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颂说自己是一见钟情。
祖唤回他一句,见色起意。
可如果仅仅只是因为那张脸,像他这样没耐心的人,能坚持那么久吗?不可能的。
秋颂喜欢靳桥,远没有那么浅薄。
他痴迷靳桥带给他的踏实感。
从小到大,秋颂时常有种自己就是一只风筝的错觉,大多数时间都恍恍惚惚地漂浮在空中,没有着落。靳桥不是手持风筝线的那个人,他不会操控秋颂飞行的方向。
他拥有能够把秋颂拽下来,拽到陆地上的魔力。
秋颂妥帖地藏好性格里那些灰暗、别扭的部分,在遇到靳桥后,他有了正视这些阴暗的勇气。
谁不喜欢松柏的挺直?靳桥就是那样的人。
他不富裕,但从不自轻。
他优秀卓越,但身上没有半点儿骄矜。
他看起来冷淡寡言,骨子里的温柔却让人难以拒绝。
秋颂永远不可能拒绝这样的靳桥。
病床上,戴着氧气罩的秋颂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他虚虚地睁开眼睛,秋臻臭着脸靠坐在轮椅上,秋铭抱着双臂紧锁眉头,沈伊挨着他,似乎在轻声安慰。
梦里总看到靳桥,偏偏每次睁眼都看不到,秋颂略微有些失落。
他重新闭上眼,准备等秋臻走了再醒。
“醒了就别装睡,你以为我想看到你吗?”秋臻冷冷的声音响起。
秋颂只好睁开眼睛,吃力地牵了牵嘴角:“秋臻,麻烦对病号温柔一点。”
听见动静,秋铭跟沈伊快步走到床边。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秋铭替他掖了掖被子,不小心碰到秋颂带伤的胳膊,他又连忙松开。
秋颂摇头,哑声问道:“我睡多久了?”
“快一天了。”沈伊也是一脸担心,“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秋颂摇头,沉默了片刻问道:“靳桥呢,他没来看过我吗?”
“他——”
“秋颂,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秋铭打断沈伊的话,尽力隐忍着怒火,“你知道自己这次伤得多重吗?我没把他打成重伤就不错了,你还敢提他!”
“您是黑社会吗?再说了,我受伤跟靳桥没有关系。”
“你!”秋铭气结。
沈伊拍拍他,“好了好了。”
秋颂闭上眼睛:“都回去吧,到时候出院了,我坐下来任你们骂。”
秋铭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红了脸也只好跟沈伊先出去了。秋臻坐着轮椅到了门口又突然停下,回头看了眼秋颂。
“好歹也是我拉扯大的,却这么没骨气。”他说话是低低的调子,声音又冷,所以无论说什么,总有种蔑视一切的意味。
秋颂叹了口气:“秋臻,你就只比我大了六岁,说话别那么老成行吗。”
秋臻双手交叉,那双拉小提琴的手修长白皙,又指节分明,然后抵着下巴:“你刚刚不是问靳桥吗?好,我告诉你,他在照顾跟你一起被送来的人。尽管你们都在同一栋楼里,他也没有进到这个病房来看你一眼。”
他的话掷地有声。
秋颂突然有个想法,哪天让秋臻和祖唤battle一下,看看谁毒舌的功夫更胜一筹。
他挥了挥手,“秋臻,你这样容易找不到媳妇儿。”
等秋臻都走了他才想起来,忘记问问赵晴天的情况了。
他四处张望,没找到手机,想来应该已经壮烈牺牲了。接着他又按铃叫来医生,换上了便携式吸氧机。
“医生,我身上的伤妨碍我下地走吗?”
主治医生给他检查了各项指标,一边在册子上记录,一边淡定说道:“玻璃跟碎石只是伤了皮肉,没什么大碍,你昏迷的主要原因是感冒加重。”
“……”刚刚他爸的语气让他以为自己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秋颂提着制氧机游走在医院里,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惊异,哪个好人挂着氧气到处跑啊。
他想到处走走,透透气,顺带看看能不能跟靳桥偶遇一下。
“先生,您是哪个病房的?怎么挂着氧气到处跑?我送你回去。”一个面善的护士拦住他,着急问道。
秋颂正想着说辞,抬眸的瞬间却正好看到来往人群中的靳桥。
冬日的暖阳斜斜地照进医院走廊,阳光的颜色略深,跟被台柱遮挡的阴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秋颂低声跟护士解释了两句,然后便在阳光和阴影之间行走,靳桥也同样朝他走来,最后跟两人站在了同一片光亮里。
靳桥看到秋颂手里提着的制氧机,眉心微沉,顾自拿过来后说道:“刚醒过来就到处跑?回病房去。”
秋颂笑了笑,病容之下这笑容显得有些苍白,他拦住靳桥:“在床上躺了那么久,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他看向阳台外,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不过照在身上却是暖烘烘的,他眯缝着眼:“这大晴天儿,多适合出去走走。”
他们到了医院的闲庭院子。阳光穿透树枝落到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偶尔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
秋颂坐在长椅上,头微微后仰,闭上眼睛,任由太阳照在脸上。
不说话、没表情时,他身上总透着和平日里不同的疏远,这会儿即便被光影笼罩,这冷感也没有消减分毫,不过当他眯缝着眼睛看向旁边的靳桥时,这种感觉瞬间又淡了很多。
“赵晴天怎么样了?”他问,蓬松微卷的头发随着微风吹拂。
靳桥收回视线,“她身上的伤没有你重,已经出院了,她本来想去看看你——”
“你呢,就没想过来看看我吗?”秋颂猝不及防地打断他的话,直接问道,“在我昏迷的时间里,你一次也没有来过。”
靳桥抬眸,眼神杂糅着复杂的情绪。
“算了,不为难你了。”秋颂自己说服了自己,“不过剩下这几天你要在医院陪着我。”
他带了点儿恶劣的、命令的口吻。
“好。”靳桥点头。
见他这么干脆,秋颂倒是有几分受宠若惊意外,他笑着侧过身,然后舒舒服服地躺下,脑袋枕在了靳桥腿上。
“你……”靳桥有些无措,手落到秋颂发间,却又没有将他推开。
秋颂睁开一只眼,目光中流露着狡黠:“我是病号,你行行好,迁就迁就我吧。”
靳桥便沉默了。
秋颂偷偷发笑。他太坏了,仗着靳桥善良便为所欲为。
他会遭报应的,但不知道具体哪天会来,但他哪里想得到那么长远的事。
于是他只希望报应晚点儿来,这一刻的时光能停留得更久些。
“过完年,我要去国外出差。”靳桥说。
秋颂睁开眼,因为靳桥微微偏着头,正好帮他挡住了照在脸上的阳光。
“去多久?”
“短则半月,多则一月。”
秋颂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靳桥是冷白肤色,稍微熬夜就能看到眼底明显泛着青。
他知道靳桥很忙,忙着项目的事情,忙着公司融资的事情。还有——他自嘲地笑了笑,指尖轻轻点上靳桥的眼角:“为了还我的债,不至于这么拼吧?”
靳桥偏过头,半晌之后,声音平淡地说道:“这本来就是规划好的事情。”
秋颂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以为靳桥指的规划就是还他的钱,便戏谑道:“你就不担心到时候还了我的钱,我也不同意放你走吗?我这个人,道德水平可是极其低下啊。”
靳桥微微抿着嘴角,沉默着没有说话。
秀才遇到兵,秋颂知道靳桥拿自己没办法,但他就喜欢逗靳桥,看他轻拧着眉头的模样,尽管无奈,却也想不到反驳的话来。
“靳桥,跟我讲讲你的事情吧。”末了又加了一句,“这样我就不计较你不来看我的事了。”
其实他本来也不会计较。
“……你要听什么?”沉默片刻,靳桥问道。
秋颂挑了挑眉,暗道威胁这招果真好用。
“你小时候的事情。”他指了指碧空如洗的天空。
这样的好天气,怎么能辜负。
“很枯燥的生活,你未必想听。”靳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秋颂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只要是你讲的,我都想听。”
在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一种跟靳桥的确是伴侣的感觉。
“大概一岁半的时候我进了靳家。当时家里的条件并不好,我爸不仅酗酒还赌博,如果没有赢到钱,回家后他会朝我们发脾气。在我印象里他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我妈跟他也没什么感情。”
“第二年靳樊出生,这让大家始料未及,不过我妈很开心,她一直都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家里的生活更加艰难,除了我妈的工作补贴外,还要靠亲戚的接济。”
“五岁那年,我爸夜里喝完酒,外出时摔下水沟,第二天被发现时人已经走了,镇上的人传出了很多不好听的话,我妈是个很要强的人,于是便揣着从三阿公那儿借来的五千块钱搬到了秋京。”
“小时候我没什么事情可做,就只能照顾靳樊,她非常喜欢哭,但我不知道怎么哄,就只能背着她沿着清江大桥走,等妈下班回来,我们也刚好转完一圈到家。”
秋颂眼前就浮现出那样一幅画面,在晚霞的映照下,身形单薄的靳桥身旁还有啼哭不止的靳樊,小靳桥还不像现在这样冷静沉稳,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妹妹,最后只能稳稳当当地背起妹妹,沿着大桥一直走,夕阳西沉,直到背上的人渐渐停止哭泣。
就像靳桥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的生活很无聊,在他的讲述里,很难找到任何有关娱乐休闲的事件。
如果说小时候的任务是带好妹妹靳樊。
那么后来当靳桥在学习方面的天赋被发现后,拿到每一学期的年级第一就是他的新任务。
这对靳桥来说并不难,只是很枯燥。
反倒是秋颂的出现,仿佛是朝他波澜不惊的生活里投下一块儿巨石。
“靳桥,你见过你的亲生父母吗?”听完靳桥的讲述,秋颂感觉心中堵了一口气。
闷闷的,很不舒服。
靳桥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只能从语气中听到一点淡淡的情绪,也并非是难过,而是更复杂的东西。
“见过,就住在我们隔壁的小镇。”他说。
秋颂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他们……”
“我们没有太多的交集,除了血缘上的联系外,我跟他们没有什么感情。”
秋颂认同地点了点头,“没错,虽说他们生了你,但并没有养你,如果是我的话,也不可能对他们有感情。”
靳桥垂下眼眸,看了眼秋颂,缓声说道:“你有很好的家人。”
在刚刚靳桥讲述自己小时候的事儿时,秋颂没有听到一点儿悲伤或者惆怅的情绪。
不过这句话里,他却咂摸出了几分羡慕的意味儿来。
秋颂笑着说道:“以后他们也是你的家人 。”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拉着靳桥的手坐直了身体,站起来在长椅前踱步。
“糟了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呢!”他抓了抓头发。
“怎么了?”
秋颂又挨着他坐下:“之前我不是说要给你个惊喜吗,结果一鼻子事儿连着来,我都忘记东西还在店里呢。”
“我今天就要去拿!”他看起来很着急。
靳桥皱紧眉头,拦住他:“不行,你还要再住院观察两天。”
“可是,”秋颂为难地停顿了一下,接着眉头舒展开,“再待两天也行,不过没工作的时候你要在医院里陪家属。”
“嗯。”他点头。
秋颂顿时眉开眼笑,又要往他身上凑,靳桥率先起身,提起长椅上的制氧机,“该回病房了。”
秋颂笑着应着,眼里的得意都要满出来了。
看来生点儿无伤大雅的病还是有好处,靳桥都要比平日里温柔。
住院的日子里,秋铭来过几次,每次看到靳桥在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见病床上的秋颂盯着自己,他暂且将不爽憋了回去。
“出院后你外公让你去他那儿一趟,上次他因为有事儿没去庄子上过年,不过他应该已经从方妍美那儿知道那晚发生的事情了。”秋铭眼不见心不烦打算离开,临走前说道。
“告就告呗,外公那么疼我,怎么舍得打骂我?”秋颂嬉皮笑脸地回了一句。
三天后,秋颂终于出院,秋老爷子本来打算专门给他办一个出院派对,不过在秋臻的白眼下,这派对不了了之。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不然这么帅的一张脸,花了多可惜啊。”车上,秋颂扳过后视镜,他额角的伤疤结痂了还没有完全好,他又手欠,忍不住要把痂扣掉,所以总也好不了。
他偏过头,询问旁边的靳桥:“你说是不是啊靳桥?”
“是什么?”靳桥专心致志地开车,好像没听见似的。
秋颂歪着身子,脸上挂着坏笑:“我长这么帅,要是毁容了,你难道不心疼吗?”
靳桥微微抿着嘴,沉默着没有说话。
于是秋颂又凑近了些,靳桥脸上的伤已经彻底好了,看不出一点儿痕迹来,他忍不住说道:“要是林兆那龟孙子把你这张脸毁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你喜欢的就是这张脸?”车子拐上主车道,靳桥冷不丁来了一句。
秋颂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靳桥发笑,调子散漫又不正经:“不光是脸——”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靳桥,从头到脚地点评 :“脖子好看,喉结的形状也好看,肩膀比大学那会儿还要宽些,我喜欢。锁骨很深,我也喜欢……”
靳桥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又转了两圈方向盘:“你别说话了。”
他的耳尖明显泛红。
秋颂笑得更得意,还作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来:“明明是你误会我只喜欢你的脸,为什么不让我说了?”
他看向靳桥的手,声音带笑地继续说:“你的手我就更喜欢了,没人夸过你的手很漂亮吗?”
靳桥的手指节很长,指骨分明,没有留一点儿多余的指甲,所以显得指尖很圆润,这会儿开着握着反向盘,指骨间泛着红,食指第二节 靠近骨节的地方有一颗痣,因为肤色冷白,这痣格外明显。
“怎么你身上的痣总是长得恰到好处呢。”秋颂忍不住啧了一声,盯着靳桥的手出神,他想起自己上次就是被这双手擒着绑在了床头。
很有劲儿的一双手。
秋颂喜欢势均力敌的感觉,他不介意靳桥练得更有力量些。
因为他自信总有办法压住靳桥。
“你这双手啊,最适合抓着床单——”
“嘎吱”一声,车子停在了路边。
秋颂不明所以,迷惑地往车窗外看了一眼,问道:“还没到呢,怎么停下了?”
“你自己开车过去吧。”靳桥说,同时已经解开了安全带。
“诶,你不是送完我还要去见客户吗?”问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了,忍着笑,“靳桥,你该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没有。”
靳桥就要下车,秋颂连忙将他拉住,迅速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你开车去见客户,我等会儿让人来接我。”
下了车他又探头凑近车窗,“靳桥,晚上早点回来,回你那儿,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靳桥点了点头,“嗯,走了。”
直到车子都远去了,秋颂还盯着那个方向出神,好半天才从兜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璨璨,过来接一下你哥。”
“行,行……没……没问题!”
崔璨在那头刚刚应下,一辆卡宴在靳桥面前缓缓停下,车窗摇下,陈辽探出头,笑着朝他打招呼:“秋先生,新年快乐!您这是上哪儿去啊?”
“新年快乐,我去大创广场取个东西。”
陈辽脸上一喜,连忙说:“我正好也要去那边办事情,秋先生,要不坐我车?”
秋颂想了下,感觉也行,于是让崔璨不用过来了,随后便坐上了陈辽的车。
“秋先生,您脸上的伤是怎么搞的?”刚上车,陈辽就注意到了,虽说刻意压抑着,不过那双大眼睛已经彻底暴露了眼底的关心。
秋颂不在意地耸了耸肩:“都是小伤,男人嘛,身上留下的疤都是勋章。”
“秋先生一表人材,有没有伤疤都改变不了。”
“不愧是高级会所的经理,真会说话。”秋颂在别人车上倒是规矩,也不歪斜着,他笑着问,“最近会所忙吗?”
“这几天倒是还好,秋先生有空可以到我们那儿坐坐,会所做了新的设计,您也可以带朋友一块儿来,我随时给您留着房间。”陈辽说。
秋颂忍不住笑出声,“你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大的歧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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