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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成为皇后的(十二溪)


如此,殿内很快只留下春福和他身后的小太监伺候着。
小太监年纪小,面色白净,春福见他干活伶俐,前几日才收到手下来,想做徒弟培养。
平日里,小太监是跟着春福在太子不在的时候收拾殿内杂物的。
今日方宥丞明明就大刀阔虎坐在位上,他却斗胆伸手去拿书桌上的卷轴。
方宥丞看着折子,始终看不入脑子。冷不防眼前出现了半只手,他猛地抬起头,厉声呵斥:“谁让你上来的!”
小太监被吓得跌倒在地,回过神立马四肢着地,趴伏在地上。
带他的春福不在,没人为他求情。小太监面色苍白,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求饶道:“殿下饶命!是、是太后娘娘今日派人来催选秀的单子。”
方宥丞皱眉,不再理会他。等春福回来,自有人教小太监规矩。
小太监胆大过了头,轻手轻脚上来收好边上的画卷,盯着方宥丞桌上那副,问道:“殿下要把段小姐画像留下来吗?”
不待方宥丞发作,他继续道:“可是段家因段小姐出身低微,提出让她退出此次选秀。”
方宥丞抬起眼来,无声审视着眼前人。
小太监畏畏缩缩抱着画卷弓腰站着,他尚且不知道太子已然对人起了杀心,还以为太子是对画上美人起了兴趣。
方宥丞忽然道:“那日跟着春福去拿秀女画卷的,也是你吧?”
小太监唯唯诺诺应是。
方宥丞唇边溢出些许冷笑。他是脾气差了点,但不是蠢人。那日他看着柏若风离开,见到他不小心撞倒了春福和小太监。
那么多画卷掉落,但是因为都是系好的,因此没有散开。唯有一副,唯独有一副画卷因为系带坏了,在地面散开来,清晰展开秀女面容。
若不是柏若风撞了人,画卷就该是在他面前展开了。
春福带着热茶回来了。他一入殿就觉出不对劲来,小心翼翼把茶壶放到边上,刚想为小太监求情。
尚未开口,方宥丞已经扬声喊守卫进来。他手指点了点,指向小太监,随意道:“把这多舌的,拖下去刑讯。”
刑讯与审讯一字之差,却有天渊之别。小太监吓得浑身哆嗦,当两个守卫过来拖他时,他才反应过来,哭喊着饶命。
方宥丞没看他一眼,继续低头批注。就连带了他几天的春福公公,此时听到太子命令,立刻缄口不言,竟连替他求情的意思都没有。
小太监哭了闹了求了,最后绝望地被堵着嘴拖了下去。
春福眼观鼻鼻观心沉默立着,把自己当成了一棵树。
方宥丞冷不丁道:“再有老鼠进来,下一个就是你。”
好在小太监不是刺客也不是下毒的,不然他怕是难辞其罪。知道东宫暗牢存在的春福心悸,清楚自己犯了错,低下头喏喏应着。
北边起的战事只是小打小闹,为柏若风铺了条路。战功赫赫,才能有理由让皇帝给宠臣牵线搭桥。
朝野上下如今都关注着北疆,自然也注意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镇北侯府。
柏若风给皇帝递了请帖,请求觐见。
过了几日,正当他以为这条路走不通,要另寻法子时,皇帝召他入宫。
虽然往日里柏若风没少入宫,然而自由的范围仅限于东宫,其他地方他是没办法自由走动的。
因此此次入宫面圣机会难得。
龙武军统领听着唬人,其实是类似于太子亲卫的官职。他换了七品武官官服,规规矩矩随着带路的太监入了养心殿,正儿八经行了礼。
皇帝没有让他起身,柏若风便维持着见礼姿势,垂眸看地,眼角余光仍能瞥见总管公公童英扶着皇帝起身的动作。
与前两年比,皇帝衰老的速度加快了。枯瘦的手指不复当年的光彩,不稳的脚步足见其虚弱。
柏若风想起皇帝近来喜上炼丹的传闻,据说皇帝在宫内养了一批方士。这神仙丹下腹,寿命有没有延长他不知道,但皇帝身体似乎变得很差。
“爱卿起身。”皇帝给够了下马威,终于开口让他起来。
“谢陛下。”柏若风起身而立,恭恭敬敬立着。
“爱卿在帖子里说的事情,朕已知晓。将士们在边境保家卫国,朕总不能让他们寒心。”皇帝说话的调子很慢,在他眼里,一个赐婚圣旨换柏家给他拿命驻守北疆,是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何况现今用人之际。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爱卿所求,理应如此。”他拿起一支紫毫笔,边上的童公公极有眼色,迅速摊开张空白圣旨,开始磨墨。
万没有想到这么顺利,柏若风心脏被高高吊起,眉间已经有了喜色。等待时,皇帝和他寒暄镇北侯府的事情,他答得十分恭敬。
字成,皇帝拿起了玉玺。柏若风早忘了什么眼睛不能抬起来的规矩,目不转睛盯着那张圣旨。
玉玺将落未落之际,一抹铿锵有力的声音隔着殿门和台阶远远传入殿内,“儿臣有事求见父皇!”
玉玺停滞在半空,与圣旨隔着一掌的距离,看得柏若风眉心一跳,恨不得冲上去摁着皇帝的手印下去。
未经宣报,明黄蟒袍的太子自殿外快步而入,腰间佩金带紫,步步生风,傲睨万物。
他进来时,辨不清喜怒的黑眸扫视过边上的柏若风,随后才向皇帝问安行礼。
“何事这般急?值得太子擅闯养心殿?”皇帝眉间藏着不悦,盯着追着太子入殿的禁军,面色变换,风雨欲来。
他在童公公的搀扶下坐回龙椅,背后金龙栩栩如生,冷酷地俯视下首。
若不是今非昔比,皇帝得狠狠赏太子几大板。
方宥丞无视他的问责,轻快道:“那自然是喜事。”
这人不会是……柏若风脑海里隐隐约约掠过一道想法,他猛地转头看着方宥丞。
方宥丞,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定定看着方宥丞,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碰撞。柏若风小幅度摇了摇头,尽是不赞同。
接收到讯号的方宥丞侧身而立,眸间却晦暗不明。
柏若风越是阻拦,此刻他心头的叛逆之意越甚,叫嚣着把眼前一切通通毁灭,好用这片天地囚住他想囚之人。
方宥丞唇边划过抹恶劣的笑,转过头看向上首,激情澎湃道:“昔日没听父皇的话,是儿臣的错。儿臣回去仔细看了看今年选秀的名单,发现一女子与儿臣十分投缘,择日不如撞日,特来向父皇请旨!”
皇帝坐在上方,把下面的情形尽收眼底。他看出了两人间的暗潮汹涌,觉出些许趣意来,而这丝趣意恰恰来自于戏剧般的现实。
君臣相争?皇帝面容平和了几分,难得温和问:“太子这么着急,该不会那人是段公良的小女儿?”
方宥丞无视了柏若风的眼色,雀跃道:“正是!儿臣与表妹十分投缘,今日过后,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亲上加亲?皇帝审视着他,唇边依旧含笑,眼中冰寒之意愈盛。
“小姐!小姐!”阿宝提着裙摆小跑回来,一路到了房门前。
任她如何喊,房间内久久没有回应。她见周围没有别的下人,装都不装了,嚣张地把门拍开,嘴上喊道,“小姐,阿宝有要事禀告。”
木门拍开,露出床边桌后正低头端详着手上卷轴的清秀女子。
阿宝笑着走进门内,目露嘲意,“小姐,您好事将近了。”
秦楼月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来。
哪怕是入了她的套,段公良仍死守着最后的底线。她用药吊了几天,才折磨到药瘾发作的对方松口。而今落到她手上的,赫然是北疆三城的城防图。
自柏望山数年前接手北疆后,北疆的防护重重,被筑成铁桶一块,常驻兵马。将士值守和换班规矩只有柏望山及其亲兵知道,难以下手。唯二的途径就是那以防将领叛变,上缴到兵部存档的城防图。
如今的兵部尚书是段公良的人。
这意味着,光凭这一张图,就能让她作为底气重回北越。
只是段公良拿到解药后,对她的看守更严了。秦楼月发现自己已经被人重重包围。
也许下一刻,房门就会被拿到药后反悔的段相带人打破。
阿宝浑然不知她的动作,也不知道周围处境——她与秦楼月消息并不互通。
她自底层爬起,用过无数手段,最记恨的,就是这种投胎投的好的。何况,太子派她来,就是要她辅助秦楼月入宫的。她笑眯眯道:“小姐,还不梳妆打扮一番?圣旨要到了。”
秦楼月皱眉,很快反应过来,拍桌而起,怒目而对,“你做了什么?”

第49章 陌生
“这你就不用管了。”阿宝笑嘻嘻道, “总之,曜国太子已经去求旨。很快,就会有人携诏书而来。”
“恭喜了, 南曜的准太子妃殿下。”阿宝目露羡慕,很快又化作嘲弄。
秦楼月迅速把城防图卷好,塞到腰间。她从桌后走出,不安地踱步, 忽而质问阿宝, “你是怎么知道的?所说有几分真几分假?”
“怀疑我?”阿宝抱臂道,“也是, 想必殿下没有告诉过你,其实咱们在南曜皇宫有线人。你若不信,可以等等看, 估摸不出一炷香,圣旨就要下来了。”
就在此时,一只鸽子落到窗台上。阿宝刚要去拿,秦楼月快她一步, 抢先掐住鸽子, 从它脚边抽出一张小纸,展开来, 其上寥寥数语:诏书已下。
纸张很薄,阿宝凑近一些, 就能从小纸背面的反字猜出内容。她扬眉而立,满是傲然。
“我说过多少遍了,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秦楼月把小纸碾碎, 她目光冰冷,且带着狠意, 向阿宝踏出一步,“是你逼我的。”
本来就离得很近的阿宝觉出不对,往后退了两步,她被秦楼月神情吓住,那是种无声的疯狂。阿宝色厉内荏叫道:“我是大功臣,你要做什么?你敢抗旨不遵?!”
“抗旨?抗了谁的旨意?”秦楼月面色难看,“你个蠢货,难道真以为曜帝会把段公良的女儿赐婚给太子吗?”
皇帝忌惮太子已经是昭然若揭的事情了。太子因为已故的先皇后,向来与段公良不对付。皇帝拿捏着段相党羽,一面给太子使绊子,一面削弱其羽翼。
两相夹击,段公良权高位重,说到底不过是个文臣,又贪生怕死,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但难道皇帝就不忌惮段家了吗?
让段家出两代皇后是多小概率的事情。她要是皇帝,这会儿就把‘段锦诗’粉身碎骨,也绝不给两家联手的机会。
阿宝想不明白,她只信自己,“为什么不会!我的线人传的消息,诏书已经下来了,曜帝圣旨一出,谁敢不从……啊!你发什么疯?”
只见秦楼月疯了般把照亮的油灯泼洒到轻帐上,立时燃起一簇小火。阿宝慌忙冲过去踩那簇小火苗。
她转身刚要喊人来灭火,把灯火全部点燃打翻的秦楼月无声靠近,猛地从背后用肘部锁住她喉咙,以至于阿宝的呼喊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嘶哑的音,就被扼住。
阿宝涨红了脸,大力地敲击着喉咙上的手臂。挣扎间撕破了秦楼月的衣袖,露出那条手臂上哪怕养好了依旧残留下的疤痕。
“这还是我从段皇后的故事里学来的。”秦楼月语气亲昵,声音温柔。手下的动作却不留情,死死桎梏着对方喉骨,哪怕脸被抓花了也不肯松开。“既然你那么想做太子妃,我就全了你的心愿,也不枉你这些日子来的费心‘照顾’,好吗?阿宝。”
大开的窗涌进风来,把被撒了一圈的小火苗吹得涨大数倍。火光摇曳里,恍若拥抱在一起的两人立在火场中,站在前面的人影软软倒了下去。
段公良派来的人看到火光,觉得不对,不顾暴露跳进院内。但没来得及进房,就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截住,打成一片。
那些人显然都是保护她的打手。秦楼月用手背擦了擦面上的血迹,眼中闪过怯意,但很快沉寂下去。
谁也不能救她,除了她自己。秦楼月不顾灼烫,拖过火焰灼烧的纱布,盖在阿宝尸身上。
火光里,秦楼月把满头钗环拔下来,连着身上配饰全丢在阿宝身上。她退后几步,喃喃道:“再见了,段小姐。”
说罢从窗口跃了出去,落进池塘中。
此时,相府门口来了一队人马,为首太监赫然是总管童英公公,他手中捏着一卷黄旨。
圣旨到来,整座相府的人都互相通知着出来迎接。哪怕是半死不活的段公良,也被搀扶着出来迎接。
童英等人来的差不多了,眼睛一扫,无须的面上笑吟吟道:“洒家这次来,是给段小姐送圣旨的。为何不见她人?”
段轻章环视一圈,的确不见段锦诗。他趁段公良与童英打交道时,带人去寻段锦诗。
因为母亲是越国人,段锦诗自小不受宠,住在偏僻小院中。后来得了段公良宠爱,自言念旧不肯搬离。
还未靠近,可见黑烟滚滚而上,烧焦味立刻传来。
段轻章顿觉荒谬,快步走近一看,院内只留下血迹斑斑。目之所及,居然没有一个人,更遑论救火。
向来温和的他面色一变,斥责往常服侍在段锦诗身边的下人,“怎么回事?为什么着火了没有一个人知道?”
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嗫嚅道:“宝姑娘让我们守在院外等着。”
起初,他们听到了打斗声,刀光剑影不敢上前,又见离奇火光冒出。正要去禀告,没想到圣旨来了。
这可是圣旨啊,连段公良都跪下等着接旨,他们哪敢冒头说话。
段轻章难得这般失态,捏紧不住发抖的手怒道:“那还不去救火!”
众人纷纷散开找水。段轻章忙卷起宽袖,咬牙捡起池塘边上不知道谁丢下来的木桶,一桶桶从池塘边舀水泼上去。
火越少越大,被泼灭后烟尘滚滚。段锦诗迟迟不来,后院的事情传到了前厅。
童公公自然也听闻了段小姐院子失水的事情,据说人抬出来的时候已经烧焦了,面目全非,只能靠身上烧剩下的配饰来分辨身份。
“丞相节哀。”等候着的童公公握着手中明黄卷轴,唏嘘道。他安慰着丧女的段丞相,带着人马原路返回。
消息风一样传到宫内。
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轻飘飘一句,“可惜了。”便一笔带过。
人都没了,还请什么旨意?柏若风面色有些难看,垂眸告退。皇帝挥挥手,让他离开。
柏若风大步流星离开,一心想着去相府看看。是生是死,是真是假,他总要亲眼见了才确认。
没想到方宥丞追出了养心殿。
若不是这家伙中途捣乱,事情何至于到这个地步。但最开始还是自己借了段锦诗做挡箭牌,不然不至于叫方宥丞横插一脚。一想到这些事情,柏若风就头疼得要紧,实在不想见他。
柏若风越是不愿理会他,方宥丞越是觉得柏若风在生气,追着他说话。
“若风,是你说了要我成婚,我都按你说的去做了,你怎么不理我?”方宥丞试图去拉住他,却回回被挥开。
柏若风面若寒霜,没耐心和他玩明知故问的把戏,当下斥道:“离我远些!”
“不,只有这个不行。”方宥丞拽住他袖角,硬生生把柏若风脚步带停下来,“你在怪我?可分明是她命薄,无福消受,与我何干,你不能怪我。”
柏若风强忍着心头怒气,忍了又忍,没忍住回头拽回袖子,狠狠给了方宥丞一拳。
方宥丞反应极快,擒住他手臂。
然柏若风真正要攻的是下盘,眼看方宥丞入套,他毫不客气把被转移了注意力的人撂倒在地,按住对方要害。
“若风武艺增长得好快。”仿佛被制住的人不是他,方宥丞还有心思感叹些别的。
柏若风伏低身子,向来明亮的瞳色因为背对着光染上阴霾,“好玩吗?有趣吗?”
方宥丞怔住了。
柏若风自嘲一笑,“前几日还说我不是你棋子,我也想信你。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已经开始享受把人玩弄于鼓掌了吗?”
“我……”方宥丞心跳如鼓,柏若风陌生的眼神让他心慌,下意识就要否认。
“不必解释。”柏若风松开对他的桎梏,手指毫不留情点着方宥丞的左心房,恨不得戳进去,“到底是真的‘有缘人’,还是想借刀杀人,你心里清楚。”
“若让我知晓火灾是你授意……”柏若风眼神冰冷,直起腰背,居高临下看着他。
那没说出口的下半句,化作重重阴云笼罩在两人身上,方宥丞仰视着他,呼吸无意识加速,心尖因为紧张带着身躯微微战栗,喉结急促地上下滑动着,眼中的侵占之意不减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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