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以后有人租房，我一定介绍过来，麻烦你们让一让。”
顾添嘴上彬彬有礼，手腕暗自用力，两个人左右开弓终于把大妈们牢牢抓住轮椅的手掰开拨到了一旁。
大妈们举着纸片站还想上前，无奈顾添胳膊犹如铜墙铁壁。
他们只得站在一旁打量着三个人，嘴里嘟嘟囔囔不肯轻易离去。
卓一鸣见状赶紧推着叶锐快速往前，两三分钟后，三个人走到了小区中庭。
哗啦啦的水声伴着孩童的嬉闹，叶锐扭头看到了远处巨大的露天游泳池。
泳池中间立着一尊蔚蓝色的美人鱼雕像，嘴里正喷出晶莹剔透的水珠。
几个穿着泳裤的男娃娃正在围在雕像下，相互泼着水嬉笑打闹。
叶锐抬手指着雕塑：“一鸣，你看，这像不像原来那个极乐宫门口那玩意。”
顾添撇嘴：“哪里像，那个可奢侈多了，据说是贴金了呢。”
“一鸣你说！”叶锐不服气，卓一鸣立刻附和有点像。
“切，赶紧走，一会她们又追上来了。”
“这些大妈怎么站门口招租啊，这……”叶锐说完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
“赖川爹妈干嘛的，难道你们不知道？”顾添反问，叶锐瞬间反应过来。
赖川是本地拆二代，城中村的房子拆迁后，赔偿了一些房子很多现金。
他作为家中独子，正经工作从来干不过三天。
不是苦了，就是累了，天冷不想上班，天热不想出门。
主打一个，一个月有三十天不想上班。
顺理成章在家啃老……
“这是拆了他们的地，赔的房子？”
“这么气派啊？”
叶锐说完不禁仰头再一次望向高耸入云的楼顶，他视线缓缓右移，看到了大妈口中的楼王。
他之前在广告上才见过的楼王，和这小区几乎差不多的外墙设计风格不禁咂舌。
“逸林市政府这么有钱啊？拆迁赔楼王啊，我滴乖乖。”
“梦呢，外表一样而已，内里差挺远，你进去就知道了，现在开发商比猴还精。”
为了让城中村的土地主们配合旧城改造规划，承诺的返迁房除了地段好，开发商资质也得说得过去。
这些动辄一栋楼，几栋楼收租的土地主们，拿到几套赔偿房屋算少的，多的几十套甚至上百套。
为了不让这些房屋流入市场冲击房价，这些赔偿的房子沿用了城中村土地管理模式。
在一定年限中不给独立房产证，如果交易置换都在村委会登记。
曾经拆迁的城中村，只是换了一个地方，那些邻居依然住在一起，他们曾经的村长村委依然是现在的村长村委。
“难怪丢电瓶车那个大妈看到赖川不肯指认了呢。”
“那大妈没准也住这里吗呢。”
“这街坊邻居，现在还住在一起，确实不好说。”
说话间，三个人走到了赖川父母居住的楼门前。
楼门修得挺气派，三层大理石台阶，古铜色镶嵌着大玻璃的楼门，顶上吊着水晶灯照亮了地上镶嵌的大理石瓷砖。
卓一鸣瞧见侧面修了专供轮椅，推车，自行车上下的斜坡，专门绕了点路，推着叶锐从专用道进入楼门。
“哎哟。”轮椅刚上斜坡忽然一顿，叶锐惯性往前一扑。
卓一鸣立刻用大腿抵着轮椅，伸手一把抱住了叶锐。
刚走上台阶的顾添，听到惊呼一回头，看到叶锐上半身被卓一鸣拽着，下半身的双腿往前弯曲，双膝距离地面还有几厘米。
卓一鸣上半身前倾，用尽全力龇牙咧嘴想要提着他站起来。
“叶锐，你特么真残了啊，自己站起来啊，傻啦。”
顾添的骂声犹如一声惊雷，劈进了叶锐砰砰砰如小兔乱撞的内心。
他终于回过神伸出手扶着轮椅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不忘记回头，骂他停在原地的轮椅。
“你好歹也小十万块钱，怎么这么不争气，居然摔我？？我把你换了，你信不信。”
“你以为十万块钱，我亏不起是不是，老子明天就买个二十万的。”
顾添能听到叶锐嘴里的数字缓缓长大了嘴巴。
“你有毛病啊，花十万买这个？？”
“师父，不怪轮椅的事，是这个斜坡质量有问题。”
卓一鸣赶紧拉开轮椅，让叶锐看到了罪魁祸首。
斜坡为了好看实用，是用一块块带有深度纹路的条形砖拼接而成。
这样的设计本来没有问题，有问题在于卓一鸣刚才刚推着轮椅滚上去，其中一块砖直接翘起来翻开了，卡住了轮椅轮胎，轮椅一震，叶锐坐的姿势又不太好，直接就被颠得泼了出去。
“妈的，难怪你说质量不好呢！这交楼还不到两年，砖就坏了，坑货。”
叶锐一路小声骂着豆腐渣工程坐电梯上楼。
电梯的速度不快，顾添忍不住揉着耳廓，几次想让他闭嘴。
叶锐就不是个碎嘴的人，怎么就是差点摔了跤，也没摔伤，顶多吓了一跳，怎么就变成碎嘴老太太了？
叶锐当然不会告诉顾添，轮椅让他摔跤他没感觉，刚才卓一鸣一下扑过来抱住他时。
他闻到卓一鸣身上的味道时，差点晕过去，窒息地忘记了一切。
莫名的心跳忽然加速，犹如毫无助跑直接平地起飞的波音747……
卓一鸣身上的味道，他仔细回忆着，不是汗臭味，也不是家里的沐浴露味道。
就是一种他无法形容的，独属于卓一鸣的味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心跳突然加速，但是他知道跟差点摔跤受惊吓无关，肯定跟卓一鸣这个人有关……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变态了，闻着男人身上的味道就心跳加速。
他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变态，只能以骂骂咧咧来掩盖。
走出电梯，叶锐的嘴唇还在翕动，声音虽然小了很多，但是顾添还是听到了嗡嗡嗡，憋了一路终于烦了。
“闭嘴，烦死了，我们是来查案的。”
“哦。”叶锐听话的闭上了嘴。
顾添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打量了两眼，他以为叶锐怎么也要辩驳两句。
比如，吓到了还不让说。
我都差点摔倒，你还只知道站在原地骂我，都不来帮忙……
但是叶锐没有，一句话都没有。
顾添哪里知道，叶锐早把他来没来帮忙，站一旁骂他的事情抛一边了。
他从刚才到现在，嘴上不消停，但是心里只干了一件事。
反复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我不是变态。

顾添走前面，按响了黑漆漆的楼道里，某一户的门铃。
叮咚叮咚，防盗门打开，一个约摸六十几岁的老妇看着顾添一脸莫名。
“你们找谁啊？”
顾添手再次伸进衣兜，然后又抽了出来。
他的工作证和他的人设不符，掏出来就要露馅。
“是这样的，我们是派出所的，来找下赖川。”
“赖川是住这吧？是你儿子吧？
“是啊，他怎么了？”赖川的母亲语气有些惊诧。
“我们来了解点事，进去说吧。”顾添说完眼睛故意往两旁瞟了一眼，赖川的母亲立刻打开了门。
叶锐坐在轮椅上，卓一鸣推着他刚走进去客厅。
“怎么来个瘸子？”暗处里传来的声音让卓一鸣不爽的扭过头。
穿着横条纹T恤，短裤，头发花白的老头站在客厅走廊处一脸不屑，眼睛总在叶锐的双腿上瞟来瞟去。
那张脸比赖川的脸上只是多了些许皱纹，其他五官轮廓宛如复制。
一看脸就知道，这肯定是赖川的父亲。
赖川的母亲走过来看见卓一鸣铁青一张脸，立刻出言呵斥。
“死老头子乱说什么，这是警察。”
“哦，警察来干嘛。”赖川父亲说话的时候，眼睛还粘在叶锐的双腿。
“别看了，你这样很不礼貌。赖川最近回家没呀。”卓一鸣实在忍无可忍推着叶锐走到了一旁。
“没呀！”赖川父亲被卓一鸣说了，有点不爽。
“警察同志，你们找我儿子什么事情呀。”
赖川母亲赶紧接过去了话头。
“最近都没回来过，他在外面找了正经工作了，挺辛苦的，都好久没找家里要过钱了……”
“他平时挺忙的，都顾不上回家呢。”
赖川母亲喋喋不休，语气里难掩欣慰，在她看来，赖川不回家要钱，肯定是在外面找到挣钱的工作了。
赖川不回家，肯定是因为工作很忙。
她从来没想过，赖川那样的学历，好吃懒做的性格能找到什么工作？
“你们来找我们干嘛？”赖川的父亲语气有些不耐烦。
他往前走了几步刚好能看到叶锐的双腿，眼睛立刻又黏了上去，一秒都不舍得离开不知道究竟想要看出什么。
“有姑娘报案，说她朋友失踪了，联系不上，让我们帮忙找找。”
“我们按她提供的线索查了下，找到了赖川，也联系不上，所以来家里看看。”
顾添把一早计划好的瞎话淡定的说完，两口子的反应截然不同。
“朋友？什么朋友？男朋友吗？没听川川说他谈恋爱了啊。”赖川的母亲满是疑惑。
“外地的？外省的？那肯定不是我儿子的女朋友。”赖川的父亲语气笃定。
“为什么？什么关系我们还没了解清楚呢，你是知道什么？”叶锐反问。
“外地的那些，肯定是看中我们的家产，毕竟我们拆迁拿了好多套房子，好多钱，川川可是我们唯一的儿子……”
叶锐忍住了冷笑，赖川父亲的意思很明显，赖川是有皇位要继承的人，那些女孩都是图钱来的。
“我们川川以后肯定是要和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的。”
叶锐嗤了一声，你儿子脑袋上那东一块西一块的脱发，个子不高，瘦得跟猴似的样子，家里几套房的独生女能看上？？
好吃懒做，长得不咋滴，看上的姑娘都是眼瞎……
“你们有办法联系上赖川吗？联系上了，让他跟人家说清楚，要不然这三天两头报警，我们派出所很忙的。”
叶锐装作语气不耐烦。
赖父立刻掏出手机，拨出去，结果和叶锐他们查到的一样，关机了……
“行，我会告诉我儿子的，让他去你们派出所去一趟，不要被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纠缠。”
赖父敷衍着应付叶锐他们，一副赶紧赶他们离开的架势。
顾添顺势也说走了，卓一鸣右脚刚刚踏出屋子，房间门嘭的一下关上了。
“妈的。”叶锐往后一瞧，房门距离卓一鸣的脚后跟不超过五厘米。
“徒弟，有没有撞到你。”
“撞到你了，老子叫他们赔。”
“没事，我们走吧。”
三个人走进电梯，顾添一声冷笑。
“你说他们是不是有别的办法联系赖川？”
“我觉得没有。”
“他们有的话，也不会联系。”
两师徒虽然说出来的话不同，但是意思应该是差不多的。
赖川不会从父母这里得知派出所警察来过家里。
“你看，他都没问过我们是哪个派出所，找谁联系，敷衍的太明显了，肯定不会让赖川来配合我们调查的。”
“生怕赖川被纠缠。”
叶锐认为赖川父亲心里根深蒂固，外面的女的都是图赖川的钱来的，虽然赖川现在没钱，房子，现金都在父母手里，但是不妨碍赖川父亲如此自信到自大。
如果让儿子配合派出所解决问题，肯定就要和对方联系，到时候儿子好不容易摆脱了女孩纠缠，岂不是又要再被纠缠，所以他们很可能不会说。
充其量暗示下儿子，外面的女孩玩玩就算了，不要告诉人家太具体的信息。
至于派出所来过？那是不存在的事情……
“挺好，这样我们倒不担心打草惊蛇了，布控吧。”
顾添说完布控，叶锐语气笃定：“赖川肯定还没离开逸林。”
“因为他没回来要钱，或者没回来骗钱。”卓一鸣的想法和叶锐雷同。
“好，希望你两嘴巴开光了。”
叶锐的轮椅太过显眼，离开时走到大门口，又被大妈团团围住。
“小伙子，你们进去干嘛啦？”
“没事就去看看我的房子，我看你们这样也是要租房子的。”
“你这腿脚不利索，我们这新楼新电梯很方便的。”
“要租吗？或者考虑买吗？价格很便宜的，是隔壁楼王的三分之一价格呢。”
叶锐不胜其烦瘫在轮椅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卓一鸣前倾身子伸手挡住了那些热情的大妈。
“房子太小了，我们不买的。”
“他只住别墅的，低于三百平不考虑的。”
“他虽然没了双腿，但是有钱。”
大妈们撇着嘴一哄而散。
“吹牛，看这样子都不像有钱人。”
回到办公室，叶锐坐在位置上还没喘口气，顾添小办公室里的电话再次响了。
顾添接起来说了一个“好”，嘭的一声挂断了电话，立刻起身走出来走出来隔间。
外面的办公室里赶巧这会只有叶锐一个人在。
顾添在他脸上瞟了好几眼，叶锐迎着他的目光一梗脖子。
“看啥看，你又有什么好看的！”
“还能走吗？”
“你啥意思，我今天就没走过，精神着呢。”
“我们去看守所。”
“啥？”叶锐很惊讶，去看守所见谁？
“李松松通过看守所申请要见我们，指明要见我。”
“刚才谢局给我打的电话，可能会有重大突破。”
叶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走。”
两个人刚走出办公室，碰到了在后面收拾轮椅刚上来的卓一鸣，叶锐伸手一揽卓一鸣肩膀。
“徒弟，我们去会会李松松。”
“今天你辛苦了，就不要开车了，一会我们坐顾队的豪车去。”
“你……”
顾添一个“你”字硬生生咽下去了后半段，他本来也不计较自己开车还是卓一鸣开车，还是各开各的，但是叶锐这话说的摆明让他当司机，他就有点不高兴了……
到了停车场，顾添刚一解锁，叶锐拉开后座车门把卓一鸣推了上去，然后自己紧跟着上车坐得端端正正。
顾添左手扶着车门，右手叉腰看着后座的两人。
“你们这是真把我当司机啊？”
“我来开吧，要不。”卓一鸣刚有起身的动作立刻被叶锐按了下去。
“坐好，顾队的车是你能随随便便碰的吗？坏了，可是你几个月工资都赔不起的。”
“要开，也应该我来开，我赔得起。”
“我来吧！”
叶锐刚一抬屁股，顾添立刻一脚踏上车，快速坐在了驾驶座启动，踩油门一气呵成。
叶锐屁股落了回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自自然的转换了话题。
“添，你说李松为什么反悔了？”
“他找我们是要给我们提供重大线索吧？”
“是他不想死了，还是良心发现啦？”
“如果不想死了，是什么激起了他爆棚的求生欲？”
“会不会是又要遛我们玩？”
叶锐一路上问题不断，他说的，顾添一个都没想到答案，只能以“到了再说”来回答。
“呼~~~~~噗~”
“呼~噗~”
“什么声音？叶锐你放屁呢？”
顾添望了一眼后视镜，叶锐不知道什么靠在了卓一鸣身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平稳的呼吸夹杂着若有似无的鼾声，在安静的车厢里特别明显。
“我就说他肯定累了吧，这几天又是东奔西跑，没吃好没睡好。”
“你回头空了还是得带他回去看看，什么康复门诊，营养专科，不懂的就问问谢局。”
“他有经验的。”
顾添看到叶锐累坏的样子，想想他们两个人一样的年纪，他现在熬夜几通宵，还能精神抖擞办案干活。
案子不了结，他就可以不睡觉……
叶锐现在和他的体力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在学校时候，明明他的爆发力优于叶锐，但是耐力叶锐比他强多了……
如果没有那场事故，叶锐没有在病床上一趟几年，哪至于如此。
想到这里，刚才他被叶锐当司机使唤的不爽都没了。
如果卓一鸣开车，他只能靠在冰冷的玻璃上，肯定睡得不舒服，说不定还容易被冻感冒。

“哦，诶，为什么他还在看守所啊？”
“李松松一审判处死刑，现在下监狱也要排队，估计还没排上他可能死刑复核就下来了。”
“而且他妈妈不是上诉了吗，所以暂时还在这关着呢。”
叶锐虽然破了无数案子，但是之后这些罪犯收押在哪里，最后去哪里，他并不清楚。
一直以为李松松应该已经转监狱了，没想到现在去监狱都得排队了……
社会的进步，科技的发达，好像反而助长了人的贪欲滋生，犯罪的人好像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