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霄吃了半天,噎到了,端起酒也准备喝,忽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拉力扯着他,垂下眼看,却什么都没有。
这时,几根细小的黑色绒毛飘到他酒杯里,瞬息便将杯中酒液吸了个干净。
林霄还维持着仰头喝酒的姿势,酒杯近在嘴边,他顿了顿,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神色如常地把空酒杯放到了桌上。
再看江昼,正垂眸若无其事地把弄着手里的酒杯,小厮上前给他添酒,他就点头示意,然后再次一饮而尽。
林霄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口干舌燥,噎得不行。
林威目光不停在他们之间穿梭,见他二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满意地转起了自己灰色的眼珠子。
林霄的酒一滴没到嘴里,实在噎得吃不下饭了,重重一放筷子,开口道:“堂哥!”
吓得林威一激灵,问:“怎么了?”
“我……咳咳……”林霄顺了顺气,“我跟胡大哥来鹿溪城,不是游玩的,是我爹让我来找六伯,朝他要以前寄存在这儿的一个东西。”
林威问:“什么东西?”
林霄擦了擦嘴,“说是有句暗语,我讲了六伯就明白了。”
林威闻言眼神一亮,却又佯装苦恼,叹了口气,“可惜我爹他……要不堂弟你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帮着找找呢?”
“行啊,这可太好了!”
林霄一拍大腿,清了清嗓子,“堂哥,你听好了:何不以溺自照面。就这句。”
林威赶忙招呼小厮记下来。
然后三人相对沉默。
林威问:“堂弟,你还有事吗?”
林霄:“没了吧。”他又看向江昼,“胡大哥,我们还有事吗?”
江昼面无表情起身,又猛地坐下,一脑袋栽到了桌上。
林霄恍然大悟,脑袋立刻摇摇欲坠,也跟着一下子趴到了桌子上。
“哈哈哈哈哈……”
确保他俩都倒了,林威拍手大乐,走近用手掌不停地拍着林霄的脑袋,
“堂弟啊堂弟,我正愁解不开我爹密室的禁制呢,你就送上门儿来了,说是存了我小叔父的东西,只有你们家来了人才能开,死老头子,有好东西不知道留给我,我到底还是不是他儿子了?”
说着,他提起酒壶悬到林霄头顶,浇花似的把剩下半壶酒浇到了他头上。
“你叫什么来着?林霄是吧,修仙人,不得了呦,咱们林家这么多人,就你们家攀上了五大派的高枝儿,很威风吧?啊?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凡人堂哥啊?”
林霄昏死过去了,哪儿还能理他,林威自顾自地骂了一会儿,视线转到了另一边的江昼身上。
他“啧啧啧”走近,盯着江昼露出的半张脸,“夜壶兄,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吧,长成这样,跟那个齐子修一样都是靠脸皮吃饭的家伙,你是不是也想勾/引我的小兰?”
林威把手捏到江昼的耳后,极力想撕下这张脸皮,他脸上的肉狰狞地挤到一起,笑出一口大牙,右眼眶那颗灰色的眼珠凸出到了极致。
“帅!真帅!真讨女孩儿喜欢,我在外面就看见了,你凭着这张脸不停勾/引我们鹿溪城街上的女子……夜壶兄,你是林霄堂弟的朋友,那就是我林威的朋友,这么帅的脸也借我玩玩儿呗。”
语罢,他自顾自地收回手,得意地吩咐一旁的小厮,“给你三天,把做脸皮的术师给我请来,本家主要换张新脸喽。”
接着,他看到江昼背上那个被包住的东西,眼底涌上一丝贪婪,上手就要去拿。
只是他的手刚隔着布握上去,就全身一颤,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直逼得他呼吸不畅双目眩晕。
小厮见他不对,赶忙把他拽开,让他的手离开那个东西,喊道:“家主?家主?”
林威猛然回过神来,盯着那东西,惊疑不定。
良久,他深呼了一口气,转转脖子,揉着自己的灰眼珠往外走,“走,拿着那个暗语去探探我爹的密室。”
“家主,那这两个人……”
“先关着。”
门关上的下个瞬间,江昼就面无表情直起身,刚趴过的桌子生生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林霄也赶紧起来,挤着自己头发上的酒水不住恶心,“我的天……有癔症吧这个林威,大哥你怎么样?”
江昼抬手,摸了摸自己脸后刚被拧过的地方,说:“没事。”
林霄气得直跺脚,“我早就觉得他小子不对……我修仙咋了?大哥你长得帅咋了?碍着他什么事了?竟然还想私吞我爹的东西,什么玩意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他又话头一转,感动不已望向江昼,“胡大哥你真是好人,发现酒里有料,还专门提醒我,你放心,我林霄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等什么时候见到我爹,我一定帮你问清楚我家的事。”
江昼点头,摸了摸自己的颈环,林霄谢错人了,不是他好,是炭炭好。
林霄躁动完又坐回椅子上,“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大哥?我爹的东西肯定是要拿到的,我刚才给了林威一个假的暗语,让他撒泡尿照照自己,他一时半会儿估计反应不过来。”
江昼说:“跟。”
“跟他去我六伯的密室?”林霄立马起身,跟江昼一起走到门口,又为难道,“他府里侍卫小厮可不少啊,说来惭愧,大哥,我虽然修仙,但平时也就帮那些少爷小姐们写写课业,或者用灵气驱使扫把扫个地,打打杀杀我是一点也不……”
他话没说完,江昼就打开门,带着他一跃跳上了林家宅院的最高处,搜寻林威刚刚离开的方向。
林霄堪堪站稳,感叹道:“胡大哥你真靠谱!”
江昼指了一个方向。
林霄跟着看过去,只见林威带着十来个小厮,急匆匆地出了大门。
“难道我六伯的密室不在林家,在外面?”
江昼抓起他就走。
鹿溪城中,林威带的十几个小厮突然分散成了两拨,一波人跟着林威往人烟稀少的后街走,另一波人转头上了通往闹市的石桥,林霄左右看看,说:“大哥,咱们肯定跟林威吧?”
久未得到回应,他偏头看江昼,只见他的视线正落在不远处的石桥上,顺着去看,看到了人群中一道亮眼的身影。
红衣青年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桥边,姿态慵懒,紫眸微微垂着,逗弄被他捏在手里的那条扑腾的小鱼,手腕上的银链随他的动作在袖口处若隐若现。
林霄咽咽口水,回身朝江昼说:“没看错的话,胡大哥,那应该是季……”
话说一半他就噤了声,大哥根本没听他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那道红影。
林霄正在琢磨他这个一看就很有故事的眼神,下一刻,他就启步走向了石桥。
林霄:“……”
有点太冲动了吧!
鹿溪城算是仙洲叫得上名字的大城,一大早街上就已经熙熙攘攘人挤人。
琥生行在人群中,拽着季云琅衣袖好奇地四处张望,还不忘抱怨两句,“你自己想来你早说啊!白让我跪那么久。”
“我可没让你跪,是你自己要跪。”
季云琅说着,走到路边买了两个饼,给钱时老板看到了他的眼睛,指着他惊恐地喊了一声,“啊!你……”
季云琅指尖一动,让钱自己飞进老板口袋,在他摊位上用灵光凝了个大大的金元宝,“怎么,没见过元宝仙人?”
老板恍然大悟,接过元宝的灵光,双手合十朝他拜了三拜:“仙人保佑,仙人保佑,今年发大财。”
季云琅点头,带着琥生离开,留下一句,“保佑你。”
“为什么保佑他?”琥生抓着两个饼一起啃,“他那么指着你,我们不是该砸他的摊子吗?”
季云琅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上街就砸摊子,谁多看我两眼,我都要给他们砸干净。”
琥生咽下一口饼,“后来呢?”
“后来给我师尊赔穷了,他说自己没钱,让我以后别砸人家摊子。”
“所以你就不砸了?”
“对啊。”
琥生感叹,“你好听话啊。”
“没错。”季云琅教育他,“所以你在外面也别砸人家摊子,不然还要我花钱赔。”
琥生点头,“哦。”
又逛了一会儿,琥生啃完饼了,一拍脑门儿,说:“不对啊。”
“不对什么?”
“我们砸了摊子为什么要赔?”
“……”
季云琅:“这话其实我也问过我师尊。”
琥生:“他怎么说?”
“他让我猜。”
“那你现在猜到了吗?”
季云琅说:“没有。”
琥生:“哦。”
琥生胃口大,街上对他来说又全是新鲜吃食,逛了一路,吃了一路,季云琅当了一路的元宝仙人,保佑了整条街,换来无数摊主青眼。
琥生咽下最后一口蝴蝶酥,闻着味儿就走到了一个包子摊,这下不用季云琅开口,先轻车熟路道:“每个馅儿给我各来两个!”
季云琅从刚才起就发现他吃得太多了,看着他疑惑道:“我以前一直虐待你让你吃不饱?”
“不是啊。”
“那是我做的饭不好吃?”
“当然不是了,你做饭最好吃。”
等包子间隙,琥生回过身跟他解释,“但是再好吃也不可能包罗天下美食,总有你没做过的,在家里困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能出来,当然要都尝一尝,不然我绝对会后悔的!”
季云琅垂眸若有所思。
琥生等了一会儿,包子一直不好,疑惑地去看,发现摊主正一手托荷叶,维持着放包子的动作,怔怔看着季云琅。
琥生了然,拽了拽季云琅的衣袖让他回神,“元宝仙人,你又吓到人了。”
季云琅抬眸,指尖凝出一个大大的元宝灵光飞向摊主,正要说话,却发现摊主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
他挑了挑眉,“你认识我?”
摊主是个年轻女子,粗布麻衣,长发利落地盘成卷扎在头顶,她被季云琅一声问回了神,急忙摇头,接着往荷叶上放包子,动作却慌乱匆忙,一不小心把装好的全摔了出来。
香喷喷的包子滚到地上沾了泥,琥生心疼地咽了咽口水,“你别急啊姐姐,也别害怕,这个紫眼睛人他是元宝仙人,能保佑你发财的!”
女子垂下眼,点头,“好的,不、不好意思,我重新给您拿……”
接着,直到她递来包子,季云琅付完钱,她都没再抬头看季云琅一眼。
包子太多了,琥生没办法边走边吃,季云琅找到一个河边石椅让他坐下吃。
琥生看着眼前的小桥流水疑惑,“闹市也有这样的景吗?”
季云琅说:“人造景,专门让你逛累了歇的,城外的景比这个大得多。”
“原来如此,”琥生啃着包子,又惆怅起来,“那我是不是没机会看到更大的景?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季云琅低下头看他,问:“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琥生闷头吃,不敢说。
季云琅视线又落到前方,要立春了,天却还没回暖,街上行人仍然穿得不少,衣服互相挤着过那座小石桥。
也不知道江昼冷不冷。
把人关久了,季云琅总觉得师尊已经变成了废物,一不在自己眼底下就抑制不住想,他到底懂不懂饿了要吃,冷了要穿。
季云琅刚要心疼他,紧接着就想到江昼已经摘了他的手链,不会饿也不会冷,他要是真想把自己藏起来,躲进深山老林一百年不出来,那季云琅是找不到他的。
季云琅不心疼他了,开始恨他。
他起身,对琥生说:“你慢慢吃,我去走走。”
他走上桥,往水下看,河上的冰早化了,水微微发绿,有鱼在游。
第一次见江昼,就是在这条不大也不宽的河里,这地方十几年过去也没什么变化。
那时候他十岁,比现在琥生的身量还要小很多,胸口被绑了一块大石头,刚落水就一刻不停地往河底沉。
天上哗啦啦下起了大雨,他躺在河底,还能看到桥上打着伞来往的身影,其实水特别浅,就算下了这么久的雨也没变得多深,要是没那块石头,他在里面游一整天都淹不死。
石头压着他的胸口,又凉又腥的水灌进他的口鼻,混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这是因为他左手有一颗紧紧攥着的,怎么也不松开的眼球。
他知道那个人想对他十岁的妹妹做什么,那人比他大不了几岁,季云琅轻而易举就挖瞎了他的一只眼。
后来家里闯进一大群人,爹娘抱着妹妹不停给他们磕头,然后颤抖着低下头,任由那群人把他抓出了家门。
季云琅不记得在河底躺了多久,从晚上躺到天亮,又从天亮躺到第二天的晚上,桥上的人来来去去,也没人知道底下压着一个小孩儿。
他好像死得很慢,每每到达窒息的临界点又会猛然惊醒恢复意识,这不是什么好事,他整个人陷进了周而复始的痛苦中。
那颗眼球早泡得浮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让他捏碎,被周围游荡的小鱼蚕食殆尽。
季云琅当时想,来条大鱼把他也吃掉好了,后来江昼就出现了,不是来吃他,是来救他。
江昼从河底把他抱上岸,季云琅上岸之后“哇”一声就吐,弄了他一身水,还喷出条扑腾的小鱼到他肩头。
江昼抬手了,季云琅以为他生气要打人,心里想他准备打脑袋还是打脸。
他是救命恩人,打就打吧,但是不管打哪里都只能打一下,要是打第二下,季云琅绝对跟他急。
预想中的巴掌没落下来,江昼拎起那条小鱼,捏住他的脸让他张嘴,看看鱼,又看看他的喉咙,似乎很惊奇他嘴里能藏鱼,问:“你是小猫吗?”
季云琅不是小猫,小猫才不会这么可怜,江昼也觉得他可怜,把小鱼扔进水里,也不征求他的意见,把他带回了清霄门。
季云琅不恨他了,开始想他。
季云琅趴在桥边往下看,指尖灵光一挑,逮了条小鱼上来。
他捏起小鱼滑溜溜的尾巴,拿灵光缠住它,提到自己眼前说:“你去给我找到他,不然把你吃了。”
疯狂摇摆的小鱼一滞,“噗”一声朝他吐了口水。
季云琅擦干净脸上的水,朝它露出一个凶恶的笑,“找不到?那我现在就把你吃……”
“让开!都让开!”
有几人边喊边急匆匆蹿上桥,挥开人群往下跑,季云琅被其中一个人猛推了一把,眼看要栽下桥,腰上突然多出一截手臂,锢着他的腰把他稳在了岸上。
他顿觉全身一阵发麻,下意识回身,啪一下把手上小鱼拍到那人脸上,“松……”
四目相对,季云琅一眼就看出这不是个仙洲人,在八方域待了七年,他对那些人眼神里的野性与杀气最熟悉。
那人只跟他对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松开他的腰,接住下坠的小鱼,越过他丢进河里,然后默然擦干脸,启步离开。
季云琅视线放到他背后那把包裹住的兵器上,眯了眯眼,正待出手拦下他,前面突然传来喊叫,“前街有人打架!不知道谁家小孩儿一挑十!大家快来看啊!”
“……”
季云琅原地停了片刻,转身跟着人群去看打架。
不出意外的话,这条街上能一挑十的小孩儿,只有他家有。
江昼刚下桥,林霄就冷汗涔涔地凑过来,“那果然是季云琅……你还敢搂他,胡大哥你艺高人胆大啊。”
江昼神色如常,平静道,“嗯。”
其实他刚才没必要出手。
季云琅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根本掉不下去。
退一万步讲,他就是掉下去也不能怎么样,身强体壮的大小伙子,冬天泡个冷水澡怎么了?
江昼想到他被季云琅劫走第一年的冬天,那年季云琅刚满二十岁,正年轻,肝火旺,一不顺着他就要发怒。
那时江昼刚戴上两条锁灵链,身体哪儿哪儿都不适应,天一冷就嗜睡,人也变得没精神,不想动弹。
有一天季云琅偏偏来了兴致,要他自己坐上来动,以此来表达爱意。
江昼身心俱疲,一点也提不起劲,半推半就做得一塌糊涂,中途还打了个哈欠,一整副被逼无奈敷衍了事的模样。
这在季云琅眼里就成了江昼不愿意对他表达爱,这还了得?
他拽着江昼到飘雪的室外,扒掉他的外袍,把他往结冰的泉水上一摔,问:“清醒了,还困吗?”
江昼整个后背都贴上了冰,哪儿还能困,坐起来说,“不困了。”
季云琅点头,蹲下身捏他的腰,顺着摸到他大腿,“那继续?热情一点,师尊。”
江昼热情不起来,他要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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