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悦极想上前,脚步挪动一下却又硬生生的停下了,几夜没睡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走了,去哪我都陪你。你若看我烦,我就到外面等着,等到你原谅我.....我也能像朱苏一样为你打天下.....”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小,但拓跋真还是听见了。
“哼!”听到这不要脸的话,拓跋真反而冷静下来。姚悦你他妈的敢来,老子我还不敢用呢,万一又被你在后秦的老婆孩子给诱惑呢?!
他靠在床头,神色寡淡,看着站在那的人:“姚将军,前段时间的事朕就当成被狗咬了,咱们都忘了吧。你堂堂正正的后秦大将军天天守在朕这,不太好吧?”
“你是准备卖主求荣?”
“还是要投敌叛国?”
.....
拓跋真嘴巴刻薄,什么话难听,他就偏要说什么,仿佛这样才能泄出心头之恨。
姚悦垂着头,嘴唇抿的紧紧,一声不吭,这付倔强模样倒是与朱苏一模一样。
突然他抬头掠了拓跋真一眼,拓跋真心中一紧,仓惶把头转开。姚悦却走上前,强硬的抬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哭?你是在贱踏我,还是贱踏自己?”
要命,这语调也是一模一样。
拓跋真:“......”朕眼里进了灰不行吗?
姚悦若有所思的摸着他的脸,头越低越下,钳着他的下巴,在他唇上狠命的磨擦,过了好一会才离开。
拓跋真瞪着他,狠狠的擦了把嘴。
姚悦低声道:“我在外面站着,你若原谅了我,就唤我一声。若没原谅,我就在外面一直等你.....我不会走了。”
又顿了顿:“以前的事,我会努力想起来的。”
松开手,姚悦果真朝门外走了,背影仍就跟朱苏一模一样,连甩头的姿势都一样。
看的拓跋真越发心烦意乱。到底怎么回事?雀鸽都认定他是朱苏,为何偏偏脸蛋完全不是同一人?世上哪有除了脸不一样,身材、味道、声音、甚至连背后伤疤都完全类似的人?
他越想越烦,脑子跟浆糊一样。这时孙涛端着药碗进来了,低声问道:“皇上,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还能怎么处置?拓跋真没好气道:“先把人关起来....不过你们抓得住他吗?”
要是能抓住,昨天晚上就拦住了,何至于现在?这人的身手也跟朱苏一样,一等一的好,招式也是一模一样。
想到这更烦了,从来没听说过朱苏还有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偏偏就是不记得原来的事。
孙涛有些尴尬,摸着鼻子:“属下全力以赴。”
果然是全力以赴。没多久,就听见外面兵荒马乱的声音,听起来倒很是声势浩大,不过没几钟就消停了。
没一会孙涛过来汇报:“皇上,姚将军已经被抓了,如何处置?”
“噢,”拓跋真丝毫不意外,“你们怎么说服他自缚的?”
孙涛讪讪的,知道什么都瞒不住火眼金星的皇上。他只好老实交待:“姚将军自己站在那,让我们动手抓的。”
拓跋真哼了一声,就知道这帮人是没用的。不过他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处置这个冒牌货,先关着吧。
“口风紧点,消息不得外传。”
......
一万银两、五千匹绢、钱五千贯很快就送到了,不愧是皇上最最相信的刘尚书,办事能力就是强。
他亲自押送过来,一看到久未见到,瘦了一圈的皇上,当即握着皇上的手,哭的是真心实事:“皇上啊,您怎么这么瘦了?早点回京吧,臣们都想你了呢。”
拓跋真不耐烦的把手抽出来,在他肩上拍了拍:“爱卿,辛苦了。朕忙完这段时间就回去,也快了。你送完就回去吧。”
开玩笑,他的事情还没办完呢,那个叫姚悦的冒牌货也得带走,不能留给后秦。
按照约定时间,这些东西第二日直接送到了联军军营,长孙嵩亲自带兵押送过去。
当这几箱值钱的玩意,在联军军营闪亮登场时,全场沸腾。
很不满意的莫宏,见到这么多值钱货,心里舒坦了许多了,觉得这趟出兵还是划算,对大郑这边的官员,态度难得和气起来,还邀着一起吃酒。不过他酒量不行,酒过三巡就先撤了。
等他一走,大家都放开了,席间明显热闹许多。长孙嵩是个长袖善舞的家伙,没多久就跟各位称兄道弟起来,轮流拼酒,荤段子满天飞。
长孙嵩每个人都敬了一杯酒,敬到最后时,不经意道:“怎么今日不见姚将军?老子还想敬他一杯酒。”
“呵!”坐在右下方的一名将领将手中的酒一干而尽,两手叉腰站起来道:“你们还想要姚将军做陪啊,难噢。”他喝的有些醉,站了起来又坐下来,竟然眼花一屁股坐到桌上,差点把酒壶做塌。
旁人眼疾手快,把酒壶抽走,又把他扶下坐好:“余将军,小心。”
“我没醉,知道呢。”余烈说话摆摆手,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他从来不跟我们一起喝酒吃饭....再说他天天戴个面具,也不方便。“
“对啊,他的面具就不能卸吗?这天气还戴,我看着都热。”另一名坐在左侧的将领,往自己嘴里倒了一杯酒,抹嘴道。
“你们知道什么?”余烈斜着眼看他们,“人家出身显赫。”真是喝醉了,说话东搭西勾。
“姚老将军家的远房亲戚,后秦三公主附马,谁都知道。”另一名将领笑的大声。
余烈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对对对,靠祖荫过来的......靠,老子要去小解,先不理你们。”他整个人摇摇欲坠,估计走着走就会睡过去了。
一个小兵走到他身边,扶着他:“小的扶将军过去。”
长孙嵩则继续陪人喝酒。
那小兵扶着余烈,两人悉悉索索走在一块,越走越偏。
“姚将军这么厉害,怎么原来咱们大王没派他出来打仗啊?”小兵小声问道,他的声音明显带着大郑这边的口音,可惜余列喝醉了,听不出来。
“哼哼,”余烈抱着身旁的树直哼哼:“他啊,大概是脑子被雷避过了,原来没这么厉害的。”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伸个手指嘘:“我告你啊,我听说他是世子半年前从河里救上来的。当时他被大脑有淤血,应该是被重物击到头了,所以一直没恢复记性......把原来的事都忘了,不过坏事变好事,他本来打仗不行,这一下居然作战如此厉害了。”
“咱们世子好心,换回这么好东西.....所以说要多做善事,善有善报。瞧....现报吧。哈哈哈”
终于不用打仗了,余烈开心的快飞起来了,恨不得明天就插翅飞回去陪老婆孩子,今日的酒喝的格外多。
所以一张嘴絮絮叨叨没得停,浑然不觉的把姚悦的情况一吐而尽:“不过也留下了后遗症,三天两头见他头痛,有时发作厉害时还撞墙,那声响.....还好戴着面具,不然这张脸要被撞成什么样子。”
扶他的人突然脚一停,差点绊倒他。余烈很不满意:“你到底会不会伺候人,快滚,老子自己走,不要你扶。”
第九十四章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闪,一个人影就不见了。余烈差点气死,平时做战时不见你们这帮人听话的往前冲,这会倒是从善如流得跑的快。心中骂骂咧咧,这个欠揍的主,等老子酒醒后,再狠狠教育你一番。
第二日等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马圈里,脸都绿了。
大郑官员事情办完,一早就回去,双方商议着今天正式撤军。按理说这种事应由联军最高统帅负责,但是在军营里,怎么都没找到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就这么神出鬼没的不见了。有人说,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后秦世子莫宏浑身发凉,发话不用等姚将军了,下令马上就撤军,越快越好。
......
孙涛连夜回来,一回到郑军营地,就直奔书房参见皇上,将探到的消息一一道来。
正在看奏折的拓跋真听他这么一说,手中的毛笔顿时在奏折上划了一条长长的黑线。
他盯着这条黑线不知想什么。外面黑夜如漆染过,偶尔有几道闪电掠过,夏天雷电雨多,等下说不准又有一场雷电交加的大雨。
房间安静的只听见外面虫子叫的声音。皇上没让起来,孙涛不敢起,一直跪在那。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皇上皱着眉道:“把姚悦带上来,朕有些事要问问他。”
他倚在座位想了想,又站了起来:“算了,朕同你一起去。”。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他们没走几步,暴雨就落了下来,夹杂着狂风洗刷,雨点个个大如黄豆,打到身上还有些痛,伸手不见五指。
孙涛以为皇上不会去了,没想到皇上只是看看了天色,继续往前走,而且还走的十分快。
牢房离皇上住所还是有些距离的,需要坐马车过去。孙涛赶紧给皇上撑着伞,提着灯笼,点了六名侍卫,一路护着过去。
阴森森的牢里,向来只点了几根烛火,配着各式各样不知掺了多少人的刑具。这里不能太明亮了,明亮了就不是牢房;牢房得让人害怕,让人渗着慌。
这天气太热了,牢房里更是臭的不可开交。拓跋真一进牢房,就被里面肮脏腐烂浓重的血腥味屎尿味给熏倒了,出来透了半天气,才再进去。
狱吏没见过皇上,但见过禁军的牌子,知道是大人物来了,大气不敢吭。在犯人面前的凶狠霸烈都化成了唯唯诺诺,小心领着他们往前走。一路上鬼哭狼嚎,什么声音都有,吵得耳朵没有一刻安宁。
见到有人进来,马上关押的犯人扑了过来,试图要抓住他们诉几句委屈,有的则继续坐在那挠自己身上的跳蚤,有的坐在那吃猪狗不如的饭菜,在这大骂牢房不是人呆的地方,连饭菜都这么难吃。关久了,人人都被关成了精神病。
狱吏时不时敲打铁杠,让人安静,但没人听他的。
走了十多间,终于到了姚悦关的那屋了。
姚悦穿的是黑色夜行衣,牢里光线又暗。拓跋真咪起眼睛看了好一会,才看见一个黑影的侧躺在茅草堆上,面朝墙壁,一动不动。
孙涛还算有点心眼,吩咐把人单独关押,不准牢头动刑;别的囚犯需要戴手铐脚链,他不需要这么多,顶多给在右手上栓根链子。
按理说,才关了十几日,状态不会太差。
“姚将军,姚将军.....”孙涛喊着,可是里面那人却一直没有转过身,像是没听到,也像是睡着了。
沉重的铁门被踹开的声音够响,甚至还惊动了旁边睡着的人,可是这间牢房的人却仍旧没有一点反应。
孙涛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连喊边想碰碰人。手刚刚摸到他的身体,就觉得不对劲,手上浓稠惺臭,手下这具身体冰凉寒冷。
心中一沉,赶紧把人翻了过来,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灯咣当一声落地了。
狱吏一看这架式,就知道大事不妙,冲进来一瞧,当场也傻了眼。
牢房里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浑身都是血,手上腿上露出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脸上也全是血,血已经凝固了。灰暗的烛火下,根本看不清头上破了几个洞。这些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的,也不知道这血是什么时候干的。
整个人躺在那昏迷不醒,胸口勉强起浮,眼见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快叫太医.....叫他们赶来这里。”
“钥匙呢,快,快打开链子.....”
“把他扶起来,上身垫高些,呼吸更畅。”
牢房一片混乱。
狱吏手忙脚乱,终于找到钥匙,把姚悦缚着右手的铁链打开。右手手腕处,已经铁链磨的烂开了数道口子,都能看见里面的骨头了。
见过世面的狱吏震惊的张大嘴巴,这犯人自打关进来后,就没用过刑啊,怎么这样?
拓跋真当即眼睛就红了,他暴烈的一把揪住身边狱吏的衣服:“......你他妈的居然对他用刑了?我说了可以用刑吗?你知道他是谁吗?”
“跪下,说实话。”一旁的侍卫眼疾手快,狠狠的踹了几脚到狱吏身上,将人踹倒在地,下手没有丝毫留情。
狱吏痛的蜷缩起来:“不,不,大人....我们没用刑,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会这样....”
拓跋真扶着牢门,精神恍惚,眼前画面通通成了血红色,就像那个人身上的血,红的渗人。
周间嘈杂的声音离他远去,唯有一个念头反复在脑海里出现:他也要离开我了吗?
身体不听使唤,跟游魂似的飘了过来,坐在旁边,不由自主的抱起了这个人,轻轻的放在怀里。
短短数日不见,姚悦瘦的几乎只剩一把骨头,抱在怀里一点重量都没有了。
难言的痛苦漫延起来,拓跋真心痛如狡。
旁边的牢房被吵醒的犯人,漫不经心的坐在那里挠痒,懒懒道:“确实不关狱吏的事,这是他自己弄的。”他大概关了很久,头发胡子都很极长,脸上脏污的很,居然没关傻。
“.....”数道眼神齐刷刷的看向他。
那人摊开手,耸耸肩:“事实啊,大家都看到了。”
“他估计脑袋里有什么病,关来没几天就发作了,疼的满地打滚,还撞墙,还自己抓自己,抓得的满头满身都是血,吓人啊;然后就是拼命咬自己。对了,你们还得看看他有没有把舌头咬掉。看得我都怕。整日整夜发作,不知道发作了多久。昨日才见他消停,躺在那.....”
那人摇摇头,想到那几日情景心有余悸。痛成这样,这个人居然也没喊出口,真是条汉子。
两名太医匆匆赶到牢房。看到皇上不顾血污,亲自抱着这个血肉模糊,勉强能看清容貌的人,心中大惊。
姚悦被拓跋真小心的放到了狱吏值班的床上。
熟悉怀抱的抽离让这个人难受,他焦燥不安,乱动了起来,几个人按住他都没用,又不敢捆他。他身上伤口再次破裂,缕缕鲜血又流了出来。
直到拓跋真重新坐到他旁边,伸手与他十指交叉后,这才奇迹般的平静下来,整个人无意识的靠向某个眷恋的源头。
房内静悄悄,就留有太医和孙涛,其余人都被赶了出去。
拓跋真干脆再次抱起他,让他躺在自己腿上,示意太医给他看病。
他的手落在这个人的头上,一遍又一遍的给他梳理着凌乱脏污的头发,眼里含着自己都没查觉到的温情。
太医们不敢乱看,只管专心治病。
一名王太医把脉扎针,处理内伤;一名李太医负责清洗包扎,处理外伤。
李太医是军医,处理伤口的事情做多了,动作娴熟。他小心把这个伤员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包扎好,再处理脸上伤口。
他避开伤口,先拿清水的抹了一遍;然后换水,又洗了一遍;前前后后共洗了三遍。
洗着洗着,他眼睛腾的睁大:“这人易了容。”
拓跋真靠着墙正想着事,突闻此言,低头一看,姚悦脸上明显出现几处肤色不一致的地方。
李太医指着苍白皮肤道:“这一处是没有被血染到的。”
随后又指了另一处深色皮肤:“这一处是被血染过。此人用过易容药物,这种药物不溶解于水,但可以被血溶解,所以现在出现肤色不一致的情况。”
“这种易容在边境很常见,刺探军情的人最喜欢用这种药物遮掩了。”
如同惊雷掠过,拓跋真大脑嗡嗡作响,他听见自己在问:“是不是用鲜血抹擦,可以恢复原样?”
李太医颌首:“是,陛下。不过只能是人血,动物的血没有用.....不不不,陛下您千金之躯....”
拓跋真二话不说,早已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血一滴滴的从他手指处流了出来,滴到姚悦脸上。
“够了,够了。”李太医吓得是满头大汗:“一点就够了,不需要很多。臣给您包扎起来。”
“你先给他擦,朕要看他是谁。”拓跋真夺过纱布,自己随意包了起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现在的心跳究竟有多快。
脸上的易容药物一点点的被抹掉了,终于露出了拓跋真记性最深刻的那张脸:剑眉入鬓,鼻梁高挺,俊朗非凡.....正是他日夜所思的朱苏。
“啊,果真是太尉!”屋里的人齐刷刷倒吸了一口气,欣喜若狂。太尉回来就好,大郑国有救了。
再看皇上,拿袖子掩着眉眼,没有吭声。
姚悦再次醒来,是在拓跋真回京的马车上。
他睁开眼,迷茫的望着周围。这一辆马车很大很宽敞,有着低调的奢华,车饰、帘子、杯子等等无不掩饰着昂贵和精致。
他睡着的床铺着厚厚的垫子,身上盖着毯子。现在已经入秋了,天气比较凉爽,微风从车外钻了进来,吹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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