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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反派一体双魂的日子(蓝溪恨水)



濮阳潜正在与濮阳昭议事。
濮阳昭是他的长子,是他属意的继承人,所以,他也不会吝啬对他的教导。比起天赋低劣的濮阳宣与濮阳昭,无疑是这个天赋卓绝的长子更合其意。
然后,他听见剑阁的铃声。
“谁入了剑阁?”他沉声问,只有在有人入剑阁寻器的时候,铃音才会响动。而这种暴乱的铃音也意味……那个人即将得到武器的认可。但这也是最艰难的一关。许多人,都差在这临门一脚上。
施子晋站了出来:“是三公子。”
濮阳潜终于想起来了昨晚的事情。
“哦,是他。”语气辨不出别的什么意味。
一旁的濮阳昭却是瞳孔微缩,三公子,指的是自己的三弟么。那样的一个废物,怎么会得到进入剑阁的资格,又怎么会,得到器物的认可?
施子晋适时道:“……要去看看么。”
濮阳潜转了转手中的戒指,“那就去看看。”
到达剑阁的时候,天上的黑云仍然在盘旋,粗黑的紫雷一道道的落在剑阁上,劈的剑阁微微颤动。铃声震耳欲聋。狂风大作,掀起他们的袍角,猎猎起舞。
突然,剑阁的铃音止歇了。
是停止了吧。成功还是失败?濮阳昭踏出一步。
不料,铃声再起!
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引动两次铃音!
身后的侍卫有些战战兢兢。这时,濮阳宣也被这样的铃音吸引来了,身后是胖胖的隗延。一些家老被这样的铃声所扰,也出动了,是何等优秀的弟子才能惹出这样的声响?见才生喜的人从来都是只多不少。
此时正是,剑阁铃音乱,狂作天魔舞。意气云霄罢,紫气罩东来。
黑云乍时敛就。
一抹紫色的霞光,照到剑阁之顶。
剑阁的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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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天下缟素,流血漂橹。
然后呢。就够了么。
还不够,还不够。可是,还有什么不够的呢。你既已决定征战天下,重燃恨火,把所有的秩序都破坏的乱七八糟,把所有的人都杀的七零八落,天下缟素,流血漂橹,无辜的人的鲜血都可以没膝,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濮阳殊,该我了吧。我想要那柄剑。”苏茗的声音很冷静。
银印在濮阳殊额间闪烁了一下。
濮阳殊眼中血色渐退,他有些茫然的看着手中的银枪,它已经安静了下来,剑阁狂乱的铃声也已经止歇。
“嗯?”
苏茗却已踏出一步,左手持着枪,右手却去拿剑,他的心潮也在起伏,起伏的后果就是……他握上那剑柄。你有没有,感受到苦痛的悲伤,悲伤比深海更黑暗,比死亡更寒冷。在亘古的时间中,你只听到幽幽的叹息,在叹息声中,你已经无法忍耐寂寞。
你承担仇恨、我分担苦痛。
你迎接愤怒、我迎来悲伤。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么。
日升月落,沧海桑田。
我与你分离了多少年?你已经忘记你的愤怒,而我,早已经遗失自己的心。
铃音狂乱。
苏茗却只是叹息。
“安静。”他说。
于是剑鸣止歇、铃音乍寂。
他抽出这柄剑,剑纹在光照下荡漾水光。
“我们一起出去吧。”
有些时候,有些话,自是不必多言。剑阁的其他兵器都蛰伏了下来,再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一时之间,剑阁竟是死寂。究竟过去了多久?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血浸透。
濮阳宣拿着龙胆朔寒枪。
苏茗拿着湛卢饮雪剑。
他们拖曳着这两柄武器,走过长长的道路。剑阁门开。一开门,便看见立于剑阁门前的死寂的人群。
“是,是那柄枪!”
“是……那柄剑么。”
“这,这怎么可能,那样相生相克的一对武器,怎么可能由一个人拔出。”
当然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啊,濮阳殊如此想着。
他们走的很慢很慢,唯恐摔倒,他们的体力耗尽了、枪剑也太重,他们处于玄妙的境界,两个人共同拥有这具身体,却没有丝毫不适,仿佛生来便是如此。
他们慢慢的走着,像是这样走过好多年。他们走出剑阁的大门,日破云层,照出两个影子。众人于是得见这惊动剑阁的天才。
那只是一个孩子。穿着旧却干净的衣衫,如今,这些衣衫已被细碎的剑气刀气划破,往外渗着血。他披着生漆一样的发,霞光打在他的脸上,划出明暗的交界,他们都是悚然一惊,只觉得那一张脸上居然有着两种神情,一种似魔,执念深重;一种似神,端凝肃容。
枪尖与剑尖拖曳着,滑出一条痕迹,小小的孩子,背负如此重长的武器,本该不和,但那两件武器却都驯服的停留在他的掌心。
他晃了晃身体,右手却是挽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剑花,把拖曳着的剑顺利成章的抵在自己的身前,随即便是抬眼看向濮阳潜,“父亲,我得到你的,认可了么。”
他昏过去了。
但,即使是昏厥,他也依旧是站着的。左手拖枪,前方架着剑,这样的姿势让他即使是昏厥也昏厥的很有骨气,霞光给他渡上一层微光,照映的他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他闭着眼,像是神明的孩子。
“这这这……”一个家老一口气简直都没能上的来,如此激动之下,便也昏厥了过去,昏厥之前,他还不忘记嘱咐侍从,“此子不可限量……让他,让他拜我为师。”
众人都去看濮阳潜,濮阳潜神色淡淡,但这种淡淡……却让人心思活络。有的时候,命运就是这么诡谲。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昨天,他们承受鞭挞,几乎要死去,饿死冻死痛死流血而死,一心一意想着逃离这里;
今天,他们高床软枕,睡着绸缎料的被子,用着最好的伤药,拥有众多的奴仆。
濮阳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在做梦。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苏茗挽剑花,问濮阳潜的那一幕。
“你,在乎他的在乎?”濮阳潜说。
“不,只是让他放下戒心。不管怎么样,一个悖逆之子,总是不惹人喜欢。他难道喜欢悖逆的孩子?当然是勇敢、有天赋、又对他有孺慕之情的孩子,更能得到他的重视。”
也不排除濮阳潜有病的可能,就是喜欢悖逆之子。
“我感觉到,伤口似乎被处理过了。床很软,周围还有许多人。”
濮阳殊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帷幕。
“少主,我们来服侍您。”一个青年靠近濮阳殊,一招手,便有一队侍从鱼贯而入,手里捧着许多不明用途的器皿。
他抿了抿唇,不知道如何应对,于是把自己的意识沉到最底,推送苏茗出来。苏茗便得到了身体的操控权。是那银枪让他开窍了吧,居然学会了如何操控身体。
苏茗镇定的扫过一个个器皿,他的观察力还是很出色的。一个浅浅的铜盆,浸着热水与毛巾,还漂浮着玫瑰花瓣,想来是用于净手。
有一盏绿茶,放在自己的手侧,相近的托盘上还有一个茶盂,想必是用来漱口。
他依次洗漱,又用一旁雪白的毛巾拭了拭唇角,下了床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居然是一件绸缎中衣,云一般流泻下来,十足柔软。
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异。而是询问起为首的那个少年,“……我的剑呢。”
少年名叫顾雪卿,乃是濮阳潜的义子,是濮阳潜百般培育用来辅佐少主的,原先是准备配给濮阳昭,未曾想濮阳殊却是异军突起。
论天赋,濮阳殊自然不及濮阳昭,但他却得到了镇阁之宝的支持。还是两件镇阁之宝。在这样的光辉下,濮阳昭竟也算不得什么,米粒之光怎堪与皓月争辉?
顾雪卿自然不是来给濮阳潜做下人的,某种意义上他是奉濮阳潜的命令来考教濮阳殊。如此一看,眼前这孩子竟是不卑不亢,温和有礼。
那样的小院里,竟也能长出这样的英才?
而且,那可是龙胆朔寒枪与湛卢饮雪剑啊。
他的眼里别有深意,带着打量的探究,苏茗不喜欢他的视线。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他就对眼前的人没有什么好感。
“家主大人给您安排了新的院落。至于枪与剑……它们都很暴戾,不允许别人动它们。所以,它们还停留在原地。”
世人皆知龙胆朔寒枪暴戾,却不知湛卢饮雪剑的脾性竟也与其枪一般无二,该说是此剑太骄傲了么。
此后,濮阳潜与苏茗就分两次把那刀和剑带了回去。值的一提的是,那刀剑似乎分别对他们很有意见,具体表现在,苏茗拿龙胆朔寒枪时,枪会轻颤;濮阳殊拿湛卢饮雪剑时,剑会低吟。比起对别人的反抗,它们的这种反抗可以算是轻微,但……
“还是你拿你的枪,我拿我的剑吧。不然,它们都要闹脾气。”苏茗爱怜的摸了摸剑,剑发出轻快的低吟,像是欢喜。换成濮阳殊抚摸他,剑便缓缓低吟,还泄露出了一丝丝锋利的剑气。
龙胆朔寒枪同理。
濮阳殊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不过,是排斥厌憎除主人以外的人接近……么。苏茗看向手中剑,敛下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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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周,简直是天堂。他们拥有了侍从,还拥有了小厨房,更重要的是,还拥有了零花钱。每月三十枚金铢、一百枚银毫。这简直是一笔巨款。要知道,买一个手脚俱全、形貌皆好的凡人奴隶,也不过是十枚银毫。
苏茗穿着白衣,跪坐在案几前,用手拨弄着金铢,金铢碰撞,发出脆响。这些时日,关于枪剑,关于练武,包括身体的转换,他们都做了详细的界定。
苏茗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应该是有界限的,最开始的几日,他与濮阳殊不分彼此,不经过他的同意便抢夺身体操控权是关心则乱,事急从权。
但他们不可能永远这样没有规矩的生活在一起。
舍友之间,尚有矛盾。更何况是……这种。如今濮阳殊还年少,等他长大了,拥有自己喜欢的人。苏茗还能继续呆在他身体里么?自然不能。脱离身体这种事情也应该提早准备。
所以他和濮阳殊约法三章。首先便是关于时间,日子是一人一天。
其次便是隐私权的问题,这一周里,苏茗揣摩来研究去,终于明白如何屏蔽濮阳殊,即切断濮阳殊与自己的联系。他也教会濮阳殊如何屏蔽自己。
也就是说,苏茗占据身体的时候,他可以屏蔽濮阳殊对外界的感官。濮阳殊占据身体的时候,他也可以屏蔽苏茗的感官。
他们约定,只要是在自己的时间里,愿不愿意让对方借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由自己全盘决定,他们可以没有任何理由的切断对方的视界。
这是苏茗的想法。濮阳殊似乎对此可有可无,甚至还有些排斥。苏茗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排斥什么,他会不会觉得,一人一天不太公平?毕竟,曾经的七年,都是他一人度过。苏茗出于种种考量,终究还是没有询问他。
枪与剑,势必是要训练的。所以,他们的时间,也该相同。身体的记忆……可不是那么简单,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摆脱之前的糟糕境遇,有东西吃有衣服穿,与此同时却也引来更多人的注意,他们对自己是什么看法?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总之,有利有弊。
他与濮阳殊计划好一人一天,但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并没有选择屏蔽对方。濮阳殊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隐私,至于苏茗,他只有在自己洗澡的时候会选择避开濮阳殊。
然后,濮阳殊也开始在自己洗澡的时候避开苏茗。明明都是同样的身体。也许这是濮阳殊不肯吃亏的一点小心思。

他们以自己的方式生活。
没有人想的到一体双魂,他们只觉得这位新三少主习惯一天不同于一天。但是他可是既拥有龙胆朔寒枪,也拥有湛卢饮雪剑的人啊。这样的天才,理应有些不凡。分裂一些又怎么了。话说回来,要是不分裂,怎么能拿到这两柄相生相克的枪与剑。
此枪与此剑的秉性,可是殊异非常啊。
一周之后。
这一天轮到苏茗。
苏茗订的树种到了,那是两株梧桐树的树苗。他屏退众人,将这株树苗栽种在院落里。这是濮阳潜给他划定的新院落,院落宽敞而大,这无疑是一种厚爱的表现。但,自那事已经过去一周,濮阳潜却是没有召见过自己。
是想观察自己的品行么。
尽管来吧,论做戏,自己可不比任何人差。苏茗想。
苏茗他用手捧起泥土,挖了一个小坑,濮阳殊安静又疑惑的看着他的动作,“哥哥,为什么要种树。”这一周,他们二人也更加熟悉了。
苏茗的衣袖都被尘土弄的有些脏,但他心情很好。不过,他的心情好像一直都很好,对别人也很温和。不过是短短的一周,濮阳殊便听到不少人说少主的脾气时而温和、时而冷漠,周期大概是一天。
“嗯,是这样的。以前是一个孤儿,后来才被师父收养,在师父在收养我之后,就给我种了一棵树,是希望我可以像树一样生长,树的身上,是师父对我的美好祈愿。
树可以长的很高很高,但他们的根,却永远接续着泥土,无论我走到哪里长到多高,树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是不是很有格调?现在,我给你和我都准备了一棵树,希望我们都可以茁壮成长。”
“哦,自己种自己的树么。”濮阳殊问。
“啊?当然啊。”
“那,哥哥来种我的树,我种哥哥的树。”濮阳殊说。
“那就种彼此的树吧。”苏茗微微一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他栽下一棵小树苗,又给它平好周围的土,这便是濮阳殊的树。随即,他示意濮阳殊接管他的身体,濮阳殊便也有样学样的种好了另一棵树。
濮阳殊道:“左边是我,右边是哥哥。”苏茗欣赏一下濮阳殊手艺,觉得极其不错。
苏茗又接管了身体。站远了一点,欣赏着两人的杰作,两棵绿油油的树,并排而立,风一吹,叶子便沙沙作响。
真是好日子啊,不知道这样的好日子还能过多久。不知道主角是不是被蝴蝶了。话说回来,他们两个人如今过的这么滋润,还会被罚跪,还会遇到主角么。他很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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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殊得到的是真真正正的少主待遇。何为少主待遇?
顾雪卿脸容温和,指着站成一排的奴仆,示意濮阳殊挑选。这些年,从来没有人服侍濮阳殊,濮阳殊也不喜欢有人近他的身。
所以他不由得问起了苏茗,“我,该留下他们么。”
苏茗沉思了一下,“还是留吧,院子这么大,落了叶子什么的,难道要我们来扫么。虽然,话是那样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但我们的院落还是太大了,当然需要人手。就留两三个好了。”
这里面,说不定也有濮阳潜的眼线?苏茗思考着应该会发生的事情。
濮阳殊:“……好吧。”
于是他胡乱指了几个仆从。
这件事情做完,顾雪卿却是突然问起了庭院中的树,“听人说,那两棵梧桐,是您亲手种的?”
顾雪卿是刻意找了一个比较好聊天的切入点,这些天,他也一直观察着这个异军突起的少主。他虽然年幼,谈吐却是不俗,明明是个孩子,却已变得十足的稳重,果非池中物。虽然是,灾殃之子,看着却也没有任何不妥。
顾雪卿凝视着濮阳殊幽深的眼睛,这个孩子的瞳仁似乎比任何人都要黑,黑的没有其他任何的光彩。他看人又喜欢微微仰头,一动不动且面无表情,无形之中便予人压迫。
他的神色微微动了动,“对。”
他在识海里对苏茗说,“他在问我们的树。”
苏茗:“嗯。”
不知道这个顾雪卿是什么来头,书中似乎并没有他。
顾雪卿敏锐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看来,跟他聊这棵树是对的。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些天,他观察濮阳殊,却发现他真的很难懂,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他这么难懂,大概也不能同时得到枪与剑的支持?
他对吃食与衣着都没有什么要求,似乎比较偏好清淡偏甜一点的饮食。睡觉是平躺着的,不会乱动。每一天晚上,他都会把自己的武器放在旁边,区别只在于一天放剑,一天放枪。他的心情是一天一个轮换,今天比较温和的话,明天就比较冷淡。温和的时候,他会练剑。冷淡的时候,他会练枪。
顾雪卿很怀疑这是那两柄武器带给他的影响。毕竟,如此器物,一柄已不好掌控,何况两把。器物有灵,与剑主必然是有强有弱,强人驭器,强器驭人,这是经久不衰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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