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事多且杂,有灵雾山被大雾封山这种大事,也有百姓之间的小事,魏镜澄都一一批复了,在灯下看卷宗,眼睛实在酸涩,他便不由自主的看向桌案上那支纸鹤,看几眼那柔和的粉紫色似乎能带来短暂的舒适和清明。
想什么呢,那只是一张纸而已。
魏镜澄处理完所有积压的卷宗,吹灭灯盏,去了卧房。
书房的门刚刚合上,案桌上那支鹤,举起一边翅膀盖住自己尖尖的喙,轻微的抖了两下,好像是在偷笑,可惜谁都没有看到。
徐灵鹿一觉睡醒,钻出芥子空间,发现是个难得的晴朗天气,简直非常适合上山。
他加固了一下房间周围的结界,又钻回房间里,去给即将见面的小姐姐挑选礼物。
由于他一直蓄着长发,很好做造型,并且还是脸蛋天才,穿上汉服就像是古代的翩翩公子活了过来,所以在现代很受汉服圈小姐姐们的欢迎,许多商家都喜欢用他做模特。
衣橱里除了阿悟师父给他做的那几件法衣之外,都是各个汉服商家赠送的,化妆品和护肤品也攒了很多,全都堆在衣帽间里。
徐灵鹿进去翻找出了一个化妆品礼盒,这个牌子主打复古国潮,很适合用来送古代的小姐姐。
礼盒是双层镂空木质的,内里是清漆面的木盒,外面包裹着一层镂空的木头雕花,看上去古朴大气,盒子上有一个小小的锁扣,是个精巧的小铜锁,打开来分为上下两层。
上层放着四盒胭脂,一盒粉膏和一盒眉粉。
胭脂每盒都是独立包装,银色的金属小盒子,阳刻的花纹繁复精美,打开后有一面小镜子,方方正正的一小块胭脂看上去莹润可爱,旁边还配有一把小巧的唇刷,这四盒胭脂的色号都很好看,日常粉嫩不荧光,很非常适合少女。
粉膏是木质盒子装的,细腻又白皙,带着一片皮质的小粉扑,眉粉则是大家都能用上的三色眉粉。
下层放着两盒眼影和一把银质手持妆镜,妆镜背面的花纹是一棵花繁叶茂的大树。
徐灵鹿将东西检查了一遍,准备找块好看的布料包起来,放进竹篓里带去给山神小姐姐。
正在屋中翻找,他却感到了有纸鹤在啄外面的结界,正是昨日赠与魏镜澄那支。
纸鹤来报信,说明魏镜澄那边有情况,徐灵鹿急忙去查看那丝灵力,昨日还纯净柔软的灵力,现在竟然散发着丝丝黑气,应该是灵雾山出事了。
今日有早朝,下朝之后,魏镜澄打算处理一下大理寺的日常公务接着就去灵雾山那边看看事情的发展。
他还没坐到案前,一直在灵雾山驻守的严忠就冲了进来。
“大人!出大事了呀!”严忠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细说。”魏镜澄眉头皱起,要是再说什么精呀怪的,这次就打他二十板子。
“有……有一队人,绕到北面的防卫缺口,上了灵雾山,带头的说是之前被困的那支木客队伍,他们又招了十几个市井的地痞,扬言要是灵雾山断了他们的生计,就要放火烧山……”
“找死!”魏镜澄声音又冷又沉,他们虽在灵雾山下布控了官兵,但整座山的范围太广,根本不可能做到处处都有人手。
山的北面是背阴面,地势极为陡峭,哪怕是经验老道的猎户也很少有人敢去灵雾山的北面,这群木客是不要命了吗!
“他们的家人寻到了山脚下,说人已经进去两日了。”严忠终于喘匀了那口气,接着汇报,“可是这两日,山脚下没有发现任何人,我们惯常巡查的山路上也没有人,灵雾山一直在下雨,天气又冷,再不去找,恐怕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了。”
严忠说的没有错,在深秋下着大雨的深山中,失温是非常容易造成死亡的,大几十条人命绝非儿戏,魏镜澄立刻调派人手,带着队伍前往灵雾山。
他们午后出城,云京城碧空如洗,秋天的太阳炽而不烈,高悬在空中虽然有限但也有一丝融融的暖意。
越靠近灵雾山,天色就越暗。
层层叠叠的乌云如同完全浸湿的棉被一般,重重的压在天幕上,出城门走了还不到一里路,魏镜澄的马蹄下就溅起了小朵的水花。
就这么不到二十里的距离却像是两个世界。
马队在大雨中疾行,迎面掉下来的雨滴,落在人脸上,甚至能把人砸的生疼。
魏镜澄一行人骑上一小段路,就要抹掉脸上的雨水,等到达那个他们临时办公的小院,各个都已经从里到外湿的透彻。
现在分明还不到傍晚,小院所在的位置却黑的如同午夜,只能依靠燃起的火把照明。
借着火光,魏镜澄仰头看着不远处的灵雾山。
巨大的山峦被罩在浓郁的雾气中,在阴暗的天穹之下,像一个可怕的紫黑色怪物。
如果此刻要冒雨上山寻人,每一个上山的人,都有生命危险,可如果不上山,那几十个木客恐怕撑不过今晚。
两难的抉择让魏镜澄焦头烂额,士兵们虽然忠诚无畏,可他却不能白白让属下送了性命,但不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去死。
最终魏镜澄决定,自己亲自带官兵上山寻人。
众人在腰间系上绳索,再将绳索连接在一起,举着火把依次上山,只要不迷失不分散,应该可以大大降低伤亡的风险。
大雨滂沱,雨点越落越急,密集的形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众人准备的火把,还没走出小院就被雨水浇熄了,反复如此,搜寻的工作没有一点进展,大家被困在这一方小院中不得寸进。
魏镜澄只能差人去天机营看看有没有那种大雨浇不灭的火油可以用在火把之上。
到了山脚下,却无法上山寻人,加上天冷雨急,官兵们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就在魏镜澄一筹莫展之时,一辆快散了架子的马车,从厚重的雨幕中冲了出来,险险的停在了小院门口。
魏镜澄和严忠忙打着伞下去看,只见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刚落地,脚都没站稳,都扶着小院的墙疯狂的干呕。
隔着厚重的雨帘看不清具体的样貌,魏镜澄只是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熟悉,他加快脚步走过去,将手中的伞遮在那人头上,伞下的人终于平稳下来,喘着粗气停止了干呕,抬起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看向他。
是徐灵鹿。
他穿着蓑衣,背上似乎还背着东西,显得鼓鼓囊囊的,手中遮雨的帽子大概是下车下的急,没来得及带上,头发和脸顷刻就被雨水浇透了,额边的碎发一缕缕的粘在脸颊上,狼狈的让魏镜澄有些心疼。
魏镜澄为他撑着伞,陪徐灵鹿在原地又缓了一段时间,才开口问他:“好些了吗?”
徐灵鹿朝他虚弱的笑了笑,做了几个深呼吸,“这破马车实在是太颠了。”
说完他站直身体,将手中用来遮雨的蓑帽带在头上,便要向着灵雾山的方向走过去。
魏镜澄赶忙拦下他,“你要去干吗?”
“上山呀。”徐灵鹿说的理所当然,似乎根本看不见眼前的大雨和这黑压压的天。
在发现那丝灵气不对劲之后徐灵鹿就想来灵雾山,但城中的车夫们但凡车好一点的,都不愿意往这边来,废了好大功夫他才终于找到一架愿意过来的马车,在车上被颠的差点灵魂出窍。
到山下之后,才发现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糟糕一些。
如果说之前灵雾山的雾气是灵气大于妖气,那么现在几乎感觉不到灵气了,整座山都向外散发着暴戾的妖气。
那个委委屈屈抽泣的少女,现在愤怒的搅动着这一方的天气,似乎已经有些失控了。
魏镜澄自然不可能让他独自上山,执意要将徐灵鹿引到小院的堂屋中休息,而徐灵鹿却执意要往山上去。
两个人在雨中面对面僵持着,最终魏镜澄无法,将今日收到的情况全都告知了徐灵鹿,小天师才随他回了小院。
难怪灵雾山变的如此愤怒,这群人居然想放火烧山,真就对这座为他们提供了生计和资源的山没有一点敬畏与感恩之心,简直是狼心狗肺。
徐灵鹿可以不去管这群人的死活,可他在乎这座山,那丝灵气很新,山里的灵应该年级不大,她要是真的将这些木客困死在山中,几十条人命的因果背在身上,这个灵应该会直接被天雷劈的灰飞烟灭。
现在唤回她的神志,将人救出来,就还能保住那个喜欢粉紫色纸鹤的小姐姐。
“事不宜迟,必须马上进山。”徐灵鹿的脸上难得没了笑容,严肃又冷淡的看向魏镜澄,“不然那些人都得死在里面。”
“山里现在非常危险,我不能带着我的属下去白白送死,等特制的火油送来,能保证火把不熄,我们就立刻动身。”魏镜澄晓之以理。
总觉得小天师的气场变的凌厉又冰冷,比他这个‘身经百案’的大理寺少卿还要强大。
“等你的火油送到,他们尸体都要凉了。”徐灵鹿轻哧,魏镜澄这番劝慰的说辞,分明就是不信他能解决,还怕自己要担责任,“而且我独自进去,人能救出来,魏大人可记上一大功,要是救不回来,也不过多折一个人进去,还是自愿的,死马当作活马医,又不用魏大人担责任。”
这话说得魏镜澄面色铁青,却又无力反驳,他只是谨慎行事,并不怕担责,小天师明显是有些误会了。
他压下心底的火气,盯着徐灵鹿,语气低沉,“那我带一队人与你同去。”
“人越多越糟糕。”徐灵鹿将头转向窗外,看着巨大阴沉的山体,“我独自一人去,有七成把握可解决,若是魏大人不信我,要带一队人同去,那便只剩下两成。”
“那我与你同去。”魏镜澄坚定的看着他,起身挡在了门口,“不然就等火油和援军。”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徐灵鹿独自一人进山,这小天师坐个马车都要撑着墙干呕,怎么能让他在这种天气单独去大山中面对未知的危险。
徐灵鹿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轻叹一口气,也知道自己刚才是误会他了,那几句话说的不好听,为了弥补就把魏镜澄带上吧,一个人他还是保得住的,而且魏镜澄身有紫气是王爵之命,就像张护身符,说不定什么时间就能用上。
徐灵鹿从百宝囊中摸出一个坠着小铃铛的金镯子带在手腕上,随着他的动作,那铃铛叮玲玲的,不仅魏镜澄,就连堂屋外的官兵们也忽然觉得耳目清明,之前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带好镯子,小天师又摸出一张符纸,狠狠心咬破了自己右手食指的指尖,一滴殷红落在那符纸上,看的魏镜澄心头被针扎到一般,尖锐的疼了一下。
魏大人莫名的用右手抚上自己还在微微发疼的心口,那张融着血渍的符纸,就被徐灵鹿一把塞进了他左手中。
“这张符魏大人要贴身带好,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离身,可保你平安。”
魏镜澄看了看左手中的符纸,折叠整齐,放在了心口处的内襟里。
那滴血已经彻底消融在符纸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仿佛从未滴上去过那般,但他就是觉得这符纸甜腥又滚烫,带着徐灵鹿独有的气息,一直贴在他心口上。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魏大人还没从中回过神来,手里就又被塞进了帽子和蓑衣。
接着就听见小天师清冷的声音,“进山。”
第14章
雨水继续不停的从天穹中浇下,守在小院内的所有官兵和暗卫在听闻魏大人要和徐天师独自进入灵雾山中后都表示了强烈的反对。
按照众人的经验,搜山当然是人越多越好,而且现在已经入夜,气温更低,就算大雨停了,山里也是一片黑暗,比起白日的山要危险数倍。
最终魏镜澄下了军令,命所有人严阵以待,一旦山中有信号或者他们一日内还未返回,就要随时行动接应,这才勉强将众人镇压下来。
两人走出众人的视线后,徐灵鹿默默的张开一个小结界。
魏镜澄走在前面,原本一边走路一边在思考着如果在山里遇到种种凶险应该如何应对,走着走着却觉得那种被雨滴砸到身体的轻微击打感消失了,他诧异的抬起头,发现自己像是被罩在一个无形的罩子中,而雨水全部被阻隔在罩子外面,落在离他头顶大约一米远的地方,就拐弯向四周滑了下去。
这肯定又是小天师做的,魏镜澄回过头去,后面的徐灵鹿,已经脱掉了沉重的蓑衣和帽子,那两样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随手丢掉了,反正此刻小天师一身轻松的背着小竹篓跟在他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
“这个对你有影响吗?”强行被踹开了新世界大门的魏镜澄用手指指着上方忽然拐弯的雨滴们问道。
“那肯定是要消耗灵力的呀。”徐灵鹿眨巴两下眼睛,“灵力消耗过多的话,对身体还是有影响的。”
但是挡雨消耗的这点灵力,完全不值一提。
“那还是收起来吧,我们穿着蓑衣也能避雨。”魏镜澄悄悄的放慢脚步,距离小天师更近一些,罩子范围缩小的话,是不是消耗的灵气能少一点,“实在不行,你就自己罩着,我淋雨也没关系。”
“我身体不好,蓑衣湿了之后,又冷又沉,要是染了风寒,对身体影响更大。”徐灵鹿撇撇嘴,“我们两人一起出来,哪有让你独自淋雨的道理,你要是病了,我于心何安。”
两人都是肉体凡胎,灵气消耗可以补回来,要是染上风寒就实打实的要喝苦苦的药汤和挨针扎了。
魏镜澄只能领了小天师的好意,他将脚步又放慢了一些,两个人从前后脚走着,变成了并排而行,没想到这小天师还挺娇气,淋一点雨就会生病,他的体温偏高一些,多少能帮徐灵鹿抵挡一丝寒意。
山道本来就不宽,即便徐灵鹿身形纤细也是个成年男子,更不要说魏大人比一般男性还要高大些,两人并排几乎是手臂贴着手臂,时不时摆动的手背还会擦撞一下,徐灵鹿也意识到了魏镜澄是担心他结界撑得太辛苦,所以尽可能的缩小结界的范围。
这魏大人还蛮体贴的嘛,徐灵鹿轻笑了一下,仰头对身边的人说:“其实如果你能给我一丝气运的话,我就不用再消耗自己的灵力了,不仅结界能随便撑,还能顺便照个亮。”
借别人的气运是天师们的基础手段,但万事有因果,有借就有还,而且还要收利息,魏镜澄身上的紫气可是稀罕货,贵的要死,徐灵鹿借是借不起的,所以他才说了‘给’,如果是魏大人自己同意的话,那就可以白拿不用还因果,白……嫖什么的,是最爽的。
“可以随你取用。”魏镜澄也不问对自己有没有影响,经过之前的发生的事,他对徐灵鹿的人品和手段已经信了七成,现在山里只有他们两人,算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他相信小天师不会伤害他。
哇!敞亮!
徐灵鹿苍蝇搓手,用紫气避雨和照亮,他一定是全祁云最奢侈的天师。
指尖轻轻的点了下魏镜澄恰好擦过来的手背,一丝气运就这么被徐灵鹿拿了过来,顺着白皙的指尖绕了几圈,消散了。
接着魏镜澄敏锐的发现,身边的结界似乎更加厚实了,不仅雨点落不进来,连周围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都听不见了,他现在只能听见两道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和自己‘砰砰’的心跳。
小天师拿了紫气,又从百宝囊中摸出几张空白的符纸。
符纸在他手中无火自燃,然后化成了几个不再熄灭的火球,跟在两人身边,不仅能照亮,连周身的温度都暖了许多。
按道理说有了紫气支撑,不再消耗灵力,这结界想撑多大就能撑多大,而且有了小火球们在身边温暖又明亮,根本不再需要魏大人那点体温,但魏镜澄就是莫名的不想再独自一人走在前面,两人依然这么肩并肩在狭窄的山道上继续前行,若是有雾气朝着他们拢过来,小天师就晃晃手腕上的镯子,那铃音一响,雾就散开一大截。
随着山路的坡度越来越陡峭,徐灵鹿的喘息声也开始越发沉重起来,一步三晃的样子,看上去确实身体不大好,体力也很差。
魏镜澄见他实在累得厉害,就想提议休息一下,他们进山寻人走到现在一个人都没见着,还不知道要再走多久,魏大人借着火球的光亮打量四周,想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却怎么看都觉得眼下这地方不大对劲。
他自幼在云京城长大,京郊这座灵雾山,每年要来好几次,他们今日是从山南面走上来的,走的是平日里各类来山中的人惯常会走的大路,虽然雨大风急还有雾,可他能确定,这个地方他从未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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