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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但是被撤回(冬啼鸟)


A国,街边野球场。
曾铎刚被对面身高马大的朋友违规抢了个篮板,但场外的裁判却没有吹哨判罚。
举手表达抗议无果后,一口怨气憋在心里的他愤愤坐在了场边。
伸手向水壶摸去,曾铎发现原本应该是冰镇运动水壶的位置被换成了一瓶只是微凉的含盐汽水。
他一脸狐疑地看向刚刚给自己喝倒彩的兄弟,却在人群之中发现了一个眼熟但不是很合群的身影。
跟同伴示意暂离后,曾铎绕开人群在那人的肩头拍了一下。
然而在那人转头的时候,曾铎却一低头从另一边冒了出来。
“Dad?Why you here?”(爸?你怎么会在这里?)
曾铎父亲皱眉道:“说中文。”
曾铎耸耸肩,用眼神示意自己老爹有事说事。
其实他大概能猜出来自己父亲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昨天那个带着一份文件敲响自己家别墅并与自己父亲相谈到后半夜的亚洲男人属实是让他印象深刻。
在两人达成了某种协议后,紧接着一向少言寡语的斯文父亲第一次来到了自己跟同龄人之间进行户外“野蛮”活动的球场。
曾铎父亲组织了一下语言,对曾铎说:“儿子,作为父亲,我一直觉得我还算称职。你想做的基本都让你去尝试了,也提供了能力范围内最大的支持。”
曾铎点头:“的确。”
他从网络上浏览到过不少同龄的亚裔吐槽自己父母棍棒教育的帖子,这么对比下来自己的父亲在这方面确实无可指摘。
“所以,这次能不能拜托你答应我一件事?”曾铎父亲非常正式地对面前的儿子请求道。
曾铎眉头一挑,“什么呢?”
“我想麻烦你替我走一趟香城。”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曾铎父亲好像如释重负,“其实这件事应该由我去的,但你妈妈的身体确实没办法离了照顾。”
曾铎刚想反驳说自己也可以照顾母亲,但转而念及自己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个性,又把到嘴边的反驳咽了下去。
“你要去香城干嘛?”曾铎问。
曾铎父亲一字一顿地说:“复兴礼雅堂。”
曾铎愣住了。
礼雅堂。
这是一个对他来说念起来有些拗口的词汇。
但也是一个他极为熟悉的词汇。
因为他每次去父亲的书房捉迷藏都能在书架的最底层看到一排排写着这三个字的册籍。它们有些是胶封的,有些是用线绳穿起来的。总之都看上去很有历史的样子。
所以对于这个词,出生在异国他乡的曾铎天生就有一种被排斥又受到吸引的感觉。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自己旁敲侧击地跟父亲打探这件事的时候,自己只能得到一个含混的回答。
Fine(好吧),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找了。
通过网络上一些被编得神乎其神或者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故事碎片,曾铎对于这个“礼雅堂”也算是有了个初步认知。
好像是个倒卖假文物起家的民间借贷机构,风头无两的时候基本上每个海外基金会来自中国艺术藏品都要经过人家的手。
什么啊,还挺酷的嘛。
“再具体的事情,季岚会跟你交代的。这里我……”曾铎父亲还要说什么,却被球场那边一声“DUO!TIMES UP!”(铎!时间到了!)打断了。
曾铎正愁之前没来得及以牙还牙,此时听到朋友的召唤便急不可耐地要去报仇雪恨。
眼看曾铎并没有认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曾铎父亲有些急。
一把把人拽住,他快速嘱咐说:“除此之外,我对你还有两个要求。”
曾铎被迫停下了脚步。
“第一,保证安全。”曾铎父亲死死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第二,做事要有曾家人的态度。”
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严肃与威压,曾铎终于端正了态度,郑重地与他对视,并且承诺:
“好,我答应你。”
在这段记忆快速闪回过后,尽管怀着满腔的不爽,但曾铎还是坐了起来,并从季岚手里接过了一条冰冷的湿毛巾擦脸。
因为之前有季岚帮忙打理诸多细小事宜,曾铎对于“复兴礼雅堂”这份工作还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实质感受,只觉得自己最近的行动像极了《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主人公,到处溜达见人交谈握手这件事很有趣也很风光。
然而现在,在行动的序章结束后,轮到他正式管事当差,他就体会到了什么叫能力的参差。
往近了说,自己比不过季岚。
这人可以将日程安排间隔控制在十五分钟,并且能记住每一个见过的人的身份背景以及上一次交谈的内容。
往远了说……
当年自己的祖父到底是怎么在比当前工作条件还恶劣的情况下把家业干得这么大的。
“季先生,你知道对于合作伙伴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把冰毛巾从脸上扯下来,曾铎愤愤道。
“势均力敌?”蒲千阳试图抢答。
抽一般把毛巾搭到床边,曾铎翻身下床,“是尊重劳动法规定的工作时间啊!”
然而被指责的季岚完全不为所动,“既然是当老板的。那你的一举一动,往小了说是为你自己积累财富,往大了说是牵扯到你手下上百人的生计。”
把毛巾捡起来放进一边的脏衣篓,季岚淡淡地击破了曾铎最后一丝幻想:“更何况这里不讲究你们那套。”
另一边蒲千阳又非常配合地补上了最后一记重击:“入乡随俗。”
曾铎无力反驳。
他抓抓头发,“行吧,我倒要听听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你们大半夜地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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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季岚的话,曾铎皱起了眉头。
“季先生,你知道对于合作伙伴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他竖起一根手指。
“尊重工作时间?”蒲千阳再次试图抢答。
“是信赖啊!可恶!”曾铎化指为掌,重重地拍在了膝盖上,“合着你之前给我写的让我通篇背诵一个字不许错的那么那么长的稿子是假的是吧?”
蒲千阳严重怀疑后半句才是曾铎要表达的重点。
面对曾铎的质问,季岚给出了面对叶君生时如出一辙的回答:“不是假的,只是我真话没全说。”
曾铎气结:“我觉得有个成语可以非常恰当地形容你的行为!断章取义!”
季岚无奈地看了一眼曾铎,转身朝着另一边的房间走去。
另一边蒲千阳放下盛着莲子汤的温热汤碗打抱不平:“对你来说,这算不得断章取义吧。”
曾宏略带不解与不屑地看向蒲千阳这个拉拢祝云宵的赠品。
“既然曾宏是你祖父,所以你的叙述必须是从他的视角继承下来的。”虽然蒲千阳目前的身份是曾铎“合作伙伴”的家属兼人质,但他对曾铎说话却没有任何的避讳。
“如果你不理解的话,那我就说得更直观一点。趁现在当年地虎的三把手来跟你要人之前,我们来对比一下在两种视角下叙述同一件事会有什么样的不同效果。”
或者说,有点过于直来直往了。
“当然,你说你的那份就好。”蒲千阳莞尔一笑,体贴地说,“毕竟让一个刚睡醒的人来理顺这个微妙的时间差,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蒲千阳当然知道当前自己在曾铎眼里是一个什么形象,但那时候自己也乐得被轻视来躲清闲。
但现在不一样了。
事关祝潇所遗留下来的陈年往事。
为了祝云宵,自己必须认真起来。
听蒲千阳这么说,曾铎开始回忆当时季岚给到自己的那份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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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亮的电灯下,曾宏正打着檀木算盘。
倒不是他不会用电子计算器,只不过一来他打算盘的本事是从小练起来的童子功,一手点着账目另一只手盲打的速度比他照着账目一下下按计算器的速度慢不了多少。
“这个月的当口多了三十三间,人员增幅二百余人。”
二来,那些被穿起来的木珠之间碰撞的声音总是能让他或是烦闷或是暴躁的心情平复下来。
“算上员工的衣食住行和水电以及上供的额度,整体运营成本支出翻了一倍。”曾宏小声地念叨着,仿佛是在跟另一个自己交流。
当他的笔尖落在了账目的最后一行时,他得到了一个令他非常满意的结论:
“但收益则翻了六番。”
将笔收了起来,曾宏合上了账目,感叹道:“怪不得老祖宗有言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笃笃笃——
隔着一扇屏风和木门传来一句恭敬的通告:“堂主,季副堂主来了,正在正厅里等您呢。”
曾宏说:“奉茶,就来。”
等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后,曾宏转过身拿起三柱线香点燃后对着身后的佛像拜了一拜。
“求菩萨保佑,让我礼雅堂更上一层楼。”
然而曾宏转身出门时却没有发现,原本在燃烧的线香在没有风吹的情况下熄灭了。

堂中的季平之正在欣赏一边各式各样配置讲究还会定期更换的陈列物件。
他不常来这礼雅堂的地盘。
或者说是在帮祝潇给曾宏传话之前都不常来。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自己还是怀着那种固执守旧的手艺人的情怀,那些出自自己之手的物件只不过是自己对正品充满谦卑的拙劣模仿和学习,并不是能够用来交易和鱼目混珠的西贝货。
至少在他这里是这样的以为的。
但很明显礼雅堂的其他人不这么想。
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现如今季平之和礼雅堂已经被绑定在了一条船上,能不能相为谋就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事了。
那么连带着的,从他手下诞生的这些习作去了哪里,也不是他能掌控的事情了。
助纣为虐吗?的确有这样的成分吧。
但或许,更多的是劫富济贫。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总之都不是普通人玩得起的玩意儿。
而那些“流落”到礼雅堂手里的物件,在这个世道里大概也不会再有被赎回的机会了。
在杯中茶水被添到第二注的时候,一句“平之兄,久等了”房间侧面传来。
季平之立刻起身,朝着来人的方向鞠躬,“堂主。”
曾宏连忙将人扶起,“别,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上下有别。”季平之还是坚持行了一个完整的礼,“不然让别人看到就又好有想法了。”
曾宏非常欣赏季平之“拎得清”的这个性格。
因此就算这人有些硬骨头的固执,依然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快请坐。”
季平之也没有多推辞,便顺着曾宏的动作坐了下来。
“这次我来主要是为了两件事。”他开门见山,“第一件是有关季岚。”
曾宏关切地点点头,“哦,贵公子怎么了?”
“犬子勉强算得机敏,手艺有几分水平,但心思有些过于活络了。”季平之叹气,“所以如果他将来有一日与我一般为礼雅堂效力,请务必不要让他接触过于核心的事务。”
“可以。”曾宏一口答应。
他自然不希望核心手艺匠季平之和成长起来后一定非同小可的季岚这对父子破坏礼雅堂的平衡。
得到了肯定回复的季平之很明显心情好了起来,接着说:“这第二件,也不能说是大事,只能说是我个人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这次季平之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礼雅堂的管家打断了。
能在礼雅堂干事的人就算不是绝顶聪明也是至少也算是个人精,所以如果不是有非常要紧的大事,这人是绝对不可能前来打断曾宏与季平之之间的交流的。
“打扰了。”
正听在兴头上的曾宏虽然很想像那些话本中的大老板一样甩一句威风八面的“退下”,可他毕竟骨子里还是个生意人。
西瓜芝麻都是钱,而且有些时候要先捡芝麻才能得西瓜。
那边季平之看到管家的表情也知趣地从椅子上起来退了两步回避了。
在季平之退到一个绝无可能听到管家和曾宏对话的位置后,管家走上前来对曾宏耳语道:“有鹰人要借季平之去用用。”
听到鹰人这个切口,曾宏皱起了眉。
这是他们内部对当前政府的人的隐晦代称。
如果说之前日月帮和礼雅堂合力还能给地虎设套狠狠地削弱一次对方的力量,那么鹰人则是动都不能动的对象。
为了不触及到这个红线,在祝潇的谋划下,上一次两方联合的行动中原本计划的截杀硬生生被扭转成了引君入瓮。
这样一来原来的一些可能被拿来鸡蛋里挑骨头的由头也提前被消灭在了襁褓里。
所以就算地虎是吃了天大的亏,它们的靠山也没理由给他们找补。
至少明面上不行。
那么为什么今天这鹰人为什么会指名道姓地来找季平之呢?
总不能是因为季平之是促成了两方合作的核心纽带吧?还柿子捡软的捏?
一番思索未果,曾宏问:“人什么时候要?”
“……现在。”管家面露难色,“鹰人已经在外边候着了,连车也准备了。”
“原因呢?”
“说是有东西需要季副堂主的手艺去修。”
听着这个理由,曾宏心中犯着嘀咕。
来者不善。
这个理由是那么地顺理成章,以至于面对这笔强买强卖,礼雅堂好像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
棘手了啊。
季平之注意到了管家在自己身上游移的眼神,开口道:“堂主是有什么事情拜托我吗?”
要是拒绝的话……
于是曾宏开口:“真对不住啊,明明你刚坐下没多久,就得先麻烦你动作一趟了。”
在管家的配合下,季平之只以为是之前自己的一些习作物件出了问题需要自己加急修缮,便向曾宏告辞回家取工具箱。
那载着鹰人的车缓缓启动缀在了季平之的身后。
再然后,季平之就再也没有公开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了。
但是奇怪的是,季平之的号码却一直在被使用。
因为之前的合作中季平之也是通过短信指挥礼雅堂的动作,所以礼雅堂里的很多人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那起震惊香城的十吨黄金失踪的大案发生后,季平之的号码才再无动作。
事后有人思考,在那个时间段,跟季平之关系好到能拿到他号码的只有一人。
而从结果来看,最有动机最能获得利益的,只有一人。
甚至有足够的理由和手腕请动鹰人配合的,也只有一人。
听完曾铎的复述,蒲千阳点头,“跟你当时录像时候讲得也算八九不离十,但是言语细微之处有一些用词的差别,回头记得再复习一下别跟外人露馅了。”
这什么人啊!夸就夸,为什么还要贬自己一句啊?!曾铎腹诽道。
那讲稿中文绉绉的用词几乎是在挑战自己中文的极限,能背下来的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
完全没有在意曾铎眼神中腾升的怨气,蒲千阳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假如现在有一个完全独立于你们两边势力的人听到了这个故事,只会觉得礼雅堂是一个纯纯地受害者。”“日月帮假道伐虢居心叵测。”
“那么现在,我把季岚的视角加进来再说一遍这个故事,你听听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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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回来又要出去?”放课回家的季岚刚好碰上拎着工具箱出门的季平之。
季平之将手中的工具箱朝着季岚示意了一下,“事出有因,加加班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季岚侧头,“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你还有约来着?”
被季岚这么一提醒,季平之恍然大悟。
“我去,今天是不是祝兄上门的日子啊?”季平之看向季岚求证,而季岚那边肯定地点点头。
“坏了坏了,临时爽约非君子所为。”季平之急了。
季岚看到了停在家门口的车,淡淡地望着季平之“那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季平之转念一想,带着略带讨好的笑容对季岚说:“这样,虽然我知道你跟祝兄不太对付,但毕竟来者是客,你就先替我招待一下。”
“让我招待是没问题,关键是你要去多久。”季岚双手抱在胸前,“到底是什么物件要修,还是让你过去而不是他们送过来?”
“未知。”季平之把有些从肩头滑落的工具箱又往上提了一下,“你知道的,礼雅堂那些人张罗的事儿,我一般都不过问的。”
季岚微微叹气,这是他和季平之观念分歧最大的地方。
人要单纯到什么样才会把自己性命相关之事交到他人手里啊……
不过让已经固执了这么多年的季平之去改应该是不太可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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