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指纹有两套，分属于不同的人。
纸团里，记录了一些身材外貌特征，还有一些时间路线，苗宇全部整理后拍成了照片。
“指纹，确定有一套属于黄达海，还有一套有些意思。”
“没查到？”叶锐有点着急。
“查到了，而且也是个有前科的人。这个人因为偷盗电瓶车被抓过。”
6月初某天上午十点过，此人路过逸林市区的某条马路边，看到有家商铺门口停了一辆没锁的电动自行车，他骑上就走了……
车主是进店买东西的本地居民，买好东西走出来发现自己的电瓶车没了，立刻报警。
事发地处于闹市区，监控完备，很快发现了偷窃人的踪迹。
不到六个小时，警方抓到了偷窃者，并且在他居住地门外发现了被偷走的电动自行车。
到了派出所，他和来认领电动车的失主碰了个正着，一见面两人居然认识。
偷车贼立刻改了口供，说自己和失主认识，闹着玩呢，怎么报警了……
失主的态度立刻变得模棱两可，不好反驳他的话，也不好坚持说他是偷车贼。
不过派出所民警，通过调取双方最近的通话记录，发现他们至少三个月内没有联系过，所以根本算不上熟人开玩笑。
失主表示车找回来就行，其他的不追究了。
但是盗窃案是刑事案件，不是民事案件，不是失主说算了就算了。
最终因为这辆电瓶车很旧，购买超过五年，当前价值估算不过五六百块，不属于数额特别巨大的财物，对盗窃人处以五百块罚款，以及行政拘留五天的决定。
也因为这样，他在系统里留下了指纹。
“失主多大年龄？”叶锐问。
“57岁，本地居民，女性。”
“偷车的也是本地人？”叶锐继续追问。
“对。”
“这图啥啊。”
“我们刚才仔细查了下，这两人以前算邻居，都是同一片的城中村拆迁户。”
“估计老阿姨怕被报复，干这种事的多半都是小混混。”
“惹不起吧……所以说算了。”
在大家的议论声中，这个偷车贼的容貌，信息被投影在了会议室大屏幕上。
“他？”叶锐和卓一鸣一口同事。
“哟，认识？”顾添一听两人的语气，摆明了另有内情。
“赖川嘛，头上有皮肤病，头发斑秃一样掉得这一块，那一块。”
“怕被人瞧见，常年带着鸭舌帽遮挡……”
“鸭舌帽……”
“三哥。”
叶锐喃喃自语了两遍，一拍桌子：“这事越来越不对劲了。”
“孙平说，介绍他入行的三哥，个子不高，带着鸭舌帽口罩……”
“苗苗，是不是说死者毛小坤的指甲缝里查到了啥玩意？”
叶锐立刻拨通了苗宇的电话。
“苗苗，毛小坤指缝里……”
“没查到DNA，皮屑而已。”
“还查到啥了，只是皮屑，我记得你上次说有什么细菌？”
“对，真菌，铁锈色小孢子菌、犬小孢子菌。多见于皮肤病，在身上就是局部发炎溃烂，在头上就掉头发，不好断根。”
“特别是逸林这个潮湿的气候，容易复发得很，脑袋上发久了，毛囊都死了，就成真秃子了。”
宇还在喋喋不休，叶锐兴奋的连谢谢都忘了说，啪一下挂了电话。
“对上了，对上了，赖川那满脑袋脱发，红通通的肯定是有皮肤病！”
“让孙平认，让孙平认！”
“这人，你怎么认识的，你仔细说下，万一有线索呢。”
顾添看着叶锐一个人穷开心似的脸上笑开了花，但是自己却一无所知的感觉很不爽。
卓一鸣赶紧把叶锐刚醒来没多久，他们去望海风情街闲逛，遇到赖川的网恋女朋友当街呼救，叶锐坐着轮椅飞奔把赖川按下来的事说了。
顾添一拍脑门：“原来当时你上热搜，是因为抓他啊？？”
“热搜？”叶锐一甩头。
“什么热搜？我还上过热搜？”
“我怎么不知道？”
顾添呵呵冷笑：“牛逼坏了，把轮椅开得跟跑车一样，当街抓人……”
“你们说他和网恋女友见面？不肯给人家买包，急吼吼拖着人家去开房？？”顾添重复了一遍重点，语速越来越慢……
“我去，不会那是他准备拐卖的对象吧？？？”
“卓一鸣，快快快，联系望海风情街派出所，拿那个被害人的电话号码，我们得立刻确定她情况。”
赖川的几张照片发到了戒毒所，没戴帽子，没戴口罩，露出真容的照片，孙平全部都说不认识。
监控里截出来的，带着帽子，带着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孙平说像……
这指认等于没指认。

叶锐拿着派出所发过来的资料，拨通了赵琪琪的电话。
手机铃声响了三遍，接通的那一刻，叶锐长长松了一口气。
“谁啊。”
娇滴滴的女声分辨不出年龄，叶锐赶紧确认身份。
“你是赵琪琪吗？”
“是呀，你是谁呀。”
“我们是逸林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有点事情想找你了解啊。”
“啊？公安局啊，什么事啊？”
“你来过逸林吗？”
那头短暂的沉默后，不情不愿说，三月份的时候来过……
“为什么来？”
隔着电话，叶锐又不好叫人家开视频，怕被当成变态。
当时他只参与了审问赖川，和赵琪琪交流不多，过了这么久，赵琪琪说话的声音什么样，他早忘记了。
现在只能通过细节确认接电话的是本尊。
“就是，就是……”
“就是去见网恋对象，不过见光死了，我就回来上学了，后来没去过。”
对于那段不愉快的经历，赵琪琪并不想多谈。
“你网恋对象是叫什么呢？你们见光死了，然后后来他联系过你没？你们还联系过没？”
叶锐本来想说，我是当时的警察，但是看赵琪琪这么明显的抗拒，他怕自己说了，对方觉得丢人直接挂掉电话不配合了。
“姓什么不知道，我都叫他小川。”
“他见面后当天就把我拉黑了，我给他打电话也不接，后来电话也拉黑了。”
“我一个人在逸林无亲无故，连酒店都没定，后来随便找了个旅馆住了两天，一直联系他都没联系上，我就回来了……”
叶锐听到赵琪琪后面还留在逸林寻找赖川，差点没气得晕过去。
当时在派出所里他说的那些话，这姑娘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啊！
他记得当时他们矛盾的起因是，没见面时赖川给赵琪琪许诺买个新款奢侈品包，大概价格是两三万。
到了之后，赵琪琪在店里看到这包了，以为赖川会爽快买单。
没想到赖川只字不提买单，反而一直用各种借口想要带她走。
她看出来赖川不肯掏钱，于是发脾气闹了起来。
她以为赖川是想着急带她去开房，现在叶锐推测出来了，怕是着急带她去卖掉……
“你还能找到当时他和你联系的社交账号吗？或者手机号？”
“你们究竟要干嘛呀，他怎么了？你们怎么都找到我这里来了”
赵琪琪并不想在这段过去的感情和过去的人身上在浪费过多的时间。
叶锐不知道赵琪琪现在是不是还做着，网恋钓到金龟婿的美梦。
既然他遇到了，他也想多救一个是一个。
“我们现在正在侦破的一件命案，还有其他一些性质很恶劣的案子，通过掌握的证据高度怀疑和你曾经的网恋男友有关。”
“命案？？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赵琪琪完全不相信叶锐说的，在她看来，赖川那么瘦瘦小小，她叫了两声救命，就吓破胆逃跑的模样，怎么可能杀人。
“没搞错，我们现在在寻找更多的受害者，收集证据以助于最后能将他绳之於法。”
“受害者？你们意思是，我是受害者？？”赵琪琪语气充满质疑。
“你不是，因为你成功离开了他，所以你最多算是潜在受害者，当然没有发生的事情，我们无法定论。”
“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
“虽然我和他分手了，他长得也不帅，也很抠门，但是我还是不相信他会杀人会犯法。”
“我们当初谈的时间不长，但是我们是有真感情的，要不然我怎么可能千山万水来见他！”
赵琪琪语气气愤，叶锐抬起双手拼命按揉太阳穴，语气克制。
“同学，我们是在调查，还没有定论。”
“行，我可以给你们查之前他留在我这边的信息，给我说过的话。”
“但是，我希望你们认真调查，不要平白泼人污水。”
赵琪琪的语气不仅气愤，甚至有些凶狠。
叶锐深吸一口气，他说的，赵琪琪不仅一点没听进去，反而觉得他们随便栽赃陷害……
顾添伸出手摇了摇，捞过去了电话机。
“感谢你的建议，所以我们需要搜集更多的线索，证明他无罪或者是有罪，希望你配合。”
“我给你一个我们市局的工作邮箱，你可以整理好发了发过来。”
“我叫顾添，是逸林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队长，你不放心也可以去核实。”
赵琪琪“哦”了一声，没说发不发，挂掉了电话。
叶锐气得嘴都歪了，指着电话：“这还当代大学生啊，赖川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了？？”
“她……”
“冷静，你还年轻吗？虽然我们做警察，但是我们是抓坏人，保护更多的普通人，是更多，不是某一个。”
顾添也有点气愤，但是他的情绪更加克制。
没过多久，赵琪琪发来了当初赖川用于和他联系的社交账号，还有手机号。
卓一鸣拿着手机号一查，已经注销，而且注销的时间就在三月。
按时间推算，应该是和赵琪琪闹上派出所后的两三天……
赖川的社交账号，通过技术手段再一次登录上了市局的客户端。
因为这次要恢复最近一年的联系人，聊天记录，屏幕上的进度条一点点走得很缓慢。
顾添冲着叶锐放在桌上的塑料袋扬了扬下巴。
“你查到什么了？你刚才去省人民医院干嘛？”
顾添本以为叶锐身体突发不适才去医院，现在看他活蹦乱跳得很，觉得他回程路上突然拐弯去了医院的行为有些蹊跷。
卓一鸣把袋子里的资料抽出来摊在桌上，大伙伸长脖子一看，刘本强早前的住院病历，更加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我们可能被骗了。”叶锐手伸进卓一鸣裤兜掏出来了那个拷贝了满舱小区监控的U盘。
大屏幕上，刘本强堪称矫健的身姿一出现大家就认了出来。
看他帮助自己的老婆翻出院墙，自己三下五除二利索的翻过院墙后，都惊呆了……
“他？？？”
他之前不是中风偏瘫的话顿时堵在了大家的嗓子眼。
“刘本强才是真正的影帝啊，骗了我们两次！还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的，我一定要亲自抓回来。”叶锐咬牙切齿。
彭世贤案，是他醒来后办的第一个案子，当时抓到了主谋之一的许军，确定了从犯，发现了被害者。
算是办得圆满，谁知道隔了这么久，他们才发现，居然让真正的大鱼跑了……
“我和一鸣去省人民医院找了专家咨询，刘本强当时极有可能根本没有脑出血。”
“中风，动不动就晕厥，一切都是他演的。”
“渔民医院不擅长治疗心脑血管急症，判断有误，他利用这一点，让医生成为了他演技中的一环。”
刘本强在渔民医院进出多年，对这家医院的水平十分了解。
他知道自己如果突发疾病，老婆唯一能联系的只有渔民医院。
所以他成功演出了晕倒，被渔民医院救护车拉走，入院后昏迷在医生积极抢救，给药治疗后，短暂苏醒。
在警察到来之前，他的演技已经开始，缺乏经验的医生被误导做出了病情严重的判断。
他利用此成功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转移了警方的视线……
把所有罪名推给了自己的干儿子，赵泽凯。
“就因为他没中风，就确定他是主谋之一？那他的确不舒服呢？”
“我们普通人也经常不舒服，上大医院啥都查不出来，上小医院就给开一堆药啊。”
徐懋森对于叶锐的推断不信服。
“你是不是傻？？”叶锐忍不住嘴型夸张，一字一顿。
“他心中没鬼，连夜翻墙跑路干嘛？？”
“还是在我们上门之后？我们派了人在门口蹲守，除非有内奸，谁知道？他未卜先知，知道自己不能走正门，带着老婆翻墙跑路。”
“这还不是心中有鬼？还有她的女儿，也跑了。”
“一家子现在早就海外团聚了吧。”
“要么我们有内鬼泄露了消息，要么刘本强心中有鬼，预判了我们的监视，你选一个吧……”
叶锐说完手一摊，看起来二选一，其实别无选择。
大家不可能相信系统里有内鬼，事实证明如果他们中间出了内鬼，刘本强不会等到警察上门询问后才跑路，一早就应该跑路了。
说完刘本强的事，已经成了定局，顾添除了一声叹息也不好再说什么别的。
“今年咱们未尽之案有点多，等这个案子结了，我们得好好捋捋。”
“这些人都有牵扯，再翻查下证据，差不多够了的话，要申请下一步行动了，也不能总是挂着。”
叶锐冲着大屏幕上走了不到五分之一的进度条扬了扬下巴。
“这赖川看来骗了不少人啊，这么多聊天记录导不完呢。”
“现在怎么着？去他家里找他？当然他肯定不在家，还是在他家附近守株待兔？”
叶锐说完，顾添一声冷笑。
“有区别？”
“好像没区别，黄达海多半跑路了，赖川应该也跑了。”
“那咱们就上门吧。”
大家伙推测赖川应该跟着黄达海一起再次跑路，现在去他家不过是走个调查过场。
“他不是那么喜欢骗姑娘吗？骗的人姑娘到现在都对他念念不忘，相信他是好人……”
叶锐阴阳怪气说完，卓一鸣立刻接茬。
“就说有外地姑娘报警找他，说男朋友失踪了，让警察帮忙找！”
顾添无语的冷笑一声，好像这也是个法子……
“警察可不兴骗人啊。”
“我们不说那么明白，让他们自己猜去。”

既然上赖川家的由头是编造的，自然不能浩浩荡荡几一大群人出马。
车子开到了位于闹市区附近的新住宅楼停了下来，顾添最终决定由自己和叶锐，卓一鸣上楼去。
“你们联系下辖区，安排人蹲守，你们也注意点。”
“万一呢？”
万一赖川真的抱着侥幸心理跑了回来，正好自投罗网抓个正着。
拔地而起的小区，每栋三四十层楼，高耸入云气派得很。
顾添冲着车窗整理自己的衣服，尽量收敛自己身上张扬的气场。
叶锐左右一看，指着后备箱：“我的老演员……”
说完他一拍脑袋：“哎呀，忘记了，换车了。”
他说完话时卓一鸣已经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提出了他的老演员。
电动轮椅……
叶锐自己跑过去打开坐上去，双脚往踏板上一搁。
顾添冲着他抿了抿嘴，带着个残废的一行人，怎么看怎么不像破案厉害的警察了。
三个人刚走进小区，立刻被手里举着小纸片的大妈们拦住了去路。
大妈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脚踩一双破破烂烂，颜色灰败的拖鞋，手里举着明显经过无数次翻折的小纸牌一涌而上。
“租房吗？”
“我家一室一厅，两室一厅，三室一厅都有。”
“我家全装全配，拧包入住。”
因为叶锐坐在轮椅，高度矮了一半，大妈们的纸片全部怼到了他的脸上,
巴掌大的纸片上写着吸引人眼球的房屋优点以及联系电话。
“单间出租”
“拧包入住”
“宽带免费”
“水电全包”
叶锐不耐烦举起手左右开：“不租的，不租的。”
叶锐的语气惹急了大妈们，纷纷伸出手拽住了轮椅。
“小伙子，你不要觉得我们这很差。”
“刚交房不到两年了，你瞧见隔壁的小区没，楼王。”
“我们一个开发商的，我们租金是那边一半呢。”
“因为我们房东直租，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你跟我去看看，保证你不后悔。”
顾添伸进衣兜里的手捏了又捏最终抽了出来，拦住了大妈们，给卓一鸣使了个颜色。
“阿姨，我们不租房的，我们是来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