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名(诗无茶/熟茶/生酒祭)
- 类型:
- 作者:诗无茶/熟茶/生酒祭
- 入库:07.15
周纪:?
温伏依旧是面无表情:“刚刚是我在唱歌。”
周纪:“……”
这是什么……幼稚的……恶作剧。
周纪简直哭笑不得:“好玩吗?”
温伏坐回来,靠在座椅上,一本正经:“还可以。”
周纪:“你今天很高兴?”
“嗯。”温伏看着前方,眼睛好像有光闪了闪,“我要搬家了。”
“搬家?”周纪问,“搬去哪?”
温伏说:“家啊。”
“……”
飞机在中午十二点抵达贵州,他们一落地,先去了主办方安排的等候室,接着是长达四个小时的妆造时间。
这次商演的地点是封闭的演播厅,场馆大概能容纳一两千个观众席位,因为是日常小型商演,温伏没舍得带自己家里那把二手吉他,拿的是普通演出场合惯用的一把。
作为这场演出人气最高的歌手,他被安排在演出的中间时间出场。
舞台按照他的要求布置得比较简单,只摆了最普通的一个话筒架和一个高脚椅。
主持人报幕说到温伏的名字时台下就已是沸腾一片,等他出场以后,观众席灯光俱灭,喧哗声也随之偃旗息鼓,台上打光聚集到温伏的座椅上,漆黑的场馆只剩那一处光亮。
温伏的脸窄而小,眉眼浓艳,化妆师并不会在妆容上给他下过重的颜色,多数时候只是一层打底的淡妆。但出于化妆师的个人喜好,温伏的眉骨和脖子侧边总被打上大片的透明高光,随着他的俯仰能看到喉结与耳返周围闪烁着的晶莹碎光。
他的作品词曲编曲大多都是自己一个人完成,这次温伏也选了一首自己偏冷门的歌,歌曲名叫《蝴蝶》。
现场演奏除了吉他外,还有伴奏的架子鼓与风笛,整个曲调偏向明媚的悠扬感,只有到了后半段,风格下走,大梦初醒的怅然若失才渐渐浮现。
他仍旧是右脚微微抬高踩着高脚椅的脚踏,吉他放在腿上,凑近话筒,念出这首歌曲的开头那一句低低的节拍:“一,二,三……四。”
伴奏响起,温伏刚要开唱时,吉他的一弦断了,发出清脆的崩裂声。
整个场馆寂静了一秒,温伏正了正耳返,垂首到话筒正上方:“请继续。”
后台音响老师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遂赶紧又把伴奏调了上去。
一弦没了,温伏把歌曲的部分编曲降了调,其他地方也跟着一边唱一边做调整,几乎是即兴演奏了一首新的《蝴蝶》:
“桥下的老阁楼,水池上一叶纸舟
泛黄的书卷页,是周而复始的山丘
摇着头,听老师讲绿肥红瘦
却在看,蝴蝶飞往第几个窗口
回家那条小巷,这些年要走多久
吉他拨了几根弦,又唱了几次等候
幼时听不懂的,时光如水悠悠
像一起放过的风筝,断了线就不回头
日暮下,谁又在门前坐守
半地秋风吹皱
灶台上的玉米粥,午后的落叶已腐朽
偶然回首,眨眼已是几个秋
召唤守护神的童话咒,把长大的路写就
空荡的楼梯口,路过几多,青葱不知愁
一纸蝴蝶出走
后来也听说
思念覆水未收,是岁月在生锈
原来蝴蝶的另一个名字,叫做春华难留
我问蝴蝶归来否
她笑我念旧”
吉他的和弦如流水趟过这个小小的演奏厅的角落,温伏为了配合新编特意把嗓音往下压低了一些,歌声像悼念歌词所唱的回忆般融合在曲调中低低呢喃。一曲终了,幽暗的观众席先是零零散散从四处响起一些掌声,几秒过后,掌声和喝彩才后知后觉地从人群中爆发。
温伏这场演出的live很快被人传到了网上,第一个发出的视频在一个小时后就得到了十万多的点赞。
祸兮福所倚,这场临时的意外,不难预见地即将让这首改编后的冷门歌迎来翻红。
温伏在演出结束后回到车里,化妆师已经在车上收拾好东西等着了。
贵州到锦城的飞机一天只有一趟,回去的方式他们选择了高铁。
演出地点离高铁站有些远,并且第二天的商演要早上六点就出门赶飞机,为了让温伏在高铁上睡个完整的觉,周纪和妆造老师一般会选择在开往高铁站的路上就帮他把妆卸了,免得他回去自己一个人捣鼓半天,妆卸不干净不说,又浪费大把时间。
司机在公路上四平八稳地开着,温伏正听化妆师的话老老实实拿浸了卸妆液的化妆棉擦眼睛,忽然车身一晃,整个车里的人都一下子往前倾,化妆师本就是在后座弯腰伸到前方来的,如果不是温伏眼疾手快,她险些整个人栽倒到前头。
车子被迫停下,可下一刻,商务车又承受了重重一击。
这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是追尾了,并且不止一次。
他们停的地方并非高速,不存在连环追尾的可能,现在又是晚上,这个地方早出了主城区,外头下着雨,看不见几个车,怎么会接二连三地被撞?
周纪打开车窗往外探头,朝后方看了一眼,那两个从左右分别撞他们的私家车再眼熟不过——分明就是之前的那几个私生!
这是报复来了!
很快,司机在前面对他们说:“爆胎了!”
周纪气不打一处来,掏出手机想联系别的司机,又想起这里不是锦城也不是北京,这次Stella没有跟行程,一整个团队包的都是一辆车,要找其他人也无从下手。
就这会儿功夫,后面那两辆车重新启动,往后倒了一段距离,再次轰踩油门,往他们这辆车尾部狠狠一撞!
车身又在地面擦出一段,连轮胎都产生了刺耳的摩擦声。
公路两边的水泥护栏下是一段不高不低的山坡,山坡下就是一条湍急的河。
照这个架势,再撞两下,车迟早翻到河沟里去。
不管后面的私生是真心报复也好,吓唬他们也罢,周纪唯一敢肯定的是,那两架车里全是老熟人,他最清楚的,没有一个满15岁,犯了法都不会被追责。
“我操他x的!”周纪点开打车软件不停地刷新,企图能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段打到哪怕一辆出租车,“她们几个不要命了,老子们还要!简直就是一群疯子!”
他一边试着打车一边给告诉司机:“报警!现在就报警!”
大概预料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后面两辆车的私生撞完刚才那一下后,把身体从车窗里探出来,一边手持相机录视频一边朝他们比中指,悠悠扬扬吹了两声口哨后,就开着车一溜烟跑了。
周纪习以为常,但还是气个半死。
司机从驾驶座回过头来:“还报警吗?”
这会儿报警,等警察来了,再把那些人抓去录笔录,处理核实,再扯几次皮,估计又要折腾到半夜,整个团队休息不好不说,温伏明天跑商演更累,重点是最后的结果都一样——那群人顶多被口头教育一顿就自由了。
况且温伏很不喜欢去公安局。
周纪叹了口气,试探着问温伏:“……算了吧?”
所有人都习惯了这些骚扰,早已默契到不用多说的程度。
温伏眼睛垂得低低的,点了一下头,便不再做反应。
一行人卡在半路正愁找不到办法,周纪脑子灵光一闪,一通电话拨给了前段时间一直偷拍温伏的一个狗仔。
艺人团队里基本都有绝大部分狗仔的联系方式,对于一些偷拍到的不大不小的黑料,狗仔会在衡量过价值后,选择性地提前透露给团队,如果团队愿意处理,那就拿钱私了。
电话很快拨通,狗仔在那边懒洋洋地:“喂,纪哥啊?”
周纪是圈子里的老人了,跟着Stella混了那么多年,半是助理半是经纪,跟这些偷拍的也算得上很熟。
他开门见山:“小聂,你们在贵阳吧?”
“纪哥说什么呢?”对方显然不打算认账,跟他嬉皮笑脸,“我们没事儿跑贵阳干吗?”
“少来这套啊,”周纪没工夫绕弯子,“前两天还在网上卖温伏买牛奶的偷拍图呢。我不知道你们现在跟到哪儿了,我们这会儿遇到点麻烦,困在路上了,温伏还要赶行程,你们车上位置够不够,够的话带我们挤挤。”
这个圈子里就是凡事都能商量,团队平时跟狗仔什么的明里暗里不对付,但好歹对方靠贩卖艺人信息赚钱,真遇上困难了,叫来搭把手一般都没问题。
周纪把情况简单说明,对面也就不打哈哈:“能坐是能坐,但也就够塞两个人,多了超载啊。”
周纪说:“能坐两个就够了。”
一行人除了化妆师和服装师其他都是男的,大家伙那么些年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紧急情况,把温伏送走是当务之急,剩下的人呆在一起,总有办法解决问题。
眼瞅着外头雨停了,周纪怕待在这儿时间长了那几个私生粉去而复返又出什么幺蛾子,就打算领着温伏下车,沿路找个加油站或者饭店进去休息。
说来也是奇怪,这个片区其实并不算荒凉,就是一般城区边界的样子,偏偏只有温伏被撞车那段格外偏僻,过了那段公路,再走个二十来分钟,什么商铺啊、区民区的,又慢慢多了。
周纪给温伏戴好帽子和口罩,两个人走到一架水泥大桥边,进了一家饭点,周纪先把落脚地点给小聂发过去,估计温伏也饿了,干脆又点了几个菜,等菜上的当儿,他找店家问了一下附近的公共厕所,嘱咐温伏不要乱跑,就找地儿解手去了。
温伏坐在饭店的塑料凳子上,帽子压得低低的,一动不动。
外头小雨淅淅沥沥又下起来,温伏隔着马路望桥发呆。
忽然,视野尽头处,桥下的河水里出现两个挣扎的身影。
他以为自己看错,站起身到门店的屋檐下,皱眉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实是两个人在河里没错。
眼下雨势雨来越大,河岸线很快就会升高,那两个人离岸很远,根本没有自救的能力。
温伏转身扫码付了钱,闷头闯入雨中。
店里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婶,这会儿刚端出炒好的第一道菜出来,就见饭桌上一个人的都不剩了,温伏的背影冒雨穿行,正飞快地奔袭过马路,她忙放了菜,急急忙忙追到门口:“小伙子去哪呀!在下雨呀!带把伞吧!”
雨声盖过了老板的呼喊,温伏顺着桥边最近的一处楼梯跑到桥下,在岸边麻利地脱去本就不厚的演出外套和鸭舌帽,同时看清了河里的人——是一个至少年逾三十的男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男人抱着孩子一次次沉到水下,怀里的孩子四肢还在不断挣扎。
温伏眼睛骤然放大,就着身上这件单薄的白色卫衣,一个猛子扎进温度已近零下的河里。
河水浑浊,那两个人身上穿着厚重的棉衣,大人一身黑,在水里浮浮沉沉一言不发,小孩子穿着红袄,看不出性别,只能听到一声声削尖了嗓子往外喊的“爸爸”。
没几声孩子就呛了水,喉咙喊不出话,四肢还在大人怀里不停扑腾。
他们离岸太远,温伏游了很久才从水下冒出来扯开口罩吸了口气,想到周纪和Stella平时叮嘱的,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后期给团队造成别的麻烦,他在憋足了气再次潜下去时又把早已浸湿的口罩带回脸上。
饭店的大婶瞧见他往桥下跑时就追了出去,原本是怕温伏有什么想不开,跑下来看到河里的场面后大惊失色,一面匆匆忙忙掏手机,一面仰头往四面八方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跳河啦!”
河水简直冷得沁骨头,温伏四肢逐渐僵硬麻木,终于在快要失去知觉时游到那两个人前面。远处河岸上传来大婶依稀的吆喝:“110吗?这里有人溺水了,快来一下!就在这个……”
闻声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但因为他们的位置几乎靠近了河中心,没人敢轻易下来。汹涌河水在温伏耳畔翻滚,时而没过他的头顶,扑打进他的耳朵,岸边嘈杂的声音愈发模糊。
他伸手去接那个穿着红棉袄的孩子,却被对方身后的父亲狠狠一脚蹬在肚子上。
这个男人的目的是带着自己的孩子自杀。
温伏腹间一痛,被河水冲打着后退。
他再次游过去,试图从父亲手中抢过那个即将失去意识的孩子,男人用一只手搂紧孩子的腰,另一只手腾出来往温伏脸上扇了一巴掌,又搡着温伏的肩,把他不停地往外推。
河边的人此时才看清这个父亲的意图,有人出声指责,有人开始往河里递细长的竹竿,呼唤温伏回来。
温伏背对着河岸和大桥,再次往没人的方向扯下口罩长长吸了口气,接着把口罩戴回脸上,卯足了力跟男人抢孩子。
他的力气本就不小,平时使起蛮劲儿来身边的人都争不过,更何况这个搂着孩子在水里泡了半天的男人。
争夺间身后的岸边有扑通的入水声。
眼看孩子要被温伏从怀里抢走,男人从身上掏出别在后腰的水果刀,开始毫无章法地在水下往温伏身上捅。
极度的寒冷总会减轻人的感知,温伏腰间和腿上乍然传来一阵一阵冰凉的刺痛,他并未细想,一鼓作气把孩子抢到了怀里,掉头就往岸上游去。
河水糊在他的睫毛上,温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能凭借模糊的视野往人多的地方游。
岸边人声鼎沸。
“要死自己死,别带着孩子啊!”
“就是!孩子招你惹你了!畜生吗?!”
“他是一个人怕死,要带个跟他一起死的作伴!”
“小伙子小心啊!”
孩子靠在温伏的肩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忽然拔高了音调,哑着嗓子喊:“哥哥!哥哥!”
身后那个男人高高举起手上的弹簧刀,要往温伏头顶刺下去。
温伏扭头,离自己不到一臂高的刀尖就悬在顶上,下一刻就会捅破他的眼球,刺进他的头颅。
就在这时,温伏眼前横过一只被打湿了白衬衫的手臂。
下一秒,那只胳膊往外屈折,手肘狠狠朝上撞击了男人的下巴!
男人被迫仰头承受这一击,猝不及防间,整个手掌“擦咔”一声被人折向后方,男人发出惨叫,手上的匕首也被夺走,远远地抛到了河水里。
腰间环上一股支撑的力量,温伏的四肢变轻了,整个人被谁紧紧搂在身前。
他还是紧抱着那个孩子,被搂住也没有抬头,只侧过去嗅了嗅对方身上的气味,便放松了脊背,小声道:“薄哥。”
费薄林一脚把男人踹回河中心的位置,快速地上了岸。
上岸前温伏先把小孩往上递给伸手的人群,自己在费薄林的支撑下爬了上去。
岸上一片喧哗,等温伏靠费薄林身上站好后,人群接连发出成片惊呼。
他的白色卫衣下半部分洇出了血。
遥远的有警笛声渐渐逼近,有人喊着警察来了,有人喊打120,温伏抓着费薄林的衣角,步履蹒跚地去捡自己丢在岸边的衣服。
他身体越来越冷,从头到脚冒着寒气,意识也没那么清楚了。
“薄哥。”温伏把衣服拎在手里,回来瞥了一眼周围,往费薄林身上靠。
他的头顶抵在费薄林肩上,被人群围着有些许无措,因而声音愈发细微到快要听不见:“我不去公安局……不要见警察。我不要见。”
费薄林脱了衬衫绑住温伏腰间伤口:“我们马上走。”
他转过身要背温伏,正当温伏把胳膊挂到费薄林肩上时,又忽然从背上下去:“等等。”
被救上岸的孩子此时已经吐了水恢复清醒,岸上一半的人陪着等待救援,一半还在想办法打捞那个尚未溺水的父亲。
温伏拨开人群,目光低垂着,湿润的睫毛有些打绺,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不习惯在舞台外成为大众的焦点,尤其是在这种很可能被播出到时事新闻的场合——这不是他该出现的地方,否则一件普通的事件很可能因为他沾上许多不必要的猜疑,妄受非议。
因此温伏盯着地面,谁也不看,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在别人眼中隐形。
他脸色苍白地走到孩子面前,把手里的外套披到孩子身上,又打开钱包——温伏一直保留着随身携带现金的习惯,不多,几百一千,最多也就一千出头。
他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一股脑塞到孩子手里,上下两排牙齿打颤,低着头,发梢的水滴不停地滴落在脚边的地面。
温伏不直视任何人,连睫毛都像在闪躲。
他盯着地面那些水滴往孩子手中塞钱,仓促地发出叮嘱,说出的话跟随他打的冷战乱成一片:“钱拿着。不要回家,不要给爸爸……不要给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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