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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个奥运冠军(竹涧青)


我刚说了什么……?
我刚说池澜不把自己当人,他也要不把自己当人……?
池惊澜刚才跑火车编的理由有些一听就是假的,有些和凌榆之前说服自己的理由一模一样,他的回答几乎已经是坐实凌榆心中的那个猜测了。
那不是显得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更大胆了吗?!
老,老天爷,他怎么敢的,这是哪来的勇气,梁静茹也给不了他那么多勇气啊!!
天知道,他是绝对不想把话说的这么直白的。
池澜是他从小到大都尊敬崇拜的偶像,但之前池澜对于凌榆来说,依然是一个遥不可及并且永远都不可能有接触的传奇,或许可能偶尔会想一想传奇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苦难,成就一定比原来的还厉害。
是的,他想到的会是池澜获得的成就,而不是池澜这个人本身。
对于池澜那些坎坷的遭遇,凌榆的感受就像是从前看到的历史书上那些经历坎坷的名人一般,会崇拜、感叹、惋惜,会觉得他们很厉害很伟大,但不会心疼。
凌榆心中有一个说出来会吓死人的梦想,而这个梦想,是多年之前传奇用全部生命点亮了初始的一点火光,所以在之前,池澜一直是凌榆心中的指明灯,是他学习的对象。
时间倒流回半年前,打死凌榆他也想不到,半年后的自己居然会有“诋毁”他偶像的一天。
自从两天前那个成功把自己也骗过去了的“同担”借口冷不丁被池惊澜戳破,凌榆心底那个他觉得完全不可能的猜测控制不住地从水底浮上了水面,然后他把和池惊澜相处的半年里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
某个傻子没察觉到为什么半年来每个和池惊澜相处的细节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但他至少确认了一点,原本很多说不通的东西,如果他那离谱的猜测是真的……那好像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少年一开始好像整个人都无法融入这个世界,为什么少年看起来如此不习惯现代的设备,连和他聊天喜欢用的表情也是他爸妈那一辈人喜欢用的小黄豆微笑,为什么他处理起来z省教练的事情那么熟练,为什么他身上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好像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可猜到了不代表能没有负担地接受那个猜测啊,所以这两天凌榆对池惊澜的态度都很别扭。
从他对池惊澜的称呼就可以看出来了,这两天他都没敢叫他“乐乐”,每次喊他都是喊的全名。
到底是个只有二十出头的青年,再怎么成熟,面对这种颠覆他世界观的事情,终究还是青涩的,尤其池惊澜对于凌榆来说,并不是一般的好友。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个大概率是他曾经的偶像,现在的好友。
甚至相处时会不自觉带上一点小心翼翼,他也不知道池惊澜察觉到了没有,应该是察觉到了,不然刚才也不会跟他说只把他当成池惊澜来看待。
这两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回想和池惊澜相处的细节同时也会无法避免的回想起池澜的生平和经历,可凌榆却发现他无法对池澜的经历感到心平气和了。
他的成就依然那般璀璨,甚至在凌榆心目中更加伟大,但伴随而来的,是心脏同时被一千根针扎一般的密密麻麻的疼。
不知道是不是凌榆太崇拜池澜的原因,以前他偶尔会梦到他的偶像,在那些零零碎碎的梦中,他就像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电影一样看完了一些池澜的经历。
有在国家队里被队友冷暴力的,有在外国的时候因为长得太精致被地痞流氓欺负,结果传奇不要命也把他们打的鼻青脸肿的,还有传奇一次次不要命的练习,摔得全身淤青也不吭一声,动完手术好得七七八八就马不停蹄恢复训练的……
他不知道自己梦到的这些是真是假,大概率都是自己日有所思,听了传奇的故事,然后夜有所梦,自己潜意识自动补充的,但他觉得,按照传奇的性格,那些事情还真可能是干的出来的。
以前他梦到这些还崇拜传奇的意志超越常人真的太牛逼了,如今再度回忆起来,却只感到了深深的无能为力和心疼。
无论如何,他只是一个由血肉构成的人啊,那些坎坷,局外人都会皱眉惋惜,更遑论身处其中呢?
几十年前的池澜大概和他梦里一模一样,完全不会心疼自己的身体,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一般,不到油耗尽的最后一刻,绝对不会停下运作。
陈爷爷口中的池澜,梦里的池澜,都是从来不会休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那些肮脏事他都不会去在意,被欺负到头上他会冷厉地反击回去,然后马不停蹄地拖着疲劳的身体奔向下一个赛场。
他是整个华国冬季项目乃至华国整个体坛的希望,而池澜是那种别人给他多大责任,他就会义无反顾担起多大责任的人,和他烈士的父母一般,骨子里就是军人的风骨。
所以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国家的机器,而不是一个可以哭可以笑可以闹的人。
而那时候池澜的长辈,亲近的人基本全部已经离开他了,唯一的两三好友也都是赛场上的竞争对手,隔着个国籍,并不太好说什么,而剩下的可以说是亲人的陈延,池澜不想自己身上的那些事给陈延带去麻烦,总是在刻意地躲避着他,因此池澜身边一个能劝他的人都没有,只有一堆想看着池澜翻车落井下石的。
久而久之,池澜越来越冷硬、封闭,连他自己都要忘了是一个人,从事的职业是自己的热爱,而不是任务。
放弃练除了4T以外的其他四周跳,除了伤病的原因,也有这个原因,池澜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华国体坛还缺不了他,再练其他的四周跳出现一个意外他可能就再也不能上赛场了,所以为了大义,他选择放弃自己的一些“小爱”。
他做出过太多牺牲,而这些“牺牲精神”早已刻进了池惊澜的骨子里,重生之后不由自主地就带到了这一世来。
管z省省队的事是想帮穆子宁,也是想帮那些被欺负的小队员,集训营里为除掉那些毒瘤而演的戏同样。
他受过伤,便想要别人不再受伤,无论池惊澜表面如何清冷看起来如何不近人情,但凌榆一直知道,他是一个骨子里就温柔的人。
只是如今体验更深刻,却也更心疼了。
而一旦到赛场上,那谁也拦不住的拼命,那就是曾经把自己当机器遗留下来的“职业病”了,并且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屡教不改,还不打算改。
可曾经那个庞大坚毅的极其燃油耗尽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凌榆觉得无论池惊澜是不是曾经那位,他现在既然是少年,就应该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天塌了还有他们更高的顶着,他不用那么累。
可一想到他曾经崇拜了二十年的人可能就在自己身边,胆大包天作天作地的短道王者也怂成一个鹌鹑了,今天他也是鼓足了勇气才邀请的池惊澜,但事情却一次又一次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本来想委婉一点的。
不过现在凌榆发现这事情可能没法委婉,既然那么劲爆的开头都说了……凌榆闭了闭眼,彻底豁出去了。
于是还在茫然的池惊澜看到青年的脸色如同调色盘一般变来变去,好像被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惊到,身上的红色都褪去了一点,但没过一会,他好像就下定了决心,神色再次变成了之前有点凶巴巴的表情,甚至主动上前一步,抬手紧紧抓住了池惊澜的手腕。
池惊澜想把池澜和池惊澜分开,那他便彻底分开说。
“十六岁是正该天真烂漫的年纪,不要每天像个小老头一样,也不要像个机器一样把自己逼的那么紧,世界上不是只有比赛这件事,偶尔你也可以尝试一些其他有趣的东西。”
“池澜把自己当成机器,每一次比赛拼命都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能让人疼到满地乱滚的伤病对于他来说好像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眼里只有比赛,国家的荣耀,却没有自己的健康,而当时华国国力微弱,是池澜带着华国体坛在国际上站稳了跟脚,他就是那个牌面,他不能倒下,所以他只能一直撑着,抛弃自己的私欲,成为一个只要有能量就不会停止运转的机器,那是时代造就的英雄,但也是一个悲剧。”
“那样燃烧的生命,太痛,也太累了。池惊澜,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们华国如今国富民强,体育事业也同样蓬勃发展,优势项目越来越多了,制度也越来越规范,抱团打架斗殴的事情也发生的越来越少了。”
“天塌下来由高个子顶着,现在的华国不缺高个子,也都能顶一顶,池惊澜,不要把那么沉重的责任全揽在自己一个人的肩膀上。”
“国家荣誉当然重要,但也要力所能及,池惊澜,你这一次跳出的4F不容易吧,为了控制落冰是不是脚腕还轻轻扭了一下?”
“我们都是运动员,我懂的,比赛上都想尽力拼命赢得一个好成绩,可能有时候会伤到自己也没法顾得上,我也不能免俗,可是不能每次都这样,更不能明知道会伤到自己还一次一次地去做,你要记得自己是一个人,是一个还没长大,该由我们来保护的少年,而不是一个不知道疼痛的机器。”
“我们会担心,会害怕,会心疼,还会自责,连那么一个小少年都无法保护。”
“池惊澜,做你自己,做你自己热爱的而不是使命和任务,去享受十六岁该有的青春年少,好吗?”
去享受你曾经错过的美好时光……只是这句话在凌榆心底兜转几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手腕上被一只大手抓住的地方滚烫无比,青年的眼神灼热得池惊澜想要避开却又不舍得移开视线,只能强作镇定地对视着,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哑口无言。
他甩了甩手想要挣开凌榆的手,却被青年抓得更紧了。
刚才还害羞胆小的青年此刻突然强硬了起来,握着池惊澜纤细的手腕,紧紧顶着他的双眸开口。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以后我来监督你。”
监督啊……
好半天,池惊澜才听到了自己好像漂浮在柔软云朵上的声音。
“……好。”

第81章
好好“谈了一谈”之后,两个在赛场上可以说是顶天的人物在对方的攻势下都有些丢盔卸甲,最后一个绷出酷哥脸一个挂上平常清冷的表情,与对方隔出社交距离回了家。
只不过这一次是池惊澜走在前面带路,两人直接步行回去的。
面容精致的少年抿着唇红着耳朵闷头走在前面,眼尾流露出一丝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赧意,生动的耀眼,路人都忍不住纷纷投去目光。
而跟在少年身后的青年……演技还没有身前的少年好。
一会自己震惊又一会傻乐的,喜意都明晃晃地攀上眉梢了,把旁边路过的大爷大妈们看的一愣一愣的。
有不少人认出了凌榆,干脆直接上来打了招呼。
“凌家小子,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看起来这么开心?”
“凌家小子,你前面那个小伙子是跟你一起回来的?俊得很哩!”
凌榆:嘿嘿嘿……
他略带一点得瑟地一一回应了众人的问候,虽然其让人也并不知道他在得瑟什么。
闷头往前冲的少年悄然放慢了脚步,打招呼的大爷大妈们没发现,凌榆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脸上笑意更甚,看着更傻了。
等他们终于回到家的时候,池惊澜基本已经收好了自己的情绪,而凌榆……算了。
于是一群长辈们见到了一个看起来挺正常的池惊澜,和一个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直在傻乐看着就不太正常的凌榆。
朱承业从门里探出头来,看到凌榆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哇,那个一直酷哥样的隔壁一哥,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一直在傻乐的傻高个哇!
他闭眼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表情扭曲地再次睁眼,凌榆还是那个凌榆。
大家看着朱承业夸张的动作都忍不住被他逗乐了,池惊澜也不例外地勾了勾唇角。
只有凌榆脸黑了黑,但他看了眼好像对此还挺开心的池惊澜,还是随他们去了。
又惹来了凌爸凌妈惊奇的眼神,他们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达成了共识:他们儿子今天非常不对劲。
回去可得好好问一问,自从儿子去国家队之后,他们逗小孩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不过还是得先吃晚饭。
晚饭依然还是在陈延家吃的,吃完大家又聊了一会。
池惊澜全程都当一个精致乖巧的倾听者,静静地听着众人其乐融融的交谈,只不过中午还有的一点不自在和疏离此时也感受不到了,完全融入了这和乐的氛围。
少年撑着下巴眨了眨黑亮的双眸,时不时点点头乖巧地笑笑示意自己在听,思绪却有些飘远。
他想,他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好像又深了,似乎每一次青年都在自己身边。
就好像是命运把他们交织在了一起。
池惊澜向来是不服命的人,但他想了想,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命运的安排,那他的选择大概会是欣然接受。
毕竟凌榆这样的人,明明是冰面上驰骋的速度王者,惯常冷酷的表情下却是冬日暖阳般明亮温暖的灵魂,耀眼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尤其是池惊澜这种在黑夜里跋涉了太多年的人。
不过……池惊澜抬眸看了眼不远处时不时偷看他一眼还在傻乐的青年,抿唇掩住唇角的笑意,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弯眼。
这些还是不告诉他了。
免得他太骄傲,翘起了尾巴。
除了凌榆,还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池惊澜身上,他不用回头便能感受出来,那道目光来自陈延。
比中午时好像还要滚烫一些,少了些试探,多了些笃定。
池惊澜默默思索片刻,做出了决定。
择日不如撞日,马甲在一个人面前掉也是掉,在几个人面前掉也是掉,主动扒自己马甲总比被动被扒好。
等所有人散去,池惊澜回到陈家收拾好的客房洗漱了一番,收拾了一下自己,先去找了陈志国一趟。
“教练,冰箱里的水果能拿出来吃吗?”
陈志国正在复盘池惊澜和朱承业卡尔加里的比赛,闻言抬头随意地摆了摆手,回答:“当然,你就把这当自己家!”
池惊澜也看到了陈志国在做什么,没有再多打扰他,应了一声便钻进了厨房。
从冰箱里拿出苹果和梨,熟练地削皮切块装盘,自己把剩下的一点边角料和果核上剩下的果肉消灭掉,两盘摆盘精致的水果拼盘便新鲜出炉了。
比之前凌榆在国家队医务室里给池惊澜削的那个苹果水平不知道高了多少。
毕竟从前一直是一个人,池惊澜的生活技能是点满的。
池惊澜也回想起了之前某人那一盘不规则的果肉,忍不住笑了笑,洗干净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拍照给凌榆发过去,恩……鞭尸?
不过这显然打击不到某位一哥,他只会觉得池惊澜牛逼,并且想过来蹭一顿。
而池惊澜收拾好厨房,端着两盘水果,一盘在陈志国惊讶的眼神中轻轻放在了他的书桌上,然后端着剩下的一盘,池惊澜走到陈延门口站定,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谁?直接进来就好。”
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池惊澜敲门的手一顿,定了定神,推门走了进去。
然后他看见两鬓斑白的老头正精神奕奕地看着电视,电视里播放的正是他自己的比赛视频,因为年纪有些浑浊的眼都绽放出了明亮的光,而他老伴坐在一旁也温和地笑着看着电视,时不时看眼陈延。
听到开门的声音,陈延本能回头,但精神却还未完全从电视上的池惊澜的比赛中抽离,即使今天他已经循环播放了一个下午。
所以当他看到端着盘水果进门的少年后,一瞬间恍惚了一下,一个称呼脱口而出。
“乐乐?”
见池惊澜愣了愣,陈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屋里三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陈延拉着老伴在屋内那张小桌前坐下,他看着眼前面容尚还稚嫩的少年,张了张口,却又不敢开口。
他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也怕时间流逝三十年,他已经半只脚踏入棺材,如果真是,相认或许也只能徒增伤悲。
他见不得他带大的孩子伤心。
最终还是池惊澜先打破了这片沉默。
他把果盘放在了桌子上,盘子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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