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韩清肃拿过他手里的行李箱,电梯叮地一声正好到了七楼,“就送到这里吧,再见。”
最好再也不见。
林木寒黑眸幽深地盯着他,韩清肃拖着箱子往外走,电梯在他身后缓缓合上,他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妈的,丢人丢到旧情人面前,早知道他就不该去找那栋破房子。
被逼到芜城已经让他颜面尽失,再被林木寒看见他狼狈的样子,不如死了算了。
然而一口气还没松到底,他忽然被人从身后按住了肩膀,韩清肃一个激灵猛地转过头,就又看见了阴魂不散的林木寒。
真是见鬼了!
“韩哥,你房卡忘拿了。”林木寒松开他的肩膀,将卡递给他。
“……”韩清肃拿过房卡,有些头疼该怎么甩开他。
想和他旧情复燃的人多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林木寒这小子是什么心思,眼珠子就差黏他身上撕不下来,可惜他半点兴致都没有。
也许有那么一星半点,但想起对方在床上木讷无趣,顿时就让他歇了心思。
“那你好好休息。”林木寒客气地和他点了点头,转身进了电梯。
韩清肃有些诧异,难道他这回看走眼了,对方只是单纯地热心帮忙?
但很快他就将林木寒这个路人抛到了脑后。
躺在床上睡也睡不着,手机不停地震动,他抄起手机来,是韩清然打来的,他犹豫了两秒,接通。
“哥。”韩清然的声音冷淡又平静。
韩清肃没说话。
“妈妈的葬礼定在下周三,你回来参加吗?”韩清然问。
韩清肃在一片黑暗中攥紧了手机,嗤笑道:“我回去干嘛,把她从骨灰盒里再气出来吗?”
韩清然沉默了一瞬:“韩氏被秦氏收购就在下个月,你手里的股权文件还有几个没有签,另外你赠送给楚景元的部分资产是需要被冻结的,很多手续需要你本人亲自办,楚景元和秦符的婚礼请柬送到了我这里——”
韩清肃直接挂断了电话。
半晌后,手机直接砸在了电视上,将旁边的镜子砸得裂开了碎纹。
“我操他大爷!”
暴怒声从手机中传来,伴随着愤怒的喘息声和衣服的堆叠声逐渐模糊不清。
韩清肃应该是脱了衬衣,早知道他该多往韩清肃身上多放几个窃听器。要是韩清肃让他进房间,摄像头也能放进去,林木寒遗憾地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
他坐在车里,用力地碾了碾齿间的烟,回味着隔着布料触碰韩清肃时掌心的触感,呼吸有些发紧。
妈的,生气也喘得这么好听。
他低头看了一眼裤子,没去管,眼前不停地晃过韩清肃锁骨上的刺青,牙根咬得发疼,低低地笑出了声。
手机屏幕上,韩清肃躺在车上的睡颜清晰又魅惑,敞开的领口和深色的刺青被显示的时间挡住,凶悍凌厉的脸皱紧了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佻地捏着他的下巴,拇指按进了他的唇齿间。
早知道就该在车里……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疯狂的臆想,将他拉回了现实。
电话接通,是个温和的女声:“小寒啊,今天晚上回家吃饭吗?”
林木寒抓起了副驾上的大衣,抱进了怀里,上面还残留着韩清肃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回去,大姨,我跑完最后这一单。”
“哎,好,你多注意休息,别累着了,钱是挣不完的。”对面的声音絮叨又温柔,“要不你还是回来住吧,自己一个人吃不好睡不好的,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跑车都瘦了。”
“没关系,这样挺好的,也不能总麻烦你们。”林木寒抱紧了大衣,埋进去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
“很快就会有人陪我一起住了。”
这天是周三。
他一夜都没能睡着,从床上爬起来,踢倒了脚边酒瓶子,桌子上摆满了外卖盒,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他下意识地想摸根烟,忽然想起来已经戒了。
这七天他第一次拉开窗帘。
噼里啪啦的雨水砸在窗户上,外面雾蒙蒙的天和低矮的小楼看起来压抑非常,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没几辆车,路边落满了厚厚的枫叶,还没灭的路灯打着半死不活的光,昏黄的光线在雨中看起来格外冷清。
他看了一眼手机,早上五点半。
碎裂的屏幕上是韩清然发来的信息:妈妈的葬礼在今天九点。
还有几十个未接电话。
他轻嗤了一声,将手机扔到旁边,捞起瓶酒来灌了几口,结果冷不丁被呛了一口,扶着窗户险些把肺咳出来。
这逼仄的房间让他感到压抑,墙壁像在不断挤压,抽干他肺里的最后一点空气,手机的震动声让他迫切地想要逃离。
天上飘着雨,他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在附近漫无目的地闲逛,一阵勾人的香味传来,一天一夜没吃饭的胃开始绞痛起来,饿意来势汹汹,韩清肃拧起眉,循着味道找了过去。
是在酒店后面的一条街,附近是低矮破败的居民楼,沿街开了许多早餐铺子和蔬菜水果店,天刚蒙蒙亮,这街就已经热闹起来了,有拎着大包小包的农民工,有早起的老大爷老大妈,还有风雨无阻要上学的学生……遮雨的棚子下,是刚出炉的包子和肉饼,还有炸得金黄的油条,蒸腾着热气的汤面,在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里格外诱人。
但那些满是油垢的桌子,看上去年久失修的凳子和马扎,都让韩清肃望而却步。
尤其是旁边几个穿得灰扑扑的工人大着嗓门聊天,衣服裤子上沾满了水泥,端着看起来就不可能消毒的碗和勺子……韩清肃转头就走。
“小林,这两天咋样啊?”有人问。
“还行,昨天跑了个长途,今天早上刚回来。”一道清澈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韩清肃应该是不想回头的,但可能是周围的香气实在诱人,他迫切需要一个让自己能吃上饭的理由,他转过了头,便看见了林木寒。
他穿了件灰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休闲裤和运动鞋,端着碗粥嘴里还叼了个包子,很自然地坐在了旁边,对面还有两个年纪大些的中年人,和旁边那群工人聊得正欢。
“我就不行,这两天没接到啥活。”中年人含糊不清地说着土话,“你是真拼啊,运气也好。”
林木寒额前的头发有点湿,眼睛却满是笑意,用土话回他:“不拼不行啊,得买房子买车子,不然都没法娶老婆。”
“哈哈哈,你长得这么俊,不愁找不到老婆。”对方大笑起来。
林木寒有点不好意思,他端起粥喝了一大口,可能是有点烫,嘴唇微微发红,桌子矮,他长腿长脚坐在那里有些难受,将腿分开了一些,微微弓着背,邻桌有人散烟,他伸手拿了一根,熟练地别在了耳后,不知道听见了什么,和他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他似乎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完全融入了这些人之中,丝毫找不到当年青涩稚嫩的学生模样。
韩清肃有些嫌弃,正要收回目光,林木寒却忽然转头,两个人猝不及防对上了视线。
他眼睛一亮,带着点惊喜:“韩哥?”
韩清肃不尴不尬地点了点头,转身就想走。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林木寒站起来走到了他面前,很自然的抓住他的胳膊,将人拽进了遮雨的棚子里,顺手扯了几张桌子上的纸巾,“雨这么大,怎么没带伞就出来了?”
“出来逛逛。”韩清肃见他拿纸巾往自己脸上擦,偏头躲了一下,拿过了纸巾,“不用,我自己来。”
林木寒笑了笑。
“小林,你朋友啊?”旁边的中年人开口。
“啊,对。”林木寒很自然道,“认识十多年了,老朋友。”
韩清肃皱了皱眉,狗屁的十多年,要不是来芜城偶然碰见,他连林木寒这号人是谁都想不起来。
“韩哥,吃早饭了吗?”林木寒拍了拍他的肩膀,扫掉风衣上的雨水,“没吃的话一起吃点吧。”
韩清肃很想拒绝,但他空荡荡的胃操控着大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林木寒让他坐下,还贴心地擦了擦他面前的那块桌子,弯腰问他:“韩哥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都行。”韩清肃看了一眼他的包子。
林木寒挑了挑眉,挤到了那群人里,大声道:“老板,五个包子,一碗粥。”
韩清肃觉得有点丢人,旁边的中年人笑眯眯地问他:“老弟,你干什么工作的?”
不怪他问,韩清肃这身打扮和周身的气质,一看就和他们不是一类人,周身都透露着“我很贵”的样子。
“没工作。”韩清肃说。
“嗐,这年头工作也不好找啊,现在的这个经济形势……”中年人开始了感慨。
韩清肃万万没想到这样他都能接下去,甚至开始指点江山,他敷衍地点头,竟有些坐立难安,好在林木寒及时回来打断了对方。
“韩哥,尝尝。”林木寒把包子递给他,又帮他拿勺子,自己端着碗换了个位置,靠外挡住了飘进来的雨。
韩清肃以为自己吃不下去,结果味道竟然意外地好,也可能是许久没吃到这么新鲜的食物,他甚至又多喝了一碗粥。
林木寒在旁边看着,几天下来韩清肃憔悴了不少,人也瘦了些,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不过出门洗了澡刮了胡子,身上有股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手背上有道不起眼的小伤口,中指上还戴着那天的戒指。
他查过,这戒指是一对。
旁边的两个中年人吃完,和林木寒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怎么不吃?”韩清肃忽然抬起头来。
“我吃得差不多了。”林木寒笑了笑,试探地问他,“韩哥,你这回来芜城是生意上的事情吗?还是来见朋友?”
“私事。”韩清肃言简意赅。
见他不想多谈,林木寒便止住了话头,拿下烟来点上,吸了一口才看向他:“韩哥,不介意吧?”
“没事。”韩清肃看他熟练地过肺,“会抽烟了?”
“早会了。”林木寒不好意思笑,“开车总会犯困,尤其跑长途的时候,抽烟能提提神,不过在家不抽,家里人不喜欢。”
韩清肃点了点头,劣质的香烟味让他有些憋闷。
“有对象了?”韩清肃问。
“算是吧。”林木寒盯着他,“就是脾气大又娇生惯养,还不太听话,先处着再说。”
“挺好的。”韩清肃敷衍地点了点头,之前的警惕心稍减,看来是他看走眼了。
“凑合着过呗。”林木寒很快抽完了一根烟,但韩清肃在他眼前,心里那把火却越燎越旺,他使劲咬了咬舌尖,“韩哥,你要是不忙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吧。”
“不用麻烦,我今天就走了。”韩清肃放下了筷子,“这顿就当你请了。”
“那怎么——”
“还有事,先走了。”韩清肃客气地和他点了点头,起身就离开了。
走了没两步,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等他皱眉,对方就松了手。
“拿着伞。”林木寒把撑开的伞塞进了他手里,“芜城比A市冷很多,韩哥,平时多穿点。”
韩清肃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林木寒却退后一步,在雨里笑道:“韩哥你忙,我去工作了。”
韩清肃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
林木寒回到了桌子前,将韩清肃咬了一半的包子塞进了嘴里,盯着那喝得干干净净的粥碗,用力地咬住了包子里面的肉馅。
韩清肃当天就换了个酒店。
虽然说不上来具体的原因,但林木寒这人给他的感觉不太舒服,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韩清肃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他特意挑了个高档的酒店,附近也很便利,他带的衣服不多,下了场雨外面冷得厉害,买了几件衣服之后,终于熬到了晚上。
大概是林木寒勾起了他那点欲望,也可能是心中烦闷到了极点,韩清肃找了家酒吧,在喧嚣声和鼓点里才得以喘口气。
他长得凶悍英俊,身上的衣服和表都价值不菲,来搭讪的男男女女一波又一波,刚开始他还抬起手敲上面的戒指,到后面索性就不搭理了,只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
林木寒面色阴沉地坐在卡座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热得脱下了外套,扯开了领子,挽起了袖口,弓起的腰背弧度涩情又勾人,仰头喝酒时酒水顺着喉结淌进了领子里,旁边的男人眼睛都看直了。
“哥,一个人?”化着妆的男生凑了上来,暧昧地扶住了他的手,笑道,“能请我喝杯酒吗?”
韩清肃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长得很漂亮,眼角那颗痣和楚景元很像,他哼笑了一声,点了头。
对方会意,手就不老实地摸到了他的大腿,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原本在酒杯上的手摸进了他的领口,眼里的惊喜一闪而过,凑上来小声道:“哥,你腹肌真好摸。”
韩清肃勾了勾嘴角,对方从善入流勾住了他的脖子,坐到了他腿上,韩清肃呼吸发紧,掐住他的下巴低头就要吻,却被一道突兀又惊讶的声音打断:“韩哥?”
韩清肃猛地抬起头来,见鬼似的看着面前的人:“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他和林木寒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但此情此景配上林木寒那震惊又带点失望的表情,活像他被捉奸在场。
林木寒满脸愕然,闻言微微一让,露出了身后一推车的啤酒:“我来给店里送酒。”
韩清肃心里暗骂了一声,芜城真他妈是个屁大点的地方,这样都能碰见!
林木寒看向他腿上的人,抿了抿唇:“韩哥,你都有男朋友了,怎么还……”
坐在他怀里的人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林木寒,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啧了一声:“真晦气,管得严就别出来找刺激啊。”
然后推开韩清肃,拍拍屁股走了。
韩清肃气得酒醒了大半,他禁欲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决定出来开开荤,还被林木寒给搅了。
结果林木寒先发制人:“韩哥你不是说今天就走了吗?”
韩清肃脸色一黑。
他妈的他能走哪里去?!
被林木寒一搅和,又逼他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寻欢作乐的兴致顿时全无,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韩哥!”林木寒从酒吧里追了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他妈别跟着我!”韩清肃猛地将人甩开,酒气上头暴躁地吼出声,“滚!”
林木寒愣了一下,在雨里慢慢红了眼睛,小声道:“韩哥?”
韩清肃和人交往时温柔体贴,将人哄得晕头转向,海誓山盟甜言蜜语说起来毫无负担,出手也阔绰大方,就算分手了也打点到位,以至于每个人都觉得他对自己情深似海,总有人对他念念不忘,不过是天生风流多情,总觉得自己是能让他浪子回头的人。
可惜实际上韩清肃脾气极坏,不过是惯会装模作样,玩够了丢得毫不犹豫,比路边垃圾桶里的垃圾都渣。
色欲熏心,恶劣自私。
这种人怎么可能浪子回头……还随身不离地戴着对戒,将别人的名字纹在身上。
林木寒往前走了一步,藏在袖子里的电击棒冰得吓人,这种渣滓就该被赤条条的五花大绑,放进地下室里,见不到其他任何人,当个只能对他摇尾乞怜的骚货——
“抱歉。”韩清肃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浇熄了他心中升腾而起的暴虐和疯狂。
“我喝醉了。”韩清肃用力的捏了捏鼻梁,头痛欲裂,“我不是冲你,只是最近心情不太好。”
他总有理由。林木寒眸光森冷。
被雨水一淋,下去的醉意又升腾而起,韩清肃朝他摆了摆手,哑声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他脚步不稳地往前,险些撞到路灯杆子,又往前走,忽然背后一阵大力传来,他就撞进了个结实的胸膛。
一辆汽车按着喇叭从他面前呼啸而过,溅起了一片雨水。
林木寒扶住他的肩膀,带着凉意的鼻尖擦过他的耳朵,声音沉闷:“我送你回去。”
时隔一个星期,韩清肃又坐进了那辆破旧的小车。
他被雨淋得透湿,林木寒把他扶到了副驾驶,不知道从哪里拽了条毛巾,使劲擦掉了他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他力道太大,韩清肃拧着眉睁开了眼睛。
大少爷被人伺候惯了,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只是不满意他手上没轻没重,偏头躲开。
林木寒冷冷看了他一眼,弯腰帮他系安全带。
韩清肃喝了不少酒,为了骚包穿得又少,被雨淋了半天乍然进入温暖的空间,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林木寒突然靠近,他伸手搭在林木寒的肩膀上,像是想把人推开,却又像暧昧的摩挲挑逗,冰凉的手指划过林木寒的脸颊,按住后颈便逼着人凑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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