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风峣没说话,解开袖扣,松了领子。
徐楚宁见状,想走过去替他解领带,被他挡开了。
“你怎么了?工作不顺心吗?”徐楚宁哑声问。
“没怎么。”
然后没人说话了。
徐楚宁杵在一旁,被晾了五分钟,才僵硬地转身,低声,“饭就好了。”
也没人应。
徐楚宁揉了揉眼睛,继续做饭。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徐楚宁摸出来,顺手接起,“喂?”
“小宁,小宁啊!”电话对面是一个粗犷的中年女声,嚷嚷着。
徐楚宁皱了皱眉,花了点时间才辨认出来,“杨婶?”
杨婶是他在老家的邻居,他出来上大学、工作都上门拜访过杨婶,请她一家子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照看一下母亲。
杨婶声音特别大,带着令人心慌的聒噪,“小宁,你妈进医院了!”
手里的餐盘掉到地上,摔个粉碎,徐楚宁四肢百骸一片冰凉,甚至忘了反应。
听到声音的人走进厨房,眉峰微蹙,“怎么了?”
徐楚宁双目无神,却突然滚出泪来,“我妈、我妈在医院……”
郁风峣愣了一下,而后立刻走过来,抓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外走,“我送你回去。”
虚惊一场。
徐女士在下山的时候崴了脚,实在是爬不起来了,才叫了个救护车,没想到被同村的看见了,传得紧张兮兮。
徐楚宁还是在老家陪了母亲两天,他没想到的是,郁风峣也陪着他。
提起他跟郁风峣的关系,徐楚宁还是有些犹豫,半天都只能说,是他的老板。
但不可否认的,有郁先生在身边陪着他,好像变得安心许多。
夜晚,将郁先生安置在家里的客房,徐楚宁还很羞赧,觉得丢人,郁风峣应该住不惯这里吧,偏僻,阴暗,潮湿。
他睡不着,出来透气,就看见郁风峣在阳台抽烟。
余光看见他,郁风峣朝他抬手,徐楚宁走过去,不由自主地抱住他。
“很害怕吧,今天。”郁风峣轻声问。
徐楚宁终于哭了,在他怀里,闷闷地点头。
很害怕啊,害怕妈妈真的有什么事,还好是虚惊一场,还好……
“可怜的。”男人怜爱地吻他的眼泪,安抚宽慰,“没事的,你还有我。”
“嗯。”徐楚宁点头。
返程那天是个阴天,阴雨连绵,徐楚宁坐在副驾上,歪着脑袋,望着远处的群山。
他就是从这些山里出去的,他早就厌倦了这里一成不变的生活,好像自己的人生也像群山一样,一眼望不到头。
可他现在觉得,自己正在过的生活,跟山里的没什么两样。
空洞,虚无,困乏,拘束。
脑子里又不合时宜地响起了邵羽非的话。
“这是你的事情,为什么要过问别人才做决定?”
可是,从小的教育告诉他,人是有局限的,如果搞一言堂,固执己见,就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
他到底该怎么办?
徐楚宁长叹一声,幽幽开口,“先生。”
“嗯?”
徐楚宁目光虚虚地落在远处的群山上,说,“你有没有觉得,那山有点像笼子?”
男人答非所问,“我这段时间有点忙,耽误的事情都要补上。”
徐楚宁说,“你看它们那么高,那么远,铺天盖地的,离得越近,越觉得窒息。”
郁风峣说:“你自己在家好好待着,别再那么拼命加班了,大不了就换个工作。”
徐楚宁说:“我以前总想着离开这里,不要被这些群山束缚住了眼睛和心,可是……”
可是什么,他没再说下去。
郁风峣也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徐楚宁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人了,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昨晚……昨晚的记忆,很热情,很疯狂,很迷乱。
郁风峣似乎去公司了,他最近又开始忙了吗?或许吧。
徐楚宁抬起手臂挡在眼睛上,喉咙干哑,床头柜上温着水,郁风峣给他准备的,一如既往。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才翻了个身,给邵羽非回信息,答应了他的邀请。
巡演很顺利,徐楚宁在隔壁市待了两天一夜,结束的时候,老师还请吃饭了。
邵羽非的老师——倒不如说是父母的熟人,是西华爱乐很有名的青年演奏家,能跟她合作,也是徐楚宁为数不多的宝贵经验。
这段时间郁风峣就好像消失了一般,以前再忙也会回他信息,现在却杳无音信。
徐楚宁结束演出的当天晚上就返回西华市,家里却是空的。
焦躁地等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等到郁风峣回家,真的有那么忙吗?徐楚宁很奇怪。
他打了好多个电话,发了很多信息,窝在沙发上等消息,却还是没能等到。
鬼使神差地,他突然坐起来,点开了白夏川的微博,企图找到蛛丝马迹。
为什么郁风峣突然消失了,又跟白夏川有关吗……
刚点开微博,手机响了,徐楚宁一看新消息通知,是郁风峣的回信。
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过去。
徐楚宁迟疑片刻,还是压下心里的失落,匆匆收拾了一下,出门赶过去。
他有些委屈,还有点生气,不明白为什么郁风峣能这么理所当然地晾着他,而不给任何理由。
等见了面,他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可徐楚宁没有那个机会。
因为郁风峣不会给他。
这里有一场精心布置的宴会。
徐楚宁赶到海港,第一眼就看见了华丽又奢侈的装饰,香槟色的灯带缠绕在游艇的轮廓上,如同步入幻境。
“宁宁。”郁风峣将一捧碎冰蓝玫瑰递给他,笑着将他拥抱,“恭喜你演出成功。”
徐楚宁下意识抱着花,“你知道?”
“当然。”郁风峣微笑,“我甚至收到了邀请函,只不过我拒绝了。”
他又说,“早知道是你的演出,我肯定会去。”
令人眼花缭乱的灯光摇晃着,耳边是聒噪震颤的乐曲声,击打在心脏上,让人飘飘然。
徐楚宁想起自己的计划,轻轻拉住男人衣袖,“先生,你最近都在忙什么,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你还说呢,还不都怪你?”郁风峣无可奈何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平时那么忙,又不听话非要加班,我哪敢打扰你?”
“什么啊……”徐楚宁微微脸红。
小别重逢的夜晚,一切都显得兴奋高昂,徐楚宁望着身侧的男人,悄悄抱紧怀里的花。
这些热闹是郁先生为他准备的,可又好像不属于他。
徐楚宁看着一起一伏的海面,心脏隐隐作痛,是因为海边的空气湿度太高,或是盐度太高,让他喘不上气吗?
“宝贝,你脸色好差。”郁风峣抚摸他的脸颊,关切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徐楚宁一把抓住他的手掌,花也不要了,落到地上,轻声问,“先生,你能不能陪陪我?”
“我不是正在陪你么?”男人失笑。
“不是这个!”徐楚宁哽咽,“是平时,平时能不能多陪我……”
不要再一声不吭地就消失,然后突然出现,让徐楚宁的心高高提起,又重重落下。
这种大起大落他真的承受不来。
男人轻轻抽出手,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轻飘飘道,“宁宁,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做什么都要人陪?这可不行。”
“可是……”
可是,他们不是恋人吗?恋人之间彼此陪伴,不是应该的吗?徐楚宁眼眸微红,茫然又无措地看着面前冷静的男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做错的那一个。
郁风峣点了根烟,慢慢地反问,“为什么我让你陪我的时候你可以不陪,我拒绝你却不行?”
此时,手机响起,郁风峣低头看了一眼,接起来。
“小川,什么事?”
徐楚宁盯着他的手机,心脏像是突然膨胀了一样,在胸腔里躁动。
郁风峣接着电话笑了,“那个啊,别担心,我会……”
话没说完,手机被抽走,重重地摔在一边。
郁风峣怔愣,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眼眶通红的人。
“宁宁,你……”
“为什么要这样?”徐楚宁指着被扔在沙发上的电话,想要说点狠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干巴巴地苍白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他,你明知道我很爱你,你还……还……”
郁风峣静静看着他,眼神弥漫着凉意,和看不清晰的深沉笑意。
他没说话,只是走过去俯身拾起手机,淡淡道,“小川,你哥漏掉的那份协议在我这里,让他别担心,我找时间寄过去。”
说完,挂掉电话,又扔到沙发上,看着徐楚宁,声音平静,“怎么了?”
徐楚宁嘴唇颤抖,却发不了声。
郁风峣慢慢靠近,眉目间带着嘲讽的笑,“你以为什么?”
徐楚宁步步后退,直到腰撞到游艇的栏杆上,疼得他掉眼泪,“我没有……”
“你没有?”郁风峣轻笑,“随口冤枉人的到底是谁啊?该发脾气的是我吧?”
郁风峣整整一周没有回家了,听秦天说,他是回了自己的房子。
他还听秦天说,一直不怎么喝酒的郁先生,最近开始频繁出入酒窖,开始喝酒了。
徐楚宁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
郁风峣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信息,偶然的几次公寓有业主登记,徐楚宁打电话给他,也是简单几句就挂了,多的一个字都不说。
他在发脾气,徐楚宁知道。
以前郁先生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
徐楚宁觉得,自己好像总是这样,给亲近的人带来伤害。
对于一人把他拉扯大的母亲,他是个累赘,如果没有他,母亲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甚至可以更好,若不是为了抚养教育他,他母亲能少受很多很多苦。对于心爱的人,他又变得脆弱,多疑,患得患失,一再把郁先生推开。
鼓起勇气给先生打电话,连打了三次,才终于被接起。
两边都沉默了很久,徐楚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
还是郁风峣先开了口:“这次又有什么事?”
这几天徐楚宁找着机会给他打电话,又是物业,又是家里的什么什么东西出了什么什么问题,无非就一个目的——想让他回去看看。
一句话就把徐楚宁噎住了,支吾半天,才说:“对不起……”
“还有别的事吗?”
“……没。”徐楚宁嗓音颤抖,竭力解释,“我不该怀疑你。别生气。”
“还有别的事吗?”
“……”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瞬间笼罩了徐楚宁,好像无论他怎么说,男人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而且总是那么冷静,云淡风轻,不在乎。
就好像,只有徐楚宁一个人在在意。
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
“先生,我听秦天哥说,你最近在喝酒。”徐楚宁小小声,硬着头皮往下说,“我很担心你,想去看看你,行吗?”
对面很久都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说:“想来就来吧。”
徐楚宁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下来,想了想,还是抓起车钥匙,冲出去。
他昨天去提的车,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车,但代步足够,而且在早前挑的时候,他下意识选择了大容量的车型。
跟他的那个服务还开玩笑说,这车拿去搬家随时都能立刻搬走。
徐楚宁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那句话吧,让他立刻就下了决心。
到了大门口,徐楚宁远远看见管家正在院子里监督园艺浇花,时不时叮嘱几句。
徐楚宁坐在车里,对着镜子整理仪容,紧张地深呼吸,才下车,疾步朝门口走去。
“徐先生。”管家看见他,波澜不惊,古板的面庞没什么表情,好像根本不惊讶他的不速而至。
或许是早就知道他会来吧。
“您好。”徐楚宁微微笑了,稍微鞠躬打招呼,而后匆匆扭头推门进去。
客厅里回响着唱片的声音,仔细听还有翻书的沙沙声,徐楚宁屏住呼吸,四处看了看,才在臃肿柔软的吊椅上看见男人的身影。
他穿着宽松的棉麻质家居服,整个人看上去竟瘦削几分。
旁边的圆几上,摆着一瓶白葡萄酒,一杯啜饮过半的酒杯。
徐楚宁咽了咽口水,走过去,喊了一声,“郁先生。”
男人从手中的书籍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雾,像是不聚焦似的,而后又幽幽移开,拿起一旁的酒杯。
徐楚宁皱眉,几步迈过去,把他手里的酒杯接下来,“不要喝了。”
他拿走,郁风峣也不挣扎,任由他去了,转而继续看书。
徐楚宁再次伸手,把他手里的书抽走。
郁风峣皱眉,有些愠怒,抬头却看见一双注视自己的黝黑眼眸。
徐楚宁把书合上,放到一旁,而后慢慢蹲下,微仰视窝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他握着男人的手掌,把自己的车钥匙放进去。
郁风峣不解地看着手里的东西,“什么意思?”
徐楚宁深吸一口气,说,“先生,我买车了。”
闻言,郁风峣眼神变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又掺杂着点别的什么。
徐楚宁继续说:“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没安全感,敏感,多疑,但我会努力改的。”
“我知道跟你的地位并不平等,所以才想要证明自己,还患得患失,怕这段关系什么时候就结束了。”
“跟这个没关系。”郁风峣忍不住开口打断。
“我知道。但我没有别的办法。”徐楚宁哽咽。
他从小就见过没有背景,没有势力的人是怎么艰难求生的,他更知道跟郁风峣地位的差距会给他带来什么。
他甚至有时候会阴暗地想,假如郁风峣不是郁风峣,而是他邻居家的叔叔,该有多好,如果郁风峣没有现在的地位,那他跟郁先生是不是就更容易在一起了。
很快,徐楚宁就为自己这种半是嫉妒半是哀怨的心情感到不齿。
他应该努力往上走,而不是在心里期盼自己的爱人跌落神坛。
徐楚宁觉得,自己人格是有点问题。
“我知道很可笑,但我是拿到车才敢来找你,来告诉你我想到办法了,解决问题了,以后再怎么远我也可以回来陪你过周末。”
郁风峣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却在巨大的震惊中微微红了眼眶。
这孩子,还真是……
怎么都不会屈服。
爱意的蛊惑,利益的引诱,任由郁风峣使尽手段,费尽心机,还是没能摧毁他的宁宁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操纵自如,利用这段关系中的优势地位打压,欺凌,谎骗,又用一点点不知虚实的爱意去迷惑他。
到最后,徐楚宁都没能放弃自己的原则。
他甚至试图竭尽全力去修补这段关系,哪怕自己的性格已经在郁风峣的操纵下变得支离破碎,他的核心人格摇摇欲坠,却落不入深渊。
他比郁风峣想象的还要强大,固执,又专一深情。
郁风峣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诡异的恨意,像是面对一只兔子却不能杀死,夹杂在恨意里的,是难以言喻的爽快和零星的钦佩。
——这是他选中的人。
郁风峣莫名笑了。
把这样的人绑在身边,纯属给自己找事。
郁风峣本以为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委曲求全,接受自己的一切不合理要求,或者崩溃发疯,歇斯底里,成为被自己制造出的疯子。
徐楚宁还没有。
或许以后会有,但现在还没有。
又或许,以后也不会有。
既然无法摧毁,那……
“宁宁。”郁风峣眼眶微红,却淡笑着圈住他的腰,缓缓低头,埋进他怀里。
示弱姿态,让徐楚宁发愣,而后更用力地回抱他,“我在。”
郁风峣沉默很久,才哑声道,“我们谈恋爱吧?”
徐楚宁抿唇,轻声道:“我们不是早就在谈了吗?”
郁风峣笑着看他一眼,将他压在吊椅深处缠吻,而后说,“再谈一次。”
跟郁风峣一起。
入住当天,徐楚宁还觉得像做梦一样。房子基本是拎包入住,家具家电配备齐全,只需要弄一些软装。
郁风峣还是不想他每天都开那么久的车来来回回地赶,也不安全,就想办法把近期的工作挪到线上,一周只需要去两次公司,剩下的时间都可以留在这里陪徐楚宁。
“先生,这里环境很好,也干净,都不怎么需要打扫。”
徐楚宁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笑着跑出来,男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脑,闻言,微笑着抬头,“你喜欢就好。”
厨房的设施也一应俱全,徐楚宁一边挽起袖子一边打量流理台,计划着这边摆些什么,那边可以放调料瓶,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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