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三个人走进审讯室没多久，外面传来了金属链条在地面上拖拽的声音。
迟钝缓慢的金属撞击水泥地面的声音，一下下掩盖住了脚步声。
叶锐不由得挺直了背脊，在看守所唯一能发出持续不断金属声的只能是重刑犯的脚镣。
李松松被提出来了。
李松松走进审讯室看见顾添，下意识往前扑，被两名狱警一左一右紧紧拽着胳膊牢牢控制住了。
他扑不动顺势往下弯了双腿，两名狱警立刻架着他的胳膊往上一提，强行把他拉到了审讯椅上脚手全部拷了起来。
“有话好好说，有情况就反应，我们不吃下跪求饶那一套。”
叶锐清了清嗓子，刚才李松要干嘛，他们是看出来了。
但是这一套他们可是不吃的。
“是不是我提供了重大线索，你们可以帮我活下去？”
“死刑可以变成无期吗？死缓呢？”
“那要看你提供的线索究竟有多重大。我们需要评估。”
顾添很官方地回复了李松松的问题。
“如果都不行，能不能让我多活半年，一年，实在不行半年都可以。”
顾添的回答并没有打消李松松的疑问，他反而更焦急的询问。
仿佛他现在坐在的不是看守所的提审室，而是生意场上的会议桌，有足够讨价还价的空间。
“我说了一切要评估，我没办法给你确定的答复。”
顾添有点恼火，不会他给不了确切的减刑程度，李松松今天就什么都不说吧？
“这样吧，你干脆告诉我们，你为什么想减刑，你想干嘛？”
叶锐也瞧出来了，李松简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今天要是不把减刑这事说明白了，李松松估计什么话都憋在肚子里，烂在心里带下九泉……
“我想救我妈，我妈肝硬化晚期了，医生说肝移植可能能活。”
“我是她唯一的儿子，我的肝肯定行。”
“我爸死得早，我没本事，挣不到钱，没孝顺她，我是她生的，这条命我要还给他。”
“我不怕死刑，只是我不想我妈走得这么早。”
“只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给我妈捐肝，之后随便你们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李松松越说情绪越激动，眼泪从眼眶里飚了出来。
他手肘撑在审讯椅背上，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源源不断流了出来，顺着手臂淌到了审讯椅上……
李松松说到最后口不择言，忘记了是自己罪有应得，他有什么资格说毫无怨言？
“这容易。”顾添听到李松松的诉求反而松了一口气。
“不管你能不能减刑，作为你母亲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如果医学论证，可以对你进行肝移植救你的母亲，法律也会网开一面让你先做这件事。”
法律不外乎人情，法律无情，其实是不冲突的两件事。
李松松就算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但是对于他母亲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唯一能够救她的人，法律也会让步。
顾添相信，如果医学上客观论证李松松捐肝的必要性，只要他们协助李松申请，说明情况。
上面经过评估一定会同意这件事，而不会非要立刻执行死刑……
“你们说的当真？”李松松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诉求能够这么轻易达到。
“当真啊，要不然你问问？问清楚了，改天我们再来？你妈不是给你找了律师吗？你也可以问律师啊？”
叶锐干脆以退为进。
“之前花钱那个律师说我的案子是铁案，几乎翻不了，已经不管我了……”
“那你怎么知道你妈生病了？”叶锐好奇，按李松松说这情况，他妈妈难道还能自己来看守所？
“我妈工厂的老板，让他们厂里的律师来给我带的话，还给我看了病历，我妈现在已经住院了……”
顾添听懂了，企业聘请的律师不是专打刑事案的，对其中的一些不常见的细节可能并不清楚，所以给李松松提供的建议只能是立功减刑。
“要不你再找个专攻刑事方面的律师，或者申请法援？？确定下我们说的真假？”叶锐反而不着急询问了，极力向李松松推荐别的法子。
“不问了，我信你们。我的案子我还有没交代的地方，我说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加快我的死亡。”
“我别无所求，只希望能让我妈活下去……”
叶锐和顾添对视一眼，眼中有惊讶也有惊喜。
惊讶的是难道除了罗国强还有别的受害人？
惊喜的是李松松既然担心他交待的事情会加速他的判刑，说明编造的可能性很低。
试图以交待重大线索换取减刑的罪犯，可能胡编乱造，但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编进去。
“你案子还有没交代的？你难道不止杀了一个人？”
“没有，我只杀了他，我也确实是被逼无奈。”罗国强的命案已成定局，李松松回答起来特别坦然。
“我杀他，不是因为他看到我和张如涛搞，而是因为他看到了毛小坤绑来的另一个女人。”
“哈？”叶锐和顾添震惊，这起命案原来是个案中案。
“对了，我能请你们保护我妈吗？毛小坤知道我太多信息了，我怕他对我妈不利……”
“他不止一次说过的，他能帮我，也能弄死我，如果我不背叛他，他保证我妈安享晚年，好吃好喝好玩都伺候着……”
“只要我听话……”
叶锐和顾添没猜错，毛小坤对李松不止一次威胁过，也利诱过，利用的就是李松松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李松松不想让自己苦命的母亲，余生不得安宁，所以在被抓捕的那一刻打定主意承下了所有……
但是现在他母亲因为年轻时候染上了肝炎，经济困顿，缺乏常识没有进行系统治疗，加之这些年积劳成疾，儿子锒铛入狱一系列的打击，迅速发展成了中晚期肝硬化……
医生说，如果再不进行有效治疗，可能活不过半年。
李松松母亲当前情况，最有效的治疗就是找到合适的供体提供□□移植……
他妈都快活不过半年了，毛小坤对于他母亲晚年的承诺和威胁都瞬间变得毫无份量……
“好，我们会派人保护你妈妈，不会让毛小坤接近他。”
顾添淡定的做出了承诺，他怕一旦说出毛小坤死了，李松松把所有问题都推给毛小坤，那意味着这个案子必然翻案重查。
他不怕重新查证，怕的是死无对证，放过坏人……
“上次你们刑侦队有人找过我，说是毛小坤的案子……”李松松提起了前几天，徐懋森联系他。
“对，我们查到了一些事情和毛小坤可能有关，但是他不能配合我们查证……”
叶锐顺着顾添的话说下去，把毛小坤“死亡”换了个概念：“不能配合警方查证”。
他也很清楚，只有让李松松误以为毛小坤还活着，才会说真话，而又不至于编瞎话把自己的责任一推干净。
“毛小坤每次来我老屋，表面是为了帮我接送张如涛，其实是他车上装着人，来我这里做中转。”
“有男的，有女的，他有个搭档，也是逸林本地人。”
“那个人姓赖，常年带着帽子，口罩，我没见过正脸，听说都是他们土著圈子里的。”
“还有个开黑车的，有一辆二手车，姓什么我不知道，说话不是本地口音，是岛外来的。”
“我知道的准确信息不多，因为我尽量避开和他们见面。”
“他们会相互交替，你拉来，他接走。我把老房子借给他们藏人。”
“我没车，不参与运输，这些人从哪来的，要去哪里我都不过问，毛小坤会给我钱。”
“一个人一千块！”
“他们干了多久了？”顾添问。
“一年多应该，反正找上我的时候到现在有一年了。之前我不清楚……”
“行，你继续说。”顾添扬了扬下巴。

第216章
毛小坤和李松松也算得上半个发小，虽然家庭经济悬殊大，但是两个人相识的早，对彼此情况也算知根知底。
去年夏天，毛小坤忽然问李松松，山沟里的老房子拆没拆，现在拆迁赔很多，拆了就发达了。
李松松说没那么容易，都是个荒村了，土地不好，改造有限。
政府都拨款在新地方修了新房子，都迁走了，旧村子没人呢。
毛小坤一听来了兴致，说山里肯定避暑凉快，非要李松松带他去看看。
李松松也没事，毛小坤又有车，不需要他舟车劳顿，然后就带着毛小坤去了。
去的时候是深夜，毛小坤在村里四处转悠，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李松松搞不懂他在看什么。
回到市区，毛小坤问他，有个赚钱的机会要不要。
李松松问什么钱，杀人还是放火还是抢劫。
毛小坤说否认后并不着急给他说详请，反而继续跟他分析生活现状。
李松松母亲养他这么大，爹死得早，妈操劳辛苦一辈子，省吃俭用营养跟不上身体肯定也不好，以后年纪大了一定会有很多病。
现在进次医院多贵，李松松一个月在工厂累到死，不吃不喝能攒多少钱？
毛小坤这么一说，李松松一提到钱就会有点焦虑的内心更加焦虑了。
他甚至想着，如果毛小坤介绍的事是杀人越货，只要能一把挣得多，钱留给他妈花，牢他去坐……
“噗……”叶锐嘴巴刚一张立刻抬手捂住。
李松松是真的不懂法，根本不知道刑事犯罪里有一条：没收违法所得。
他以为自己去抢银行，抢了一千万，自己被判刑，她妈就能安心做千万富翁了……
怎么可能。
顾添狠狠瞪了他一眼：“毛小坤叫你干嘛？”
“他说他们要运一些货出去，那些货怎么来的，要去那跟我都没关系。”
“我只需要出借老房子帮他们储存货物。”
“他们会尽量尽快把货物转运走，但是天有不测，特别是海上，如果船期对不上，可能就得找个中转。”
毛小坤去实地考察了李松松老宅后，觉得这个交通不便，偏僻落后，人烟稀少的村落是他们极好的藏匿地。
李松松当时根本没有想过，毛小坤嘴里的货物是人。
他以为是他们偷盗抢劫或者坑蒙拐骗来的财物，需要找个地方藏匿，然后销赃。
偷盗过程他不参与，销赃他也不参与，他不过就是租给毛小坤放货，就算有一天东窗事发，警察上门应该也没他什么事。
李松松的想法其实不算错，所以他答应的很爽快。
没过几天，毛小坤通知他第一批货要到了，什么时候回去。
刚好第二天他休息，于是约定了凌晨接货。
他看到从车上搬下来昏迷不醒的人，直接吓傻了……
但是他已经上了船，根本没有反悔的可能。
还好那个人第二天就被拉走了，毛小坤给了他三千块钱，顺便“提点”（威胁）了他几句。
他为了摘清自己，多配了一把钥匙给毛小坤，但是毛小坤不用，每次依然通知他亲自来。
“实际上，我帮他们也就藏过六七个，最开始只有一两个，毛小坤跑了两趟觉得有些冒险，要求李松松想办法把他的行程合理掩盖。”
虽然火沟村人烟稀少，没监控，可是去往火沟村的路上是有监控的，毛小坤大半夜不睡觉，三天两头开着空车跑火沟村实在是不太正常。
李松松上了贼船，开始还心惊胆战，后来有一次听说母亲生病，呕吐发烧都舍不得去医院，舍不得请假，只去小诊所买了点药。
金钱的压力再一次加剧，他破罐子破摔，干一次也是干，十次也是干，不再纠结，只想着怎么挣更多。
后来李松松网恋谈了好几个，但是对方听说他的工作性质嫌弃不已。
“其实涛涛挺好的，虽然他后来还是跟了别的有钱人，但是跟我在一起时候是真心实意的，不嫌弃我穷，也不嫌弃幽会不能去大酒店，只能去我老屋。”
他两经常回村里私会，张如涛成了极好的掩饰。
毛小坤打着帮李松接送张如涛的旗号，来来回回运输了好几个。
本来天衣无缝的大计，因为罗国强而被迫终止。
那天毛小坤开车过来接张如涛，车上载了两个人，一个是他见过的随时遮得严严实实的赖川，还有个女子。
他沉默着帮忙把女子搬下车。
刚下车，女子腿上一条没有完整愈合的伤口再一次流出鲜血滴到了地上。
“路上醒过来了，不老实，我就给了一刀。”赖川说话云淡风轻，好像杀鸡一样轻松。
“找个地方藏一下，这几天没船，得抓紧时间找船。”
“你们干啥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三个人吓了一跳，以为见了鬼，毛小坤转脸看到是个老头，不由分说给了一拳。
老头连闷哼都来不及，立刻倒了下去。
“他看见了吗？”赖川有点担心。
“应该没有，他站我背后呢，两道车门加上我看不见。”
李松松把老头和女人一起拖进了厨房放在了一起。
毛小坤和赖川很担心老头醒过来后暴露他们。
李松松说这是他们村里的孤寡老人，没看见就算了，要是弄死了不好处理……
他因为心不在焉，那天晚上和张如涛并没有尽兴，张如涛生气，他劝着张如涛上了车。
赖川因为不能暴露，自己猫在了后备箱里躲起来。
毛小坤正要上车，厨房里传来动静，他进去看见罗国强居然醒了并且试图接近旁边的女子，摸过门边用于抵门的木棍再一次抽了一下。
这下罗国强满头是血彻底晕了过去。
毛小坤交代他，必须处理了，要不然谁都跑不了。
还交代他去买点漂白水之类的可以破坏血迹。
毛小坤开着车走了，他趁着天黑，把以为已经死了的罗国强扛上了山。
“但是他好像没有呼吸了，我扛在肩膀上也感觉不到心跳。”
“我也不想杀他，但是他在厨房里看到了那个女人了。”
“如果他活着的话，可能我们都得死。”
李松松不想让人发现，于是就把罗国强扛上山扔进了废井。
他后来按毛小坤说的买了消毒水漂白液，但是已经过了几天又下了大雨，地上的血迹都看不见了。
他凭着依稀记得的位置，刚撒上去，张老头的小孙子跑了过来……
他怕被发现立刻躲了起来，小孙子跑过来晃了一圈，看到地上冒泡泡，跑进去，用手里的玩具铲着泥土玩了会，被张老头发现问他干嘛。
小孙子说好像看见了人，张老头说他见鬼了，又是一顿骂把他拉回了家。
心虚的李松松以为他看不见痕迹，也不会有别人看见，索性也没有继续处理，离开了火沟村返回家中再没有回来过。
“后来，毛小坤专门把我叫出去，叮嘱我，如果这个事情东窗事发了，我必须承下所有。”
“他说他绝对不能暴露，他如果暴露了，背后的事情被查出来，不仅我们两没命，我的妈妈还有他的父母都会没命。”
毛小坤用几个老人的性命威胁李松松自己承担所有……
“你答应了？”叶锐觉得怕是没这么简单。
“我不想答应，但是他说那帮人很厉害，他都没办法反抗，他会想办法赚钱给我请最好的律师打官司，也可以给我妈妈养老。”
毛小坤为了持续给李松松施压，让他内心惧怕那些他都没有见过的人，从而让李松松承担所有，向李松松讲了很多他知道的事情。
“还有明星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跟我们干一样的事，还有很多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的有钱人，其实都和我们一样，背后干着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为的就是更容易的挣到更多的钱，并且以后出国安度余生，谁都抓不到他们。”
他们拐出去的这些人，如果家里是巨富，先向家中进行敲诈，无论能敲诈到多少钱，捞一笔算一笔。
他们也不会担心报警被抓，因为受害人已经转移海外。
最后敲诈的价值利用到极致，或者家里实在拿不出钱，再根据年龄性别进行分流。
年轻漂亮，特别是看起来很小，没有成年的，弄去卖给国外的一些有钱变态，他们喜欢这种。
如果不能卖掉，就拿来从事非法色情用途。
比如卖，比如开色情直播，SM直播。
如果不漂亮，或者年龄大，不配合的，就卖去做苦力。
国外很多非法采矿，非法用工，扔进矿山，矿洞里，谁都找不到……

第217章
“你如果被抓了，他还能有别的人配合继续干这个？还是有别的路子？他怎么努力赚钱帮你请律师。发财的路子？什么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