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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满堂(甘汁若饴)


“哎呦。”沈满棠揉了揉撞疼的鼻子,还没哀嚎完就听见了沈沧充满压迫感的训斥声。
“沈满棠!”
只一个名字就吓得沈满棠魂飞魄散,紧张地捏着手不敢说话。
傅君佩本来是被儿子的嬉笑声吸引着出来看看的,刚想问问什么事这么开心,沈满棠就被沈沧训得没了笑容,鼻头还有刚哭过的痕迹。傅君佩柳眉倒竖,警告道:“沈沧!”
沈沧的气焰顿时弱了,却又觉得在孩子面前认怂太过丢脸。他板着脸,语气生硬道:“小满,你过来。”
“哦。”沈满棠一步一挪地走到沈沧边上,呆呆地等着指令。
“贡品买多了,这个米糕你端去吃吧。”沈沧将空盘装满了米糕,弯腰递到沈满棠面前,又商量道,“晚上你先睡会儿,等到点了我们一起拜财神好不好?”
“好。”沈满棠顺从地点点头,像小老头似的缩着身子,接过盘子快步离开。
见两个孩子上了楼,傅君佩才不满地打了沈沧一拳,嗔怪道:“你看你把孩子吓的,路都不会走了。”
沈沧抚抚额,无奈道:“抱歉,一时没转换过来。”他好像终于意识到,孩子见到他就像老鼠见着猫一样躲是一种非常不健康的亲子关系。
以前的沈满棠是他大哥的儿子,现在的沈满棠可是他太太的儿子。前一个能让他活着就不错了,现在这个可是要费力讨好的。
“算了,”傅君佩斜了沈沧一眼,气笑道,“他吃完米糕就忘了。”
如傅君佩所料,刚刚还在可惜只吃了一块桂花糕的沈满棠现在就在拿米糕慰藉自己,吃得好不得意。
丑时,沈家准时打开门窗放起了鞭炮,迎接财神的到来。沈满棠一听见响动就弹了起来,仿佛刚刚并未入睡一般精神。
他嘟嘴抱怨道:“二叔又骗人,怎么没叫我。”
前几年过年沈家冷清到不遵循任何传统习俗,放鞭炮迎财神可是头一次。沈满棠兴奋极了,套上外衣就跳下床,却被金朝一个箭步提溜回来。
“裤子袜子都不穿,你想冻死?”金朝把他压坐在床上,一件件地套着衣服。
“鞭炮要放完了!”沈满棠踢着脚,急得不行。
“本来你这小短腿跑下楼也放完了。”
沈满棠哼了一声,有样学样把金朝的头揉成了鸡窝。
等到沈满棠和金朝下楼时,沈傅二人已经供奉好了五个财神雕像并摆好了供品。
“为什么你们都不叫我?”沈满棠不敢质问沈沧,只能拉着傅君佩的手暗戳戳地抱怨道。
“我要叫你的,是你姆妈说的,让我别折腾你。”沈沧才立好要在沈满棠面前好好表现的决心,赶忙解释道。
“好吧。”沈满棠刚鼓起的半边脸又卸了气,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傅君佩点好了香烛,招呼沈满棠上前,让他对着财神三拜奉请。
“财神财神,请保佑我们家鸿运当头、大吉大利、财源广进、金玉满堂。”沈满棠小嘴巴巴的,吉祥话张口就来,拉着金朝一起拜了三拜。
拜完他突然想到什么,拉着金朝的手兴奋地喊道:“哇,元宝,我们的名字加起来就是‘金玉满堂’诶!姆妈说过,我的名字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可太有缘啦。”说完还强行给了金朝一个拥抱。
知道实情的沈沧轻笑了一声,凑近傅君佩耳旁低语道:“你都是这么骗小孩的?”
傅君佩害臊地用手肘顶开沈沧,又揉了揉沈满棠的头发,说道:“好了,快回去睡觉吧,我和你二叔还要烧元宝,你们小孩子别靠近,危险。”
“烧元宝?”沈满棠被吓了一跳。
“是纸叠的金元宝。”傅君佩笑着拿给他看,“快带你的元宝回屋吧。”
作者有话说
好喜欢看评论,谢谢大家^o^

第21章 汤焐子
终于快开学了,沈满棠觉得自己在家比在学堂还累。金朝可比先生们严厉得多,布置的功课也难得要命。最后几天沈满棠实在受不住了,常常边写字边抹眼泪,委屈得不行。
金朝这回是半点没心软,也没给他出去放风的机会。现在不逼一把,将来他可是要去鸦片馆里捞人的。
开学前一晚,沈满棠为自己终于要解放了而雀跃,却不想他因为一个汤焐子差点没法开学。
正月过半,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金朝就没再往被窝里塞汤焐子。可没想到沈满棠的脚在被子里捂了半天还是冰的,在贴上金朝小腿的那一刻把他冻得一激灵,没办法,只能又下床给他灌汤焐子。
沈满棠的汤焐子是铜质的,外形像个扁扁的小南瓜。芦荟还贴心地给他的汤焐子织了件橘色的毛线外衣保温防烫,这让它看起来就更像个南瓜了。
也不知是金朝灌完水没拧紧螺帽,还是汤焐子坏了,他刚把它放到沈满棠脚下,还没躺进被窝,就听沈满棠发出惊呼:“啊!烫!”
金朝赶忙掀开被子一看,这个汤焐子竟漏水了,滚烫的热水在床单上迅速蔓延着。沈满棠曲着被烫到的腿,“嘶嘶”抽气着。
金朝赶紧将他挪到床边,仔细检查伤口。沈满棠的大半个脚背都被烫红了,就连裤脚都湿漉漉地粘在脚腕上,估摸着也被烫到了。金朝赶紧给他披上外衣,扶着他单脚跳到浴室,用冷水冲洗烫伤处。
“好痛,元宝,好痛。”沈满棠坐在浴缸边沿上,嘴一瘪,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刚刚被烫到时还没反应过来,现下脚背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感,让他整只脚都红肿了起来。
“乖,忍一下,自己拿着莲蓬头,我去叫二爷给你处理。”金朝慌乱中想起侦探在资料中提过,沈沧曾在日本学医,因此急着去把他找来。
“不要不要,我疼。”沈满棠不肯接莲蓬头也不肯让金朝走,哭得更大声了,“你别走。”
隔间的芦荟被这边的动静吵醒,赶忙来查看情况。金朝没时间多说,把沈满棠交给芦荟后便马不停蹄地上楼。他知道沈沧一定又宿在了傅君佩房里。
“太太,小少爷被开水烫到了,麻烦您来看看。”金朝不顾规矩,焦急地拍门喊道。
果然,没过几秒沈沧就开了门,连外衣都没披就先一步跑下了楼。紧接着傅君佩也穿着单薄地跟了上来。
“元宝,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满伤得严重吗?”傅君佩边跑边焦急地问金朝道。
金朝气喘吁吁地回答,连声音都抖了起来:“是汤焐子漏了水把小少爷的脚烫伤了,现在我姆妈在帮他冲凉。”
浴室里,沈沧蹲下来看了看沈满棠的脚,拿过莲蓬头吩咐芦荟道:“把我的医药箱拿来,再把里面的工具都消毒了。”
才一会儿的功夫,沈满棠脚背上就冒出了一个畸形的大水泡,可怖地隆起在红肿的皮肤上,脚更是肿的有平日里两倍大。他觉得脚翘得有些发麻,便轻挪着屁股想要把脚放低些,谁成想只是轻轻一动,脚背便传来钻心的疼。这种灼热而绵密的痛把他折磨得眼泪都要哭干了,只能不停地嚎叫着宣泄痛苦。
“小满别怕啊,姆妈在这呢,咱们冲一会儿水就不痛了啊。”傅君佩心疼地抱着沈满棠,不停地擦着他的脸转移注意力。
等冲了一刻钟冷水后,沈沧拿起剪子对沈满棠道:“小满,你裤子粘腿上了,我要先把它剪开,所以可能会有点疼,但你千万不能动,知道吗?”
“嗯……”沈满棠闭着眼,听话地点头。傅君佩感受到了他的恐慌,便紧紧搂住他的身子,捂住了他的眼睛。
沈沧又对芦荟和金朝吩咐道:“把他腿摁住。”
两人赶忙跪到地上一前一后地摁住沈满棠的腿。金朝感受着沈满棠大腿处传来的阵阵颤栗,自责地恨不得替他受罪。
沈沧用剪子沿着裤子边角剪开,又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贴在皮肤上的布料揭下。所幸沈满棠穿的缅裆裤有些厚度,脚腕处的皮肤只是烫红了些,并没有粘连在裤腿上。
金朝刚松了一口气,却见沈沧又取出了一个针管将水泡刺破,慢慢吸出了里面的组织液。沈满棠的腿抖得更厉害了。金朝心疼的想抱住他,却只能用更大的劲把他的腿摁住。
“好了,涂上药就行了,别怕。”沈沧取出药膏涂抹在烫伤处,又用纱布将沈满棠的左脚连同脚腕一起包扎起来。
傅君佩这才松开了捂住沈满棠眼睛的手。手心里全是湿的。沈满棠的睫毛被泪水捏成了明显的一簇簇,看起来比平日里更有存在感了。刚刚沈沧帮他处理伤口时他听话的强忍着,一声没吭,现下泪眼重见天日后就显得更加可怜了。
金朝见伤口处理完了,便跪直了身子道歉道:“对不起小少爷,是我没拧紧汤焐子,请太太、二爷责罚。”
沈满棠都顾不上脚疼了,满脸震惊道:“你干嘛啊快起来,我不怪你。”
没想到芦荟也跟着跪直了:“是我的错,这些活本该是我做的,请二爷、太太让我一同受罚。”
傅君佩还没张嘴,沈满棠便急切地打断道:“不要罚元宝和芦姐姐,姆妈,不要罚他们。”
他顾不上疼痛,一狠心就要把左腿从沈沧腿上搬下来,跳下浴缸扶他们。
“没罚没罚,你坐好别动了。”傅君佩赶紧把沈满棠箍住,又对金朝母子说道,“快,快起来,别跪着了。”
沈沧倒是比较冷静,对芦荟说道:“给孩子们换床被子吧。”
芦荟这才拉着金朝起来,鞠躬道:“谢太太、二爷宽宥,我这就去换。”
等母子二人出去了,沈沧又对傅君佩道:“冷不冷,外衣都不穿上,赶紧回房吧。我看着他们整理完了再走。”
傅君佩没顾上理他,忧心忡忡地对沈满棠说道:“小满,你今晚跟姆妈睡吧,你一个人姆妈不放心。”
谁知一贯最爱和她撒娇要同床的儿子今天却很坚决地摇摇头:“不行,我要和元宝一起睡。”
沈沧本就不想这么晚了还要灰溜溜地回西厢楼去,因此格外支持沈满棠的决定,把傅君佩轰上了楼,又耐心地抱着沈满棠等芦荟换好床单。
“小少爷,今晚你要是不舒服了一定要让元宝叫我啊。”芦荟铺完床后还不放心,对沈满棠叮嘱道。
“知道啦芦姐姐,你快去睡觉吧。”沈满棠在被子里乖巧地应道。
等到人都走光了,金朝才听到沈满棠隐忍又沉重的吸气声。
“是不是还很疼?”
“不疼了,擦了药就好了。”沈满棠咬着牙硬撑道。处理完后是好了些,可脚上的灼烧感并没有消失,还随着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刺痛着他的神经。
金朝撑起身子,温柔地碰了碰沈满棠的睫毛:“不疼为什么还在哭啊?”
“没哭。”沈满棠嘴硬地说着,眼泪却被他勾了出来,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金朝抹着他的眼泪,轻笑道:“我们家小满这么坚强啊?”
沉默良久,沈满棠才终于从鼻腔中发出一个“嗯”字,随即便像是按捺不住了一般猛地抽了一下,打了个哭嗝。
金朝握着沈满棠的小腿轻轻抬高,把自己的枕头垫在下面:“把脚架高了有没有好点啊?”
沈满棠闷哼一声,感受了一下:“好像有。”这样做确实能缓解一些疼痛,但并不多。沈满棠依旧痛得无法入睡。
金朝关了灯,和沈满棠枕在一个枕头上聊天,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明天你就别去上学了,我帮你和先生请假。终于可以睡懒觉了,开不开心?”
“啊?”沈满棠着急道,“不行啊,明天开学考,错过了我怎么考到十班去啊?”
“没事,下学期再考就是了。常遇青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就是没考到十班也用不着怕他。”金朝用手梳理着沈满棠额前微湿的头发,安慰道。
“可你之前说了,不能和常遇青待在一个班里,会被他带坏的。”沈满棠嘟囔道,“你还说,我不认真学的话你就自己考到十班去,不管我了。”
金朝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解释道:“之前说的不算,你现在是特殊情况要特殊对待。”
可沈满棠却犯起了倔:“不行,我就要去。我再也不想看到常遇青了,他老欺负你,我真讨厌他。”
金朝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确实成功离间了这对狐朋狗友。现在沈满棠简直把常遇青视作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可他腿烫成这样了还要去考试,着实让金朝头疼。
“听话好不好?”
“不听。”
“给你做一盒巧克力?”
“不要。”
“给你排队买桂花糯米糕?”
“不吃。”
金朝败下阵来,只能妥协了:“那明天考完试我们就和先生请假,在家养腿好不好?”
“嗯。”沈满棠十分满意这个决定,爽快地答应了,却不想这实行起来对他来说有多困难。
今晚他痛得根本睡不着觉,哪怕再困都无法忽视脚上传来的密密麻麻的刺痛感。金朝陪他说话、给他哼歌都无济于事。直到天都蒙蒙亮了,他才有了些许睡意。
金朝听着沈满棠的呼吸声逐渐放缓变沉后才慢慢停下了拍背的动作。他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之前他还抱怨沈傅二人照顾不好孩子,可他又把沈满棠照顾成了什么样。人家两口子至少没让沈满棠的脚包成了一个粽子还疼的半夜睡不着觉。
沈满棠这家伙还一贯的心软,从他跪下的那刻起就没再喊过疼,好像痛觉消失了似的。哪怕是二人单独相处时他也不肯承认自己有多疼,只会睁着眼默默流泪。
“笨蛋。”金朝看着沈满棠残留着泪痕的睡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呃呃今天想到后面的情节哭了好几张纸,然后一看我现在写的内容……我猴年马月能写到那些桥段啊!!(>﹏<)

比入睡更困难的是早起。沈满棠眼睛都睁不开,躺着让金朝给他擦脸。
金朝把热乎的毛巾敷到他脸上,又商量道:“要不还是别去了吧,你多睡会儿。”
沈满棠倏地睁眼,坐起身来:“不行!我都起来了,我得去考。”
金朝无奈,只好又端来了牙杯、脸盆服侍他漱口。等待间隙他问道:“脚有没有好点?”
“嗯嗯完全不疼了。”沈满棠嘴里塞着牙刷,含糊地说道。
金朝腹诽,那昨晚痛得睡不着觉的是谁?
等到金朝去倒面盆时,沈满棠才轻轻地“嘶”了一声,艰难地挪动左腿。他刚刚起身时动作太快,微微屈腿借力时便感觉左脚钝痛,麻木了一晚上的神经像是激活了一般又在强烈地叫嚣着“此处有伤”。
他小心地挪到床边,等着金朝给他穿衣服。套长衫倒是很方便,可若要换裤子就不得不抬腿、起身,折腾一番。金朝纠结地看了看沈满棠穿着的蓝缎缅裆裤,左边的裤脚还有个滑稽的豁口,是昨晚沈沧留下的杰作。但好在露出的地方裹上了纱布,若是再穿一双棉拖鞋倒也不会冷。
金朝提议:“要不就穿这条裤子吧,别换了好不好?穿这条也暖和些,你长衫一盖别人也看不见你的裤子。”
沈满棠低头,看着自己的蓝睡裤,崩溃道:“怎么看不见,太丑了!我要穿夹裤。”
缅裆裤的设计一概肥大,虽然保暖性好,但穿上却十分臃肿土气。沈满棠这件的花纹精美、面料讲究,颜色也是入时的靛蓝色,倒是比寻常的缅裆裤好看一些。只是越是华贵,就越显得他是个没品位的土大款。
“听话好不好?你今天本来就不该去学堂的,要是脚再磕着碰着了怎么办?太太怪罪我倒没什么,就怕你脚又疼了。”金朝放低了姿态,故意可怜巴巴地说道。
沈满棠在心中做了一番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勉强同意不换裤子。
等到选鞋的时候,小少爷又发话了:“我要穿皮鞋。”
金朝又和他解释道:“你包着的脚必须穿棉拖,棉拖底厚,皮鞋底又薄,你这样站起来会一边高一边矮的。”他没说的是,裤子已经不好看了,鞋子就别这么不伦不类地混搭了吧。
沈满棠就是不肯,满心想着穿上他过年新置办的小皮鞋维持平日里的风度。金朝见说不通,也就随他去。
于是沈满棠就穿着皮鞋先一步跳出了房门,还觉得自己的新鞋真是好看,就连“噔噔噔”的脚步声都更加悦耳。等跳到了楼梯处他才开始犯难。单是看着一级级的台阶他就恐慌,即使扶着栏杆也不敢单脚往下跳。
“元宝——”沈满棠这才想起被他抛在后头的小跟班,扯着嗓子喊道。
楼下的芦荟先一步探出头,惊讶道:“小少爷,你怎么起了啊?太太今早已经拨给学堂了,让你今天在家休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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