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信息素(南枝榷)

两个人一杯接着一杯，最后起身的时候都有些摇摇晃晃的，姜策硬撑着先给omega送回到了房门口，自己坐着电梯回到了房间。
在门口刷了门卡，姜策扭动门把手要开门进屋，但没拧动。又刷了一下。还是没反应。
试了好几次也打不开门，姜策生气地用力砸了一下门。
下一秒门咔嗒一声突然就开了。
姜策喝多了脑子又晕又涨，也没多想，推开门就进了屋子，跌跌撞撞的到了客厅，直接仰面就躺到了沙发上，完全忽略了在他身后，穿着睡袍的顾景之。
原来顾景之见姜策还在气头上，就从房间出去回到了前台，重新在隔壁开了一间房，他其实看出来了李巽是故意想让自己和姜策在一个空间里把话说开，但顾景之觉得此时此刻似乎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于是拿着新房卡，顾景之回到了姜策房间隔壁，刚洗完澡出来，听见门外有动静，一开始还以为是客房服务，开夜床。但客房服务会先敲门得到允许后再开门。
但他没有听到敲门声，反而是那种短促的滴滴声，类似于报错，但门外的人依旧试图拧动门把手开门。
顾景之心中一紧，赶紧拿起手机，而随着一声砸门，他急忙轻声走到门前通过猫眼查看一下状况，并做好了报警的准备，却意外发现门口的是姜策。
瞬间心里一松，但又紧张起来，开门想告诉他开错门了，但是姜策可倒好，直接往里边走，还一身酒味，倒在沙发上哼了一声。
顾景之无奈轻叹了口气，走到近前坐在沙发边上，混着灼热的酒气，顾景之微微皱了皱鼻尖，意识到姜策身上还有别的omega的味道，蹙起眉，用手戳了戳姜策。
姜策晕晕乎乎被戳醒，影影绰绰看见顾景之的轮廓，皱眉嘟囔道：“顾…顾景之，怎么哪…哪都能看见你……”
顾景之有些无奈，回道：“是你在我房间好吧。”一边说一边又戳了两下姜策的脸颊：“跟omega喝酒了？”
姜策伸手拍开顾景之的手，哼了一声：“顾景之…你…我太讨厌你了…怎么…梦里边你还在欺负我…哼…我再也…再也不要跟你讲话了。”
“再也不跟我讲话了？不理我了吗？”
姜策哼了一声。
“就…我们就是上下级…你太讨厌了…我%￥#@*&…^”
后面的话吞音吞得乱七八糟，顾景之甚至都分辨不出来姜策嘟嘟囔囔的说了几个字。
“是，我特让人讨厌。”
顾景之收回手，站起身拿起搭在沙发扶手的毛毯盖到了姜策身上：“对不起，姜策，晚安。”
转身回到了自己屋里，顾景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别特么以为谁都喜欢你！】
姜策的话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顾景之勉强勾起嘴角想，至少姜策在这一点上说错了。
不是谁都喜欢，而是谁都不喜欢。
他一直不讨人喜欢，那种“just love me for me”的感情跟他无缘，不需要姜策提醒，实际上，他几乎以一种能被称作惨烈的方式明白了这一点。
在那之后，他堆了一层又一层的伪装，慢慢的，这种伪装变成了一种天赋和习惯。
他似乎只跟对方聊几句，就能知道对方喜欢什么类型的人，而他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对方期待的那种类型。
不需要思考，这种事情就像呼吸一样简单，所以到了最后，顾景之自己也不清楚，他对人到底有几分算计几分真心了。可那不重要。
对于傅聿行或者说那些看似追求他的alpha们，他们所谓的喜欢，不过喜欢的是跟顾家联姻带来的利益，跟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毫无关系。
而对于这点，顾景之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面对那些alpha，也很难说有过多少真感情。
他喜欢标好价格的交易。因为明码标价的关系，没有任何情感负担。
不管表面上看起来有多亲密，它的内核都是一笔生意，只是生意，谁也不欠谁，或者…最差的结果，哪一方吃了亏，也不过是一句技不如人罢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顾景之面对这样有所图的关系，一向是游刃有余的。这是他的舒适圈、他熟悉的领域。
他们只在乎跟他们交谈的顾景之，能不能满足他们内心最隐秘的幻想，而顾景之只在乎能在他们清醒之前从他们手中套取多少利益。
姜策说他没有心。
他确实没有了。
比这更难听的话，说他卖弄姿色，搔首弄姿，只会勾引alpha，说他工于心计、自轻自贱等等，他也经常能听见。
但他不在乎，真的，顾景之心里从来不在乎。
这个社会是有规则的，而那些受惠于这种规则的既得利益者会不择手段地保护这种规则持续下去。
想要改变现行的规则，就必须要付出额外很多东西。
如果说他真的从顾栾身上学到什么的话，那就是他真切地见识到了高位者对于低位者几乎碾压般的控制权。
只有身居高位，你的意见和想法才能被听见。
只有成为居高临下的俯视者，你才能解开束缚你手脚的锁链。
你对一件事没有话语权？你想做的事一直被否认？
不要紧，那就往上爬。
一直爬到更高的位置，爬到让原本阻拦你、否定你的人，必须要仰望你的高度，然后，就到了你做决策而别人只能执行的时刻了。
顾景之想做出的改变，一直都不是极端的。
他认为A、B、O群体，应该是互相合作的平等关系，在提供机会时，应该首先看重的是其能力而非性别。
他拒绝的是不管什么领域什么方面都把性别当成唯一的卡尺。
他鼓励omega群体展示自己的能力，但同样地，他也不觉得alpha中就没有需要帮助的人，至少他帮助李巽的时候，看重的是李巽的潜力，而不是性别。
顾景之对自己向上爬的手段，并不引以为傲，可他必须得爬到上面去。
他想尽可能的撑起一把大伞，而在伞下躲雨的人，等他们逐渐羽翼丰满之后，他们就能撑起更多的伞，去庇护、唤醒更多的人，一代接着一代，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最终，不管他能不能亲眼看见那个未来，他知道，那个未来一定会实现。

门外咚的一声，把顾景之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蹑手蹑脚地下床，推开门走到客厅，发现沙发上的人已经离开了，茶几上的房卡也被拿走了。
看来是睡到中途醒了过来，发现了客厅跟之前的屋子布置的不太一样，知道自己走错了屋子，于是气呼呼地又离开了。
顾景之苦笑着扯了扯嘴角。
姜策讨厌自己，也许…也许是一件好事吧。至少……
顾景之转身回到了房间里，但从他略略低垂着的肩膀来看，背影似乎有一丝落寞。
重新躺回床上，顾景之尝试闭眼强迫自己入睡。
但他越是这样，就越睡不着。
那天晚上在车里他问姜策的话，算是恰当的时间加合适的氛围，但那不表示在那一刻，自己不是真心的。
现在看起来，那个时候被打断，也许是老天都在保护姜策吧。
毕竟像自己这种只会伪装的人，是不可能与别人建立起真正亲密的关系的。
他跟姜策，完完全全不可能。
就像爷爷说的那样，他的另一半，必须来自对自己有所助益且不会反噬的家族继承者。
如果姜策跟傅聿行一样，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顾景之可以跟姜策一夜情甚至几夜情，反正大家都不走心的话，也没有人会受伤。
可，顾景之又想，如果姜策是傅聿行那样的alpha，自己可能在一开始就根本不会动心，也不会有现在的难以入睡……
也许…万一…他对姜策的那种特别的感觉，只是来源自信息素呢？
毕竟这段时间姜策给了自己太多的信息素，AO信息素相互作用，所以让自己产生了错觉。
不知道…顾景之头一次觉得自己没有答案。
不过，姜策现在对自己有多远躲多远，也许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及时止损。
爷爷今天对自己说的话，特别是那个要把清远能源赵总家的千金介绍给自己的提议，以及最后给自己公司追加的钱款，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顾景之接受了顾老爷子的牵线搭桥，那笔钱，就是对于顾景之听话的奖励。
他是在告诉自己，听话，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顾家，从来都只是他一个人的顾家。
年轻的时候，顾栾手段狠辣，把分散在六个兄弟手中的财富掠夺到了他一个人的手里。
而人一旦尝过了权力带来的甜美之后，就很难再放手，即便现在他老了，依旧不打算真的退居二线颐养天年。
对于顾栾来说，顾家人只有两类，一种是有价值的工具，一种是垃圾，而一旦被顾栾判定到垃圾的那一列中，下场往往都很惨。
让顾栾失望的二代继承者，已经被他亲自收拾了。顾景之至今都忘不了，他在书房听顾栾对跪在地上的，他的亲生儿子说，所谓工具，要听话、顺手才行。
那种表情，就是在看一件垃圾、一件失败品。
顾景珑是个alpha，自己是个omega，对于爷爷来说，omega是更好拿捏的角色。
因为自己要想跟顾景珑竞争，更需要爷爷的扶持。
爷爷选择赵家，也是因为赵家一向是坚定地站在爷爷身侧的存在，而一旦顾景之选择跟赵家千金联姻，顾栾的权力就可以延续到第三代…甚至是第四代。
而顾景之，他想做的事，就意味着他必须要摆脱顾栾的控制，不能成为他的傀儡。
同时他找得另一半，如顾栾所说，既要有权势有钱有名望，又不能太过有名望和强势，要警惕来自联姻家族对顾家的渗透，防止对方变成辖制自己的锁链，甚至让顾家背地里改了姓氏。
这意味着，他既要尽量拖延住爷爷这边，又要提防顾景珑回国，还要做好公司经营管理、留意邵文的动作，试探傅聿行的立场，为自己找到更多的盟友。
光是想想周旋其间，顾景之就已经觉得筋疲力竭，所以，姜策，果然还是不应该被搅进自己这趟浑水中吧。
第二天早上，李巽给三个人都带了更换的新衣服，姜策换衣服的时候想，可能是李巽早上开车回了顾景之家拿的吧。
不过他换的这一身，好像不是顾景之的，顾景之的衣服自己穿着有些小，但……目光瞥向李巽，如果是李巽的身高肩宽的话，就合理多了。
但姜策想，爱谁谁吧，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大不了回到家给洗干净叠好还给李巽就得了。
“哎？我让你拿的东西呢？”
姜策耳朵一竖，顾景之跟李巽的低语一点没漏掉。
他不在乎顾景之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有一点点好奇而已。
吃饭的时候，顾景之有意找些话题，可不管他怎么叫姜策，不管说什么，姜策只当作没听见，埋头吃饭。
“真的只在工作时间理我？”
随着顾景之话音落地，一个很精致的盒子被放到了姜策面前。
姜策干饭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抬头，用眼神询问这是什么东西。
但顾景之偏偏就装看不懂。
姜策不信他看不懂自己的眼神，可顾景之就是不说。
“这是什么。”姜策咬了咬后槽牙，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送你的。就当做是，赔礼吧。”顾景之示意姜策打开。
姜策将信将疑地把盒子打开，发现里边还有一个盒子，这个盒子上面印着PATEK PHILIPPE。
打开之后，一款精致的腕表就出现在姜策眼前。
姜策没有戴表的习惯，包括那种能监测心率的智能手表，他都不感兴趣。
因为对他来说，平时都是用手机来看时间，他也没穿着短裤背心凌晨五点就去小区里转圈跑步的习惯，所以他对表，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研究。
眼前这款表，没有离谱的全身都镶满钻，但尽管这样，贵还是不贵这个问题，姜策觉得一点都不难回答。
表盘内部是深蓝色的，最上方淡黄色的团好像是月亮，点缀着银白断断续续，整体看起来就好像把宇宙星河戴在了手腕上。
而表最外一圈镶嵌的长梯形钻石则让星河变得更加璀璨绚烂。
“你什么意思？”姜策把目光从表上移开压眉问顾景之。
“说了是道歉礼。”
“我不需要。”
“这是百达翡丽，收下你不喜欢随时可以转卖出手。”
顾景之不说这话倒也还好，说了之后，姜策直接啪的一声把盒子盖上，连饭也不想吃了，撂下一句我不稀罕，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还真是…小孩脾气，什么都挂在脸上。都说了不喜欢可以卖掉。”
顾景之看着姜策在客厅沙发上的背景，突然就感觉特别像那张熊猫表情包，跟个粽子似的，气鼓鼓的。
“顾总。”李巽挣扎了两下开口说道：“也许不是表的问题。”
顾景之轻叹了口气，可他除了这种东西，也没什么能给姜策的了。
上飞机之前，顾景之接了个电话，接下来在回宁江的路上，都是一片沉默。
下了飞机，有两辆车停在外边，顾景之低声对李巽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自己上了一辆车开走。
李巽则罕见地没有跟顾景之一起离开，而是在顾景之走后示意姜策跟自己上车，之后一个掉头，往相反的方向开去。
“咳咳…”姜策见顾景之不在车里，清了清嗓子问：“现在要去哪儿？”
“去你的家里，搬家。”
“搬家？”姜策纳闷问道：“搬什么家？搬哪儿去？”
李巽轻叹了一声，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把平板扔给姜策：“你是真的一点合同内容都没看…第七页，双方权利与义务，乙方义务部分，第四条。”
姜策摸了摸鼻尖，翻到李巽说的那一页，果然……
其实跟顾景之合住原本也没什么，顾景之病情不定，而自己本来就是要负责给他提供信息素的，加上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如果符合辅助治疗，住在一起是会很方便。
但是昨天闹了那么一出，让现在两个人的处境十分尴尬。
可是如果拒绝的话，就会显得自己非常的白眼狼。
算了，签都签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是么…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跟顾总说一下吧。”李巽通过后视镜看向姜策。
“不用了。”姜策将目光挪向窗外：“就那样吧。”
姜策住的地方是个老旧小区。
李巽默不作声跟在姜策身后爬楼梯，目光时不时扫到墙上贴着的各种广告，什么开锁的、换液化气的，还有不少小额无抵押贷款的宣传单页，有几张电话号码已经被撕了下去。
终于爬上了七楼，到了姜策家。
刚推开门，屋子一股浑浊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更是一片漆黑，但李巽也暗自庆幸此时是一片漆黑，没有让姜策看见自己用手指抵住鼻子的动作，虽然失礼，但那股味道真的不太好闻……
“啪”的一声，姜策打开了灯，李巽收回掩住鼻子的手，知道了屋内漆黑一片的原因。
这是一间合租隔断房。
这种房子，在主卧和次卧之外，还会将客厅的空间用薄板子分割成一到两个隔断间，这样一间房子就可以多收几份房租，而改造过之后，整个客厅就只剩下漆黑狭窄的过道。
虽然市政明令禁止出租屋打隔断招揽租客的行为，但实际上，联合清理行动过后，这种房子就又成了民不举官不究的灰色地带，中介用廉价材料多隔出来一间屋子，就多赚一间房子的钱，至于租户人身安全么……谁管呢。
“这边…”
姜策低声对李巽指了指里边，李巽回过神，跟着姜策往里间走去，地板可能是被水泡过，脚踩上去还往上翘起。
姜策的屋子里边很干净，有个飘窗，应该是次卧，但空间也不算大，床是上下铺，两张简易电脑桌并排放着。
“之前我跟琛哥合租的....后来他搬了出去。”姜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椅子搬到李巽身侧：“坐这里吧，我快点收拾。”
李巽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电脑桌上，桌面摆着一张合影，是姜策跟他妈妈，两个人都笑的很开心。
“姜策，我知道你跟顾总有些不太愉快，所以我跟你说一下吧。顾总已经跟江医生说好了，这两天为你母亲办理转院。你下周不需要来公司上班，先陪你母亲做完手术，大下周再来报道吧。”

第66章
姜策抻了抻自己不太合身的西装衣摆，这是他仅有的一件正装西服外套，还是好几年前为了面试房产中介买的，但因为当时太紧张，连自我介绍也说的乱七八糟，最后没有被录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