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咱们再去趟渔民医院。”
“你们还是在这守一下，轮着守，万一人家又回来了呢？”
再次走出单元门，叶锐抬脚往大门方向走了一段忽然转了弯，看着身后的几栋楼房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朝着两栋楼之间的道路走了过去。
几人不明就里，只得跟着他一起改变了方向。
走到楼房的背后，叶锐停住了脚步，仔细观察距离楼房不远小区的外墙。
说是墙壁其实不是实心墙，是半截墙上装着金属栅栏隔断。
黑色金属勾勒的花瓣缠绕在小拇指粗细的立柱上，一些茂盛的绿植缠绕着金属立柱蜿蜒向上，虽然没有形成密不透风的屏障，但是点缀了沉闷的金属，成了一道优美的风景。
叶锐走到墙边，伸手拽了拽金属杆，牢不可破毫无丝毫晃动。
他双手抓着金属杆用劲往上一蹿，果断伸脚，借着力道，脚掌稳稳斜卡在金属栅栏的缝隙里。
“师父。”卓一鸣一声惊呼，伸手托住了叶锐的腰。
叶锐稳稳站在半空：“呵，刘本强和他老婆要是从这翻过去不难吧？”
“难怪，你们几双眼睛都没盯住呢。”
大家瞧着不超过两米的围墙，沉默了……
叶锐训练有素，不到十秒就能翻过去。
金属栅栏间的雕花犹如搭了梯子，虽然踩起来有点费劲，但是普通人小心一点，慢一点五六分钟肯定能翻过去。
卓一鸣四处张望，指着远处围墙转角的摄像头。
“师父，你看，那里有监控。”
“行，咱们去印证下我们的猜测。”
保安室，值班保安看到叶锐的工作证，二话不说打开了监控记录。
这几个月来，警察在他们这个小区几进几出，都是为了刘本强家的事，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昨天凌晨的满舱小区，在满天星斗下显得特别安静。
位于楼房背后的摄像头记录下来的画面犹如静止。
楼房挡住了微风，镜头里的一草一花一动不动。
天气太热，连日常出没的野猫野狗都没了踪迹。
远处的画面里，出现了两个矮小的身影。
身影渐紧，越来越清晰，两个人背着书包，来到了栅栏边。
一个人转脸指了指监控头，一把拽着旁边人的胳膊把她一下推上了栅栏。
红色的衬衣在黑乎乎的夜晚有些显眼。
“这是……”
叶锐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干警立刻收声。
红衬衣翻过了栅栏，在这边的人帮助下她一步步下到了地面。
红衬衣安全落地，另一个人伸手拽着栅栏，不到一分钟迅速翻到了外面，两个人并肩走向监控外的区域。
“诶，这是谁啊？”站在旁边的保安也发现了监控记录的异常，刚伸头凑近屏幕，被叶锐捂着眼睛抬起了脑袋。
“看到了，别到处说，就当没看见过，这段拷给我们。”
“诶，没听说哪家丢东西啊。”保安站起身，不死心又想弯腰看仔细，被卓一鸣抓着肩膀一下提了起来。
“没人失窃，这事跟小偷没关系，别到处说四处打听，警方办案，泄密了可得找你。”
保安嘴巴张了张，立刻点头哈腰“不说，不说。”

火辣辣的太阳晒在人身上，犹如针扎。
叶锐冲着三名本地干警扬了扬下巴：“这几天辛苦你们了，也不用蹲了，刘本强铁定是跑路了。”
“他跑什么啊？躲黄达海？”干警想不明白，刘本强为什么会连夜翻墙逃走。
“怕是躲我们……”叶锐冷笑一声，真没看出来刘本强居然闷着下了这么大一局棋。
“躲我们？为什么？”
“不提了，你们注意点他家还有其他几家的动静，如果有消息告诉我们，辛苦了。”
“一鸣，我们去趟渔民医院，然后赶回市局。”
“希望天黑的时候，我们能到逸林。”
渔民医院不大，主要患者都是渔民或者渔民家属，平日里患者数量并不像普通公立医院那么夸张。
比起其他公立医院，这里医生的工作量可以算清闲。
叶锐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刘本强的上次住院时候的医生办公室。
几个医生坐在电脑前，端着茶杯正在闲聊，听到敲门声一转头，有人立刻认出了叶锐。
“你们好像是……”
他只记得眼熟，但是具体名字想不起来，叶锐一瞧正好就是刘本强之前的主治医生。
他摸出工作证晃了晃，医生一拍脑门，从旁边拽过椅子请他坐。
“警官同志，找我有什么事吗？”
“刘本强后来还来住院过吗？上次住了多久？”
“后来没来过了，我在门诊碰到过他一次，好像他老婆拉肚子陪着来拿药，瞧着恢复得挺好的。”
医生说着话打开了医院系统，查到了刘本强上次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月才出院。
“他上次病情很严重？”叶锐听快一个月，想着这要没事，也不可能医院住这么久，难道真的只是恢复神速？
“挺严重的，给输液，针灸，啥招都用遍了，但是他还是手脚没力气，没胃口吃不下东西。”
“我劝他几次转院，我们这医院是真不擅长治疗高血压中风，脑梗啊，我也怕出事啊。”
“上次门诊瞧见他恢复得挺利索，我才算放了心。”
渔民医院擅长治疗的疾病都是和渔民得职业病有关。
例如因常年在海上劳作，积劳成疾导致的骨关节，肌肉劳损，风湿等问题。
采用的也是中西医结合的方式，内服外调配合针灸理疗按摩……
平日里，普通的感冒 ，腹泻这些小问题能治疗。
渔民医院虽然也备有一些血压药，血糖药，但是他们并不擅长此类疾病治疗，主要是为了那些在大医院确诊了，日常用药懒得去大医院挂号排队的渔民们日常续药。
渔民医院检查检验设备一应俱全，但是按医生说的话，除了验血，验尿这些基础化验没问题，其他的检查设备，例如CT机都是大医院淘汰的老古董，一年开不了几次。
操作CT的医生怕是理论比实践牛……
他知道高血压晕倒，脑出血中风可大可小，怕贻误病情一直劝刘本强转院。
“我看那片子吧，好像是没大碍，但是我刚才说了，我们医院机器不靠谱，技术也有点不靠谱。”
“这点自知之明我是有的，我怕有问题没拍出来，或者我没看出来耽误了可是人命啊。”
主治医生劝说了好几次，但是刘本强以一句，没钱去大医院，就让他凑合治，什么死了残了都不赖他。
他就算再担心也不能给人轰出去，到时候刘本强倔驴医院回家了，不治了出了问题，家属找上门，他肯定脱不了干系。
“我就想着，如果不成，我们就安排救护车给他往大医院送。”
“要不，还能怎么办呢？”
不过还好，主治医生担心的问题一直没有出现，刘本强在渔民医院消停着住了快一个月。
后来刘本强勉强能下地行走了，也能吃饭了，就自己办了出院。
“我需要他住院期间所有检查资料，如果拍了影像的，能不能全部拍照给我们？”
叶锐说完，卓一鸣立刻补充。
“CT，核磁共振，把影像完整下给我们，我们不要胶片。”
叶锐转头看着卓一鸣：“不都是拿胶片吗？”
“不是，胶片只是截取了几十张，实际整个拍摄了几百上千张，看全才能看仔细，可以刻盘吧？”
“可以可以，没想到你们警察这么厉害，连这些都懂，好多人都不懂呢。”
“你们等等，我马上出去给你们办。”
医生说完离开了办公室，叶锐掏出手机往卓一鸣跟前一递。
“省人民医院，你比我熟，联系个人给我们评估下刘本强的病情呗。”
太阳缓缓向西边滑落，黑色的小车在公路上一路疾行。
叶锐坐在副驾驶盯着前面一望无际的路，一脸严肃。
手机响起，他懒洋洋接起来，那头是顾添有些焦急的声音。
“刘本强去哪了？有没有事？你怎么就没消息了？”
“刘本强不在家，但是肯定也没出事，具体的我回去给你说。”
“我和一鸣现在往回走，回市局之前，我们要先去一趟省人民医院，你耐心等会。”
“去医院？你不舒服了？哪不好了？中暑了，还是头晕还是哪里痛？”
顾添听到叶锐要去医院，误以为他身体抱恙，顿时把刘本强的事情忘记了，追问叶锐要不要紧。
“不要紧，去看看就回来，有一鸣在你放心。”
叶锐干脆将错就错，让顾添以为是他不舒服，免得追问下去，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毕竟现在一切只是他心中不成熟的设想……
车子开到省人民医院停车场，卓一鸣下了车提着一袋子刘本强的入院资料，匆匆往一号住院楼走。
“我们直接去住院部吗？不是门诊吗？有人吗？”
叶锐跟在后面忍不住追问，若是找不到人岂不是耽误时间。
卓一鸣笑了笑：“师父，你也知道有没有人，现在这个点除了急诊哪里还有门诊？”
“医生也要休息的啊，人联系好了，去住院部找神经内科的住院总。”
“啥？啥叫住院总？”
叶锐的问题难住了卓一鸣，他挠了挠脑袋，斜着眼睛望着填，思考了半分钟，试着给叶锐解释。
“住院总就是这个专业的医生要晋升初级职称之前，得待在住院部里常驻一段时间。”
“然后，日常去别的科室参加会诊，本科室医生正常下班后，住院患者出了什么情况，他都得先管一遍。”
卓一鸣凭着自己在医院里那几年，有限的了解，极力想向叶锐解释清楚这个岗位。
“啊，晋升初级职称之前，也就是刚毕业没多久啊？这经验行吗？”
叶锐心里狐疑，渔民医院那个医生，虽然一直说自己不行，技术不精，好歹也当了好多年大夫，这来个初级职称都没考上的，会不会还不如那个啊。
卓一鸣挠了挠头，叶锐说的问题，他其实也想到了，但是刚才联系时，对方信誓旦旦跟他说，叫他去，绝对能搞定。
他只能心里打着鼓把这话转述了……
“行吧，来都来了，要是他不成，叫他给我们摇人……”
夜幕降临后的住院楼里，比白日安静了不少，走廊里飘荡着各种饭菜混合的香味。
叶锐刚踏进七楼住院病房的走廊门，远远瞧着病房尽头排着长长的队伍。
“哟，徒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看那么多人堵那呢！”
卓一鸣瞟了一眼，看到那些穿病号服的人手上拿着的不锈钢碗，玻璃盒子立刻明白了。
“那是食堂送饭的来了，住院患者定了餐，排队领呢。”
“哟，难怪这么香，我都饿了，我们能买吗？？”
叶锐伸着脑袋，眼巴巴看着长长的队伍，满眼羡慕。
吃了省人民医院两年多食堂的卓一鸣，对于这个刻到骨子里的味道并不想回味。
“他们都是按床号定的，你闻着香，吃着并不好吃。”
“因为住院患者都是身体有问题的，所以要低盐低油低糖，真的只有香味。”
“是吗？”叶锐眼睛落在了端着不锈钢大杯子走过来的患者手里。
随着那人走近，香气越发浓郁，他都听到了自己吞咽唾液的声音……
“走吧，我们找人去。”擦肩而过的瞬间，叶锐果然拽着卓一鸣走向了护士站。
卓一鸣瞟了一眼，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不锈钢杯子里，装满了稀糊糊，没啥颜色，没啥油珠的菜肴。
只能通过颜色，形状判断，这个患者打了三个菜，但是瞧着真的是一点食欲都没有，难怪叶锐嫌弃。
两个人来到住院总值班室，刚敲门，里面一声音色沉稳的“请进。”

医生说完看到卓一鸣身后的叶锐，上下打量一番：“是你又不行了？”
“啊？！我行得很！”叶锐听到人说他不行，立刻就不行了，怎么能说我不行呢？
“医生，怎么是你啊？就你在这里吗？我们要来找住院总。”
医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我就是住院总，刚才医务部打电话就是你们啊。”
“诶，那意思是您是大佬？”
叶锐立刻明白了，认识卓一鸣，还怀疑他身体又不好了的，肯定是当初他住院时来替他诊治过的医生。
上次在金卡体检中心，他已经领教过了，对他熟的都是大佬。
但是刚才卓一鸣不是说，是初级职称考取前的历练吗？怎么来个大佬？
“你怎么跑来干这个了？”叶锐想着心直口快就说了出来。
医生脸色一僵，尴尬的挥了挥手。
“不提了不提了，年轻时候贪玩，住院总时间没当够，这到了要晋升高级职称了，卡我这时间呢。”
“你们是要干啥，医务部也没说明白，只说要看看病历。”
卓一鸣忙不迭的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了过去，叶锐顺道说明了情况。
“我们一个涉案人，想看看他之前的病情状况。”
叶锐的话含糊其辞地太过明显，不过医生也不多问，从袋子里抽出胶片仔细看起来。
“啧啧啧，这机器真够差的。”
“什么都看不清呐，这怎么治病啊……”
他说完瞟了一眼袋子上的医院名字不说话了。
这家医院的情况，他多少还是了解一点，水平比社区医院强一点，能有拍CT的机器就不错了。
半分钟后，他放回了片子，抽出CT检查报告扫了眼，塞了回去。
厚厚一摞住院病历，他拿出来一张一张翻看，遇到有疑点的地方，他又翻回去对比。
看完后，他看到了袋子里最后剩下的光盘。
“CT片子全拷了是吧。”
“是的，是的，麻烦您呢。”
叶锐态度十分良好，医生看的时候一直没说话，他大气不敢出，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光盘插进电脑，画面变成了动态，医生一边滑动鼠标滚轮，一边询问。
“患者现在状况怎么样啊？”
“活动不受限，能走，能跳，食欲的话一般。”
叶锐赶紧回答，怕误导医生，生生把徒手翻墙这话咽了回去。
“当时发病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你们还知道吗？”
“突然晕倒，送到医院后昏迷不醒了几个小时。”
“醒来后，随时头晕，恶心，下不了床，吃不下东西。”
叶锐把他们几个月前抵达渔民医院所见所闻告诉了医生。
“他出院后有接受过什么治疗吗？”
“没有没有，就在家吃药，没再去过医院。”
虽然叶锐没有从刘本强口中得知他后续是否治疗，但是结合渔民有点头痛脑热就去渔民医院的行为来看，他没再去过，应该也不会跑别的地方去治疗。
医生听完松开手，后仰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这个患者，有高血压史，你刚才说的那些情况，结合我看的检查记录，我更倾向于，他是没有规律服用降压药导致的。”
“您意思是他没有脑出血？没有中风？”叶锐听懂了医生的话语。
“第一我没有在发作当时看到他，所以不能判断他的状态。”
“第二，CT上看不到出血点，当然可能和仪器还有拍摄技术有关，他这些检查数据和脑出血关联不大。”
“第三，结合你说的恢复情况，如果脑出血影响了肢体，后续恢复期很漫长，不到半年能恢复这么利索，而且没有接受过康复训练，简直可以说是奇迹。”
“就这样的让我拿来做科研，肯定能发高分论文！”
省人民医院的医生通过三点，说出了他根据这些可见的资料的判断。
刘本强压根就没有脑出血，脑中风！
“大夫，谢谢你，我们明白了，打扰您呢。”
“祝您工作顺利，早日晋升啊。”
医生本来笑呵呵要说再见，听到叶锐最后一句话，脸顿时垮了。
“哦。”
兴奋的叶锐提着刘本强的资料，根本没有注意到医生的表情变化，拉着卓一鸣一溜烟跑下了楼。
两人刚回到市局，正好看见顾添带着人往会议室走。
他赶紧跟了上去，顾添听到脚步声一回头，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看他不像有事的样子，省略了对他身体的询问。
“你回来的正好，今天的搜查有结果了，我们开个会。”
“刘本强那边怎么样了？”
“重大发现，一会我整理下告诉你们。”
顾添看他一脸兴奋，嗯了一声。
苗宇在瞭阳郊区的农民自建房里收集到了无数纸团，还有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