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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反派一体双魂的日子(蓝溪恨水)


“你在干什么?”濮阳殊问。
“修炼。”
“可是,他们说我没办法修炼,因为我的天资很低劣,再修习一百年,也达不到别人一月的成果。”濮阳殊这样说着,却看见有点点流光从空中浮现,融入自己的心口,濮阳殊很是讶异。
苏茗勾动着周围的灵力,不出一会便觉得有些汗湿,很是疲累,有薄汗从额头细细的渗出。他站起来,不由得一个踉跄,心中的疑惑却是只多不少。
前世,自己的天资已经够好,收拢灵气的速度已经够快,今生居然还更胜一筹。不是说,天魔之体,是不能吸收灵气的么?
“你很累?”濮阳殊可以借苏茗的眼看见这个清晰的世界,却无法感受他身体的感觉,他只能模糊的,从自己的动作中感受到苏茗大概是累了。
“还可以。”只是这具孱弱的身体并不能进行再多的修炼,当务之急是养好自己的身体,“我把心法与口诀默给你,等你掌控这具身体,就试试吧。”
濮阳殊沉默了一下,道,“……我认识的字,不多。”
苏茗倒是忘记了这一点。他翻阅了一些濮阳殊的记忆,发现根本没有人教濮阳殊字,所以,他何止是认识的字不多,他根本就是不会啊。濮阳殊已经七岁了,那个剧情想必也不远了。
一向不受人重视的濮阳殊因惹怒他的大哥而被罚跪,沧月城的小公子赠给他一件披风,濮阳潜过问此事却无意发现他还不识字,便将他送到书院。
“现在,就由我暂时教你学字吧。你的开蒙,也快了。相信,他们会送你去书院。”
濮阳殊虽年幼,却是擅长思考,“……你,为什么会文字呢。你不是一直在沉睡么。”
苏茗:“也许是因为,我天生宿慧,拥有前世的记忆吧。”
濮阳殊:“哦。”
濮阳殊又问,“前世的你,是怎样的呢。”
苏茗:“我是个孤儿,也修习道法。死于雷劫。一转世就发现到了这里,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没有喝孟婆汤。也许是谁的犯懒导致出了纰漏,既没有消除我的记忆,还让你和我集聚在一具身体里。”
是……这样么。
自出生起便有短浅意识的濮阳殊,其实是很聪明的人,他的呆愣木讷,一部分是出于情感的不通,一部分是出于自然而然的自保。
他降生时,乌鸦扑朔,血月临天。在危机存亡的时候,是他的意识从沉睡中苏醒,于是霞光漫天,祥云缭绕。
是他救了他。但是,这样的对比,实在太过鲜明,就好像,他注定是被别人嘲讽讥笑的魔鬼而他是注定高坐云端受尽众人仰望的神明一样。
他对苏茗并没有恶意,因为他根本没有这样的情绪。同样的,他对他也没有善意。就算刚出生的时候是他救了他,就算,他好像在为自己打算。就算,他明可以取走自己的躯体……却好像默认这具躯体并不属于他。
谁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濮阳殊觉得苏茗与他应该各占一半,但苏茗好像没有这个意识,他好像默认这具躯体是独属于自己的,而他,只是一个无意住进来的房客。是这样么?
他揣测情感如同孩童触摸花朵。哥哥。他轻声的念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语。熟悉是因为,他知道濮阳昭与濮阳宣也是他的哥哥。陌生是因为……这才是他第一次叫别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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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茗走出房门,到达树下。现在还是冬天,却已经有了些许春天的影子,土壤上冒出了浅浅的绿芽。苏茗捡了一根树枝,在土地上写下濮阳殊的名字。微微收敛心神,便将身体的操控权给了濮阳殊。
濮阳殊眨了眨眼睛,看着微微有些模糊的视野,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是那个弱视,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薄雾。他握着那根树枝,有些茫然,苏茗提醒说,“……照着写。”
濮阳殊于是便蹲下来写起了自己的名字。他写的歪歪扭扭的,却足够认真,好一会儿才写完。濮阳殊。他看着自己写出的字,在心头默念自己的姓名。
“那你呢。你的名字,怎么写。”苏茗于是拿过身体控制权,写完自己名字之后,又将控制权还给濮阳殊。衣袖微微滑落,苏茗看到腕间露出的一点鞭痕,没有言语。
每一个反派,都有堪称凄惨的童年啊。
濮阳殊写完了苏茗的名字,脸容上带了一些思考,“你为什么可以,随便的控制我的身体?”
他并没有惧怕、惶恐这样的情绪,说是好奇都有些勉强。
他只是有一些些微的疑惑,“你在写你的名字的时候,我有尝试操控自己的身体,但是却不可以。”
苏茗沉默了。自己的身体里装入另一个灵魂是怎样的体验,而那个灵魂还可以随便操控自己的身体。
“如果你害怕……”苏茗的话还没有说完,濮阳殊突然站了起来,来人俨然是濮阳宣,身后还跟着濮阳宣的侍从,名叫隗延。
“三弟,别来无恙。池塘里的水好喝么。”濮阳宣环顾了一下寒酸的陈设,看到濮阳殊旁边的字,微微挑了挑眉。
濮阳宣看到他的视线,用脚蹭了蹭地上的字,想把苏茗两个字蹭掉,却被隗延摁住了。
濮阳殊本就只有七岁,平日的吃食又被多加克扣,较之同龄人都算瘦弱,更别说是跟圆滚滚的隗延比。
隗延扣住他,把他的双手反剪,口中道,“有人教这个小孽种写字欸。”
濮阳宣这才慢慢的踱过来,去看地上的字。字是用树枝写的,却很明显是两个人的笔迹。一人的歪歪扭扭,另一人的却是端方秀正。
苏茗。他问隗延,“我们府上,还有这样的好心人?”
隗延摇了摇头,府邸偌大,他当然不可能记得每一个仆从的姓名,但他也明白,这是二公子记住了这个多管闲事的仆人,要是找到他,少不得要磋磨他一番。他的小眼睛里闪过一抹阴毒。
“三弟,很好学嘛。”濮阳宣蹲下来,看着濮阳殊的眼睛。
隗延强压着濮阳殊跪下来,在他身体里的苏茗皱了皱眉,没有做出反应,他与他现在是一体的,体力如此孱弱,自然是反抗不了的。
见濮阳殊一声不吭,濮阳宣冷笑了一身,从怀里取出一节金鞭,金鞭很细,柔韧而精巧,有层层叠叠的细密的倒刺如蛇鳞一般密布,他用鞭柄挑上濮阳殊的脸,濮阳殊的眼睛却像是一汪凝固的湖泊。
目中无人的眼神。像极了他的大哥。更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他站起来,手腕一抖,便有蛇一样的鞭影向濮阳殊打去,镶入□□,又带出一串细密的血花,濮阳殊抖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这些年,他已习惯坚忍。他甚至知道濮阳宣为何这么对他。无非是因为得不到父亲的夸奖……之类的。
苏茗拿过身体的操控权,立时便感觉伤处一片火辣。对一个七岁的孩童这样,未免,也太过了一些。
濮阳殊:“……”
他现在已经没有了身体的操控权,便也感受不到火辣辣的痛楚。但他知道,操控这具身体的人一定是痛的。
……为何?
濮阳宣并没有发现眼前的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一个灵魂。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谁会想到这一点呢。三鞭下去,他身上的衣衫已经破损,有汹涌的血珠冒出来,细密的刺痛让他生汗,他跪倒在地上,看着地面。
濮阳宣这样的人啊,只会拿弱者开刀么,拿自己七岁的弟弟泄愤。当然,苏茗知道,濮阳宣并没有把濮阳殊当成是他的弟弟,唯独不会是弟弟。
实话说,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疼痛。他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都是优等生,因为好看的皮囊与孤儿身份还受过不少的优待,从小到大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被抽鞭子,简直想也没想过。
又是一鞭。
“……换我来吧。”濮阳殊说。他不通情感,却知疼痛。他觉得,这个人似乎不太能忍受痛苦,明明是同样的身体啊。既然如此,他来便好,他已经习惯了。苏茗却没有理他。
鞭子打完之后,苏茗已彻底委顿在地。苏茗疼的吸了一口气,随即又缓缓吐出,鞭痕涨热着,带动皮肤下缓缓的跳动,苏茗想,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
“换我来吧。你不行的。”濮阳殊又在识海里说,“我已经习惯了,可你还不习惯呢。”
“呵。这辈子都不可能习惯。有一句是怎么说的,永远不要习惯自己的苦难。”苏茗是有一点洁癖的,但是,疼到现在,洁癖什么的倒也不重要了。
他干脆躺在了地上,虽然背脊的伤被压的很痛。
濮阳宣打完鞭子就把鞭子扔给了隗延,他居高临下的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濮阳殊,厌憎一闪而过,不过,这一顿鞭子倒是让自己畅快了不少。他最后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濮阳殊,扬长而去。隗延也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他们走后,苏茗才轻轻的抽着气,驱动稀薄灵力运转全身,这点稀薄的灵力根本不够治伤,但勉强也可以镇痛。稍稍好一些之后,他便从地上起来了。
“这么些年,你就是这么过来的?”他问。
濮阳殊嗯了一声,没有再言语什么。
“不行,我们要改变现状。”苏茗想,自己是受不了这样的日子的。一直这样生活,生活到十七岁,就意味着自己要再忍十年。苏茗是决计忍不了的,忍十年,那该成忍者神龟好不好了。
苏茗挪回自己的院落,发现伤口依然在渗血,他甚至找不到药膏与绷带。只有几件旧衣。
真该死啊,反派为什么这么悲惨啊。
他去井里打了水来,用干净的布条冷敷自己的伤口,又扯碎了几件衣裳当做绷带,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便同濮阳殊说话。那本书上似乎提过濮阳殊不通情感。
苏茗:“你,濮阳宣打你的时候,你恨他么。”
濮阳殊:“……不恨,恨应该是很激烈的样子吧,有时候,我看见奶娘撕心裂肺的咒骂她的丈夫,涕泗横流浑身颤抖,我想,那就是恨,那才是恨。我对濮阳宣没有这种感觉。”
还会举一反三。

苏茗:“如果,有一个人在你很困难的时候帮助了你,你会不会把他记在心里啊。甚至,你会为了他放弃你耕耘多年的事业,甘心赴死。”
濮阳殊:“是怎样的帮助。”
苏茗:“比如,濮阳宣要打你,他阻拦了濮阳宣,还给你药让你疗伤,这样的。”
濮阳殊:“你希望我怎么做。”
苏茗:“……我希望,我能希望什么。”
他只是无意想起来原著中濮阳殊的结局,心怀感念罢了。
“非要希望,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一点小小的恩惠,就飞蛾扑火。”苏茗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词语来描绘,于是含糊的用了这个词语,他决定从今天开始对濮阳殊进行潜移默化的话疗。
濮阳殊道:“哥哥,你为什么不阻拦濮阳宣,也不给我药呢。”他问出来这样的问题,几乎没有进行思索。
苏茗:“……啊?”
“当然是因为你没有能力,哥哥。他如果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就说明他有能力,但正是因为他有能力,所以,这件事情对他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濮阳殊缓慢的思考着,组织着自己的语言,道:“不一样的。”
苏茗不知道濮阳殊是在说什么不一样,唯独濮阳殊知道,他只是突然的想到了濮阳府邸前的乞丐。
如果有一个乞丐,饿的要死了,这时,有两个人对他施以援手。一个是富人,施舍给他一块银两,这银两可以买一百个热的肉包子。一个是他的乞丐同伴,同伴把他掌心唯一一个冰冷的馊包子让给他吃。
他更该感谢谁?
富人当然是要感谢的。但,更该感谢的……是那个乞丐同伴吧。明明已经一无所有了,却还愿意把那个仅有的包子拿出来。
苏茗:“所以,你会么。”
濮阳殊:“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感谢那个人?”
濮阳殊的敏锐,居然如此一针见血。
濮阳殊:“我可以不感谢么,感觉感谢是一个很累的东西。我不想恨,也不想感谢。”濮阳殊并不是不懂道理,他很明白自己在各种情景下该做出怎样的反应,这是他观察得出的结论吗。这句话,更是他存活下来的关键。
苏茗却是为这很有哲理的一句话惊了一下,这居然称得上豁达。苏茗将绑带绑上自己的伤口,感受到微微刺痛,不由得嘶了一声,也许,濮阳殊就是因为这样的“豁达”,才能长到成年吧。
“这样也不错。”苏茗说。
他就没有这么豁达。总有一天,他也要把濮阳宣抽一顿鞭子。继续呆在这个地方,闲来无事被濮阳宣找找茬,他可是要先行心理变态了。
“我们,逃走吧。”苏茗突然想到了另一个方法,越说越觉得可行性很高,“反正也没人在乎你和我,丢了估计都没人找。外面的世界,一定也不怎么美好,但濮阳府邸的日子,确也不是人过的。如果我们运气好,说不定能找到收养我们的人……再不济,也不用在这里经受冷眼与拳打脚踢。想想办法,总是可以的吧。这里不好。”
如果能就此把剧情蝴蝶了,那就再好不过。仔细想想,濮阳殊也不是生来就要当反派的,脱离剧情线,有何不可呢。反正,濮阳殊这个反派什么都没干成嘛,纠集了那么一大票的人,最终却是死在主角的口遁之下。
濮阳殊微微一顿,“离开濮阳府,离开这里?我们?”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点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震悚,像是有什么脱离了他原有的轨迹。
“是啊。离开这里。”苏茗只觉得豁然开朗,既然是反派,某种意义上也是会有光环的吧,不会那么轻易死的吧。如果可以轻易的死掉,那在某种意义上就可以说剧情是能够被改变的,不然你见哪个反派会在幼年时死掉。
总之,离家出走,有百利而无一害。
“虽然,你没有爱恨,但是……你也不喜欢疼痛吧。”
苏茗突然说,“都说苦痛的童年要用一生治愈,你这……”都苦成黄花豆芽菜了。濮阳殊愣了一下,因为他听明白了苏茗话语潜藏的关心,他其实从不迟钝木讷,只是,敏感的人无法在这里生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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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明月高悬。这场逃跑,由苏茗执行。濮阳殊是有点弱视的,在夜色下尤甚,几乎看不清路。苏茗却能够看的清。
分明是同样的身体,却有着这样的差别。苏茗合理的怀疑,自己可以使用灵气……濮阳殊不可以。为了确保行动的顺利,他们什么都没有带,只穿着一件薄衣裳。
苏茗小心翼翼的听着侍卫的脚步声。等这一班侍卫过去,他就从草丛那边的狗洞里钻出去,为了未来,忍一忍吧。不过,这个地方本来就比较偏僻,侍卫轮班也没有那么严密。应该是可以的。钻狗洞啊,他这一生还没有做过这么不体面的事情,要知道,他年幼的时候是乖孩子,长大了之后是乖学生,拜老头子为师之后更是乖徒弟。
“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为什么,因为钻狗洞?”
濮阳殊用探寻事物真理的口吻询问着苏茗,他似乎对人心很好奇,缠着苏茗问东问西。以前他其实对这些也很感兴趣,但是并没有人陪他说话,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人,他恨不得把所有话都问出来,居然有些活泼。他这样的样子若是呈现在别人面前,别人一定以为这个灾殃之子是撞了邪。
“也许是因为不太体面。”
苏茗本来想说自己有一定的偶像包袱,担心濮阳殊听不懂,于是便换了一个比较易懂的说法。但,这样一来,弄的自己像是旧社会的什么墨守成规的老爷,说着体面来体面去的人,大概率也不怎么体面。
濮阳殊:“哦。”不知道是懂了什么。
他终于还是爬出了狗洞,他双手撑在泥土上,袖子已经被土弄脏,他却觉得松了一口气,这个洞还是太小了,小到他这样的孩子身躯爬起来都很费力。然后他就听见了一道微冷的男声,“……你是谁?”
苏茗一惊,入目便是一双靴子,靴子上还镶嵌着明珠。他抿了抿唇,去看那人,只见那人一身玄衣,凤眸微挑,眼神中似是夹杂着碎冰,这样睥睨的眼神,这么冷漠的态度,不正是——
天都城城主濮阳潜。
濮阳殊的父亲,一睁眼就要掐死他的人。
他知道濮阳潜是一个冷酷无情又独断专行的人,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死产房里的所有人又意图杀死自己的儿子,他可以用很残酷残忍的手段培养最精良的暗卫,他喜欢用酷刑来折磨他的敌人,信奉错必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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