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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成为皇后的(十二溪)


在柏若风转身要去拉椅子坐下时,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挡在他面前。柏若风侧脸,便看到方宥丞眼中满是好胜之欲,“吾今日便要亲自测试你武功,看看你的能耐。若是输了,你便趁早滚回北疆,上书房还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柏若风面上略显为难,“那臣要是侥幸赢了怎么办?”
兴许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敢跟他讨价还价,方宥丞顿了顿,大方道:“那吾就许你一个愿望,只要不是太过分,吾都允。”
对方都说要把他赶出京城了,柏若风提要求自然不会太轻,“既然如此,那拿殿下的小白虎做赌注如何?”他这话一出,已然听到倒吸冷气的声音。柏若风眼角瞥见有一人似是想开口说话,却被后座的人手疾眼快捂住了嘴。
小白虎本就难得,来历定然不普通,未免节外生枝,柏若风改口道,“臣的意思是,借臣养两天。”
“呵,你胆子倒是大,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拿。”方宥丞扬了扬下巴,竟应承了,“随吾出来。”
上书房不仅传授书面知识,也教授骑射武功。外头就配备了习武场。
方宥丞与柏若风一出门,其余侍读面面相觑,也跟着出去。只是他们没有靠太近,谨慎地站在书房门口,远远观望着。
方宥丞自旁边的武器架子上抽出把长剑,顺手抛向柏若风。
剑乃百兵之君,天下安定则敛锋芒于鞘内,路遇不平则出鞘斩恶人头颅,是为君子风范。柏若风抬手侧立接住剑柄,他抬起二指抹过倒影着自己的剑身,停在剑尖,屈指一弹,剑身轻吟。
可见哪怕只是提供给皇子与侍读们练手的武器,材质也是极好的。柏若风把剑送回架上,“殿下,臣用不惯剑。”
“架子上有的,你随意挑。”方宥丞道。他皱着眉,想起昨日柏若风用的武器不是剑,而是小刀和绳子。不过此处可没有短刀可以选。
然而他猜错了,柏若风最擅长的不是短刀。
只见柏若风从架子上缓缓抽出少有侍读用的长枪,他摸摸锋锐的枪尖,似是十分满意。“臣用这个,殿下可要换武器?”
虽然有些惊讶,但方宥丞坚持道:“不换。”他用惯了剑,忽然换武器,不熟练只会拖后腿。
短剑对长枪,尤其是这种平地,九死一生。该说这位殿下是太傲慢,还是有能起死回生的真本事呢?
他可是提醒过的,那就别怪他欺负人了。柏若风眸子含笑,然而笑意只浅浅浮在表面,内里的认真淬了冷意。
习武场内两人相对而立,视线相对,暗流涌动,都在无声找寻着对方的弱点。
围观的人里不乏有胆大的开始打赌,人群里,一个少年对另一个少年道,“轻章,你瞧这回谁会赢?”
名唤段轻章的少年面色白净,一身儒雅书生气,他沉吟半晌,不答反问:“你何时见过殿下这般积极认真地挑战别人?”
那人仔细回想,发现当真没有,顿时哑然无语。方宥丞身份高贵,习武都是最好的师傅教授,兼之自身勤勉,自小便打下好基础,在武学上远远领先同龄人一截,因而不免有些傲慢,自认京中无敌手。
然此次来的镇北候次子,据说少时就跟父兄上过战场,再看殿下自昨日回来便那般惦记,可知此人武功不差。
段轻章微微一笑,唇角上扬的弧度几不可见,他视线落回到习武场内的二人身上,“北越战败送来的小白虎,殿下喜欢得很。这回用它打赌,若是输了,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
柏若风以指南针势起手,紧盯着方宥丞。方宥丞倏然动了,他也看出了两人距离隔得远显然对他不利。于是一开始他便直切而入,试图以最快速度拉近距离,剑尖直指对方弱点。
哐的一声,有所防备的长枪枪头打偏了剑刃。柏若风侧身而过避开攻势,拉开距离的同时,腰间一转回身,缀着阳光的枪尖抛扎而出,凶狠无比精准冲对方头颅刺去。
这一击若是中了,怕是得脑花四溅。如果太子出了事,在场的都活不了!当即有胆小的侍读忍不住叫出声来,试图阻止,“大胆!”
然而这显然是多心了。那胆小侍读才跑下台阶两步,尚未接近他们。其他人便已经看到方宥丞迅速回防。虚刺一招诱敌,继而转而刺向对方腰部。
众人才吊起的气松了一半,眼看利剑再次被长枪挑开,在他们一呼一吸间,两人不知已经过了多少个险招。
他们的比斗哪容得下其他人,甚至所有观众对全身心沉浸比斗中的两人而言都是多余的。来往间兵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剑身与长枪交错的残影几乎死咬在一起,密不可分。对视的双眼却又毫不掩藏那股想要把对方压制下去的霸道。
两人始终隔着一柄长枪的距离,纵然方宥丞剑招如何高超,数次试图进攻都被精准避开,突不进枪围。反而是长枪凶猛,力道极大,致使他虎口发麻。
剑身柔韧,在平地单打独斗时却远比坚硬的长枪耗费更多的气力。方宥丞逐渐感觉到吃力,额间起了微汗,眼睛却因为极度的兴奋越发亮。
你来我往间已经越过整片习武场,两人眼中的时间过得飞快,然而书房门口的观众看得焦灼,剑影如织,枪焰冲霄,他们恨不得下一刻就分出个胜负来。
这一刻很快就来了,两人体力精力都在飞速下降。柏若风看准时机转马扫枪,枪身以极大的力道实打实地打在方宥丞剑上。
方宥丞只觉整条手臂发麻,长剑脱手,抛向天空,滑过一道抛物线。
人群迅速散开,在惊慌声中长剑落到上书房门口,刺进青砖缝里嗡鸣。
这位殿下剑法的确有些出乎意料,柏若风暗道好险,还好没草率从事,不然就要被方宥丞反杀成功,到时候太子说他使手段赢的话还不是成了板上钉钉?心绪万千,面上却不露分毫,他收枪而立。
本以为方宥丞会恼羞成怒,继续不服气找他麻烦。没成想他一抬头,看到的不是阴沉到恨不得把他就地处死的黑脸,相反,他对上了方宥丞轻松愉悦的面上那双满是欣赏之意的眼睛。
那亮晶晶眼神不像看着什么讨厌的人,倒像是一只小狗终于找到了喜欢的肉骨头,恨不得叼回窝里独占。
不对,这个比喻问题可大了。柏若风反省了几秒自己的想法,把长枪随手插入地中,拱手道,“殿下,承让了。”
下移的双手被微微汗湿的手掌接住,托起。柏若风能轻易瞥见方宥丞掌中红痕,显然方才对方是下了狠劲。他视线上抬,看到方宥丞激动道,“你很不错!”
“殿下过谦了,侥幸而已。”柏若风眉开眼笑,暗道那还用你说!算你识相!
柏若风心里很肯定地点点头。虽然骨子里同样有着傲气,然而柏若风与方宥丞最大的不同便是柏若风面上还愿意维持着那点谦逊。
方宥丞输就输在他是个真真正正的少年郎。柏若风上辈子二十多年可不是白活的,他有成人的意识,加上最适合锤炼的身体,当然有意识地苦练自身。
只见方宥丞牢牢盯着他,忽然双手握着他肩摇了两下,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柏若风眼前都给他晃出花来。
便听太子殿下声调扬得极高,郑重邀请道,“你很不错!姓柏的,做我的人吧!”
不止柏若风,全场都变得鸦雀无声。
没想到太子这么喜欢武学。柏若风忽视了自己比武后的兴奋和激动,心里暗暗嫌弃道,就赢了他一场而已,瞧这兴奋的劲。
方宥丞松开手,一拳锤在柏若风肩上,“不愧是吾的伴读,吾认可你了。”
柏若风心知这会儿要是顺着太子的话再谦虚,说什么‘谢殿下看重’之类的话语,往后两人的相处方式就只能是君臣主仆。太子也只会把他看做是武功强盛的近卫。
于是柏若风扬眉,抬手抓住方宥丞拳头,以一种胜者的姿态挑衅道,“谁要你认可了?”
两人间的气氛逐渐变得微妙,视线相对,同时出手丢了武器,竟赤手空拳打了起来。
段轻章拦住身旁要冲下去拉开二人的侍读们,朗声道,“今日少师要来检查课业,你们都做完了吗?”
听这没来由的一声,其他人都怔住了。段轻章既是丞相之子,又是太子表兄弟,在上书房中身份地位仅次于太子。他们想不明白为何此时段轻章不阻止二人,还要把他们弄回上书房去。
段轻章蹙眉催促,“既然没做完,还不快快回去?”
这些人还在犹豫,课业和太子安危比起来,当然是后者重要得多。他们被送来做侍读,又不是单纯来读书的。
就这一会儿功夫,习武场上打起来的两个人来往几招后,方宥丞占了上方,坐在柏若风腰上,一手死死锁着对方手臂,一手掐着对方脖颈按在地板上,眉眼嚣张,“表兄,你们先回去。吾课业在桌上。”
就一句话分神的时候,柏若风腰身腾起,双腿做剪子绞在方宥丞脖颈上。方宥丞用手掐着柏若风喉咙,柏若风以腿卡着方宥丞脖颈。两个人竟一时维持着互相桎梏要害的姿势,面色发红,竟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架势,好像下一刻两人就得同归于尽似的,谁看了都不放心。
“好。”段轻章看了眼他们,摇摇头,带着其他侍读回了屋,很快关上门。
柏若风瞪他,脚下使劲,“放开!”
“你先放!”方宥丞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恼道。
柏若风同样难受,但他越难受使得力道越大,主打一个我不舒服你也别想轻松道。他气若游丝还挣扎着,“我喊三二一,我们一起。”
方宥丞干脆答应,气声沙哑,“好。”
“三!”
“二!”
“一!”
两人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本就打了一场,血气方刚,这时还被人缠住。再成熟的人都在这激昂情绪中忍不住冲动,柏若风气急,骂道:“你还太子呢,不讲信用!”
被双腿扣着被迫后仰的方宥丞呛咳几声,险些被口水弄死,他口不择言,“你也不讲!吾脖子断了你全家都得陪葬!快放开——”
“你还想动我全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柏若风清透的瞳色一闪,头脑充血,理智全消得一干二净。他张嘴亮出两排大白牙,“臭小子我忍你这臭脾气很久了!”
说完低头,逮着方宥丞掐他的手腕狠狠咬去。
一声惨叫在屋外回荡。
不乏有人紧张兮兮想出去看看,但见段轻章老成持重低头执笔,若无其事的模样,便都不敢提要开门迎太子。
太子本来就疯,那柏若风虽看着人模人样,行事作风却桀骜不羁。把这两人放一块儿真的不会有事吗?侍读们忧心忡忡,已经预见未来的上书房日子怕是没那么好混了。

“你敢咬我!”方宥丞在手腕吃痛那一刻松了手, 扬起拳头就要揍下去。
眼看人如自己所愿松手,柏若风反应极快,本就困住太子的腿部往后一带, 把人翻了个身丢出去。他迅速翻身而起。
两人衣衫不整,偏偏眼中如出一辙的亮,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对视着。他们像守着自己小块领土的狼,都在虎视眈眈着对方露出的弱点想要进攻, 想要咬住猎物咽喉, 让对方为自己臣服。
在这静默的时刻,响起了陌生的足音。
柏若风被分了神, 朝来人疑惑看去。尚且没看清对方面容,就被冲过来的方宥丞以手肘扣住脖颈往边上拖拽而去。
他条件反射以为方宥丞又要和他开打,没想到对方只是把他带到隐蔽处。
“少师来检查课业了, 走走走!”方宥丞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拽着他往侧门去,显然不想和来人撞上,声音沙哑,“扫兴, 那人年纪轻轻罗里吧嗦的。不想被和尚念经就快走。”
“去哪?”柏若风给了他胸膛一手肘, 顺利把自己从对方桎梏里解救出来。
方宥丞缩手倒是快,他扬眉道, “吾向来一诺千金,现在就带你去兑现奖励。”
柏若风盯着他面色红润, 神清气爽的模样。摸了摸自己泛红的脖子,只想呸一声到他脸上。一诺千金?不知道刚刚是谁答应一起放开又不放的。
方宥丞领着他绕了几面宫墙, 往东宫去。路上他把自己的右手举起来, 上边明晃晃一个还沾着口水的印子,方宥丞忍不住抱怨道:“姓柏的, 吾找你正经比试,你看看自己,都使得什么小手段!”话里话外藏不住幽怨。
“抱歉了。”虽然嘴上说着抱歉,语气却若无其事。柏若风背着手与他同行,声音懒洋洋的,“太子是君子,君子比武点到为止。可臣只知道,战场上瞬息百变,能保命杀敌的武功才是好武功,管它正不正经好不好看。”
这个忽然上升到讨论武功用处的答案虽让太子殿下觉得有些道理,但显然不能令他满意。
“你在强词夺理!”方宥丞瞪他,激动起来用了平等的自称,“我才不信你在战场厮杀时会去咬人家一口!兵卒们可都穿着盔甲!”
柏若风见他生气,不仅不怕,反而有种摸了老虎屁股的刺激。他摊手,笑眯眯道,“你不信?那你找套盔甲穿上去,咱俩再打一架,看看我咬不咬得到你。”
“你这人、你这人怎么……”方宥丞停了脚步,一脸见鬼一样看着他,久久失语。那纠结模样与初见时大相径庭,鲜活得展现出一丝孩子气,倒是没先前讨债鬼般的阴翳。
“干嘛像看无赖一样看我?”柏若风好笑道,他哥俩好地抬手勾住方宥丞脖子,半挂在人身上,“行了行了我和你说笑呢,说好的小白虎借我可不能反悔啊,太子殿下。”
方宥丞冷哼一声,身体反应第一瞬间想推开身上的人,但他又觉得头回和人亲近,还蛮稀罕的。
他当然见过上书房里其他侍读们勾肩搭背的模样,显得感情很好的样子,离开时还会约好去哪玩去哪玩。然而见了他全都一个两个低着头压着声音,规劝他一些他们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
方宥丞因此越发恶劣地欺负人,想看看这群家伙到底有多怕他背后的权势,自然也离他们越远,显得高不可攀。
两人维持着这种亲密姿势一直到东宫。
方宥丞领着他去看自己的小白虎。他把小白虎养在东宫的小花园里,用木栅栏在花园一角围出一片区域,里头有小水池有专门的饭盆,还有奴才丫鬟伺候着,把小白虎一身皮毛养得油光水滑,漂亮得很。
他看着精气神很好跳来跳去的小白虎,骄傲得忍不住炫耀,“怎么样,好看吧!”
柏若风忍不住捡了根花枝,蹲在栅栏边逗弄。小白虎不像是野外捕获的,一反常态地亲近人,睁着圆溜溜的眼也不怕他,凑过来扑来扑去,试图咬花。
方宥丞遣开附近的奴仆,斜挨在栅栏上,看着柏若风道,“你眼光挺好啊,一眼就相中好东西。你可知道这小白虎是北越来的?北越战败后送来不少东西,其中就有头怀了孕的母老虎。可惜路途遥远,母老虎生完小虎就熬不住死了。小白虎到我手上的时候还没断奶,奄奄一息,眼都睁不开。全京城就那么一只。”
“现在养好了。”方宥丞嗤笑一声,神情晦暗不明,看不出满不满意,“看起来和猫差不多。”
这时候,小白虎伏低身子,后腿一蹬,跃起来飞扑到柏若风手臂上,牢牢抱住柏若风小臂,一口咬下柏若风手中枝头的花,又吐掉。眨巴着湛蓝的眼睛,叫声绕着弯地在撒娇。
“你还记得我!”柏若风按了按它娇憨的脑袋,站起身来,把毛茸茸的小白虎揣胸前,摸来摸去。他一身褚红色衣服,抱着团小白虎,恰似红梅落雪,灼热的色彩透着几分宁静的冷意。
方宥丞摸了摸自己被晃到的眼睛,再抬头时,听柏若风高高兴兴道:“太子殿下一诺千金,这小白虎我就带走啦。”
“等等!”方宥丞连忙喊住他,却欲言又止,本依依不舍地想交待些什么。但看到小白虎这没骨气的撒娇模样,顿时眼不见心不烦撇开头,“说好给你养两天,那就不会反悔。”
“太好了!”柏若风把小白虎撸了又撸,撸得它嗷嗷叫,他抬脚刚要走,想了想又回身问道:“对了,殿下,小白虎有名字吗?一直喊小白虎多拗口啊。”
说起宠物名字,方宥丞满怀期待,扬臂道,“吾的老虎,那必须得配一个威风凛凛、气吞山河的好名!因此吾近日都在琢磨,还未想出个足以匹配的名字。”
“还没想到啊?既然如此,”柏若风摸了摸小白虎的脑袋。“先暂且喊你小花吧。小花!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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