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收费大叔眯了眯眼表情讪讪直起了腰，忍不住伸手锤了下腰部，语气听起来还有些失落。
卓一鸣的脸更红了，干脆侧转身对着窗外闭上了眼睛。
“大叔，你要收费是吧，多钱？”
“我不是要收费，我是过来看看你进进出出捣腾好几遍了干嘛呢。”
“是要走还是要停，别把其他车撞坏了。”
“哦哦，不好意思，我技术不过关，马上停好，这收费怎么收？”
叶锐看着大叔满头大汗，心想惊动人家跑来一趟，干脆一次把费用都给了。
大叔捧着手里的机器啪啪啪按了几下，噗吐出了一张小长条。
他撕下来递给叶锐：“走的时候扫码，赶紧停好啊，一会车多了撞了不好。”
大叔说完提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叶锐转头看见缩在后座满脸通红的卓一鸣忍不住伸手摸上了他的额头。
“脸怎么这么红，你是发烧了吗？生病了？”
“没呀。”卓一鸣的头缩得更低啦。
“没事吧？要是没事帮师父停下车，一会车多了妨碍交通安全呢。”
“人家收费大叔都走了，一会看我半天没停好又回来了，多丢人……”
觉得丢了大人的卓一鸣一听收费大叔还有可能要回来，立刻弹坐了起来跳下车关上门一口气跑上驾驶座，两把方向盘停好了车。
“哟，徒弟，你好厉害啊。好棒啊，这么快就好啦！”
卓一鸣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又一次漫了上来。
“还是徒弟厉害，你继续去后面睡去，我来守着。”
叶锐说完生怕卓一鸣不去，立刻补充：“现在车停着，你不用栓安全带，就这么躺着睡。”
卓一鸣沉默着爬回后座，头埋在手臂里趴在椅子上，闭上眼想要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从刚才开始就砰砰乱跳的心脏，震得他整个人不得安生……
叶锐靠在车窗上，眼睛盯着对面的小区入口一错不错。
太阳缓缓爬上斜空，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提着大包小包的赖川父亲走了下来，他双手提着好几个袋子，隔这么远叶锐都看出来他的手指勒得通红。
赖川父亲交换了下手里的袋子，步履蹒跚走向住宅楼。
沉重的塑料袋好像拉长了他的手臂，袋子都快拖到了地面，他走了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气顺便把袋子往上提一点。
从下车到走进大门，不过十米的距离，他已经停了三次。
赖川父亲又一次停下了脚步，他刚弯腰想把袋子搁在地上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刻又支起了身子，拖着腿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迎面走过来背着包的年轻人抬脸看到老人，热情地打着招呼，伸手从他手里捞过袋子然后转头往楼里走。
卸掉了一半重负的赖父把手里剩余的袋子分了分，终于加快了脚步。

“一鸣哥，老头子买了不少呢……”
电话那头如同报菜单一样，一口气不带停的报了十几个菜名。
有蔬菜，有海鲜，有水果……
在逸林生活了多年的叶锐一听就知道这些都是当季最好，最俏的货……
这一看就是有贵客进门的架势……
刚才帮赖父提东西的年轻人从小区里再次走了出来，叶锐立刻下车溜达着迎面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叶锐忽然伸手拦住了去路。
“兄弟，你是住这个小区吗？”
年轻男子紧急收住脚步，抬头看着叶锐：“对啊，什么事？”
叶锐抻长脖子往门里望了一眼，昨天下午来瞧见的那一帮大妈一个都不在。
“我在附近上班，想在这附近租个房子，价格都有点贵，这小区怎么样啊？”
“挺好的，我也是在这里租的，便宜，交通方便。”
“哦，是吗，我瞧见刚才你和一个老人走进去，还以为你是房东呢，想着年轻人好沟通。”
“哦哦，那是我的房东，他人挺好的。”
“要不我给你说下他家房号，可能还有空房，您自己去看看？”
“行啊，我看他买挺多吃的，一大家子人吧，房租不会很贵吧？”
“不会，这小区整体房价都便宜，他们平时不这样吃，挺正常的消费水平，今天家里要来客人，才买这么多。”
“哟，要来客人啊，那我这会去会不会打扰啊。”
“不会的，房东说，准备晚饭就行的，你这会去刚好。”
叶锐一通瞎扯，成功得到了自己的信息，在他的千恩万谢中，年轻男子拔腿飞奔赶上了刚刚靠站的公交车。
他手揣裤兜里溜达回车上，门还没来得及关严实，立刻向卓一鸣炫耀他打听到的消息。
对于赖川家庭情况，早有过了解的叶锐很清楚，他家的亲戚不多，都在逸林本地，而且都是包租婆，包租公。
和赖川家条件差不多，而且这些东西并不是没吃过，虽然各家消费观念不同，但是这些东西人家也不是没吃过。
而且这样的亲属关系，日常里经常走动的话，赖川父亲不至于这么隆重，晚上才吃饭，恨不得天不亮就去采购。
“这个量，如果来的客人不是四五个，就是来的饿死鬼投胎吧。”
“赖川东躲西藏跟饿死鬼投胎也差不多了。”
两个人坐车上分析来分析去，还是赖川回来的可能性最大……
“他明知道暴露了还回来？？”虽然目前种种迹象表明，这是最大的可能，但是卓一鸣还是不敢相信赖川会蠢到这个地步……
“等着呗，不着急，不是说晚饭吗，咱们先给局里汇报，然后听安排。”
太阳逐渐升到正空，又一点点往西斜下。
叶锐窝在开了空调的车上，吃了一顿洋垃圾快餐，又喝了一杯去冰的奶茶，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嘴里回味着垃圾食品的滋味，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车里蹲守，吃饭得快速便捷，分局同事买的盒饭，卓一鸣知道叶锐肯定吃不惯……
大家都在盯梢，他也不好意思给叶锐单独定个豪华外卖。
所以只能让叶锐放肆的吃一顿洋垃圾，想着叶锐以前嫌弃，他还担心叶锐不太乐意。
没想到叶锐乐得心里开了花……
不是他阻止得快，叶锐怕是要把他点的两对炸鸡翅全部吃了……
太阳滑向西边一点点靠近地平线，昨天蹲守门口出租房屋的包租婆们，聚齐了又散，相互打着哈哈挥手告别回家做饭。
今天不管她们租没租掉又一套房子，脸上洋溢的笑容，离开时的洒脱，都让叶锐觉得，她们每天待在这里大概只是一种生活的体验。
而并非追寻非要赚多少租金……
卓一鸣对着行人逐渐多起来的对面人行道虚了虚眼。
他盯着某处，眼珠子以几乎不可察觉的速度移动。
叶锐立刻转头：“你看到了什么？”
“对面那个穿西装的。”
叶锐虚了虚眼，立刻从匆匆人流中捕捉到了卓一鸣看到的人。
穿着西裤，皮鞋，带着一副宽大的墨镜，脑袋上的头发梳得油光蹭亮，一丝不苟。
他里面穿着白衬衣，外面套着一件西装外套，虽然敞开着前襟，但是叶锐看着就觉得很热……
“这个人……”
“赖川没这么多头发啊。”叶锐嘀咕着，赖川头上因为皮肤感染东一块西一块斑秃才得了个外号“瘌痢头”。
对面这个人头发浓密茂盛，穿着打扮精英模样，除了和赖川一样的瘦，一样的不高以外其他好像没有太多类似。
叶锐疑惑间，西装男一转弯大大方方走进了小区。
他立刻拿过手机拨通了分局干警的电话：“刚才进去那个西装男，跟上，看看他去哪家。”
电话还没挂断，一个斜背着布包，手里捏着一摞花花绿绿小卡片的男人快步走进了小区。
“他们今天又表演什么？”叶锐问卓一鸣。
卓一鸣瞟了一眼：“大概是挨家挨户塞小卡片的？”
之前也没有太具体的沟通过，毕竟问得太细，好像是要管理人家，他们只是合作关系。
卓一鸣也是看到手上那一摞小卡片推测。
“带色那种？？”叶锐绞尽脑汁想不出来，能挨家挨户塞小广告的，除了那种招P的违法广告还能有啥。
如果真有人打了上面的电话，打得通吗？会不会直接打到公安局？这算钓鱼执法吧？？
卓一鸣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几次。
“怎么？还有别的？”
“师父，看来你是从小到大就有钱。”
“啊！对啊，我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少爷，为了和平与正义才来当警察的。”叶锐权当卓一鸣夸他，毫不羞涩的立刻自己夸自己。
只有从小住在高档社区，甚至别墅的人，因为物业管理完善，家里甚至还请了工人保姆，才从来没为地下水管堵塞，忘记带钥匙，锁坏了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操心过。
才会不知道，在管理不严格的普通居民住宅区里，维修家电，疏通下水道，附近超市打折，熟食店新开业这些和普通老百姓密不可分的小事都可能以传单的形式塞到每家每户的门缝。
“啊？这样嘛？不是都是贴在墙壁上的牛皮癣吗？”叶锐一听立刻反问，他虽然没住过普通小区，但是当了这么多年刑警，为了破案，除了女厕所，女浴室，什么地方没去过？？
“贴在墙壁上会被铲掉，还可能被恶意竞争的同行覆盖着贴掉，人嘛都是要与时俱进的，所以他们也去塞小广告了。”
卓一鸣耐心解释完，跟着进去塞小广告的干警再次回电，确认西装男进了赖川家的单元，电梯在赖川家那层停了。
“不会这么巧吧？”大家第一反应。
“他进单元门后摘墨镜没？”叶锐追问。
“没有，电梯门关上前都没摘下。”
“就是他！”
叶锐立刻做出了判断。
如果西装男不是赖川，且是赖父今天要接待的贵客，为什么进了单元门不摘下墨镜？
就算他是赖家的邻居，更没有道理进了电梯都不摘墨镜。
正常人大夏天戴墨镜进了楼门必然摘下，并且这个小区，叶锐已经领教过了，就是马屎表面光，内里一塌糊涂。
从进单元门开始，包括电梯，走廊，照明灯都恨不得不装，灯光昏暗哪有楼王富丽堂皇的影子。
西装男进了电梯都不摘眼睛，宁愿忍受看不清的烦恼，只有一个可能。
他是用墨镜来遮挡自己的容颜……
叶锐有了判断立刻打电话汇报给顾添，强调赖川一个人伪装回了家，前后暂时没有其他可疑的人在小区附近出没。
“等着，我安排人来，让他们好好吃最后一顿饭。”顾添叫叶锐别急。
“屁咧，多少人因为他，别说和家人最后一顿饭，和家人最后一句话都没说。”
叶锐的语气很明显，他恨不得现在就进去把赖川拖出来。
“吃饱了，好连夜审，叫你别急就别急，看住了，万一有外应呢？”
顾添生怕叶锐急不可耐擅作主张，语气严厉。
“哦”叶锐虽然怕多等一秒夜长梦多，不过他也不准备不听顾添的安排蛮干。
挂了电话，他让卓一鸣通知分局的同事，加紧在小区墙外各个地方的巡视。
两个人窝在车里盯着大门，卓一鸣看了一会大门又扭头看向叶锐。
“你今天一天没合眼，午觉也不睡，你累不累？”
“啊！那我睡会。”叶锐立刻放下椅背躺平了闭上了眼睛。
“不让我现在去，我就一会去，我先睡个觉，晚上谁都别想赶我走。”
逸林的7月盛夏不是开玩笑的，虽然车里有空调，但是开空调需要发动汽车，叶锐考虑到发动了的汽车长时间停留容易引人注意。
万一真有赖川的同伙在附近，一个不小心就打草惊蛇了。
闷热的车里光靠车窗打开的一小条缝根本不能散热，卓一鸣看叶锐额头上的汗珠，忍不住发动了汽车打开了空调。
空调的冷气还没吹出来叶锐已经睁开了眼，他瞪着卓一鸣：“关了。”
“没事，我会注意周围的。”
“不是说这个，这对车不好，你这是第一辆车要爱惜。”
“师父，太热了，你难受。”
卓一鸣扭捏着不肯熄火，叶锐打了个哈欠。
“快关了，我睡得着，热得犯困更好睡。”
卓一鸣只能听话的关掉了空调，而叶锐真的如他所说，很快在燥热难耐的车里打起了呼噜。

一个多小时后，残阳没入云层，顾添带着黄玲玲，陆斯几个人敲响了车窗玻璃。
卓一鸣立刻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轻轻打开门走下了车，黄玲玲汇报了最新的情况。
“我们的人，分局的人全到了，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布控，天罗地网，今天来几个抓几个，一个都别想跑。”
短暂的交流后顾添冲着车里扬了扬下巴，他们站旁边这么会，叶锐一点醒的意思都没有，看来今天这个守株待兔也是很累。
换作平时，顾添可能就让他继续睡了，但是现在不行，叶锐要是知道抓捕没叫上他，估计能去把他房子拆了……
卓一鸣钻进车里，摇醒了叶锐，他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揉了揉眼不慌不忙起身，探个头出来左右看了下没有别的人。
“都安排好啦？怎么抓？”
“直接破门而入，还是礼貌敲门进去拆家？”
叶锐说话说得特别礼貌克制，只是说出来的话的内容跟礼貌克制没关系，说来说去都是拆。
顾添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叶锐一天天的就惦记拆房子呢。
“肯定是礼貌敲门啊！拆门？你拆的速度有他跳楼的快吗？”
“虽然他家那楼层跳下来摔不死，我们也在楼下安排好了，但是摔伤了不得给他治？？”
“我都还没享受过公费医疗呢，先让他享受了。”
顾添叹了口气，狗急了跳墙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他跳不跳倒不怕，我怕他顺手把爹妈挟持了，他爹妈肯定配合他逃跑……”
叶锐说完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去敲门。”
“你？”顾添一脸质疑，昨天他们三个都进了赖家露了面了，今天去敲门，不是自投罗网？
“昨天我坐着轮椅啊，今天我是直立行走啊？而且我跟他们家租客聊了聊，我就说那人介绍我去租房。”
“而且，你没发现，昨天他们两口子就盯着我腿看啊看，根本没看我脸，一会我再带个帽子，就安全了。”
顾添一听也有些道理，还没来得及同意，叶锐继续讲自己的道理。
“他们那个走廊的灯那么暗，猫眼里肯定看不清我的脸，那不得开门，打开门机会不就来了吗？？”
“好好好。”顾添连声答应了。
不过为了防止赖川正好站在阳台上，看到下面很多人进入单元引起怀疑，顾添计划分散走进小区，从不同的小路进入赖川家的单元，之后从楼梯，电梯不同的线路上楼，提前在赖川家上下楼层埋伏好。
作为进入一线的叶锐在车里准备着，等到大家都埋伏好了，他才摸出鸭舌帽扣在头上，溜达着走进了小区。
他站在电梯前，看着屏幕上的数字从最大缓缓变化，慢悠悠宛如老破车。
叶锐等得有些不耐烦，觉得这新楼的电梯怎么也这么慢的时候，肩头忽然被人一拍。
叶锐呼吸一滞，缓缓转头，看到了早上那个小伙。
“嘿，我看穿着像你，真是你，你是租好了？”
小伙说完打量他上下：“你还没租啊？”
叶锐急中生智开始编瞎话。
“早上刚要上去，之前谈过的一家中介给我电话，说昨天看的能便宜叫我回去签。”
“我赶紧回去了，结果回去后，房租是便宜了，但是在去屋里看，空调和冰箱居然是坏的。”
“房东说等签了合同交了钱就安排人修，我觉得不靠谱。”
“万一你不修，我咋办？而且中介费好贵，一个月房租呢，我就算了，下午天太热，我回去睡了觉，这刚出来。”
叶锐情急之中编出来的话可谓是滴水不漏，年轻人热情地安慰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立刻说这么巧，这么有缘，我陪你去找房东，帮你和房东好好谈谈，成了咱们就做邻居了。
“咱俩都是单身，你是吧？”年轻男子热请异常。
“啊。对对对。”叶锐听到年轻男子要帮他带路，高兴坏了……
“咱两以后有空可以凑一块吃个饭啥的，都是出来打工挣钱不容易，能省则省。”
“叮咚”电梯终于抵达一楼，小伙子先一步走进电梯，叶锐掏出手机装模做样看了眼。
“你稍等，我回个电话，我妈妈发消息问我租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