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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假象表面(龙九九)


贺瑱兀自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但一瞬间又溜走了。
陈晓勤紧张什么,她又怕那个男生怎么了?
“那正好,晓勤你猜猜他怎么了最后。”他干脆将这个问题抛给了陈晓勤,想从她那里得到个答案。
陈晓勤却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怕他去做了什么殉情的傻事。”
贺瑱悬起的一颗心又揣回了肚子中,他似乎刚才在害怕着陈晓勤说出的是另一个答案。
他摆了摆手,又说:“他在一年后,又看到了一个陌生女生受人欺辱,便挺身而出。他生生挨了七刀,尸体……也是送来的我们这里。”
陈晓勤倒吸了一口凉气,久久不能言语。
那个男生没有对女朋友做到的事情,却在自己悔过后对旁人做到了。
他后悔吗?贺瑱并不觉得。
或者在他救下陌生女孩子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
陈晓勤抱着还没放下的花瓶,眼泪珠子却是滴滴答答地往瓶子里面灌。
贺瑱抽出纸张,温柔细致地替她擦了眼泪,又略带笑话地开口:“别再哭了,眼泪是咸的,回头再把向日葵齁死了,那可不好。但好在所有伤害女性的凶手都被绳之以法,为他们所犯下的错事付出了代价。”
陈晓勤破涕而笑,却仍是有些难过:“只可惜孙靖仁没有付出足够的代价……”
贺瑱明白,孙靖仁五年的刑期被所谓的“表现良好”减成了三年,甚至五年都是轻判了。
“但孙靖仁死了。”贺瑱直言,在陈晓勤的脸上同样也看到了呆滞与茫然。
她没什么解脱的神色,毕竟死亡对孙靖仁而言才是解脱。
“孙靖仁死了……”陈晓勤默默地念了一遍又一遍,手中的花瓶也松手落地,没有碎,却将好不容易插好的花散了一地。
陈晓勤痴痴地笑了起来,她狠狠地捶了自己的双腿一下:“我该站起来了,我也许能站起来了!”
贺瑱却是摆正了她的肩膀,依着陈晓礼所说的话给她喂了药。
吃过药后,她有些昏昏欲睡,就连脑子都开始混沌了起来。
贺瑱知晓现在问她是趁人之危,可还是开了口:“晓勤,上周六那天……你哥哥在哪?他到底出没出门,有没有一直陪着你?”
陈晓勤迷茫地看了一眼贺瑱,又扭头盯着陆何,歪歪头说:“我哥……他出门了呀!”

贺瑱立马提起了心,只又听陈晓勤继续说道:“我哥不是出去超市了吗?”
还是一如陈晓礼交代的只是去超市,没有其他。
贺瑱看了看犯着迷糊的陈晓勤,又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
继而,他又对陆何说:“还是联系个女警过来陪着她的好,不然咱们两个大老爷们,不太合适。然后我先回去队里再看看,你等女警到了回去休息就行。”
陆何还想说陪着贺瑱一起,可却被贺瑱制止了:“也许明天还得往返朝澜市,我要是晚上没休息,就得你开车了。”
陆何便也不再推拒,看着贺瑱出门,又等着女警到来,交代了几句,这才回了自己家里好好睡下。
贺瑱一路开着车沿着不再拥堵的环路回到支队里,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又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来,含在唇齿之间。
他将车窗摇了下来,深秋的寒风吹得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可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也许陈晓礼真的是被冤枉的,也许真的赖他自己。
他被风吹得有些迷眼,伸手揉了揉才好些。
小橙车停在支队门口,他快步上了楼,直奔鉴证科询问进展:“怎么样了?”
鉴证科的几个同事都是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又说:“系统匹配是没锁到,我们怕失误又多用人眼看了一遍,也没发现有类似陈晓礼长相的人出现在过飞机场、火车站、汽车站和高速路、国道的经过车辆上。老大,所有证据表示陈晓礼没有离开过沣潭市。”
“但是我们也多做了一点,我们把那个律师杜诩的车追踪到了。这辆沣CZ2905的车并不是登记在杜诩名下,是他们律师事务所在沣潭市注册公司名下的车,所以之前我们也没查到。”
“行。”贺瑱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又说,“杜诩的事情移后再说,先去把陈晓礼放出来。”
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陈晓礼被关进去后就不吃不喝,一直抱着双膝坐在硬邦邦的床上,背抵在冰冷的墙上,一言不发。
贺瑱来了他也没什么反应,直到贺瑱开口说了声“抱歉”,他才猛地抬起头,问道:“我是被证明清白了吗?我是可以离开了吗?”
贺瑱点点头:“抱歉,是我们失误。抱歉,是我的不对。”
陈晓礼的脚步有些踉跄,贺瑱便提出了送他回去的建议。可陈晓礼却拒绝了他,只是小声又说:“我知道你不是刻意的,我知道这些无法避免,我只是……算了,贺瑱,下次再来我家吃饭啊。”
他的背影有些佝偻,有些可怜。
贺瑱看着他仓皇打车离去的背影有些心酸,更将那毛发的事情赖给自己穿了同样的一件衣服去到陈晓礼家中,又去了案发现场。
他在外面待了许久,才又折返回去,问道:“杜诩的车有什么异样吗?”
“也没什么异样。”鉴证科同事将几个在高速路上截到的画面转过来给贺瑱看,“他就是一路从沣潭沿着最近的高速到了朝澜市,中间连休息都没有,就到了酒店停车。”
贺瑱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一时间又脑子里一片混沌,分辨不出来。
他是一个头两个大,其他从孙靖仁狗友嘴里套出来的人,皆是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要么还在海外,要么就在外省。还有更多的对孙靖仁避如蛇蝎,甚至于听到他的名字都下意识地害怕,更别提接近他了。
到底还是杜诩的嫌疑大一些,可他的动机呢?又是什么?
贺瑱想不明白,就干脆把同事都赶回家去睡觉。
他懒得回去,就在自己办公室的小沙发盖着毯子凑合了一宿。
只是他这一夜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噩梦连连。
梦中有孙靖仁将陈晓勤拖进了小巷子里做了不轨之事,也有陈晓礼抱着崩溃大哭险些自杀的陈晓勤无能为力,更有陈家两兄妹在法庭上听到判决时候感叹命运不公。
他突然就觉得孙靖仁就应该是死于“自杀”的,而不是再去苦苦追求真凶。
贺瑱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整个脑仁泛着疼。他拿起旁边的冷水就咕咚咕咚灌了一杯下肚,还是不解渴,他又从饮水机里接了好几杯。
他还有什么能做的?
思来想去,他还是拨通了他一直使用的工具人电话。
季朗星接起电话的一刻,就知道他开口要说些什么,只道:“学长,这次什么案子?我今天正好没课,可以来一趟。”
贺瑱沉默,他已经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为了寻求一个真相,他还是直截了当地开口:“确实是这样的,你方便过来一趟支队吗?我们面谈。”
季朗星应得很快,来得更快。
不出片刻,就已经到了小灰楼门前,贺瑱下楼将他迎了进去。
贺瑱大概将案子的经过同季朗星说了一遍,季朗星却是愁容浮现。
他思来想去还是说:“这次,我觉得我需要去案发现场看一下,也要见见尸体。”
贺瑱眉头蹙起:“案发现场?那在朝澜市呢,你能跟我一起走一趟吗?”
季朗星当即便调整了自己明天的课程,又说:“为了你,当然有时间。我听说朝澜市的山水都不错,也许我也可以去看一看。”
贺瑱钻钻耳朵,这话他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但是他也不迟疑,当机立断地就给陆何叫了起来,说二十分钟后到他家小区门口,让他必须赶上他们的车再一起去朝澜市。
陆何气喘吁吁地在十九分的时候赶到,没两分钟的误差,贺瑱就一脚刹车定在了他的跟前。
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拉副驾驶的门,一打开却见到的是季朗星的身影:“季教授早上好,你也和我们一起去?”
季朗星笑着应和他:“是,学长让我去帮忙给他分析一下凶手模型,我觉得这一次我有必要去案发现场看看,所以就跟来了。你不介意吧?”
“我介意啥啊!”陆何挠挠头,懵懵的。但每次季朗星叫贺瑱学长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打个寒颤,俩大老爷们用得着这么黏黏糊糊的吗?
走得早,路上也不算堵车,只是出城的时候稍微花了些时间。
两个小时就到了朝澜市,贺瑱领着人进朝澜市刑警大队的时候,季朗星就环顾了四周一圈,又说:“学长,这些人似乎与你有些龃龉。”
“不用似乎,就是。”贺瑱连个目光都没施舍给这些人,骂人的话都懒得吐了,“你也不用搭理他们,就当他们是空气就行。”
贺瑱从玻璃窗外看见宋知意正继续对着解剖台整理着自己的报告,靠在椅背上捧着笔记的模样,格外耀眼。
季朗星顺着贺瑱的目光,也看到了这一切,他顿时心中急迫了几分,琢磨着有些事情合该提上日程了。
他一向对着所有人都是笑脸以对的,如今却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兀自走上前去,打断了贺瑱的思绪:“学长,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案发现场看看。”
“啊?”贺瑱不明白他,“都到这了,你还不直接让宋知意给你看看尸体,你好分析分析。”
他说完,就扒在窗户上敲了两下。
宋知意抬眼,就看见了他……以及他身后跟着的季朗星,顿时好看的眉眼便蹙了起来。
贺瑱跟他比划着,要进入解剖室。可还没打开无菌室的门,他就已然出来了。
“知意,我带季教授来看看尸体,他说这次凶手模型得依着这个还有案发现场做。”贺瑱这一句话泾渭分明、亲属有别,顿时就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宋知意嗯了一声,却没有放任季朗星进入解剖室,只是又说:“不好意思,我的解剖室只允许同事进入。”
“宋法医这话就严重了,我帮着支队做心理分析和凶手画像已经很久了,怎么也算得上是编外人员。你这么说,是怕我破坏尸体上的证据吗?还是说,宋法医到现在还没完成对尸体的解剖检查?”季朗星也不退让,笑意盈盈地挑衅着宋知意。
贺瑱虽还是不明白,但却嗅到了他们之间的火药味,他连忙出声制止:“行了行了,你俩干什么架。照我说,那不进就不进吧,这有啥的?来来,我给你俩找个会议室,知意你给他细致说说就行了。我看着你俩,在旁边补充。”
这也不是等补充,是怕他俩又擦枪走火,在朝澜市的刑警大队干起来,那他可一点脸就都不剩了。
到底还是宋知意待他好,明白他的难处,不再与季朗星纠葛。
进了会议室,宋知意便事无巨细地同季朗星说着尸体的特征与细节,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拍摄的照片也给了季朗星看。
贺瑱撑着下颌继续看着宋知意在工作上的滔滔不绝,忍不住给他举了个大拇指:“每次听你说,我都觉得法医是门太过深奥的学问。”
季朗星轻笑一声,又凑上前去:“那学长,心理学呢?”
“也是门学问。”贺瑱不厚此薄彼,他还等着季朗星帮他分析呢。
季朗星听罢这些细节,心中大概有了个梗概,转头又对贺瑱说:“那学长,我们现在可以去案发现场看了。”
可宋知意也一直跟在他二人身后,季朗星还没发问,贺瑱便先开了口:“你干什么去啊?”
“这次的案发现场,我也没看过。”宋知意不多言,一句话就让贺瑱没再问。
季朗星走在前面,待贺瑱按下了开门键后,他先行一步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待坐稳,系上安全带后,又等着贺瑱在他身侧。
可没成想,贺瑱打了个哈欠,把车钥匙直接塞给了宋知意又说:“你开车吧,我昨晚没睡好,我在后面眯会儿。”
宋知意嗯了一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贺瑱:“披上点,朝澜市降温了。”
贺瑱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揉着眼睛就往后座上一缩,沉沉睡去。
唯留下前面的两人一言不发,目光都不曾有过任何交流。
不出片刻,宋知意便安安稳稳地把车停在酒店楼下的停车场了。
这也是贺瑱第二次来停车场具体观察,他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就看见宋知意和季朗星中间隔了有一条河宽。
他撇撇嘴,还得是自己在中间协调。
既然来了,他就比对着停车场的监控录像,去还原了一下杜诩当时将车停放的位置。
他的车是没停在监控录像范围内的,但是根据几个摄像头的方位圈定,贺瑱却陡然发现此处是离着安全楼梯最近的一个位置,但如果人贴着边走,监控还是拍不到身影的。
难不成是当时杜诩表面和同事告辞,暗地里却是从停车场又返回去杀了孙靖仁?
这样的构想也是合理,却符合时间推算的。
贺瑱抿抿唇,把这件事记在了心底,准备和杜诩的同事聊上一聊以确认一番。
他们三人没再在停车场纠结,反而转头又上了六层,直奔601。
屋内的血腥味道已经没那么重了,但是浴缸里干涸的血渍仍然在提醒着众人这里发生了一起多么恐怖的命案。
季朗星穿着鞋套站在门口,摸着下巴望着浴缸发着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贺瑱没打扰他,转回头跟宋知意开口说道:“其实这个手法最好的就在于,只要小心些,凶手的身上甚至连半点孙靖仁的血迹都沾不上。”
“他甚至都有恃无恐地将没有印到自己指纹凶器都大咧咧地留在了案发现场,而他恐怕也只是用指甲油涂抹在自己的指腹上,掩盖了指纹罢了。”
“所以,我们在凶器上才只能提取到凶手刻意握住孙靖仁手留下的痕迹。不得不说凶手很聪明,他不用手套的缘故,也是怕自己在和孙靖仁喝酒的时候,就被孙靖仁看出了端倪吧。”
贺瑱耸耸肩,所以他一直觉得做事这么缜密的凶手,又怎么会在现场留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去证明自己就是陈晓礼呢?
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陈晓礼无辜,只是被牵连到了。甚至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一时急躁,才白白让陈晓礼受了牵连。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说:“你也去凭着法医的直觉,再看看案发现场有没有什么我们遗漏的点吧?”
宋知意还在斟酌着细枝末节,可季朗星便也先开了口:“死者很喜欢凶手,他做梦也是想要得到凶手。”
贺瑱一顿,皱着眉头又问:“什么意思?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凶手是个女孩子?”
季朗星不语,只是又退出卫生间,环顾着整个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拾的酒店布局——
略显混乱的床单、蜡烛以及已然枯萎的鲜花。
这些从前被归纳为凶手带来的东西,如今就大咧咧地展露在季朗星的眼前。
他还是不曾开口,贺瑱却又想到就说:“可女生有力气将季朗星搬到卫生间吗?”
可季朗星这么说了,他也觉得的确如此,这个房间的某一些布局就好像是在等待着一个孙靖仁喜欢的人前来一般。
灵光一闪而过,他脑海中又浮现起来了当时孙靖仁狐朋狗友在酒桌上对宋知意的不恭之词,又张大了嘴半晌才说:“他男女不拘……杜诩,长得也很好看。”
在颜值面前,杜诩和孙诚打过官司又如何?他就算是父亲的仇人又如何?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是美人自己送上钩来,他又何尝不会想要尝尝呢?
这么一说,杜诩当时以这个理由去搪塞自己,就都成了一个立不住脚的说辞。
他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呈现着杜诩作案的可能性与如何实现,就连季朗星叫了他几声都未曾能听见,到底还是宋知意的一声“贺瑱”才将他唤回了现实之中。
他轻咳了一声,忙问宋知意:“怎么了?是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了吗?”
宋知意却是将目光投向季朗星:“季教授叫你。”
季朗星暗自看着自己叫了几声“学长”都没有回应,可宋知意却是开口句句有回响,忍不住嘴角又抽搐了几下。
他又说:“据我判定应该是个很熟悉脱罪流程的老手做的,如果死者真的是男女不拒,我更愿意判断这个凶手是个男性。甚至于他对死者的恨意是写在明面上的,可死者就是一直对他感兴趣,也乐见其成来付他的约。”
贺瑱听罢,愈发觉得就是杜诩。
这字字句句都和杜诩高度契合上,凶手的画像在贺瑱的心底已经定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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