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
女人似乎是看见了他的不安和局促,柔声道:“你可以怎么舒服怎么坐,如果你想躺下,你就躺下。”
徐楚宁撑在沙发上的手慢慢收紧,终于小声开口:“这样就挺好的。”
女人“嗯”了一声。
她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没有贸然引入话题,只是等着徐楚宁先开口倾诉。
徐楚宁久久没有说话。
咨询师隔着屏幕看着他,突然说:“你口袋里的是一只怀表吗?”
徐楚宁低头一看,“啊,是的。”
他拎着链子,把怀表提出来,递给镜头看,“是一只机械表。”
“很漂亮。”咨询师由衷赞赏,“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是古物吗?”
徐楚宁沉思,“也不算吧,这个是……嗯,是我父亲的遗物。”
“抱歉提起这个。”
“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徐楚宁无所谓地耸肩,面上却掩饰不住痛苦和茫然。
咨询师适时地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看上去很喜欢这只怀表。一定很珍惜它吧。”
“嗯。”徐楚宁点头,声音沉闷,“它让我觉得安心。”
咨询师微微笑了,温声道:“可以跟我聊聊这只表吗?”
徐楚宁低头,看着摊开在掌心的,陈旧的怀表,许久,点了点头,“好。”
那天下午,徐楚宁不知道自己跟她聊了多久,只觉得似乎有一道坚固而脆弱的防线一点崩塌。
他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咨询师是如何引导他谈起怀表,又如何将话题引到对于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的感受,又如何让他慢慢剖析自己,直面那病态的对年长男性的依赖与纵容。
她真的很专业。徐楚宁甚至有点心惊胆战。
他隔着一道屏幕,掩面痛哭,嘶吼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是不是我从小就没有爸爸,所以我的情感是扭曲的,我就会一直搞砸亲密关系……我也不想失控,我只是想好好过,为什么这么难?”
哭过之后,感觉果然好了很多。
徐楚宁有点像出去运动了,沿着环岛公路疯跑,或者骑车,把自己搞到声嘶力竭,精疲力尽,然后倒头睡他个三天三夜。
但他不能,因为郁风峣很快会回来。
徐楚宁第一次觉得被束缚,他不能出门,不能不带手机,不能手机没电,要时时刻刻等着男人随机随时随地的查岗。
否则,就是不爱他。
就会受到惩罚。
徐楚宁去了楼下健身房,在跑步机上跑得满身是汗,运动服湿透了,脸颊通红。
他在健身房看见很多身材很好的男人,他想起来远在澳大利亚的Dylan,他人高马大,却喜欢扎小揪揪,用粉红色的头绳。
Dylan有一个小酒吧,每天晚上会有不同的表演。
他会调酒,还会拳击,好像还会潜水和开船,摩托艇和帆船都会。
真好啊。这样的人生。
徐楚宁又想到了自己。
他什么都不会。
从健身房回来,徐楚宁冲了个澡,累到不想动,就窝在吊椅上看书。
看着看着,他就走神了,许久,他拿出平板,调出了在网上查过的一些量表,做起来。
郁风峣跟他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徐楚宁昏昏欲睡,把手机抓起来,“谁啊……”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而后无奈地笑着,“还在睡觉吗?”
徐楚宁“嗯”了一声。
“吃晚餐了吗?”郁风峣问。
“没,困,不饿。”徐楚宁断断续续答道。
“我马上到家了。”
“嗯……”徐楚宁还没说完,就又睡着了。
郁风峣听着电话那头布料摩擦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手机掉到衣服上了,不禁莞尔。
想起这几天那孩子颓丧慌张的模样,郁风峣冷静下来,稍微反思了一下,觉得是做得有点过分了。
他买了花和礼物,打算晚上回去道个歉。
宁宁是个很善良的孩子,虽然他看不上善良的人,但被这样的善良义无反顾爱着,感觉也是不错的。
偶尔回赠一些爱意,未尝不可。
郁风峣看着掌心的绒盒戒指,想起徐楚宁疲惫的睡颜,微微勾唇。
“Fel,要走?”对面的男人惊讶问道。
OneNight秀还没开始,而且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会儿就要走人,让纪缥缈很不认可。
“你知道我很难拿到万夜秀的门票。”他有些冷脸了。
郁风峣却不怎么在意,微微一笑,无奈道:“家里有个生病的,要回去。你找小川陪你看吧。”
纪缥缈放下酒杯,摸出手机,开始从联系人列表挑人。
郁风峣瞥了一眼,笑道:“你宁愿去找还不知道回没回澳洲的程赴,你都不找小川。”
纪缥缈啧声,散漫道,“Fel,你想玩我弟,那是你的审美畸形三观扭曲,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郁风峣锤了他肩膀一拳。
纪缥缈抬头看着他,“程赴来大陆了,那Dylan呢?”
“他没来,他可有得忙。”郁风峣忍笑,“他酒吧门口那根水管炸了,大水淹了小酒吧,最近正修呢。”
“可——惜。”纪缥缈叹气,“我约Dylan约了两年了,一次都没见着面。”
郁风峣“呵”了一下,饶有兴趣道:“也不好说,可能是有人不想你跟他见面呢?”
“会吗?”纪缥缈皱眉,“我又不是坏人。”
“你审美畸形三观扭曲,除了我也没人容忍你。”郁风峣找到机会就要回讽他,“小川不喜欢你是有道理的。”
“你赶紧滚吧,快点回家当舔狗,汪汪汪。”纪缥缈尖着嗓子嘲笑他。
郁风峣走后,纪缥缈实在是无聊,没人陪,又不想找白夏川,又不敢找程赴。
——他可不想一场秀疯狂盛宴里还要身边坐着个老阴批,提防他随时掏刀子。
前思后想,纪缥缈在联系人列表找到一个,最近勾搭上的年轻男人。
他立刻打电话过去,对面隔了一会儿才接起来,纪缥缈端着酒杯,手指有意无意轻轻拨弄露在杯口的冰球,狭长眼眸中浮起狡黠。
“宝贝,想我了吗?今晚有空吗?请你看秀,附带甜蜜约会哦。”
回到公寓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郁风峣推开门,玄关发出窸窣声响,屋子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从徐楚宁喜欢的餐厅买了一些晚餐,轻轻放到餐桌上,一边扯松领带,一边游目四顾。
屋子里很黑,他也没开灯,就这天边残存的晚霞,看见了窝在吊椅上的人。
气温有些凉,毯子的一角滑下来,垂到地上,还有一条手臂垂下来,沿着往上看,缩在里面的人双目轻阖,微微皱着眉。
郁风峣不自觉笑了,看着吊椅里人的睡颜,解开袖扣,将袖子挽起,轻轻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徐楚宁最近或许是真的累了,身心俱疲,才在这儿看书都能睡着。
书本纸张撒了一地,到处都是,按照宁宁爱干净整齐的个性,倘若他是清醒的,一定不会这么容忍。
微微笑了,郁风峣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低声哄:“宁宁,别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睡意正酣的人都没搭理他,无意识在男人温暖的宽大掌心里蹭了一下,却没有清醒迹象。
郁风峣无奈,但马上要入夜了,一定要把人抱到床上去才行。
他伸出手,抄在徐楚宁腋下,想把人抱起来。
徐楚宁轻轻挣扎了一下,手里攥着的一摞纸就掉到地上。
“真是个小孩儿。”郁风峣轻叹,看着零零散散的纸张,落在他膝盖上,便伸手去拾。
无意间一扫,男人悬在空中的手顿住。
片刻,他眼眸渐渐冷下,带着疑惑和阴沉,郁风峣拾起那几张被攥得变形的纸,看清上面的字。
什么啊,原来是趣味心理测试。
落在纸张上的视线变得扭曲,而后缓缓挪移,落到仍然沉睡的人脸上。
手指收紧,那几张量表就在掌心变得扭曲。
片刻,郁风峣手指松劲,把量表放到一边,继而再次俯身,将徐楚宁抱起来,转身回到卧室。
将他放到床上,脱了外套和裤子,盖上毛毯,这才在一片昏暗中回了客厅。
男人点了一根烟,坐在吊椅上,随意拿起那几张被自己攥烂的量表,又从地上捡起中性笔,开始在量表上勾勾画画。
NPD的类似特征……恋爱压迫……隐形虐待……以操纵他人为乐……病态撒谎……
乱七八糟的题目。
几分钟后,他得出了自己的分数。
郁风峣将做过的测试随手扔到一边,并未在意。
残烟在指间燃烧着,他并不抽,却也不灭,任由它静静地烧成灰烬,落到地毯上。
“先生,这样很危险。”
如果宁宁看见他这样,一定又要走过来,皱着眉头,小声念叨。
“万一火星子掉到地毯上怎么办?起火了就完了,真的很危险,又不是没有烟灰缸……”
郁风峣总会笑笑,嘴上答应,“好,我知道。”
徐楚宁拿着吸尘器,递到他手上,“那你自己处理一下。”
然后他就坐在一旁,看着郁风峣俯身吸干净地毯上的烟灰。
此刻,耳边少了经常在客厅走来走去的细碎脚步声,
伴着落寞而空寂的黄昏,似乎有点难熬。
郁风峣抬起眼皮,又看向茶几上的那几张纸,用力将滚烫的烟头捻灭在上面。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明明,只需要继续保持下去,就能一直好好的。
为什么非得打破这种平衡呢?
“宁宁啊。”郁风峣伸手抚过丑陋的燎伤痕迹,仿若低叹喃喃,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痛苦的撕裂和不甘,和难以言喻的冷漠阴狠。
“宁宁……都怪你。”他说。
做错事的人就要受到惩罚。
宁宁要受到惩罚。
而他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怨不得他。
餐桌上的饭菜完全凉透时,徐楚宁才从漫长的午睡中清醒过来。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睡在吊椅上,怎么现在在卧室……
徐楚宁猛地清醒过来,一弹坐起,手忙脚乱地往客厅走。
“宁宁,醒了?”郁风峣见他走出来,便微笑着轻唤他。
徐楚宁看他坐在吊椅上,眼神立刻在地上穿梭,可他拿回来的那些量表和资料,都不见了,还有刚刚明明是开着的笔电,也关上了。
他心越悬越高……
郁风峣见他这样,扭头示意了一下茶几:“你的书都给你收到那儿了,电脑也是。”
徐楚宁观察着他的脸色,呼吸都缓慢下来,却不动。
“就在那,自己收一下吧。”郁风峣说着这样的话,视线却钉在徐楚宁身上,没有移开,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徐楚宁轻声轻语:“谢谢先生……”
“不客气。”郁风峣微微笑了,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低头继续看手机。
徐楚宁弯腰将那一沓资料都收起来,包括那几张量表,拿起来的那一刻,他看见上面被勾画、灼烧过的痕迹,顿时呼吸一窒,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套量表被做过了。
不是他自己做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失魂落魄的瞬间,腰被轻轻搂住,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向一旁歪倒,徐楚宁瞳孔开始发抖,脸色也惊恐万分。
他往旁边倒,靠到一片胸膛上。
男人的胸口开始震,他的声音好像就是通过这样细微的震动,从两个人接触的地方,砸到徐楚宁的心口上。
“宝贝,如果你想给我做趣味心理测试,完全可以直接来找我,不必揣测我的心思,再给出不确切的答案。”郁风峣垂眸看着他,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惋惜又真挚:“那样得出来的分数不准,知道吗?”
徐楚宁身躯僵硬,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来。
“怎么了?你脸色看上去很差。”男人唇角带笑,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脸颊。
徐楚宁抿唇,下意识躲开。
手掌落了空,郁风峣眼神变了变,旋即,又浮起更加玩味的笑容。
“宝贝,我又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你又在闹脾气?”
“没、没有……”徐楚宁胆怯地后退,看着男人愈发黝黑的瞳孔,他好像真的可以看见郁风峣的瞳仁因为寒意而被洗涤得更加纯黑。
他的瞳孔好像扩大了,兴奋起来,如同掠食者锁定了自己的猎物。
徐楚宁想夺路而逃,却只在后退一步后猛地跌坐到沙发上。
郁风峣垂眸看着他,突然笑了。
他轻飘飘拎起那张量表,他拿了高分的量表,而在这张量表上,越高分显然意味着情感越低能。
——冷血,势力,功利,富于玩弄人心,低共情,以蹂躏他人的感情为乐。
他将手掌贴在宁宁的脸颊上,指腹狠狠揉过他颤抖而苍白的薄唇,低头,疼惜地吻上去。
“你看,你也并没有胆子真的追究到底,不是么?”郁风峣把话拿到台面上说,温柔笑着,深深注视着眼神空洞的人,甚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有些应激的僵硬。
“宝贝,让我们忘了它,好不好?”郁风峣把他手里所有的资料都抽出来,拿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而后随手扔到地板上。
熊熊燃烧的纸张飘到木质电视柜下面,鲜艳的火苗舔舐着易燃物,下一刻就要铺天盖地地吞灭。
徐楚宁惊叫着扑过去,“不要,不要,会起火……”
“嘘。”郁风峣拽着他的后领,把他拎起来,堵住他的嘴唇,吻到他濒临窒息,“这是给你的惩罚。”
他抹去徐楚宁脸上汩汩泪水,温声诱哄:“宝贝,忘了它,我们还是可以好好在一起,我会爱你的。宝贝,我会爱你,但你要做出正确的选择,你不能再犯错了,好吗?”
作者有话说
本文提到的任何专业知识都基本是我杜撰的。
他就那么硬生生地僵硬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微微颤抖。
他的旁边是他曾经的爱人,在他盯着天花板的时候,注视着他,似乎要用眼神来描摹他侧脸的轮廓,而后一寸一寸地细细亲吻。
他熬了多久,郁风峣就陪着醒了多久,视线没有从他脸上移开过。
徐楚宁苦笑,他以前都没有发现,郁先生这样有毅力。
期间,他撑不住,睡了一次,昏昏欲睡之际,被男人搂入怀中,强硬而蛮横地接吻,直到因为窒息将他弄醒。
“啊,抱歉,吵醒你了吗?”郁风峣似乎十分抱歉,眷恋地亲吻他的唇角,声音响在他耳侧:“宝贝的睡颜太迷人了,忍不住想要亲一亲。”
数小时里,徐楚宁一闭上眼,就会被男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弄醒,而后一脸内疚地道歉。
过了凌晨,天终于亮起来。
“宁宁,你最近不是很累吗?为什么不睡?”郁风峣抬手,屈指抚过徐楚宁微凉的脸颊,声音关切而低沉。
徐楚宁没说话,像被扼住咽喉一般,半天,才机械道:“不困啊。”
他很困,但他哪敢睡。
郁风峣点燃的那一摞纸质资料,跳动的火苗,四处蔓延,徐楚宁已经在脑子里想象了一整场惨绝人寰的火灾,黑烟,惨叫,被烧得熏黑的建筑框架。
“不困就好。”男人微微一笑,凑过去给他一个早安吻,“该起床了。”
说完,他先起来,边换衣服边睨了一眼还愣愣地躺在床上的人,“我去帮你准备早餐。”
男人离开卧室,徐楚宁才敢动弹,翻了个身,望着渐渐亮起的窗外,心情突然很平静。
他的心脏缓慢跳动着,没有任何起伏。
早餐很快做好,厨房里传来清香,郁风峣做了小笼包和馄饨,端出来的时候,徐楚宁已经洗漱完了。
两个人面对面吃早餐。
就像郁风峣说的一样,忘掉了昨天发生的事。
徐楚宁眼神不经意一扫,看见客厅的垃圾桶里有一束花。
他自己没买过花,那就只能是另一个人买的了。
徐楚宁盯着垃圾桶里的花看了许久,又默默移开视线。
一直看着他的男人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淡淡说道:“本来昨天想送给你的,但忘记了,今天早上花已经枯了,一点都不漂亮,就扔掉了。”
其实那束花仍然鲜艳,毫无枯萎的痕迹,但郁风峣说的那么言之凿凿,徐楚宁也没有反驳或疑问的余地。
他说是就是吧,反正向来如此。
出门去乐团的时候,他站在门口换鞋,被从后面抱住。
郁风峣拥住他,低头在他颈边蹭了蹭,“早点回来。”
徐楚宁恍惚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乐团演出在剧院,徐楚宁一晚上没睡,脸色不太好。
在休息室准备的时候,管乐手们都约着去喝点啤酒,很是热闹,弦乐手少有去的,但也各自成团,坐在一起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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