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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成为皇后的(十二溪)


贼寇们都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竟能站起来了!连柏月盈都愣住了。
等这些人反应过来,从静默中脱身持刀欲上前时,他已经扣住柏月盈脖颈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别过来!站在原地。”方宥丞方才暗中递给他的匕首,而今抵着柏月盈的脖子。
他冷静道,“不想你们主子出事,就把刀扔了。”
这一反转别说贼寇们,元伯首先震惊不已,上前小跑几步,又怕柏若风伤人又不敢硬伤了他,慌忙道,“少爷,她可是小姐!小姐怎会和这些北越贼子有关系?!”
闻言,柏若风皱眉,连带着防备地看向元伯,他立在两方人马中间,并不打算再往后退。
而元伯身边的方宥丞扯唇笑了笑,弧度并不明显。他猜到些许柏若风的心思,他把刀手落在剑柄上,锐眸盯着兄妹二人,暗中防备着。
这些贼寇面面相觑,都没有动作。
柏月盈抓着柏若风桎梏她的手臂,不可置信道,“二哥!我是月盈啊!”
柏若风捏紧了她的喉咙,柏月盈便难受地咳喘不止。
柏若风平静道,“哦?你是吗?”
“我当然是!”柏月盈挣扎道,“二哥,你莫不是疯了!我是你亲妹妹!”
“不,你不是。”柏若风笃定道,他轻描淡写道,“你大抵还不知道,我记忆早已恢复。”
“不可能!”柏月盈怒道,她对此反应极大。
“怎么不可能呢?”柏若风笑了一声,声音在她耳边轻柔若情人低语,“我院里的郎中,可是世人苦觅不得的神医啊,瘸子都能站起来,何况一个小小的失忆症。”
柏月盈眼球急转,她显然气急败坏,却不知想到什么,那急急的呼吸变得平静下来。
“神医?呵!”她轻蔑道,“这可是我国圣药前尘一梦,我亲手灌药灌了五天,莫说失忆,你本该丧失所有记忆成为痴呆稚子。圣药绝不会出错!只是可笑啊,真可笑!”
她像想通了什么,大笑几声,“我怎么没想通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打从一开始我们在回京路上袭击侯府马车那时就成了螳螂。既然柏月盈可以是假的,那一个失忆的柏若风是假的又有何奇怪?!”
“可恨我没有早些认出你这个冒牌货,”她话音一转,恨恨道,“若是知晓,我就不会留下你,想把你药成一具听话的傀儡,而是早些,杀了你!”
柏若风沉默了,他说的‘恢复记忆’不过是在诈对方。女子如此笃定那‘圣药’可以起作用让人丧失记忆。他一时竟不知自己是如她所说的冒牌货,还是因为那‘圣药’只抹去了他这辈子的记忆,他还有个上辈子。
柏若风不再多想,他手中用力,质问道,“少废话,真正的柏月盈在何处?”
女子用气声答道,“死了。”她忽而裂开嘴,无声笑了,“曝尸荒野。”
“妖女!你为何要杀了小姐?!”元伯已经被一件又一件超出他认知的事情惊得难以思考,少爷失忆,小姐是北越间谍假冒,还引贼入室,而今,真正的柏月盈似乎……
‘柏月盈’情绪平静下来,巧笑倩兮,“不杀了她,我怎么夺了她的身份入宫呢?”她妖媚动人的眼中闪过汹涌杀意,“可惜了,你们今日知道这些,不会改变一分一毫的结局。你们三个,今日都得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她倏然扣住柏若风桎梏她的手一反,咔嚓声响起,那怪力竟硬生生要折了他的小臂。
柏若风咬紧牙根,转瞬匕首狠狠刺入女子锁骨,女子痛呼一声,忍着那剧痛甩开柏若风的小臂,拼尽全力拍了他一掌。
玄之又玄的内力轰的一声传入体内,柏若风头回亲身见识内力的厉害,就像被奇异的波动震慑内脏,四肢百骸都传来剧痛。尤其前胸,尖锐的痛觉要令他晕过去。
绵软的四肢不听使唤了,怎么努力都站不稳。他撑着身躯后退几步,捂胸弯身单腿跪地,浑身发颤。再抬头,眩晕不止间看见涌现的暗卫与这群贼寇战在一起,不大的空地成了战场。
刀光剑影中有人穿过战场朝他奔来,剑光明亮,一剑刺入试图对柏若风补刀的女子左心。
抬手想要杀了柏若风的女子含恨吐出血来,她勉力回身,看见身后方宥丞那张阴沉的俊脸,“又、是你。”
就是因为此人知道太多,还胆敢说破她的计划,再想到前不久她派去盯梢柏若风的暗探被人除掉,她才怀疑到这人身上,想悄无声息除了这人。
而柏若风意外发现消失的元伯,还想来探望,则是给她送来动手的机会。她故意让人露出破绽,就为了寻个理由杀光这些时日柏若风带回来的这些‘朋友’,好让柏若风乖乖成为她的傀儡。
本来所有的计划都那么顺利,到了这里更不该出错。一切就毁在这个男人身上。
“你究竟、是谁?”
一剑抽回,女子在柏若风身前晃了下,倒地而亡。
没有得到答案,她死不瞑目,睁眼死死看着蓝天。
方宥丞从她身上跨过去,扶起柏若风,“醒醒!”他着急扒开意识模糊的柏若风前襟,发现他胸口竟有个针孔在逐渐变紫发黑。再看柏若风,唇色逐渐变深。
这是中毒的征兆。
“就不该由着你,托大了!”方宥丞急道,要是他直接把人全杀光了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但他知道柏若风重亲缘,不确定女子是否真的柏月盈时绝不会下手。他把人手臂拉上自己肩膀,一手揽腰一手托着膝盖抱起,急忙去寻神医陈无伤。
路过那女子尸体时,他顿了一下,喊来暗卫带着那尸身跟上他。兴许这女人身上有解药。
“毒、他中了北越的三种毒……记忆缺失、神志不清、身体孱弱……”
“……北越的圣药前尘一梦……是圣女才有,他们走投无路,竟想用圣女做美人计蛊惑陛下……”
“……毒入心脉……难救……除非……”
零星的话语不成句子,传入昏迷不醒的人耳中,柏若风从混沌中挣扎着睁开眼,对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你醒了?”方宥丞紧紧握着他右手,蹙眉着急道,“没事的,我定会救你,我们一同去寻护国寺的明空大师。”
“明空、大师?”柏若风反应迟钝,喃喃念着。
“对,你有印象?”
柏若风头痛欲裂,他抬起颤抖的手捂着头,却不能减轻半分痛苦。
眼前闪过无数零碎画面,嬉笑怒骂间人影重重晃过。明空……他咬牙切齿,捏紧了方宥丞的手,“老、秃、驴!”
“你记得他?!”方宥丞又惊又喜又醋,“若风,你记得我是谁吗?”
然而骂完人的柏若风没有任何回应,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黑暗里,柏若风的脑海里出现了无数星光,那一粒又一粒星光里有人影晃动,最初的那粒星光里出现了明空大师的身影。
二十四年前,南曜北疆,正值六月晚夏,镇北侯府喜得麟儿,府中欢声笑语不断。
本该远在京都护国寺内的明空大师却突兀出现在北疆,持杖孤身一人敲响了侯府大门。
他为孩子送上祝福,与襁褓中紧攥拳头不哭也不闹的婴儿对视片刻,十分认真地对咕嘟嘟畅快喝酒大喜不已的镇北候说,“禀侯爷,此子天生凤命,身负一国未来,不能等闲养之。”
一语惊四座,镇北侯手中的酒坛摔碎在地,侯夫人笑容僵在面上,一时间房间里没人说话。镇北候夫妇面面相觑间,都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某个字词。
唯有当时三岁的侯府世子柏云起拽着母亲衣服,葡萄眼滴溜溜转着,扬声大胆问,“爹爹,什么是凤命嗷?”

崇德十二年春,镇北候幺子自边关入京,封为太子侍读。
自南曜皇都南门出,可见远处立着一座巍峨青山,名为见君山,传闻是开国皇帝与高僧初遇之地。高僧一眼看出太祖帝王相,助当时被追杀的太祖躲过追捕,准备盘缠送其离开。
太祖登基后感念高僧恩情,然高僧已经坐化,破落的小庙内只剩下几个弟子。他便重建见君山上的小庙,赐名护国寺,寺内历任主持为护国大师,护持南曜国运。
见君山虽看着近,然而从京城骑马过去需要一个时辰左右,越靠近山体便越发觉见君山之大,植被茂盛,从山下至山顶走路少说得半个时辰。
山道狭窄,兼之太祖命令,为了体现心诚,不论身份尊卑,时人都是步行上山。尽管有如此要求,护国寺香火旺盛,山下停满马车,绕山小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断。
一上山头,便见一座红墙黑瓦的古朴庄重大庙立在上头,占地面积极大。前门供香客入内,络绎不绝。绕过回廊,便是行人禁止入内的后院,院内住着僧侣,清静中偶尔能听到前边香客的动静。
一个小小身影从僧侣出入的后院门口窜进来,避开院中集体诵经的僧人,在香火气息里灵活摸到主持院中。
他鬼鬼祟祟摸到窗边,听见屋内谈话声,本来想推开窗的手按在框边,,似是没料到主持房内有人。犹豫间,却听到房中一人喊另一人“皇后娘娘”,本欲推开窗的手连忙缩了回来,琥珀色的眼眸骤缩。
柏若风想,怎么这么不巧,撞上妃嫔来找那老秃驴?
他剑眉皱起,闷闷不乐地抠了两下腰间的麻绳。入京第二天,他便甩了护卫,自己带了作案工具从京中骑马来到护国寺,想要找明空大师要个说法。
十三年前,镇北侯府喜迎来小少爷。与府内众人的欣喜相比,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个小婴儿的柏若风一时惊恐不已,怀疑这是一场针对他的过分真实的恶作剧。他被裹在温暖的襁褓中动弹不得,张嘴就是哭声不止,哭着哭着差点把自己呛死。
当时这个古怪的和尚忽然上门,镇北候府上下以礼待之。柏若风一看就知道这和尚身份不凡。对方开口就说他天生凤命,需要好生照看,建议早些送进京城。
这胡言乱语的疯子!柏若风笃定地想,正常人才不会信。
可镇北候夫妇真的信了,彼时他还小,被放到一边,镇北候夫妇商量时没有避着婴儿,他才知道缘由。
一是前朝就有男后,并不稀奇,本朝民风开放,不得不说有这个可能。二来,也是最最最重要的一个缘由:明空大师身为护国寺主持,又是当年无名高僧一脉传人,定不会有害大曜,他的预言十有八九是真的。
柏若风听懂了,就因为明空身份尊贵,所以说什么都有人信。
想通了的镇北候夫妇看着还是婴儿的他眼神复杂,找了一堆大夫来看了又看,查了又查,才确定他的确是个男娃。
纵使性格再好,知道些廉耻的成年人都受不得这份辱。柏若风恼羞成怒地捏着拳头,脑海里已经把明空给锤成肉饼。
岁数稍长,他这辈子的爹娘就开始筹谋教他些什么。他的大哥,柏云起,从小就跟着爹和其他副将学骑马弓箭武功,一看便知是奔着培养下一任镇北将军去的。
他看着那玄之又玄的武功身法,十分好奇,正是期待不已的时候。没想到到他身上,镇北候夫妇愁到头发都掉了,最后也不知商量出什么,给他请了一堆老师,教音乐的,教书画的,教舞蹈的,还有专门教皇宫礼仪的嬷嬷。
柏若风仰着头和眼前的容嬷嬷对视一番,险些把换牙期的乳牙都给咬碎了。
他把这一切都算在了明空、呸,老秃驴身上!
柏若风当然没学那些诗词舞蹈音乐,他从会说话会跑步开始就身体力行诠释着叛逆,技能全点在了武艺上,天天把长枪耍的虎虎生风,对准稻草人就是猛扎狠扎,勤学苦练,就盼着哪天带刀千里迢迢奔去京城找老秃驴问个清楚,要人把那荒谬言论吞回肚子。
十三年过去,不知明空大师是否和皇帝说了什么,镇北候府迎来圣旨,指名道姓要求把柏若风送入京城,给十四岁的太子殿下做伴读。
此刻明空大师屋内有客,那他等会再来也是可以的。他已经带着疑惑不解等了十三年,也不介意再多等几炷香时间。柏若风蹙着眉直起身,刚要走院门去前边看看,却听到脚步声匆匆往这边而来。
他左右看了看,院内不大,只有几丛矮草。脚步声将近,眼看就要进门,他灵活翻出红墙,跳出了寺庙外。
寺庙外就是树林,林中一条崎岖小路通往山下,是和尚们上下山的地方。柏若风信手折了根长草,晃着在树林外徘徊。
春日阳光明媚,晒在衣服上暖洋洋的。和尚们都在上早课,后院很是僻静,尤其是掉红漆的后门附近,他徘徊时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有自己缓慢的脚步声。
忽然,小动物在草地上跳动时踩响枯枝烂叶的声音传入百无聊赖的人耳中,柏若风停住脚步,认真倾耳细听一阵,澄澈的眸中便亮起光来,唇角微勾。
他在边关常跟随长辈打猎,耳聪目明,这点声响逃不过他。仿若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柏若风转了方向,寻着声音迅速追入树林。
果不其然,入了树林几十米,他看到一个白团子绕着树换来转去。本以为是兔子,然而他走近了,却发现这‘兔子’身上有一些不太明显的黑纹,嗷嗷叫着。
柏若风立刻意识到这不是白兔,而更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幼崽。
树林里怎么会有猫科动物?柏若风牢牢盯着那白团子,好奇心前所未有膨胀。他迅速往前跑了几步,就在即将揭开谜底的时候,一脚踏空,整个地面都塌陷下去,连带着他整个人摔在了坑底。
“咳咳咳!”摔坐在坑底的柏若风用手扇着面前的灰尘。尘埃散去,他条件反射往头上看,却对上了树上某个人的视线。
那人年龄不大,看着和如今的他差不多,正饶有兴致坐在被白团子扒拉的树上,抱臂看着坑底的柏若风,背着光,神情看不大分明。
柏若风扶着腰起身,拍了拍衣上灰尘,打量四周土坑,方方正正的一个坑,底下铺着些干草,显然是人为。
还好下边不是捕兽夹,而是干草,高度也摔不死人。柏若风心快速跳了一下,即便庆幸,这个意外也的确够叫他心惊胆战,以至于身上还有些发软。他仰头再向那人看去。见那人四肢并用从树上下来,没了身影。
不会走了吧?柏若风忍不住喊了声,“喂——”
坑上冒出那人的前半身,是个少年郎,五官深邃,凤眼如渊,带着隐约的傲气,俯视着坑底的人。他一席锦袍,想来出身非富即贵,敞开的外裳里兜着只嗷嗷叫的白团。
这会儿离得近,终于看清了白团子的模样。柏若风瞳孔骤缩,这竟是只白虎!
哪家的公子哥,还能拿小白虎当宠物养着玩?
“这白虎是你养的?”柏若风没忍住,问了句有些多余的话。
少年没吭声,柏若风又说,“这坑是你挖的吗?护国寺人来人往的,你好端端在人后山挖个坑算怎么回事?伤了人怎么办?”说到后边,被误伤的人显然带了几分怒气,“快把我拉上去。”
“你这人好生无礼。”少年把小白虎脑袋按回怀里去,“瞧你鬼鬼祟祟在后院徘徊,就不像是好人。”他抬了抬下巴,“何况这坑是我拿来捉捕猎物的,谁让你瞧上我的宠物,自己掉了下去?我还没怪你弄坏我的布置。”
这是个什么歪理?柏若风忍不住回道,“你也知道这是后院!还故意把自己宠物丢在树下诱兽,一个靠近寺庙的树林哪来的猎物给你捉?你这坑挖来到底是捕兽还是害人的?”
少年蹲在坑边懒懒打了个哈欠,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年纪不大,说教倒是和夫子一般,管的还挺多。”
端的是目中无人,我行我素之态。
“你!”柏若风捏了捏拳头,瞪着少年,几乎忍不住想脱口而出骂这狂妄之人。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孩,养出这么个臭脾气,一看就是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
他忍了又忍,告诉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奔四十的人了,就不要和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计较。“我不和你理论。你把我拉上去,且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不然待我自己上去,定要你后悔。”
阳光透过树叶,光斑落在二人身上。
在这僻静人少处,少年起身,“哼,敢威胁我?很好,那你就在坑底呆到有人来吧。”他说着转身欲走。
身后传来喊声,“混蛋!我数三声,三……”
少年置之不理。
“二!”
小白虎软软叫了声,少年摸了摸它脑袋,满不在乎,“怕什么,他能拿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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