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信息素(南枝榷)

服务员点了点头：“是的，预约的客人带了小朋友。”
“那给我们换个安静的座位。”
两个人又换了个靠窗的地方，从位置上看相对刚才的座位是拉开了些距离，但视线上并没有被遮挡住。
“您刚才说什么。”重新坐好之后顾景之问道。
“妈妈是说啊，你看你来宁江这么久了，还没回三江看看你爷爷，你爷爷该难过了。这公司的事虽然多，但你还是得经常回去才行啊。”
顾景之嗯了一声，反应十分冷淡。
顾母不可能看不出顾景之的冷淡，但她并不在意，轻抿了抿唇再次开口：“回去的时候顺便去金库一趟，把梅丽莎的眼泪帮妈妈取出来一下。
妈妈也不想麻烦你，前一阵子我自己去了金库，但那边的人说不行，拿了证明文件也不让我进，金库那边说他们是什么人体成像和活体静脉掌纹验证通过才可以，必须要你本人去，所以……”
“我知道了。”
顾景之喝了一口柠檬水，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柠檬放多了，总觉得水中有些酸苦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顾母听见顾景之应了下来，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
“还有什么事情么。”顾景之看着顾母问道。
“还有一件小事，就是你也知道，艾文家里条件比不上顾家，最近家里装修，妈妈手里有点紧，你要是不介意，能不能再给妈妈打一笔钱。”
“知道了。”顾景之应下：“还有么。”
“这次真没啦！”
顾母笑着对顾景之说道：“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呢。你都不知道，那个莎拉烦死人了，什么都要跟我比，最近跟一个什么西欧落魄王子订婚了，更是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得意的不得了。
天天显摆那钻戒，看着跟玻璃似的，还什么以后得叫她王妃了，我呸！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好意思叫王妃。每次都阴阳怪气我，这次我让她开开眼界，看看什么才叫珠宝。”
“嗯。”顾景之回答得依旧十分简洁。
顾母还要说什么，她的电话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喂，阿姨呀，怎么了？”顾母接电话的时候还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但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秀眉慢慢蹙起：“那怎么行呢？不吃饭可不行。你让宝贝接电话。”
顾景之再次把近前的杯子拿了起来，喝了口水同时将目光移向窗外，眼底的波澜就那么被他压了下去。
“宝贝。阿姨说你不吃饭？怎么回事？你现在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吃饭呢？alpha不吃饭怎么能长高。什么叫吃过了？那都是垃圾食品。哎呦宝宝，那东西没一点营养，我可真是要被你气得长皱纹了。”
顾母唉声叹气，也喝了一口柠檬水：“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买，只要你把饭吃了，好不好？芝士番茄肉酱焗通心粉？行，妈妈回去就给你做。还有柠檬塔？好好好，妈妈都给你做。”
顾景之听不到对面的声音，但猜想对方应该是妥协了，因为顾母蹙起的眉头慢慢落下：“真乖。对呀！妈妈在你哥哥这里。怎么样，你哥哥的办公室环境不错吧。你好好学习，将来替你哥哥分忧。赶紧去吃饭吧，下午学校还有课呢。妈妈爱你，么么。”
顾母放下电话，看着顾景之问道：“怎么不吃东西呢？法式焗蜗牛和这个鹅肝，妈妈特意给你点的，快吃。”
“好……您多吃点吧。”
顾景之唇边勉强勾起一丝微笑，接受了顾母的好意，但他从来不吃那些东西，只是放到了盘子里没有动一口。
“唉…Philip要是像你一样让我省心就好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可一点也不挑食，听话得很。你那个弟弟啊，可能是像他爸爸，娇气得哄着才行，手要是划了个小口都得来跟我哼唧半天。”
虽然是有些嫌弃的话，但顾母的表情却十分宠溺。
“是么。”顾景之放下餐具，拿起放在膝上的餐巾轻擦了擦嘴。
“是啊，生个小病都得哄着吃药。对了，你是不是也好久没见过你弟弟了，你看。”顾母再次解锁了手机，好像捧着个宝贝一样把手机递给顾景之。
“你看这是我们一起去海岛度假，这是艾文给Philip做的生日蛋糕，这是我给他做蛋挞的时候，这是他考试考到了全班第23，我们带他去买车模，这是我们……”
顾景之没等顾母说完就把手机还给了她，淡声说了句：“挺好的。”
顾母十分得意，那是一种长辈脸上常见表情，嘴上嫌弃但那上扬的眉毛和闪闪发光的眼睛出卖了他们心底真实的想法——带着些炫耀的欣喜。
“你小时候可不这样。不过alpha嘛，成熟得晚一点也能理解。对了，你弟弟这个假期，学校要求他们实习，你给你弟弟安排个岗位，随便什么部门小领导，别让他受气就行。”
“实习生是不会被安排做领导的。”顾景之抿了抿唇：“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先去参加面试。”
“面试？”顾母放下餐具也用餐巾轻沾了沾嘴角：“他是你弟弟，还面试什么呀？！而且你想想，你是个omega……”
此时原本安静的西餐厅被孩子的哭闹声打破，顾景之的太阳穴突突剧烈跳了两下，但目光并没有从不远处哭闹的孩子身上离开。
那一桌就是之前挨着顾景之他们坐的那桌，算上小孩儿一共是4个人用餐，见到小孩哭了，挨着她坐的人站起身将孩子抱了起来温声细语地哄着。
“景之，妈妈跟你说话呢。你是个omega，总在外面抛头露脸的也不合适。不如跟妈妈一样，找个合适的alpha……景之？”
“您给Philip……”顾景之声音一顿：“Philip生病的时候，您也给他做过苹果切的兔子吗？”
顾母一愣，话被打断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苹果切的兔子？”
“没什么……就是哄他的时候……”
顾母恍然大悟笑着道：“没有，我以为你说什么呢，Philip生病的时候想吃罐头，平时我跟艾文都不让他吃那些垃圾食品，但是他生病的时候，哼哼唧唧的，我也拿他没办法，为了哄他吃药，只能答应给他买黄桃罐头。
这话都扯远了，景之啊，你是个omega，找个门当户对的alpha才是正经事，那些生意场上的事，以后交给你弟弟帮你多好。而且你快30了吧，年纪也不算小了，过了30岁，大龄omega生孩子遭罪，恢复得也比年轻omega慢。”

“他还在上学……哈啊……”
顾景之垂眸看着这一桌子的菜，目光渐沉，嘴唇紧抿，放在桌下的手，右手拇指死死抠住左手拇指上的皮肉，喉结滑动的瞬间，指甲深陷留下一道血痕。
“他还在上学，您真的觉得，就因为他是alpha，将来就会比我做得好么？”
“当然了。”
顾母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这也不是妈妈说的，是专家说的，alpha智力、体力还有很多方面都比omega有优势。
而且他是你亲弟弟，虽然是我跟艾文生的，但总归还是你弟弟，他还能对你不好吗？妈妈知道，现在是你为家里操心的比较多，但就是因为这样呀！妈妈心疼你，以后公司的事都交给你弟弟，你就嫁人享福就行了。”
“他不姓顾。”顾景之开口，声音有些苍凉。
“哎呀，不姓顾有什么的，你给他安排进去不就好了，顾家那么多子公司，也不是每个老板都姓顾。”
“他考了第23名，还是班里第23名……我当年，每一次，都是全校第一名，但在我的记忆里，第一名对您和父亲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
顾景之垂眸，死死盯着被自己左手拇指那一道道被自己硬生生抠出来的伤口：“您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像那边的人那样，哄过我，一次都没有过。”
“哄你？”顾母皱眉问道：“景之呀，你乱七八糟在说什么啊？”
“我说。”
似乎是忍耐到了极限，顾景之抬起头，眼尾微微有些泛红的看着顾母：“我…不知道您做的芝士番茄肉酱焗通心粉是什么味道的；我…不知道原来不考第一也可以；我不知道原来生病的时候还需要人哄；我不知道…手被划破了也是一件让你心疼的事情，哈啊……”
顾景之苦笑出声：“我甚至不知道，被父母抱住是什么感觉……我从来不吃鹅肝和蜗牛，事实上我很讨厌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我喜欢什么，您一样也说不出来。”
顾母似乎对顾景之的话很不服气张嘴欲辩，但她只是发出了几个毫无意义的emmm。
“不用勉强了，您对我一点也不了解，我喜欢什么、害怕什么、讨厌什么，您根本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从小到大我能见到您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您总是在外边跟别的alpha寻欢作乐，甚至就连那天也是……”
顾景之声音哽住，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抑制住身体发颤：“我就好像是您给顾家交的答卷，还不是让顾家满意、合格的那一张。
我也知道，因为我，您肚子上留了一道疤，让您息影退圈，所以您讨厌我，可是……当年在您肚子里的那个我，并不知道因为我的存在会让您这么受苦……
这么多年，自从父亲离世之后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弥补您。
您从我这里拿走多少恐怕您自己都不记得了，甚至，大到跟那个艾文的婚礼、婚房，蜜月旅行，小到你们孩子的学费、生活费……这些，都是我在买单……
是我，养着你们一家三口……现在呢？还想要我的公司么？您到底是有多恨我？”
“不是那样的景之。”顾母有些慌了：“没抱过你，那是因为顾家有保姆啊，你一个人就有六个阿姨照顾你，根本不需要妈妈。
而且因为你是omega，你爸爸觉得如果我们抱着你，给你养成依赖我们的习惯，遇到点委屈就找我们，对一个omega的成长不好，omega不能哭哭唧唧的，得坚强一点才行，所以我们才不管你的。
艾文又没有顾家的财力，Philip才两个阿姨照顾他，而且他还在上学，年纪还小，当然需要我多关心关心他了。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您没有东西要向我索取的时候，不会跟我说一句话。就好像我从来不存在一般，除了您需要我的时候。但是没关系，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从我醒过来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了，我只有我自己。”
顾景之略扬起头，视线微微移开停顿了几秒钟，眼尾的红色渐浓，润湿了眼眶。
“我管理过的公司，全部都取消了alpha优先录取制度，践行同工同酬，培养omega职业经理人，我…想让omega知道，除了在家带孩子，其实他们还有别的选择，我，正在创造这种选择。
omega可以跟alpha做得一样好，甚、至，超越alpha……
我们可以摆脱禁锢，年轻、漂亮也不再是衡量一个omega价值的标尺，我正在努力创造一个新的开端，一个可以让alpha、beta和omega站在一起平等竞争的环境。
这是我想做的事，但我的母亲…却想拔掉我的翅膀，哪怕她也是一个omega……”
顾景之右手用力至极，好像要把肉抠下来一般，左手拇指又填了一道伤，血顺着伤口滴落渗进黑色的西裤里，腺体开始发疼，针刺一般，顾景之咬紧后槽牙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是唯一一个以omega的身份跻身全球30岁以下青年企业家财富榜前十的人，但对您来说，我甚至还比不上一个连书都没读完的alpha……
房产、豪车、珠宝和钱，这些我都可以给您，但是，我的公司、我的事业……”
顾景之一顿，目光深沉宛如深渊一般盯着顾母开口道：“您从未为我筹划过什么，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拼命换来的，所以，绝、对、不、可、能拱手送给他。如果真的想要，就在生意场上夺走吧。如果他有这个本事的话。”
顾母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说。
顾景之深吸一口气，腺体的不适让他意识到不能再继续说下去，况且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于是沉声开口道：“钱我会打给您，珠宝取出来会让安保亲自送过去。如果您没有其他事了，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顾景之起身要走，顾母此时才回过神来也跟着起身要拦却被顾景之躲了过去。
顾景之不知道自己是以一个怎样的状态回到办公室的，但他庆幸午休还没结束，没人看见他这幅可笑的模样。
锁上办公室的门，顾景之转而进了休息室。
拿了针剂对着胳膊注射进去，然后默然去了淋浴间，把衣服全脱了，看见自己左手拇指的血迹已经干涸也不再理会。
伸手打开花洒洗了个冷水澡，血迹被冷水冲刷干净，出来换了一身新衣服，贴好了创可贴，顾景之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从休息室出去，再次把锁死的办公室门解锁。
看着那张顾母坐过的办公椅，顾景之沉眸叫了人过来搬走，换了新椅子之后才重新坐下。
腺体的疼痛没有缓解，但还好也并没有继续恶化，顾景之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最近用药确实有些过分了，心慌的要命，不过，应该能坚持到晚上，至少要坚持到下班。
电话响了起来，顾景之忽略了那几条顾母发的未读消息，接通电话的瞬间，话尚未说出口，笑意先行一步：“王总，您好。”
对面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开口道：“顾总啊，您好，我得跟您道个歉，哎呀……”
顾景之微微蹙起眉，但声音却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柔声问道：“您这是怎么说呢？我不太明白。歉从何来啊？”
“就是你也知道，我平时呢太忙了，手下那么多公司，不可能什么事都亲自过目是吧，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什么跨界和酒店香氛采购，营销负责人说，曼茵的报价更低，所以他已经决定跟曼茵合作了……你看这事闹得，真是对不起了啊。”
顾景之反应很快，可他还是停顿了两三秒钟之后才开口说道：“没关系，曼茵的产品在行业是十分优秀的，但Aesthetic也会越来越好，我相信咱们以后还会有更合适的机会合作的。”
对方挂了电话，顾景之冷笑出声，他真的很想现在就约邵文正式见一面，真的越来越期待了。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笔订单没了，是有点被动，但是……也不是什么致命的威胁。
他试探了邵文，邵文也给自己一份回礼，不错，挺好的。
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顾景之翻开放在最上面的文件，越看眉毛皱得越紧，看了看时间，正好午休结束，于是拿起座机给李巽和蒋一凡打电话让他们过来一趟。
李巽的办公室就在顾景之隔壁，而蒋一凡的办公室则在楼下，所以李巽比蒋一凡早一步到。
刚一进门，李巽就注意到了顾景之办公室的变化，挑眉问道：“顾总，您还好吗？”
顾景之耸了耸肩，一如既往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回道：“我很好啊，怎么这么问？”
“因为夫人突然过来，她找您是又想要什么？”
“不就是那些东西，已经让我打发走了，什么事都没有。”
“那您的手怎么了？”
顾景之下意识想藏，但就在他微微抬手要藏的瞬间就意识到这个动作更可疑，心里感叹李巽的眼睛太尖的同时停住了想藏的动作，换成了双手交叉向前，用胳膊肘撑在桌面上的动作对李巽道：“吃饭的时候餐刀不小心划到了。不是我故意弄的。”
李巽一直看着顾景之，好像要从他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中看出谎言来，但顾景之也很了解李巽，任凭他怎么打量都镇定自若，只能在心里叫苦，哄傻子容易骗聪明人难。
还好蒋一凡也很快就到了。
“顾总，您找我。”
顾景之点了点头，示意李巽和蒋一凡都坐下。
“这是刘伟签字过的各个部门人员录取情况汇报你看看。”
顾景之把文件递给蒋一凡：“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一嘴，前几天你面试过一个人，中层岗位，能力不错，很符合你的用人要求，圈子里口碑也很好，怎么最后没录用呢？”
“嗯？”蒋一凡有些疑惑：“没录用？不对啊，我明明跟人事说的是录用啊。”

第50章
“但人事部门的综合意见是不予录用。”顾景之说道：“取而代之的是个alpha，这两个人的简历都还在吧，拿过来给我看一下。”
蒋一凡点头表示还在，然后赶忙去办公室取简历。
“顾总，您真的不难受吗？腺体也没事？”蒋一凡走之后李巽又问顾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