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养着养着,权持季觉得这小孩慧觉的很,不去见见世面未免可惜,他说李家不养碌碌无为的米虫饭桶。
于是,原本要承欢叶氏膝下的庄琔琔摇身一变,被权持季带坏了,钻研的的是兵家兵法,张口闭口:“我要成为和将军一样的大英雄,以天下为己任,为苍生换太平!”
王妃问他:“琔琔,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小女孩?”
庄琔琔义正词严:“国不安何来儿女情长?我要向先生一样!!!”
王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像他一样断袖是吗?像他一样。就算断袖也找不到搭伴过日子的小公子是吗。”
据传,庄琔琔这小家伙被权持季那个疯子带到战场上瞧过死人,小小年纪就耳濡目染,与将军谈兵也可滔滔不绝。
因子虚揉揉自己的膝盖,觉得真是后生可畏,自己又有理由心安理得地当个废物了。
权持季半点没理睬因子虚,向庄琔琔问道:“前两日,府里请的先生教了你什么?”
庄琔琔说道:“李先生说,要学点策论,以后才不会被人算计。”
权持季摔了笔:“别听那迂腐老头子乱说,这世间最没用的就是策论,策论到后边就是要算计人,你不来算计别人,别人也要来算计你。学策论的人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揣测人心,但是,你说,人心哪里是可以揣测的?”
第6章 凶残啊
庄琔琔吸了吸鼻子:“那也说不准啊,李先生说,策论厉害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飘飘就可以夺人性命,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权持季简明扼要又温柔地回了他一句并不是很文明的话:“狗屁。”
他站起身来:“知道我们要找谁吗。”
庄琔琔回道:“许沉今.”
权持季笑笑,仿佛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听说,那许沉今钻研的就是策论,还说他的策论搅得朝堂天翻地覆,可是,现在,他又在那里?”
沉默听着的因子虚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一派心虚:“……”
他以前可是年轻小辈学习的榜样,现在真的是落寞了,在策论上的造诣也惹人嘲讽了。
还没心内调侃两句,权持季的笔就扔了过来。
因子虚:“!!!”
凶残啊!!!
笔是梨木筑的身子,磨得光滑圆润,这时候却可以扎进一个手指头厚的木制地砖里,在往下一点,刺透的就是因子虚的大腿了。
因子虚立马跪的快速端庄,朝权持季礼貌地笑了一笑,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将军继续,继续……”
同样是习武,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就是这么大。
庄琔琔为因子虚的媚态感到不耻,对着因子虚吐了吐舌头。
权持季呵斥他:“琔琔,不得无礼。”
因子虚老实巴交的说道:“不无礼,是在下命贱,但是……在下虽然贱命一条,却还是想活命的。”
他心下却计较:再无礼也敌不过动手打人的无礼。
权持季的笔要是扎在他大腿,这辈子就跛了。
因子虚自认惜命。
不礼貌没问题,要他命就不可以了。
比起插透地板的笔杆,权持季对庄琔琔那叫一个和风细雨笑容明媚。
因子虚不齿:“……”
权持季把庄琔琔的功课书塞回到他怀里,又从桌上拿了一碟点心:“拿去,早些就寝,别学你那些叔叔。”
庄琔琔屁颠屁颠地夺门而出,因子虚与权持季大眼瞪小眼。
权持季居高临下:“你叫什么?”
因子虚自报家门:“在下坎儿街寿材铺小老板因子虚,字妄。”
权持季慢悠悠地坐了回去,眼神一瞥,示意因子虚坐他的对面,语气是不加遮掩的怀疑:“黑七说你知道许沉今?可你说,你是个小小的寿材铺子的老板。你说,寿材铺的老板,何德何能找得到许沉今的下落?”
因子虚玄乎乎道:“在下卖寿材的,做的就是死人生意,将军为何不想想,我知道的许沉今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权持季说道:“出门在外,别叫我将军,叫我先生。”
因子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道:“好的,先生。”
权持季举起杯子,因子虚以为权持季要敬他,他也举杯,结果,权持季杯里的酒水猝不及防地泼在了因子虚的脸上,权持季阴沉地说道:“因老板,出门在外。我不会告诉所有人我是将军,你也不会告诉所有人,你是个卖黑粮的,是吧?”
因子虚点点头笑道:“没错,是这样,在外面。大家都没句实话,就像你骗了黑七。”
权持季提起了点兴趣:“哦?”
因子虚道:“黑七自以为拿到了许沉今的消息。其实,那个消息是你分出去给黑七的吧?先生是看上了这销金寨吧?你在引诱黑七来和你谈条件,然后,杀了黑七。可怜了黑七,那家伙到死都以为自己拿到的是真消息。”
权持季笑着喝酒:“那又如何?”
因子虚也笑:“不如何,那要是在下说,我也骗了黑七呢。”
权持季眸里的凶光一闪,笑眯眯地威胁道:“那因老板就活不成了。”
因子虚汗颜,倒是不好糊弄呀。
关键是,他们真的会杀人。
因子虚可不是干净人,想杀他甚至都不用找个借口,单是买卖黑粮这一条,权持季就可以把他折磨得不成样子。
权持季在警告因子虚,别挑战他的耐心。
因子虚胡说八道:“许沉今在凉都。”
权持季不拿眼瞧他:“为何,好端端地会去凉都?”
因子虚满嘴跑火车道:“凉都美人多啊,谁不喜欢凉都?先生知道凉都的小倌吗?两腿一张,红帐一掀,销魂得很,先生一定感兴趣……”
权持季一手控住因子虚的腮:“再油嘴滑舌,砍了你的舌。”
因子虚老实了,权持季在控着他的腮,他只好嘟着嘴,磨破了的唇无意识蹭上了权持季的手心:“那是许沉今的家乡,为何不去。”
权持季眼神一暗,用巾帕擦了擦手心,又反手把茶泼在了因子虚的脸上,茶渣密匝匝地留在因子虚乱糟糟的头发上,看起来为本就脏乱的人“更添风采”。
权持季用指关节扣了扣桌角,笑得见牙不见眼,说出来的话可就不如他的表情和善了:“就因为是家乡?因老板未免糊弄,凉都里都是熟人,许沉今不傻。”
因子虚:“您看,这不就对了,大家都以为他要躲着,谁想到他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活在凉都,舒舒服服,还有小倌作陪,是吧?先生,信我。”
权持季喝酒,越看越觉得因子虚这个人心思重,满脸写着奸猾不可信,但他一定知道真东西,不让黑七绑他干什么?
权持季:“因老板张口闭口就是凉都的小倌,睡过啊?”
因子虚不要脸啊,灵性地答了一句:“被睡过。”
主打噎死权持季。
权持季撇了他一眼,真诚地说:“难为人家了。”
因子虚乐意话题偏到山沟沟,继续没个正形:“嗐,胡说,关了灯不都一样?”
权持季又泼了他一杯酒水:“因老板倒是骄傲。”
因子虚道:“在下花了大价钱,当然说道说道,先生也可以去试试。男人嘛,男人才更懂男人,知道怎么弄才舒服。”
他腹讥:试完舒坦了就别找什么许沉今了,爱找谁当男妻就找谁去。
权持季朝门外呼唤一声:“阳长大夫,叫他们准备好我的行装,等处理好了销金寨就出发去凉都。”
权持季笑,指尖点了一点桌子,刀尖抡圆了甩了一圈,远远指向因子虚的脑袋:“你也一起。因老板不是喜欢凉都的小倌吗,那便一起啊。”
他阴冷提醒:“凉都冷,因老板衣服备厚些,担心永远热乎不起来了,可没有小倌为你暖棺。”
因子虚和他一起笑,心下却抓狂:“先生什么意思?”
权持季说:“我一直在教庄琔琔一诺千金,现在也要给他作一个样子,说谎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因老板说,是吧。”
因子虚干笑:“是。”
但是,庄琔琔又不是他生的,又不是他养的,庄琔琔的仁德启蒙关他屁事。
因子虚阴阳怪气:“在下很荣幸和先生共同教导一个孩子。”
权持季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心道:果然,和看起来一样,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真是……讨厌。
他的目光落在了靠在桌侧的刀上,杯中烫好的酒水泛着涟漪,透过酒液,可以看见他自己双眸的倒影,一口抿下,杯子朝着因子虚的方向一倒,那人的身影也落入杯中,酒水突然就变得倒胃口了起来。
权持季毫不掩饰地皱着眉,手中的半杯酒当机立断往因子虚本来就湿漉漉的头上一浇,声音不怒自威:“收好你这鬼样子,教坏了庄琔琔,我把你的骨头剃干净了,喂狗。”
因子虚心里掰掰指头,自己这一天下来到底被权持季泼了几次呢?
传言说的果然没错,庄琔琔确实是权持季当作儿子养的,轻易说不得。
因子虚依旧没个正形:“当然,只有先生和许沉今才有资格教导庄小少爷吧。”
权持季半点面子也不留:“许沉今那个废物也没资格误人子弟。”
因子虚跳了跳眉毛,有时候刘海又乱又长的好处就是这么明显,权持季完全没有发现他恍如踩了狗屎一样的表情。
想当年还是许沉今的时候,多少名门世家求着因子虚指点一下他们的不肖子孙,他看都不看,今天却被当着面评价:误人子弟。
惭愧啊,惭愧。
因子虚这些年来,本事没涨多少,脸皮那是越来越厚,这时候还笑嘻嘻地接过话头:“先生说的是,许沉今算什么?琴棋书画狗屁不通,带兵打仗啥也不会,骄奢淫/逸罪无可赦,他配不上你。”
权持季点头默认。
因子虚还是那个嬉皮笑脸的模样:“看样子,先生不喜欢许沉今?那是为何?”
他自认为自己还算温柔会装,何德何能招了权持季这么大的恶意。
虽说是一个罪丞,自己也是才名远扬,长得还这么赏心悦目。
这么招恨,因子虚真是冤枉啊冤枉。
权持季好像在回想什么,但是显然,他并不打算和因子虚就这么亲密地交谈。
在他眼里,因子虚不是个玩意。
暗地里贪生怕死的黑粮贩子,明面上做的也是不讨人喜欢的寿材生意,因子虚似乎天生就带着晦气,没句实话的性子和他拉胯的外貌一样不讨喜。
因子虚何等的识脸色,看着权持季沉默不语就马上为权持季找好了台阶,自顾自点评道:“在下了然了,自古成王败寇,因为许沉今是个废物,没人喜欢废物。”
权持季说:“我的男妻,因老板倒是议论得高兴啊。”
因子虚凑近一笑:“先生难道真要和他红帐高悬春宵一刻?”
倒真是个不好惹的主,有够恶趣味的。
因子虚暗自攥紧掌心,面上却不显,一本正经地回:“关了灯长什么样的滋味不都一样?”
他自信摸脸,觉得自己的脸皮不错——够厚!
道:“许沉今还少了些情趣不是,先生若喜欢有趣的,更该去问问那些小倌。他们会一言九鼎,什么是一言九鼎,就是……”因子虚一捶掌心,甚是激动:“就是我说一句,他顶九下!还有名招儿,泰山压顶,先压后顶!甚是有趣!反正睡谁不是睡,在下虽丑,可他们还能拿银子啊,岂不美哉?”
他倒是不信权持季这样的正人君子还能腆着老脸和他继续聊这不三不四,据他所知:权持季是个处儿。
权持季实在是厌了和因子虚瞎扯皮,刚要把他拖回去打发了,耳边却突然就响起了不长眼的闹声。
他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权持季抚额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腾出一个空杯,满满地倒上茶水。
门被猛烈地一踹,阳长大夫骂骂咧咧地闯进来,两手一撑,药匣子一掀,噼哩啪拉地指着权持季的鼻子就开始骂,周边的侍卫皆是悖悖,拦都不敢拦。
他们都知道权持季的命是阳长砸了多少名贵药材抢回来的,骂骂怎么了,被骂权持季也要受着。
因子虚:“……”
他心向往之。
“你他妈的权老狗,有病就来我这里治,又发什么癫,去凉都?生怕圣上不盯着你是不是?”
因子虚快速且识相的滚到一边看着阳长大夫怒骂权持季。
恨不得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磕个津津有味。
那阳长大夫细看起来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张牙舞爪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势逼人道:“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去凉都给人留把柄,你能啊权老狗。”
反观权持季被骂得相当淡定,还给骂得口干舌燥唾沫星子乱飞的阳长大夫递了一杯茶,恶劣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把许沉今赐给我是什么意思,不过是留个把柄罢了,我的把柄还少吗?”
阳长骂完了,因子虚也听明白了。
和他想的一样,听说权持季幼年流落的地方就是凉都,他到了凉都的消息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圣上又会这么想?
圣上会想:权持季有怨在心,权持季是他养在座下想噬主的犬。
因子虚那时就是故意说的凉都,他就喜欢踩着别人的尾巴戏谑,这下他倒要看看,权持季还去不去凉都。
不就是阴损吗,因子虚阴起来相当不是人。
阳长大夫急急地咽下茶水,呛得直咳,眼角余光落在了因子虚身上,火气一下就炸了:“你真听那个丑八怪胡说八道啊?如果咱真能在凉都找到许沉今,我立刻把我的药杵子扔了。我不干了!!!”
因子虚懒洋洋的叫了一声:“不敢不敢。”
阳长的火又一下冒了回来,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抹着自己清瘦的小胸脯,碎碎念:“我的肝,我的胃。我的老师傅,勿生气,勿生气,生气伤肝,肝是自己的,肝是自己的……”
因子虚这是不敢?这个老匹夫分明就是在看好戏!
权持季明显见惯了阳长咆哮,抬眼示意门口的守卫一把把因子虚架了起来,吩咐道:“拖柴房里。”
权持季盯着因子虚的背影好一会,又道:“给他拿身干净暖和的衣裳。”
因子虚两条腿直蹬蹬的,被一边一条胳膊架了起来,被像拖着一具尸体一样弄进柴房,对着柴房里的米缸旁边的死老鼠大眼瞪小眼。
如果不出意料,米缸里的就是因子虚为黑七精心准备的毒粮,没想到啊没想到,毒不死黑七毒死了这么可爱的小老鼠,因子虚简直是郁卒,对着老鼠虔诚地双手合十:“冒犯,冒犯”。
老鼠死在了柴房里,因子虚可不想和老鼠呆一起,他实在怕死。
他做人不坦荡,小老鼠四舍五入也是他弄死的,常听人说万物有灵,死灵化鬼,因子虚怕早就众鬼缠身,报应临头。
因老板看着柴房锅灶上面用来放出炊烟的小窗口,眼睛一亮,他马不停蹄地踮起脚,艰难抻身,狼狈地翻过一条腿。
幸好他腿长,一只脚的脚踝刚刚好落在了小窗口上。
因子虚深吸一口气,脚尖用力把自己往上扔。
他心中惘然:厉害的人在飞檐走壁,废物有如因子虚在艰难地大劈叉。
可能是多年来勤加练习的“水货腿法”起了作用,因子虚挣扎半响,竟真的把自己的半个身子卡进了小窗里,尝到了自由滋味的因子虚咧嘴一笑,挤进小窗,四仰八叉把自己摔了出去。
因子虚一溜烟跌到地上立马爬到马厩边,衣服灰也懒得拍了,姿势骚包地闯进马厩。
他看着权持季一行人给马喂的草料里混着紫花苜蓿不禁挑了挑眉毛。
奉安城不长苜蓿,况且早霜已过,苜蓿难长。
马儿吃的倒是奢华。
因子虚倒来不及感叹着马活得有多滋润了,费力地解开马缰。
那马看样子比权持季这家伙还高贵,一眼都不看因子虚,也没有半点马儿脱缰的欢脱,只是面无表情地嚼着草。
因子虚第一次被一匹马尊贵到了。
看样子,权持季驯马确实有一套,这马乖得没边,解了马缰也不会乱跑。
他又看看马,心里又夸了一句:这马养的也很好,真高。
因子虚千辛万苦爬上马,脚都蹬不到脚蹬,两腿用力往马腹一夹,马儿纹丝不动。
因子虚又勒马头,又伏在马耳朵边苦口婆心的劝:“马哥,马爷,可求求您了,走吧……”
这匹马真的是因子虚见过最有脾气的了。
“哎。”因子虚叹了一声,摸了摸马头上绣着如意凯旋吉祥符的马笼头,又笑了一声,指关节插入杂乱的发里,终于又露出了光洁的额,带着笑意的桃花眼熠熠生辉,倒是又找了了一点意气风发的味道,他温柔道:“那可就多有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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