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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州富水(锦观)


郑郁跪在袁纮身边,用布为他擦去发上的水,答道:“师傅之心,我全然明白必定遵心而行。只是我离开之后,您该怎么办?”
袁纮深叹一气:“你不用担心我,世家届时上书,刘仲山会顺圣心将我贬去外地正好试看土地,不过三年五载就回来了。”
话语带着咽声,袁纮眼底充满忧色,他按下郑郁的手,苦笑:“倒是你啊,孩子。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面对那群一心只为己的豺狼,四顾身茫茫。还有刘仲山想压着你,为师最担心你,也有些后悔将你卷进来。刘仲山为做到心中所想,不惜一切手段,他不似当年了。”
“臣子坐其位,方谋其政,学生若不以百姓为先,如何对得起身上的绯官袍?”郑郁目光坚定,话语未有怯懦,“再远再隘的阡陌也有阳关大道,学生不怕,我有师傅,一切都不怕。”
袁纮抚上郑郁的发顶,悲悯道:“孩子,前路坦荡你要小心,有你这些话为师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不求世间太平永世,只望今下再无白骨生。”
郑郁答道:“学生定不负。”
雨势减小,郑郁仔细看袁纮无碍后才骑马回了长安。回到长安已是鼓声作响的时辰,他才过了乌头门周渭新便前来说林怀治正在等他,随即忙丢了马缰快步踏进。
郑郁进房时,转过屏风见林怀治正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一别半月,日夜未见。林怀治好似憔悴了些,方才在殿上瞧的不真切,如今细看,人眼下乌青,眉宇间聚满了愁态。
与去年在御史台见到的那位尊贵睥睨万物,矜贵清雅的成王有着天地的差别。
林怀治看郑郁进来,忙起身过来牵住他的手,一手摸着他的衣服,关切道:“路上有没有淋着雨?”
“没有,雨停了,我还以为你在骊山。”郑郁反手抱住他,说,“你回长安,圣上知晓吗?”
林怀治抱紧他,答道:“知晓。砚卿我好想你。”
熟悉的幽香环紧了郑郁,刑狱里那半月的日子早已过去,来日等待的是康庄之路。
郑郁眼眶发酸,说:“不见的日子里我也很想你,思若癫狂。”
“此一别许是要等到来年。”林怀治头蹭在郑郁颈间,语言满是不舍,“求你了,郑砚卿,千万要保重。”
什么话都不及此刻的相依重要,郑郁说:“我很快就能回来,衡君,为了你我会顾好自身。”
林怀治的力气越来越大似是要将他揉进身体里,似乎如此二人就可以再也不分开。依恋的香气紧紧缠着两人,郑郁轻轻地啮咬着林怀治的喉结,说:“我走之后,帮我照顾下则直,他是师傅最挂念的人,若是出为外官,则直不会跟师傅走。”
林怀治呼声加重,他开始揉着郑郁的官袍,答道:“好。江南的田是刘仲山淹的?”
榆树下的那一幕对话又冲进郑郁的脑里,他吻上林怀治的耳垂,低喃:“他是真疯了,视百姓如无物。”
林怀治按住他的头,忍住怒气道:“他为新法不择手段,实为可怖。”耳垂上温热的气息,让他起了念,可他想着郑郁才出刑狱,劝诫道:“刑狱数日凄苦,还是好好歇歇,我有事与你说。”
郑郁仰头吻上林怀治的唇,笑道:“想你得紧,边做边说。”
随后滑舌游入,瞬间交吻起来,林怀治想挣开却被郑郁压着走。他一面回应着,一面被倒推着走,郑郁见时机成熟便一把将他推在地上。
柔软的锦毯铺在地上,跌坐下去并不疼。林怀治腰间物体一沉他闷哼一声。
林怀治此刻有些呆愣,郑郁的金带已被他自己扯开丢在一旁,看林怀治还傻愣着,不满道:“快脱啊!”
林怀治嘴角泛起几丝无奈,手箍着郑郁腰身把他往后带了些,坐起迅速解开,抬头道:“可我怎么觉得郎君似是要离家十年不归,临行前想与我多来几次房中趣事。”
此时郑郁双指点在林怀治额间而后滑到高挺的鼻尖上,居高临下道:“那你要不要?”
林怀治抓住郑郁落在鼻尖的手郑重一吻,微笑道:“卿要何物,我都给。”
“要这个。”郑郁眼波流转,声调暗哑。
手摸到那只玉竹金笔。
林怀治笑了声,摸过旁边矮案上的油膏,化开后以手慢揉。郑郁摸量得合适时,才松了手,低声喃喃:“怎么还挺好看的。”
林怀治双手搂着郑郁,缓缓漫沁,笑道:“现在才发现?”
这月两人相见来往并不多,郑郁仰头轻嘶:“上巳节......初见就觉得了。”
林怀治舒服地吁了口气。
先前的理智在这一刻被赞美的话淹没,情绵深长时,绯色官袍不知何时散落在地。
日夜思念的感情被浓烈的爱意撩起,身心与爱人交融的满足使得他呼音被震乱,他似颠簸舟船,无边秋风轻晃。
方才说好的议事被抛在九霄云外,林怀治扣着郑郁的后脑仰头封住他的唇,手护着他翻身一滚将人压倒在地毯上。
帐幄影后,人影狂意绵绵。郑郁的泪溢出眼眶,舌尖被林怀治带着走,一下又一下的嵌声让他有些害怕,那从下到上的狂感让他浑身泛红,只在舌间错时说着慢些。
“看旁边的镜子。”林怀治身上都覆着薄汗,汗水混着香弥漫在房里。
郑郁转头看去,只见两人不远的琉璃穿衣镜里,两人贴身的一切都一览无遗,甚为疯狂。
林怀治臂弯里搭着他,结实漂亮的肌肉上有汗水大颗滚下,混在郑郁的肌肉上随后浸湿了地上的红毯。
眼前景象带着强大的冲击而来,郑郁的头脑一下被刺激到极致,快意延伸,林怀治温柔凝视他道:“好看吗?”
郑郁眼神还停在镜中那漂亮的肌肉线条上,笑着答道:“好看死了,林六郎。”
“那你别咬我了,好吗?”林怀治含上他的耳垂,脉脉低语。
郑郁觉着今日的他似乎比往日多添了几分蛮横。
他循着光影侧目看向庭院里的树叶似有些晕眩,两人长发混着汗泪交集在一起,青丝缠绕,一晌贪欢。
林怀治慢了下来,郑郁神识归途,视线落回镜中,不知何时一切又变了。
将要黑天的光影透过纱幔飘进来,雨水带着泥土的味道。郑郁沉腰双膝触地,青筋绷起的手抓皱红锦毯,镜中的两人倒了个。
郑郁手撑着地,抬眼欣赏着背后肩宽腰窄的爱人。汗水滚过他的腹肌,犹如宝骏般的身材在光影的晦暗下更加吸引人。
林怀治低身掰过他的头来亲吻,郑郁不禁呜咽,手扣紧了林怀治的手臂。眼神还是落在镜中,三千世界里的两人忘我交颈。
林怀治一手寻到前面拨逗,一手轻柔地拍拍他的脸,说:“别光看镜子,我就在你面前呢。”
“好看才看。”郑郁摩挲着林怀治的手,眼神无比柔和,“至我不休,昏影暗叠。”
两人凝视对方的瞬间,林怀治就又温柔起来,他浅笑一声:“郑郎也好看。”
随着呼吸发抖,郑郁蓦然蹙眉。林怀治跪坐将郑郁搂抱起,让他靠着自己。
郑郁仰后坠去,力度都使在身后,以致入其末处,手也抓紧了林怀治环在身前的手臂。
林怀治生出酒醉飘香的恍惚,又俯头在他颈侧啃吻,不久后的分别让他近乎失控。郑郁此番三魂丢了七魄,大梦畅游天地。
镜中秋花肤色被激得泛着红意,秋风吹起飞舞的帷账,凉薄的空气减去屋内的潮热。
奈何这阵林怀治的眼神也在镜中,一切都在他的掌中。
郑郁头侧枕在林怀治脖颈处,温热光滑的脊背贴着他结实起伏的胸膛,感受到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无比清晰的镜中世界还是那般云雨,周遭仿佛安静。
天边的云骤然散开,亦如眼神。
林怀治低头舔着郑郁的耳垂,色泽带润的始位随着他每次慢挑而洇泽,林怀治呼吸急促:“它想破乐成仙吗?”
郑郁眼角绯红含着泪点头,镜中人的动作亦如他,林怀治此刻坏透的心勾着人,说:“那砚卿求我。”
帷笫欢时,林怀治总喜欢这样逗着郑郁说些调情的话,郑郁啜泣着说:“成王殿下,求你了。”
林怀治闭眼咬在郑郁肩上。
屋外有大雨瞬间顷刻落下,豆大的雨滴拍打在青砖上,掩住屋内磁性的声音夹着欢情叹起。
郑郁跌在林怀治怀里颤悠,片刻都说不出话,只是如那缺水的鱼般呼吸。
两人就这般停着,片刻后林怀治才掰过他的脸温柔地亲他。
“镜子脏了。”郑郁瞥到镜面有他方才涌出的清|液。
林怀治退了出来,看了眼那镜子,含着歉意:“我给你换一面。”
郑郁一时失力,瘫软在地上,看着镜子大力喘着气:“擦了就是,换做什么。”
林怀治弯腰抱起他,说:“换面更清晰的。”
郑郁只觉这话羞死,握拳轻锤他一下。林怀治低头吻了下他的眉眼,将他抱回床。
郑郁一场淋漓下来早已筋疲力尽,才挨床就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是天黑时分。烛光照着屋内,他习惯性地想揽身边人却扑了空。
撩开床帐,屋内安静,半个人影都不见。郑郁一看身上干净清爽,必是林怀治在他睡着后清洗的,他忙下床拿过衣架上的单衣一套,赤着脚就想出去寻人。
地毯被换过,琉璃镜也一如往昔干净,散落在地的衣物也不见踪影。郑郁站在屋内,好似那场如梦似欢的镜中情念没有发生一样,巨大的空虚袭来,黑暗吞没着他,即将离别的不舍裹着他的心,在无尽的黑暗里他好像又没有抓住那个梦。
郑郁有些站不住力,心想林怀治是不是回了骊山,走前有没有给齐鸣留话。
正绕过屏风想出去,却见林怀治穿着他的一身淡紫半臂衫,端着膳食回来,看郑郁赤脚站在门口,皱眉问:“怎么鞋都不穿?”
郑郁怔怔道:“醒来见你不在,想出来找你。”
“我吩咐侍从做了些清淡的饭菜,不是不见了。”林怀治微笑道,“我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你。”
郑郁不知怎得也被逗笑,林怀治柔声道:“饿了没有?”
被问时郑郁才觉确实腹中空空笑着点头。
膳食也算清淡,林怀治备的两人饭。御黄王母饭、生进鸭花汤饼、小天酥、五生盘、单笼金乳酥,蟹黄饆饠。
饼与饭、面点都有,郑郁在刑狱里吃的那些,让他嘴里都淡的没味,突见这么多膳食,一下猛吃起来。
吃饱喝足后,郑郁饮下一大碗冰过的富水酒,整个人才是活了过来。
而反观案对面的林怀治细嚼慢咽,张弛有度。郑郁夹了块蟹黄饆饠吃下,问:“圣上怕是要过了中秋才回长安,你在长安住着圣上是否起疑?”
“不会,你放心吧。现已是七月底,你后日出发,从洛阳走大运河渡船下江南,五六日便可到。”林怀治停著,说,“到了苏州,你万事小心,若有疑决棘手之事,可寻扬州钱塘县令白济安。”
郑郁惊道:“白济安?他可是丽妃......”
林怀治认真道:“阿娘三兄,我已告信于他,我与他书信往来多年,三舅父为人可靠。你不要担心,他会帮你。”
郑郁颔首,随即问:“严尚书那边该如何?”
“御史台已联名上书,参他一个诽谤朝廷官员之罪,加之刘仲山在中转圜,他会被贬官外地。”林怀治答道,“三年五载能回来都是幸运。”
事情已过,了解已下,狐妖案只是严明楼想动手抓捕推行新法官员的一个手段而已,郑郁道:“师傅此后怕也会离开长安,届时朝中刘仲山一人独大,你要小心。”
林怀治笑道:“刘九安这颗棋走了这么久,也该露出来了。”
“这人心思怕是与刘仲山不相上下,你能把握住吗?”郑郁有些担心,刘千甫为了新法推行都是那般癫狂,刘从祁这个人又能好到何处?
林怀治沉吟道:“我派人去过张掖打探,探子来报,刘九安离开张掖前,刘仲山曾日日访至家中,但都被刘九安不留情面的赶走。可在张语莲病逝的那一日,有人见刘仲山在刘九安不在时曾去家中驻足半个时辰随后离开。”
“骤然病逝与被杀还是有区别的。”郑郁想了想,说,“刘九安在时,刘仲山根本见不到张语莲,若是趁他不在去见张语莲说服她,让儿子随自己回长安像是他的作风,但更像的则是张语莲强言拒绝。”
林怀治道:“他也想刘仲山死。”
随后林怀治递来户部和工部那里誊抄来的江南地方的所有钱账册,让他到了江南也好有个准备。
烛火打在两人脸上,似晦暗似又透着光明。
翌日旬休,艳阳高照,郑郁被林怀治揽在怀中沉睡。两人昨夜聊了许久朝中事,最后又情发不可收拾折腾到天亮时才睡下。
睡得沉稳时,外头便响起说话声。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从前都可以,莫非砚卿在卧房下蛋?”
随后是周渭新的阻拦声,可无奈来人胡搅蛮缠厉害,以致推了房门便想进来,林怀治听出是谁,连着上次被打断的一起怒道:“校书郎的官当腻了?”
袁亭宜才迈进房门的一只脚又收回,心里狂叫差点肝肠寸断,嘴上哆嗦:“成王殿下!下官没有......下官什么都不知道。下官告辞!”
一路跑到庭院里才双手扶膝喘气,显然方才把他吓得够呛,周渭新慢吞吞过来,摇头叹道:“我都说了别进去。”
“他怎么会在......”袁亭宜一脸不可置信,“砚卿的......房里。”
周渭新一副看死人的表情,说:“你若是告诉旁人,你觉着他会怎么样?”
好歹林怀治也是皇子,想拔个人也是轻而易举,最重要的是可能还会牵连到袁纮,于是袁亭宜连忙招手:“守口如瓶我还是明白的,我明日再送行砚卿,先走一步。”
屋内的郑郁听见响声,朦胧着眼问是谁,林怀治抱紧他,答道:“袁则直。”
想着这人应是想来看他,于是郑郁传了齐鸣带话给袁亭宜。让他未时一刻,天水一色见,林怀治轻叹一气抱紧他。
郑郁睡下又没多久齐鸣便言有官员前来拜访,这下是睡不得了,随即起来套了常服。郑郁前去正厅接见官员,见完一拨又一拨贺喜的官员后他才出门去天水一色。
这几日多雨,长安还是带着朦胧雨色,似乎要将暑气压下去。天水一色的雅间里,袁亭宜叫来的还是那几位好友,苏赛生和徐球聊着朝中事,严子善尚在骊山轮番,裴文懋和姚珏吹着话,几人里唯独不见刘从祁,袁亭宜对着郑郁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郑郁实在忍不住问:“则直,你想说什么?”
“我今日去找你。”袁亭宜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何事都未瞧见,你让六郎别记着。”
郑郁笑道:“他不怪你,也不会记得,只是此事重大切勿告知旁人。”
若说袁亭宜对于其他风流趣事或许会真的话聊,但对于郑郁和林怀治的事他还是会守口如瓶,毕竟郑郁出了事说不定会牵连到袁纮。
酒局摆的久,几人都贺着郑郁升官,也对江南水患有各自的看法。苏赛生建议先从水患入手解决水利问题避免再发,而徐球则认为先拔世家后杀贪风,对于起兵的百姓则有余海军与长洲军以及淮南节度使手下的兵力镇压,最主要的是水患。
郑郁都一一记下,对江南官场也有些了解。
几人聊了许久,郑郁见天色有些晚便结帐离开。走至天水一色门口时,苏赛生有所思道:“二十一郎,今日十一郎怎么没来?”
这几人都知晓有袁亭宜的酒局,有九成九的几率都会出现刘从祁。
“我给他带了话去,可能是在轮番吧。”袁亭宜牵着马也难免有些疑惑。
可刘从祁升官之后确实忙了起来,他也只给自己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苏赛生与徐球对视一眼并未多言,三人上马离开。
看几人走远,郑郁才牵着马回了天水一色。他进了方才摆宴的雅间隔壁,进去后林怀治正喝着茶。
郑郁坐下后,有些疑惑:“按理说他今日必来才是。”
“许是在路上耽搁了。”林怀治倒好茶递给他,“等等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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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离京
长街雨色濛濛,刘从祁此时被一群蒙面人逼入巷中,他的刀上淌着血,血丝混着雨滴在地上的水坑里。坑里水影倒出的是他冷峻的面容及对面那群黑衣人手中的锋刀,刀影交错杀气大显。
刘从祁脚划出一步,横刀在前,冷冷道:“一起上,我赶时间。”
黑衣人中走出一高大男子,他戴着斗笠眉眼被遮住,下颌露在空气中,他抬眼看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周身萦绕着杀气,虎口的茧证明武力此人绝不简单,刘从祁冷眉把刀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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