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社会,感情实在是一件不怎么重要的东西,就算是相爱,也没有一定要在一起的必要。
他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江然是否还愿意回头,给席秉渊一个机会。
“……这么拧巴做什么,明明你们就是共生关系。”
“抛开生理不谈,你们谁又能真正离得了谁呢。”
沈臣豫叹了口气,不欲多言。
席秉渊垂下眼,沈臣豫这话似是当头一棒,他的后脑勺有一阵嗡嗡的疼痛在蔓延。
席秉渊在屋顶落地窗边默默坐了一夜,下了决定。他最终把这些年时常放在手边的有关江然东西都收了起来。
在远隔天涯的时日里,睹物思人不乏为一种具像化的想念,但如今,他与他已经、没有时差了。
所以这些东西留着已经没有意义。
三年了,我终于再见到你。
分明是那么理性体面的一次分离,怎么会留下这样潮湿漫长的钝痛,几乎要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下一次再见到江然的时候,他想,唇角不自觉绽出了一个柔和的笑意,一定要好好地与他说清楚,自己那时的心意。
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和江然说清楚。
就仿佛从未分离。
对于人漫长的一生而言,三年并不算一段很长的时间。
只是掰掰手指也算得出来,这是比他和席秉渊在一起的时间,要长了很多的一段时间。
他们的分离已经比他们的交集要长了太久太久。
久到,他好像已经都要习惯没有他的生活了。
只是再见时那个伏特加味的Alpha还是与从前一样不讲道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像风一样。
而他的消息也像风一样,不由分说地,就从四面八方灌入江然的耳朵里。
陈橙就是那个最响亮的大喇叭。
江然被陈橙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堵住的时候依旧面色如常,他只是淡淡地从手中的文件里抬头看了如临大敌的挚友一眼。
“席秉渊回来了。”陈橙一脸正色道,神情严肃地似乎是在法庭上进行宣判。
“我知道。”江然微微垂了下眼,似乎在眼中隐藏了什么情绪,但他又很快抬起来,其中只剩下了一片很清澈的平静。
这张脸看着颇有几分冷峻疏离之感,但那一双眼睛又的确漂亮得惊人,也清澈得惊人,这让江然十足地显现出幼态。
让人看不出他其实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Beta。
“他这次应该不走了吧。”陈橙一屁股坐在江然对坐的椅子上,时刻紧盯着江然的表情,像是在审判犯人一般,不放过这张脸上的任何一丝微表情的变化。
见到好友这样严肃,江然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又在好笑之余感到几分无奈:“所以呢,不论他回不回来,都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吧。”
“没关系?”陈橙不可置信地反问,高声强调,“他是你丈夫。”
“前夫。”江然平静地抬眸纠正。
“你们还没签离婚。”陈橙咄咄逼人地对江然进行再纠正。
“那也是前夫。”江然不以为意地敲了敲手中的笔。
“……就算是前夫他也是你心里放不下的那个人。”陈橙被哽了一瞬,脱力一般地往椅子上一靠,无奈改口,“我真搞不懂,你们分明都还在乎对方为什么当初还要坚持闹那一出。”
江然面色很平淡,眼中的情绪更淡,对于这个问题,他并不方便与好友解释其中的具体细由。
陈橙并不知道他们婚姻之间横亘的那一纸荒唐的合约,自然也不清楚关于孩子的对赌条件。
他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见过席秉渊。
“与他离婚之后,我正式接手了公司,不被感情困扰,比起以前的生活,现在才像是走上了正轨。”江然淡淡道,他垂着眼盯着眼前的咖啡杯,纤长的睫毛静静地眨动着,“他去德国也有了更好的未来。”
“对于我们来说,这都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他的声音很淡,几乎是不带任何情绪地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正确?正确就是全部吗?”陈橙只觉得眼前好友的所想所说都很荒谬。
他似乎是不认识这个江然了。
曾经那么鲜活、自由、灵动的江然
然后他看着对方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里渐渐出现了几分动摇的神情,但那似乎不是被劝慰后的动摇,反而是一种看淡了一切的疲倦。
“离婚的时候我们向对方的祝愿都是希望彼此能够得偿所愿。”江然的眼中盛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麻木,“现在我们都已经得偿所愿,也没必要再让生活天翻地覆了。”
“……”陈橙觉得说出这些话的人绝对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挚友,反而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江然在早年绝对不是这样一个看破红尘的人,他分明比自己还有的是反抗精神。
而现在,那一双原本漂亮灵动地如狐狸一般的双眼里,似乎只剩下了极度疲倦过后的木然。
那本该是一双无比狡黠明亮的双眼,这样的麻木不适合出现在那里。
“你别这么看我……”江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一处皮肤平滑细腻,没有多余的器官,但却实实在在地经受过犬齿的反复撕咬,“我脑袋挺清醒的。比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清醒多了。”
席秉渊无疑是一个自负、骄傲、野心勃勃的人。
同样的,他也拥有配得上这份野心的能力。
但是上帝似乎为他关上了那一扇爱人能力的窗。
曾经,江然偶尔也会在某个忽然多愁善感的夜晚扪心自问,自己对这样一个Alpha动了心,究竟算不算是一种命运的捉弄。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敢去多想席秉渊究竟爱他有几分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只能确信在那短暂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是相爱的。但是这份爱的深浅几何,谁又比谁爱得更深切,他不清楚,也在心中隐隐地感恩戴德这一份说不清道不明。
他不否认,即使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但他的心还是会在想起席秉渊的时候感到难言的悸动。
作为夫妻而言,其实他们是合适的。
无关爱与不爱,无关分离了多久,其实他们在事业与生活上都是契合的。甚至这一份合适远超越了席秉渊和祈知木的三年。
席秉渊那时有多爱祈知木?又对他有多少真心?
对于这个问题,似乎从席秉渊出现在他的人生中开始,他就一直纠结到了至今。一开始是为了祈知木,后来是为了他自己。但其实现在想来,在他与席秉渊之间,这反倒是最无用的一个问题。
抛开有关利益的那一部分,其实他对席秉渊的感情很纯粹。
他只是喜欢席秉渊锋利冷冽如的狼一般的眼神,喜欢他平日里深邃沉郁的气质,又或许是喜欢他浓烈辛辣的伏特加的信息素。这份喜欢是只能埋藏在自己心里的,它隐秘中流露出卑劣来,就像用手去拉扯正在愈合的伤口,疼痛,但是又会感到致瘾的愉快。
其实现在想来,在他喜欢地不可自拔又无比自卑的时刻体面地与席秉渊分开,其实未必不是一个很好的安排。
这些年来的冷静使他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关乎过去,也关乎未来。
爱与不爱在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一个很重要的选项,从始至终摆在他们眼前的,只是一个需不需要的问题。
从前,是他们需不需要和解的问题。
如今,是他们需不需要再一次地,在一起的问题。
这已经无关什么情爱。
“……如果他主动来找我,那我会认真考虑。”江然轻轻勾了勾唇,目光很浅很浅,“但我不会再去找他了。”
早年都是他一人的主动,反倒是显得有几分狼狈在其中,他如今已经看得很清楚,也不愿再做两人之间那个在感情之中的被动者了。
换言之,如果席秉渊不主动开口,那么,他们之间,算是真的到头了。
“……”
陈橙不解又无奈地望着江然,他的确不懂这个朋友,尤其是在对方的感情问题上。
但这毕竟也不是他的事情,他也没什么立场说他们。
“我们真的是和平离婚。”面对好友愈发困惑的表情,江然轻笑道,“我们分开的时候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其实不管他回不回来,我也一直都把离婚看作是我们最后的结局了。”
“如今他突然回来,也没有改变我的想法。”
“但是……我也并不排斥再续写一段结局的这种可能,毕竟你也说了,我们都还在乎对方。”
江然的目光有些飘渺地落在桌子的一角,像是没什么焦点的模样,飘飘忽忽地似乎要顺着某一处的风飘走。
“这些年我……也的确很想他。”
他不耻于承认他的感情,这没什么不可承认的,这种感情也不会因为自己不承认而不存在。
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像时间、像流水,都是无法重蹈覆辙的,人不会两次踏进一条相同的河、时光不会倒流,看似相像的感情也绝不会也不能回到与从前一样的模样。
只是凭心而动。
心也的确不需要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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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前夫哥”
“席秉渊这个人,哪哪都有问题。”盛庭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杯沿,忽而抬眸望进江然的双眸,笑了一下,“只有一点,算是异于常人的优点。”
江然面无表情地抬头:“情绪稳定?”
这优点他消受了三年,已经领略地太过,所以当下夸不大出口了。
盛庭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哈……情绪稳定,也算吧。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他这个人——”
“认定了什么事,就不会放手。”
江然不动声色地垂眼,一双漆黑的眼瞳盯着手边的咖啡,迟迟没有开口。
“事犹如此,对于一些特殊的人而言,更是如此。”盛庭本就是个演员,一双眼睛里总是盛着浓郁的情绪,似真似假、半真半假,容易把人吸引进去,颇具有欺骗性,大抵只有沈臣豫那个AI脑袋才能在他这双眼的面前做到全身而退。
江然静静看着对方,等着他继续未尽的话语。
“而你,就是对他而言很特殊的那个人。”
盛庭那一双潋滟着闪光的眸子不动声色地盯着江然,不给他回避的机会。
江然也无意回避,只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虽然我在身份上大概算是席秉渊那边的人?”盛庭歪了歪脑袋,似乎是狡黠又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不过我在感情上还是站在你这边的。”
江然勾了勾唇角,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他自然知道这位漂亮至极、总是处于舆论风口浪尖的大明星其实不是如营销号传的那么尖酸任性,不过刻薄娇纵倒是真的。
“所以嘛,咱们前夫哥还有戏吗?”
“……”
极度漂亮的Omega眨眨眼,绽出一个明艳地几乎不像话的笑容,一如对方张扬热烈的信息素,据Omega本人说是哪种罕见的玫瑰花,不过江然身为Beta当然无福消受。
“如果我说……没戏呢?”于是顺着Omega亮晶晶、不怀好意的目光,江然也似笑非笑地含糊回应,转而把问题抛了回去。
“那就……很可惜了。”盛庭斜靠在沙发背上,语气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遗憾。
江然则毫不留情地拆穿,斜睨着眼:“可惜什么?可惜你没好戏可看了?”
“哎呀……”慵懒笑着的Omega在喉咙里发出几声轻笑,他直起身,让自己的姿势看起来更正式一些,然后毫无愧疚之意地应声,“心里知道就好啦,说出来做什么,怪让我不好意思的。”
江然冷飕飕地翻了个白眼,不欲多言。
话到此处,盛庭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像已经到了可以推心置腹的那一步了,因为江然今天并没有表现出往常那样的抗拒,大抵是,今时不同往日的缘故吧。
“真的没戏了?”于是他收下面上那些戏谑促狭的玩笑意,认真发问道。
“……”
江然沉默了一下,随后缓慢地垂下了眼,他的目光像是在回避,落在了某个角落处不再移动,盛庭仿佛在他的唇角看到了一抹苦笑着。
“你们谁也别逼我。”
他忽而这么说。
盛庭微微眯起眼,因为他在江然的字音里听到了几分不易觉察的颤抖。
“……这一次,他如果再不好好和我说清楚,我们就彻底玩完了。”
江然冷不丁再开口时,话音是苦涩又坚决的。
盛庭感到几分哑然。
他大概能体会到江然那种破釜沉舟的感受。因为他也经历过那样无助的时刻,明明深爱着,两个人的感情却命悬一线岌岌可危,他是过来人,他懂得江然此刻的无助与决绝。
“盛庭。”
“我不否认我这些年很想他。但是如果这一次我们之间还是不平等的,我是不会再回头的。”
盛庭刚想开口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江然就已经先他一步开始说话了。虽然是对着他说的,但又不像是对他说的,大抵是自言自语吧。
盛庭的眉眼缓慢柔和下来。
江然,望江集团的继承人,现任望江集团首席执行官。
在他年少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白月光一样美好的Omega,现在他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与门当户对家族的Omega结了婚,却潦草收场,害人害己。
在他二十七岁的时候,他被迫与心上人的前夫结婚,他们两个在究极的纠缠不休之中伤害彼此,最终两败俱伤天各一方。
这个结局的归因当然不止是江然,能最终酿成这个结局,他与席秉渊是对半开的错。
盛庭忽然想起沈臣豫与他说过的话。
在沈臣豫口中,席秉渊的情绪稳定得像个由程序编写的AI,无论是什么样的情绪都能被他最终消化成不温不火的云淡风轻,他总是淡淡地冷着脸,仿佛什么都不关心一般作出事不关己的模样,衬着那张锋利冷峻的面容看得人牙痒痒,觉得这Alpha死装。
沈臣豫说,对方仅有的崩溃的时刻都和江然有关:易感期时对江然的依赖、两人感情出现纠纷时一个人喝闷酒抽烟、在德国的那些时日里把自己装得像是铜墙铁壁一般刀枪不入的冷硬非人姿态。
盛庭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如果我说,你们之间其实早就已经是对等的爱了呢。
所以这一次,你们两个拧巴人就好好把话说开吧,好好在一起,别害我们这些干着急的朋友了——我才不想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
你们要是再不好好长嘴,我就站在旁边一盯一个准,直到你们真的把话说开再走!
沈臣豫那个不靠谱的AI脑子不会助攻算了,我可是很有经验的!
当望江的老员工再度于他们的公司看到席秉渊的时候,无一不是十分震惊的。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位自家老板的前夫与自家老板结婚时的画面仿佛还依旧历历在目,似乎他们离婚也才是昨天的事情。
三年光阴似乎也不过是弹指一挥。
只是当这位相貌、身材、信息素都一流的Alpha像一尊优雅沉郁的雕塑一般地静候在他们老板办公室前的时候,还是不免让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个帅哥Alpha是谁,是老板的新Alpha吗?”不明所以的新员工只觉得惊奇又疑惑。
“……什么新Alpha,那是老板他前夫。”但这一幕也是令老员工大跌眼镜的存在。
“啊?”
“他就是先和东祈祈知木离婚再和我们老板结婚离婚的那个席秉渊啊。”
“啊?那……他怎么又回来了啊?”
“谁知道啊……”
“可是老板不是已经领养了一个孩子了吗?”
“难不成……他们要复合了?”
江然在看见那一道身影时彻底愣在了原地,他怎么会想到席秉渊会冲动到找上望江总部来?他从前绝对不是这么个性子。
但说实在的,如今真正见了这人,他又拿他无可奈何,没想到时过境迁以后,在他与席秉渊之间,主导者依然不是他。
从前不是,没想到现在依然不是。
他还是会被席秉渊的一举一动牵着鼻子走。
“……你……”江然拎着文件夹站在原地有些无措,他下意识蹙眉。
你怎么来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
“阿然!”
因为在他话才起了个头的时候,一个小火箭炮一样的身影就窜了出来,直直地扑在他的怀里。
“……江楼?”江然后知后觉地想,怎么这两个应该八竿子打不着的会同时出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