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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假象表面(龙九九)


他又翻了两页,那资料也就到此为止了。
实在没法子继续的他叹了口气,干脆一屁股找了个最近的椅子坐下了。甫一坐下,就见对面的陆何对他挤眉弄眼。
他皱了皱眉头,这才发现他左手边就是宋知意。
贺瑱倒也不在乎,只是看着宋知意那挺拔的脊背如一条直线,本欲瘫在椅子上的动作立马变成了正襟危坐。
方局长听了他们的汇报,一拍大腿,说道:“好!听你们这是有头绪了,那就赶紧查起来吧!”
贺瑱用余光瞥了一眼方局长那颤了半天的肉,轻轻啧了一声,又拍了拍桌子示意安静一下。
支队里的人早就熟悉他的做事风格,自然而然地等着他的下一句指示。
只有宋知意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那贺队既然没有别的要共享的,我就先回解剖室看尸体了。”
贺瑱脸上的表情一顿,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
但他捏住了木头桌子的一角,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声:“好,希望宋法医今天就能把二次尸检报告提交。”
“好。”宋知意也不曾迟疑,看着贺瑱就应下了这没有硝烟的挑战。
宋知意前腿刚走,张棠棠也跟着上去了。一步三回头的跟贺瑱使着眼色,贺瑱瞧都不瞧她一眼。
贺瑱深吸了口气,又说道:“我看这社会关系还没开始走访调查,方局长,那我们就先安排人再去他学校和补习班看看,陆何和我去他家里了。”
方局长眯着肉挤得一条缝的眼睛,点点头:“去吧去吧,早点破案。”
出了门就瞧见太阳西斜了许多,将贺瑱和梧桐树的影子都拉得斜斜的。
陆何去开车了,贺瑱就靠在路边的树上等着他。
没留神,就见到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奔着他的脸面而来。他顿时反应过来,连忙后撤一步,做出防御的架势来。这才看清了眼前是个话筒。
他顿时脸就拉了下来,他本来就从销假回来就一肚子火,现在这些个记者又触他霉头。但为了保支队的名声,他还是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生生挤出了个好脸色来:“今天我们新调来的法医就会为死者死法给出一份权威报告。到时候定会给各位媒体朋友、沣潭市民一个合理的交代的,请大家放心。”
只是这些个记者们仍是不依不饶的,追着贺瑱非要问东问西,摆明了是不信贺瑱所言。
贺瑱烦不胜烦,又察觉到陆何已经停着车在外面等着了。
他看了一圈这些个明显不打算放过他的记者们,正巧就看见了被人群挤在最后的一个瘦弱的男生,干脆地朝他招了招手:“你叫什么?哪个报社电台的?”
小记者愣了一下,立马回应了一张名片,又道:“陈晓礼,沣潭晚报记者。”
“好。”贺瑱从怀里拿出纸笔,写了个字条塞给他,“劳烦您到时候关注一下,就说是我说的,让你们报社最先拿消息。”
说罢,趁着所有人都去争抢那个字条的空隙,他赶忙拨开人群,一溜烟儿地钻进了陆何的车上。
拉好安全带,他瞪了陆何一眼,说道:“瞅我干嘛?走了!”
陆何这才嘿嘿一笑,打趣说:“老大,要是围着你的是一群女孩子就好了,那我也能沾个光了。”
贺瑱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环着手臂靠在椅背上懒得理他。
陆何撇撇嘴,又说:“老大,我看那个宋法医似乎还是有点东西的,但你是不是又想起上次被坑的那件事了?”
“废话!”贺瑱抱臂在胸前,上次那个花瓶长得还不如宋知意呢,娇娇气气地调来,搅得他们支队一团乱,而后自己又像是没事人一般调走,还得他们整个支队给他擦屁股。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摇摇头:“这样的事,我可不想再来一回了。别聊了,快点走了。”
陆何赶紧踩下油门,奔着王宁所居的小区而去。
一路上哼着歌,似乎贺瑱回来了,也把他的主心骨带回来了。对于他们侦破这个案件,也是势在必得。
只是贺瑱闭了会儿眼,补了补因为突然回来的疲累。没睁眼,却是又开了口:“我刚刚对宋知意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毕竟人家是来帮忙的。”
“啊?”陆何一顿,尚还没想好能说些什么,“应该没事吧,我也不知道。”
“算了。”贺瑱又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前方,却顿时睁大了双眼眼,怒斥道,“刹车!——”
待得陆何一脚死死地踩在了原地,他才心有余悸地长舒一口气。
“陆何你看着点路啊!你差点怼人脸上你知道吗?!”贺瑱骂了一句,甩下安全带便下车去扶人了。
陆何抬眼看了下绿的发烫的信号灯,有些讪讪地也跟在贺瑱后面下了车。
贺瑱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摔倒在路上的老太太前面,先围着人瞧了一圈,确定没有骨折伤,这才敢将人搀扶起来。
老太太七十来岁的模样,头发花白,表情茫然,右手死死地拽住贺瑱的胳膊,指甲都扣进了肉里。
贺瑱咧了咧嘴角,但没有挣脱,只是问道:“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是否需要我们送您去医院检查?”
可老太太就好像是听不懂话一般,浑浊的眼睛看着地面,嘴里一直念念叨叨的:“我找我孙子去……找我孙子去……我去接他回家,我给他包了茴香馅饺子呢……”
贺瑱回头看了陆何一眼,心下了然地道:“可能是遇到老年痴呆的患者了,你过来看看老人家身上有没有家人的联系方式。你先处理下这边,车留给你。我看离王宁家里也就一个路口了,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可老太太就忽然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顿时抬头看向贺瑱,指甲扣得更深了:“王宁!我孙子王宁!”
贺瑱龇牙咧嘴地看着自己胳膊上的血道子,但还是意识到了这就是死者家属,那个患了老年痴呆的奶奶。
他赶紧搀扶着老太太到车上坐下,叫陆何打了双闪疏通交通。又轻轻地掰开了老太太的手指,解放了自己的胳膊。他仔细瞧了一眼,血已经干了,伤口都结痂了。
他温声细语地问着老太太:“您孙子王宁去哪了?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老太太呜呜地哭了起来,嘴里车轱辘一般地来回说着:“他走了、走了……他跟我说,这个家他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他说他妈迟早要杀了他啊……你们、你们帮帮我,救救他!找他回来,救救他!”
贺瑱脸色突变,和陆何对视了一眼。
怎么回事?

第3章 调查
贺瑱立马反应了过来,安抚着老太太的情绪,又随口胡诌道:“奶奶您别怕,我是王宁的朋友,我也听说了他的事情,就是过来帮他的。但是有些事情他也不好意思全跟我说了,所以我也是一知半解的,还得麻烦您给我细说说。”
老太太立马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冲着贺瑱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可奈何她的的确确是老年痴呆严重,说话颠三倒四的让人抓不住重点:“小宁他可怜啊……他那天说同学、是同学吧,欺负他,怎么欺负的来着……还有他爸,他爸也不管他!唉、唉……”
贺瑱敏锐地察觉到了同学欺负这件事——
之前张棠棠给他验尸的时候,也曾在报告中提过王宁身上有些陈旧伤,像是被人虐待及反复自残所致。
这完全符合校园暴力事件的结果,很多遭受校园暴力的学生,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从而在原有的伤口上反复自残,妄图掩盖自己遭受不公待遇的痕迹。
更何况,王宁学习优异,性格内向,平日里几乎没什么朋友。他的身高不高,身形瘦弱,与各类校园暴力案件中的受害者画像,更是完美契合。
贺瑱砸了咂嘴,断然觉得这件事和校园暴力指定有点什么关系。
恰好此时陆何把车挪旁边停好了,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就朝着他老大而来,结果没成想刚到跟前,就挨了他老大狠狠的一脚。
还没等他委屈巴巴地开口问,便听见贺瑱啧声中带着点怒意:“我休了个假,你们他妈的就是这么做的社会关系调查的?去学校看了半天,愣是半点端倪没发现?好嘛,全世界一片和平,王宁受了多大的校园暴力愣是一点没发现啊!”
陆何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立马四指并在耳畔,发誓道:“老大,这可真不关我事啊,之前是B组那俩傻……那俩大聪明去做的调查。你说说,要是我去,肯定早就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算了,这回又派人去了,等等这次结果吧。不对——”贺瑱忽而眉头一紧,“这次我让去的是不是还是B组那俩傻……傻蛋?”
陆何不经思索,点了点头,随即便又挨了贺瑱一下。
贺瑱叹了口气,无奈道:“让那俩傻蛋回去整理资料吧,我一会儿亲自去问问情况。不过现在,还是得先把老太太先安全送回家去,她这样一个人可不行。”
末了,他还是没忍住又补了一句:“下次你还是多给我跑跑现场调查,真的,就那群傻蛋,还不如你呢。”
陆何在一边挠了挠头,好像一时间并不太明白自家老大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趁机把自己也嫌弃了个遍。
贺瑱骂完人,便低头看了一眼一直在重复着跟自己说刚才那几句话的老太太,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子无奈与悲哀。她恐怕再也不知道自己孙子回不来了,就算求了那么多人帮忙,也无济于事。
他把王宁奶奶从地上搀了起来,扶着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在路上走着。
愈发沉的天色,终被一道霞光划破。红黄相接地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贺瑱的交织在了一起。
她絮絮叨叨的话终是有了截止,她紧紧地握住了贺瑱的手,浑浊的目光仿若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丝清明。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又说:“小宁啊,你别怪你妈,别恨她,她也是个可怜人……如果千错万错,都是奶奶的错,要怪就都怪奶奶。但是、但是……你别离开奶奶,好吗?”
她见贺瑱不回应她,便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问着:“好吗?”
贺瑱抿了抿唇,微微偏过了头,又深吸一口气,带着王宁再也说不出口的承诺:“好,奶奶。”
老太太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像个小孩一样开心得不能自已,转眼不过是又开始重复着自己刚才说过的那些话。
贺瑱听着那些话,即便是耳朵已经长了茧,依旧耐心地句句有回响。
好像每次老太太又多能想起一点什么似的,说起王宁母亲的时候,又多了几句不一样的话:“你妈的命也苦啊……都苦啊!你说说,就那么一次,怎么就那么一次正巧被你看见了啊……”
看见什么?
贺瑱微微皱了下眉头,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可以被忽视的细节。
他连忙和一直在后面听着的陆何交换了个目光,甫要准备开口的时候,就感觉一股子力量把他推了开来。
他下意识地要去制服来人,结果就听见一声尖锐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离我妈远点!妈,我就去买个菜,回头你怎么就不见了?你不知道自己不能瞎跑啊!”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穿着灰色的家居服,手里还提着一袋白菜。
她的面色十分憔悴,眼下乌青遍布。似乎本该精心打理的大波浪卷发,如今也是打着绺被随意拢在脑后。她身上隐约有股烟味,但却被做菜的油烟味道掩盖。
贺瑱看着那张和王宁三五分像的脸,就算出门太匆忙,忘了记清王宁母亲的脸,顿时也明白了这就是王宁的妈妈黄明珠。
他给陆何使了个眼色,陆何当即从怀里拿出警官证:“警察,来走访一下,请您配合。”
黄明珠霎时间变了脸色,横眉冷对道:“你们警察不好好查小宁的案子,天天来骚扰我们这些死者家属干什么?都是一群吃干饭的废物,滚滚滚,快离我们远点,晦气!”
陆何到底年轻,火气还盛一些。刚要开口解释,贺瑱就给他按了回去。
贺瑱对着黄明珠赔着笑脸,说:“抱歉,打扰了,我们警方也会尽快给您一个答复。王宁是个好孩子,他不能枉死。”
他这样温和的话语,却如同一根细针般,将黄明珠强撑起的暴躁伪装扎了个破。瞬间泄气的她偃旗息鼓,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从贺瑱手中接过老太太,两人互相搀扶着回家。
只是家中冷冷清清,再没有王宁的声音了。
贺瑱没再跟上去,有些垂头丧气地坐在路边马路牙子上,使劲儿地搓了搓自己的头发。
“你说为什么啊?”他狠狠地捶了一下地,就连石子将自己的手划破都没有留意,“校园暴力……怎么又是校园暴力!”
陆何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他知道自己老大上初中时候最好的朋友,也是因为忍受不了校园暴力而跳楼。没有死,可却落下了终身残疾,一辈子只能靠轮椅过活。
贺瑱的头埋在自己的双膝之中,声音闷闷地问:“有烟吗?”
“没……”陆何小声地说着,“老大你知道,我也不抽的,而且你不是戒了吗?”
“对,我戒了啊。”贺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剥开塞进嘴里,“行,走了陆何。”
草莓味漫延在他的唇齿之间,冲淡了刚才郁结于心底的暴躁情绪。
他站起身来,掸了掸屁股上沾的灰。见陆何仍然呆愣在原地,又上去给了他一下,弹在他脑门上,说:“快点,不然一会儿他们高中都得放学了。”
陆何这才如梦初醒般地跟了上去,准备去开车:“老大别着急,一中那边晚自习得上到九点多呢,跑不了!”
贺瑱啧声之后,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觉得那些个搞校园暴力的小畜生,能安安稳稳地待到晚自习结束?注意细节,知道了吗?”
陆何应得飞快,车开得也不慢。
只是正好赶上晚高峰,就连导航上都堵得紫红。
陆何探头看了一眼应急车道,问:“老大,要不要把警灯挂出来?”
贺瑱抬眼瞄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摇了摇头说:“算了,下个出口出环路吧,先回支队看看宋知意的二次尸检做的怎么样。”
车子拐了几个路口就回了支队大门。
夕阳被月色替代,朦胧的路灯给灰扑扑的小楼添了一抹亮色。
支队里的人稀稀拉拉走得不剩多少,解剖室的灯却是一直安静地亮着。
张棠棠站在门口,手中拿着新消毒的工具,似乎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
陆何咋咋呼呼地上前去,拍了一下张棠棠的肩膀,顿时吓得她一撒手,工具哐当几声撒了一地。
张棠棠惊呼了一声,继而又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地从指缝间透出一句:“小点声!”
陆何立马连呼吸都变得轻了很多,一边帮着张棠棠收拾地上的工具,一边回头疑惑地看了一眼贺瑱。
贺瑱扬了扬下巴,不卑不亢、不缓不慢地问道:“怎么了?”
张棠棠朝门里努努嘴,有些委屈地说:“人家怕我碍手碍脚,不让我进去呗。我想着工具得做无菌处理换一套,都不知道该不该去送。老大,你说呢?”
贺瑱没言语,只是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隐约印在无菌隔离帘上的身影。修长挺拔,过肩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装进了手术帽中,白手套和口罩竟是被他带出了一股子禁欲的味道来。
他不由得啧了一声,随即推开了外面的房门,开口说:“宋法医不是说今天之前给我个二次尸检的结果吗?可是看起来,你是给不了我结果了。”
“出去。”冷冷的话语划过他的耳畔,激得他没由得打了个哆嗦。
“什么?”贺瑱一怔,眉头紧紧锁成了个川字。
宋知意这话是对他说的?
这是该对他、能对他说的话吗?!他好歹也是沣潭市刑侦支队的队长,就算是宋知意这个法医科主任的身份和他同级,可到底他还是这整个支队名义上的头。
他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只是他还未曾发怒开口,就看见宋知意转过了身来,撂下了手中沾满血污的手术刀,掩藏在金丝框眼镜下的眼神冷漠如一把利刃。
宋知意就这般持续地盯了他三秒,继而又一字一顿地说:“我说,现在,请你出去。”

第4章 尸检
贺瑱的脾气一向不好,勉强好的时候大多也只是对外,整个支队都心知肚明的不去触他霉头。可奈何宋知意这个新调来的就像是看不懂别人脸色一般,处处与他不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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