按住手,“娘吃就行了,你还长身体,别吃这些。”
季云琅冷嗤,差点就被这份母爱感动到了。
魏明霞是真的老了。
这个女人曾经最凶悍,嗓门儿大,力气也大,给他吃穿,给他家,却也巴不得他立马能报答。
取名季宝是因为把他当宝贝福星,却没想到福星长大后有一双怪物似的紫眼睛。
当年他尚在襁褓,凭空出现在村口,恰好应验了不久前一位先生的福星预言,因此村里很多人都想抱养他,最终这份福气落到了一直没孩子的季家夫妇身上。
可季家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大富大贵,就算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因为是个闺女而不如季兴的意。
啥好处也没捞到,还要多养一个孩子,背地里多得是嘲笑他们的人。
季云琅随着年纪增长,暗紫的眸色越来越深,有些稍小点的孩子看到他甚至会当场吓哭。
季家夫妇很快就不想养他了,可村里那么多人盯着,又不敢轻易弃养,所以他们开始各种刁难责骂他,想让他受不了自己离家出走。
小孩子能去哪,小孩子只能待在家,他分不清家人对他好坏,只知道家里会给他吃穿。
直到十岁那年,全家一起进城,他冲撞了想要强抢季兰回家的林少爷,挖瞎了他的一只眼。
最终也如爹娘的愿,彻底离开了家。
后来江昼带他到了新地方,取了新名字,笨拙地对他好,粗糙地养着他,从此有江昼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小宝炒的菜实在太难吃了,季兰和魏明霞两人吃得干呕,却还剩下一整盘。
季云琅跟他们待得烦,他又想江昼了,敲敲桌子,催促道:“别停,吃。”
他不舒服,他不爽,从看到季宝的那一刻起,他就必须来出这口气。
季兰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放筷子,端起那盘焦菜,在季云琅有些诧异的目光中走向季兴,拽下他嘴里抹布,把菜一股脑全倒了进去。
然后她端着空盘子回来,站到季云琅面前,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住了衣摆,开口道:“兄长,你能不能帮帮我?”
季兰有求于他,所以先做一些能讨好他、让他满意的事。
季云琅眼里的惊讶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满足。
他说:“行啊。”
季云琅让琥生留在家里,独自出了门。
他十四年前能挖林威一只眼,现在自然就能挖他的第二只眼。
当年林威把他沉了河,林老爷知道后嫌这事儿缺德,又怕传开了外面有闲话,就往死里管着儿子,不让他再靠近季家一步,甚至还给了季家不少好处,让他们在鹿溪城里活得舒坦。
爹娘图这点好处,压根儿没想过要搬家,自然也没想过,林老爷也有驾鹤西去的一天。
季云琅去闯了林家宅院,没找到人,先找到了关在柴房里的季兰相公。
文文弱弱白面小生,被扒光衣服浇了满身粪尿,瘸了一只腿,半张脸被划得稀烂,另外半张却毫发无损,两边对比之下,照镜子时心里的绝望和落差可想而知。
林威这人不该待在仙洲,他该去八方域快活。
季兰这个相公看着是个傻的,这样了还坚持向他作揖,“小生齐子修,谢过兄台搭救。”
季云琅用灵光引来一股水把他冲干净,让小厮随便弄了套衣服给他,又找了根棍子让他当拐,问:“自己能走吗?”
齐子修又要向他作揖。
季云琅没见过这么有礼的人,交流不来,摆摆手,说:“赶紧走吧。”
他问林宅剩下的几个小厮,“林威呢?”
小厮一开始不说,不过他有得是手段让他们开口,最终问清了林家在后街那处宅院的具体方位,启步过去。
外面天阴了,变得昏黄,又开始刮风,聚拢了大团大团灰云,远处有轰隆隆的闷雷声响起,估计再过不久就要下大雨。
这种天气最适合挖人眼球,季云琅走过前街,手上已经多出了两把长剑。
他十七岁那年得到这两把剑,这是他和江昼的定情信物。
刚定情,江昼就把他送进了八方域。
他已经忘了是怎么靠着对江昼的恨和爱熬过那两年,其实他早就原谅江昼了,他只想跟江昼安安稳稳过日子。
但是他这些年一直摆不脱八方域,也没办法处理好跟江昼的关系。
以二域主为首的那群人不止盯着森罗兽骨殿,同样也对仙洲虎视眈眈,季云琅忌惮他们,是不想让他们来仙洲作乱,毁了他和江昼的家。
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江昼会离开,是因为他陪少了,盯得不够紧,那他就抛开一切,把江昼抓到身边,永远不分开。
总有一天他会让江昼彻底忘记云晏,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开始下雨了,季云琅周身翻涌的暗色灵光阻隔了雨幕,他离那处宅子越来越近,仿佛已经闻到了血气,听到了耳边的求饶和哀鸣。
一想到要用江昼送他的剑去给十岁的自己报仇,一点一点挖出林威的眼球,就霎时有一股甜蜜萦绕上他心头。
江昼到底在哪儿,他现在迫切想要抱他,亲他,撕碎他的喜服,弄散他的冠发,把他压到身下,在满地流淌的鲜血中狠狠占有他。
就像十七岁那年他们第一次缠绵,摇曳的喜烛,血色的洞房,苟延残喘的云晏,热情迷乱的江昼,哪一幕都让他愉悦沉沦。
然而等他走到那处宅子才发现,已经有人先他一步,放倒所有林家小厮,把林威堵到了墙角。
那人手上,提着一把冷冽锋利的大刀。

江昼单手提刀,淡漠地垂眼看向瘫坐在地上的林威。
他的那颗灰眼球早就因为恐惧而弹射了出来,随着豆大的雨点滚落到地上,上下弹了几下,被人一脚踩碎。
江昼听到有脚步声,默认是去拿暗语开启密室的林霄,不回头,问:“怎么样?”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说:“不怎么样。”
“……”
江昼倏地转身,横刀身前,挡回朝他劈来的那一剑。
季云琅剑在手里转了转,隔着雨幕看向他,“寻个仇都能被人捷足先登,我还挺倒霉的。”
江昼视线落在他脸上。
季云琅生得俊美,平日里又讲究,随时随处都好看,此刻就算是来寻仇,周身也翻涌着灵气挡雨,一点没让自己淋到。
其实才分开没几天,不见面时江昼只是一般想他,现在见了,江昼就成了十分想他。
他收起自己的刀,往旁边挪了一步,露出林威,“请便。”
季云琅问:“让给我?”
江昼点头。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那双紫眸,林威看清了季云琅。
“你……是你……”他瞳孔收缩,两手撑在地上拼命往旁边挪,空洞的右眼眶中仿佛都带上了恐惧。
季云琅不跟他多废话,目标明确,剑尖对准他的左眼,朝下重重——
林霄从屋里跑出来,“大哥!不行!打不开!”
与此同时,林威崩溃大喊:“密室只有我能打开!”
江昼刀锋骤发,紧贴着林威的眼皮挡住了那一剑。
季云琅不收剑,往下压,挑了挑眉问:“不是说让给我?”
江昼不语,跟他较着劲,硬生生把他的剑顶了回去。
林威赶忙爬到江昼身后,“胡兄!把他赶走,告诉我暗语,我立马帮你们开我爹的密室!”
季云琅眼里已经浮现了几分怒意。
江昼收起刀,对他说:“请回。”
季云琅拿剑指向他,“我要是不呢?”
江昼没回答,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季云琅出剑,江昼空手跟他过招,寻了个空子拽住他的手拉近,指腹蹭了一下他腕上那条银链,在季云琅惊疑之际,揽住他的腰原地一转,跃上了房梁。
他身上全是雨水,此刻进了季云琅的灵气里,外面是雨幕,里面是湿透的他和刚被沾湿的季云琅。
他的手扶在季云琅腰上,手掌微动,摸了一下。
可疑的麻痒从后腰蔓延至全身,季云琅要气死了,那双紫眸睁大,眼底带了怒火,一掌拍上他胸口。
被拍离之际,江昼随意一瞥,看到了他红衣襟口掉出的一角布料。
浅粉色,露出的布角绣着花。
他拽出那块粉布,后撤立到雨中,抬起手来看。
是一方小帕,带着淡淡的香气,让江昼想到鹿溪城街上向他搭话的那些姑娘。
他成家了,所以不要那几个姑娘的帕子,不准备跟她们认识。
季云琅呢,季云琅为什么把姑娘的帕子带在身上?
他没成家吗?
季云琅看不清他拿走了什么,提剑再次攻去。
江昼静立不动,在长剑逼近的瞬间夺下他的剑丢到一边,握着帕子攥住他一只手腕,一个用力反拧到身后,将他背对着带进怀里。
“你……”
季云琅挣扎,另一只手凝聚灵光,还没抬起来就被抓住按在身侧,江昼指腹轻轻摩挲他腕上那个银链,盯着怀里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
真好看,真勾人。
粉色的帕子,绣着小花,又香又漂亮,他还塞在怀里。
这五年江昼在宅子里吃饭睡觉醉生梦死,睁眼闭眼就只有季云琅,季云琅倒好,在家里天天亲他抱他,刚一出来,就收了别人的帕子。
江昼没有帕子给他,更不会绣小花,心头涌上些技不如人的恼怒,抓他的力道重了几分。
又不禁想,那个人要是嘴皮子再溜些,不光会绣花,还会说些甜言蜜语的情话把季云琅哄住,那他就真的输了。
季云琅试图挣脱未果,平静下来开口,“你是不是认识我?”
江昼没应声,盯着他的侧颈看,雨水已经淋湿了他,雨滴顺着滑进了衣领。
该咬一口,留一个掉不了的痕迹,这样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已经成家,没人会再给他递帕子。
他一直不出声,季云琅摸不透他的脾气,却已经大概知道了他的实力,多战无益,说:“你松开我,我走。”
回应他的是侧颈突然的疼痛。
江昼脑袋埋到他颈间,重重咬了上去。
“你!唔……”
季云琅再也平静不下去,胸腔剧烈起伏,全身过电般抖起来,他要疯了。
他宁愿当场死在这里,也不想毫无还手之力,被迫忍受一个陌生男人的舔咬。
怀里人抖得太厉害,不知过了多久,江昼终于松了口,满意地看着那一小块皮肉被印上咬痕,泛起红。
他松开季云琅,往前一推,说:“你走吧。”
季云琅捡起自己的剑,捂着脖子回头狠狠瞪他,“变态。”
江昼把那块帕子握在自己掌心,背过手说:“嗯。”
他补充,“真软。”
季云琅真的要疯了,他捂着脖子,拳头攥得嘎吱响,只有理智还驱使着他保持平静。
他死死盯着这个陌生男人的脸,几番隐忍,最终放出了句狠话,说:“你给我等着。”
季云琅走了,江昼提起林威的领子带进房里。
他先问林霄:“不行?”
林霄摇头,指着面前这扇隐蔽的暗门,上面已经被排列组合出了“仰头不见月”几个字。
林霄说:“暗语没问题,就是打不开。”
江昼把林威往前推,示意他去开,林威看到暗语,眼珠子一转就要讲条件。
江昼的刀割开他耳后一块皮,抵着不动说:“我很会扒皮。”
“别别……我开,我开。”
林威捂着自己耳朵,龇牙咧嘴抬起胳膊,把手掌印到暗语旁边的空墙上,朝下重重一按,暗门便自动打开了。
江昼率先启步踏入,林霄跟他进去,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他猛地回身,“不对!林威……”
江昼把他拽回来。
林霄焦急地指着关上的暗室门,“犯傻了大哥,怎么能我们先进呢,他这是要把我们关起来啊!”
江昼:“你这……”
他拿出纸笔:你这么多年仙,白修的?
林霄叹息道:“我是狗腿子啊大哥,给少爷拎包买饭的,干的最多的也就是帮他们写写课业,哪有机会学什么正经有用的功法?”
江昼点头,表示理解。
又写:先拿东西。
密室通道很长,尽头的房间却又特别空,只在中间摆了一张长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精巧的木盒。
木盒没上锁,林霄过去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厚厚的卷轴。
他抱着那个卷轴,没打开,微微回身,目光有些犹豫地看着身后不远处的江昼。
江昼见他拿到了,说:“过来。”
林霄走到他跟前,问:“胡大哥,你是不是要打开看?”
江昼:“嗯。”
他转身向外,沿着通道原路返回,“出去再看。”
林霄抱着卷轴跟在他身边,“我爹的东西,其实我拿了就该收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连我自己都最好不要打开,毕竟知道的越少才能活得越久嘛。”
江昼:“嗯。”
林霄视线移到他那把刀上,不久前挑了林威的皮,刀尖还带着一点暗红的血。
他咽咽口水,“但是我又转念一想,人总要学会变通,要多一份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所以等我们出去,就找个亮堂的地方,好好研究一下这个东西,行吗胡大哥?”
江昼:“行。”
和林霄的交流很融洽,林霄会先把话抛出来,只等他答“行不行”或者“好不好”就可以,江昼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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