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那你买啥？明明是你想买的……”
“我就买只唇膏就行了，我这大老粗干不了擦脸糊面膜的事……”
“那唇膏我给你买……”卓一鸣讨价还价。
“行，麻烦分开开单，分开结账……”
卓一鸣提着袋子走出店门，脑袋还晕晕乎乎的……
超市里，一瓶剃须泡沫45，一瓶乳液20，一只唇膏19.9……
怎么到了这里，后面加个0都不止？
就这么三件东西，他花了200，叶锐花了2000……
他先付款，还没来得及反应，叶锐已经把钱刷出去了……
“救命啊!!”
“非礼啊。”
“□□啊……”
“抢劫啊！”
撕心裂肺的喊声传了过来，卓一鸣左右一转头还没寻找到求助人，旁边再一次传来惊呼。
“我草”
“我草……”
“现在残疾人这么牛逼？”
一架黑色的轮椅犹如离玄的箭，此刻已经冲过了马路。
在他震惊的瞬间，那辆轮椅轻松翻上了二三十厘米高的马路牙子。
卓一鸣暗骂一句，顾不得多想拔腿便追了过去。
飞驰的轮椅上，上阶梯，下阶梯，绕过行人，横穿马路……
轮胎在太阳炙烤的路面仿佛擦出了火星子，划出了追逐前方狂奔的人最近的弧线。
卓一鸣拼命地奔跑，耳旁是呼呼的风声，距离前面的轮椅始终有段距离……
“嘎……”轮胎剧烈摩擦地面的声音突兀响起，停住的同时，坐在上面的人双手撑住扶手往前扑了出去。
他扑下去后半跪在地上，右手习惯在后腰捞了一把，捞了个空立刻回头看见不远处的卓一鸣松了口气。
“徒弟，手铐借来用用……”

卓一鸣看着被叶锐单膝压着的男人脑子再一次嗡嗡作响。
他这一路狂奔过来，完全用不上他，叶锐就这么把人控制住了。
旁边的地上落了一顶鸭舌帽，身材瘦小的男人被叶锐用膝盖抵在地上动弹不得。
男人头紧贴地面，脑袋侧顶有一小块斑秃，长长的头发也盖不住，估计那就是他的帽子。
“徒弟，来搭把手。”叶锐冲着愣神的卓一鸣勾了勾手。
卓一鸣紧走两步蹲下身反铐住对方双手，先扶起来叶锐，再提起来趴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站起来还不忘记冲着地上的帽子努了努嘴：“我的帽子……”
叶锐弯腰拾起帽子随手一抛，准确的落在了男人的脑袋上，但是盖得不端正，他左右摇晃着脑袋想要调整帽子的角度。
卓一鸣看他浑身爬满虱子一样的模样，忍不住出手拽正了帽子。
男人一抬下巴：“谢谢啊。”
叶锐撩起眼皮盯着帽檐下的那张脸，小眼睛，塌鼻梁，嘴唇有些厚，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
说不上什么感觉，反正叶锐觉得瞧着这人不太舒服。
“跑什么？老子早看你不对劲了！”
“你追我，我当然跑，我又不知道你干嘛的。”男人有道理得很。
“放……”叶锐敢骂一个字，身后传来喊声。
“在前面，别跑！”
“就是那人吧？”
两位巡逻的警察手扶在腰上气喘吁吁从远处奔过来，他们路过叶锐和卓一鸣连头都没有转，毫不犹豫冲到了男人身边。
两人一把拽住男人胳膊，似有阻力探头一看，一副亮锃锃的手铐。
做工精细，用料厚实，一看就是专业出品。
“咦？”两人疑惑着扭头终于看清楚了站着的男人。
“哟，我说谁这么厉害呢。”
“原来是鸣哥啊，谢谢谢谢。”
“多亏你，要不然这小子就跑了……”
卓一鸣刚刚顺了气，指着旁边解释：“不是我，是我师父……”
“师父？？”两位民警满脸惊诧，转脸瞧着带着墨镜的脸惊疑不定。
他两年资不短，经验丰富才会派到这处繁华地段做巡视，自然知道卓一鸣的师父是谁，也知道几年前那次事……
叶锐瞧着两个警察面熟，只得取下墨镜冲着他们咧嘴一笑。
“嘿，早上好啊……”
“叶警官！”
果然是他们猜到的这个人，但是他们更加震惊。
叶锐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他们怎么完全不知道？
看叶锐坐着轮椅，应该还没完全康复吧？
他坐在轮椅上都把人捉住了！
“要不，我们回去慢慢了解情况？受害人在哪里呢？”叶锐的真诚建议唤醒了惊呆中的二人。
“那叶警官跟我们一起？”
“好啊！”叶锐毫不犹豫答应了，卓一鸣捏着纸袋撇了下嘴跟在了叶锐的轮椅后。
两位脸熟的民警，一位姓陈，一位姓李。一路上热情介绍这一片的情况。
现在条街不叫望海大道了，有了独立的名字：望海风情街。
这块地其实很早之前就被地产商拍下来了，但是呢可能以为没规划好修什么，一直都空着。
大概两年前，开始有金悦广场老板嗜赌并且债台高筑的消息传了出来，大家都当乐子听了就过去了，没有当真。
有一天这边的空地忽然打上了围栏，等到围栏拆开，大家才发现空地上修好了一栋栋的小楼。
大家还没看明白是住宅还是商业，有几栋楼再次打上了围栏。
只是这次外墙的品牌信息，介绍，说明了这是商家进驻前的店面装修。
没过多久金悦广场正式被拍卖，望海风情街正式开业，入驻的第一批店同期试营业。
盛大的开幕式来了很多人，其中不乏第一次进驻望北的知名大牌。
之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这条街开满了店，除了从金悦广场里搬过来的品牌店，还有不少吃喝娱乐的店。
目前各方反馈良好，现开发商准备继续开发二期。
市里考虑到这种地方，偷盗，行窃案件可能较多，并且这里还开有营业至凌晨的酒吧，餐厅，喝多了打架斗殴无可避免，所以在这附近专门设立了派出所。
几乎24小时都安排人员巡逻……
到了派出所，叶锐忍不住“嚯”了一声，这新修的派出所虽然建筑材料看起来很快速，但是规模可比有的小城市分局还大。
“那些喝多了打群架的，一次能带回来二三十个，地方小了塞不下。”民警听见叶锐的惊叹赶紧解释。
叶锐充满羡慕的啧了一声，他睡着这两年多看来错过了不少。
轮椅滑进派出所，两名值班民警同时起身直愣愣看着叶锐的脸惊疑不定。
因为派出所里还有来办事的其他人，陈警官适时出声阻止了其他同事急欲脱口而出的关切，安排人先把押回来的嫌疑人弄进审讯室。
叶锐瞧着进进出出穿着制服的同事，一脸惊讶，小小的派出所居然这么多人，并且性别比例十分健康。
卓一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回神了。”
叶锐扯着卓一鸣的衣角小声问：“为什么这里这么多警花啊？”
公安一线女警普遍比例低，这里女警明显占比高。
卓一鸣扯了下嘴角，这里他也是第一次来，怎么没发现警花多呢？
李警官听到叶锐的疑问，立刻弯下腰小声解释。
“附近有酒吧，彻夜狂欢，喝多了的大马路上裸奔的都有，若是女孩子我们根本不好控制啊！”
叶锐恍然大悟：“女孩子啊，那得少喝点，注意保护自己才是。”
“受害人呢？也是姑娘？”
叶锐回忆起那尖锐的嚎叫，不像男人。
“对，一个小姑娘。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在谈话室呢……”
陈警官略一思索，提出建议。
“叶警官，要不您和我们一起审问下嫌疑人，您发现异常早，比我们更清楚情况。”
卓一鸣刚想代替叶锐拒绝，哪知道叶锐自自然一口应承下来。
“好啊，审讯室哪呢，走啊。”
派出所的审讯室不如市局里正式，屋里一张大桌子，围了一圈椅子。
说审讯也行，说谈话也行，反正根据情况用途百搭。
屋里坐着的男人带着帽子低着头，听到动静眼皮都没抬一下。
卓一鸣挪了一把放在桌子边缘位置的椅子到角落安静地坐了下去，叶锐的轮椅滑到了男人斜对面停下。
李警官陈警官跟随坐到了一旁，叶锐撑起上半身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清了清嗓子。
两位民警例行询问姓名，年龄，户籍，职业后，问到刚才在望海风情街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啊。”这个叫赖川的男人张嘴就是装傻。
两位民警像叶锐投来求助的目光，他们没有亲眼见到赖川离开，这会无从反驳。
“帽子摘了，不敢见人是不，抬起头。”叶锐自然接过了话语权，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干脆果断的语气充满压迫力，赖川顺从的摘下了帽子搁在桌上。
“你从巷子里跑出来的时候，一脸惊慌，巷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片到处都有密密麻麻的摄像头，而且那是一处餐厅的后厨位置，这个点工作人员为中午经营忙进忙出，别以为没人看到你的所作所为。”
叶锐一说完，旁边两个警察纷纷侧目，他们刚才才安排人去查那附近有没有监控，有没有目击者。
叶锐好像早就料到有了……
坐在角落里的卓一鸣面色平静望着叶锐的背影，他一点都不意外。
那里有没有摄像头叶锐不知道，他也不知道，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也不知道……
卓一鸣不自觉的勾起嘴角笑了笑，这个人啊，无论睡多久都不会丧失直觉……
这种“吓唬”对心思缜密，提前踩点勘查过地形的犯罪分子没用。
对偶然性作案的“嫌疑人”一唬一个准……
就这么一会叶锐已经判断出对方是偶发性作案，并没有经过周密计划……
“我们是男女朋友闹着玩！”
“那你跑什么？”叶锐依然抓住这个问题不放。
“吵架了，然后我要走，她不让，我刚走她就乱叫，然后我怕别人误会只有跑，哪知道你还追我……”
“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抢劫的……”
赖川继续倒打一耙，说自己不是逃跑，是以为叶锐要害他才跑。
“行啊，男女朋友是吧，给我描述下你女朋友的长相，穿着，名字年龄，学历，身高，工作，罩……”
“咳咳咳咳。”卓一鸣捂着嘴咳了起来，叶锐立刻咬住了舌头。
“照着这几个信息都给我们说明白了……”
叶锐右手穿过身侧冲着卓一鸣竖起了大拇指，幸好卓一鸣及时打断了……
要不然人家还以为他老变态呢……
都怪年轻时候扫黄扫多了，遇见妄图以夫妻情侣关系蒙混过关的不法交易，他们是什么刁钻问什么……

其他信息他是一个都说不出来，连编都编不出来……
“别着急啊，慢慢想，慢慢编，咱们有的是时间。”叶锐姿态放松靠在轮椅上，他不仅不着急，甚至希望赖川再多拖会时间。
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询问“嫌疑人”。
虽然赖川未必违法，但是不妨碍帮助他好好体会讯问的感觉。
屋子里的安静被开门声打破，走进来一名干警附在旁边的李警官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李警官迅速凑近陈警官耳边，两个人短暂交流后，向叶锐小声汇报了派出所刚刚调查到的最新情况。
赖川的身份已经查明，真实姓名，25岁，本地居民，约等于无业游民，打零工度日，零散到不超过一星期那种。
上一个班，休息好几天，说他游手好闲不为过，但是经济状况却不错，不仅从来不缺钱花，反而日子滋润。
全赖家中曾经在市中心有一栋楼出租，拆迁后获得了大笔赔偿。
赖川是家中独子，并且是父母的老来子。
虽然父母尚在，但是对他几乎有求必应，否则也不会任由他二十几岁还游手好闲，这钱想必被他花了不少。
赖川是个实打实的啃房拆二代。
案发餐厅后门有一个摄像头，不出叶锐所料，进出的员工目击了经过。
两个人在小巷里拉拉扯扯了不断时间，看两个人的表情不太和谐，不确定只是争执还是争吵。
女人毫无预兆突发尖叫，男人条件反射想捂住她的嘴反被咬了一口，男人说了两句干脆拔腿跑了。
女人稍微迟疑后追了出去。
“看起来像情侣吵架，所以我们没有上前。”两个人先后跑了后，热闹自然结束，员工回到餐厅继续忙碌。
“我去问问另一个当事人。”
叶锐真把自己当成了派出所的一份子，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手指一拨轮椅转了个弯滑了出去。
卓一鸣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询问室里，两位女民警和一个姑娘相对而坐。
听到动静，姑娘刚抬脸对上了叶锐的视线立刻下移……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叶锐的轮椅上，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紧跟着进来的李警官捞过笔录晃了一眼递给叶锐，上面只有最基础的信息。
赵琪琪，19岁，就读于帝城郊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专院校，刚上大一。
赵琪琪被更早的带了回来，但是提供的信息却更少。
在他们审讯赖川这么久的时间里，她对于当时的情况一个字没说。
是不敢说，还是不愿意说？
“为什么来逸林？”叶锐问。
“我，我没报警……”小姑娘说出了她刚才强调了无数次的话。
“你遇到了什么？我当时听到你叫的很凄惨……”
“你是第一次来逸林吧？这里没朋友亲人对吗？”
“不用害怕，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我们警察都会帮助你的。”
叶锐感觉女孩子心里是不是有点惧怕，担心给自己惹麻烦，不敢说出真相。
“说了，是不是你们就会放了我？”赵琪琪盯着叶锐目光灼灼。
叶锐哑然，不得不耐心解释。
“我们不是要关你，因为你呼救，我们赶到带你回来是为了保护你，如果你把事情说出来，我们经过调查属实，并且确定你没有危险后自然不需要再保护你。”
“你们不会告诉我父母，还有学校吧？”赵琪琪语气怀疑。
“你19岁了，是成年人了，你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并且你要清楚只有你自己才能对自己负责，所以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你认识那个男人吗？”
“认识，我们是男女朋友……”
“嗯？”叶锐不由得后仰了身子，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女朋友？？？
这大白天的，不是大马路上抓住的人，换个地方比如什么酒店，他又得怀疑什么不法勾当了……
“我们网恋了好久，他给我看的照片都是美颜过的……我是逃课跑来的，我们快过百日了，他说送我礼物，我……”
百日……
叶锐眉头一皱，现在年轻人仪式感这么强吗？
不过他没质疑，继续耐心听着好不容易开口的赵琪琪的述说。
赵琪琪和赖川是在网上认识的，双方交换艺术加工后的照片后，顺其自然一见钟情。
两个人确定网恋关系，即将一百天……
赖川邀请赵琪琪来逸林，说要共度这个特别的时刻，并且会送赵琪琪礼物，让她永生难忘这个日子。
到了之后，两个人见了面，没了美颜的修饰，都是普通得不能太普通的人……
赖川倒是不介意赵琪琪和网上照片差得远，但是赵琪琪介意……
特别是赵琪琪身高1米68，而赖川一米七出头，这和她心目中高大帅气的白马王子差距甚远。
赖川一点没看出赵琪琪的不高兴，在车站接到她打车直奔风情街。
赵琪琪之前在网上看中了一个限量包，要两万多，但是家境普通的她没办法从父母处如愿。
她某次无意提到挺好看后，赖川立刻说给她买……
两个人到了风情街，直奔品牌店，好巧不巧今天刚到了一个。
赵琪琪雀跃着让店员包起来，赖川检查后却指着印花没对齐的问题挑毛病，最后以再看看为由把赵琪琪拉出了店里。
赵琪琪解释，这个牌子就是这样，做工就是这样，她就是喜欢……
但是赖川都没有说回去买的意思，反而是说她坐了一晚上火车累了，先去酒店休息。
赵琪琪后来觉得赖川是不想给她买，至少是不想现在给她买，就和赖川吵了起来。
赖川揽着她进了旁边的巷子，然后把她按在墙壁上开始动手动脚，因为她心里憋着气所以就咬了赖川一口。
哪知道赖川非但不哄她，反而转身就走，她追出去叫了“救命”。
“其实，我就是想吓吓他，闹着玩的……”赵琪琪说完满脸通红低下了头。
屋子里其余几名干警眉头紧皱，虽然类似事件听说过，但是从一个刚上大学的当事人口中说出来，还是觉得有点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