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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州富水(锦观)



第110章 舅父
杭州秋季曲叶风荷满池,江南等地的房屋不同于长安的琉璃顶天,尽是白墙黑瓦,水意席卷这隅鱼米之乡。南屏山在雨中濛濛现身,郑郁到杭州这天正是酉时,阴沉略微湿闷的空中还飘着细雨。
江边水色浑浊,秋风吹着岸边垂柳。岸边有卫兵撑着伞,紫绯官袍站了一排,卫兵持长戟肃穆以待,纛旗展风作响。
远山的寺庙敲响了钟声,沉重的佛钟带着悠久旷远气息。
钱伍撑着伞送郑郁下船,岸边最前头的那位紫袍官员上前拱手道:“扬州大都督赵贞国,郑卿幸会。”
“大都督安好,在下姓郑单名郁字砚卿。”郑郁眉目明朗,递出了核验身份的银鱼符袋。
赵贞国身后的卫兵立马上前查验鱼符又拿出画像对照,随后对赵贞国点头。
赵贞国看人没错,随即笑道:“砚卿远来辛苦,不妨先回官舍歇息,明日一早,我等共同议事。”
下马威来得如此快,如今天色已晚,这群官员估计在岸边等了他数个时辰,若真想议事,那得等明早。这里不是并州,他身边也没有林怀治这个皇子做膀,郑郁笑着颔首:“自然,诸位明日寅时见。”
官舍在淮南节度使的衙门中,只因上任淮南节度使被德元帝斩了。如今新的任命还未下来,这江南的一应兵员事务都由幕府官员处理,现目前幕府官员由淮南节度使副使马远统着,而其余事情则是郑郁与赵贞国等人商议。
秋风萧瑟,淮南节度使门前的旌旗混着风飞舞。
寅初时分,天光未亮。
淮南节度使的府衙正厅内,节度副使兼扬州长史马远稍坐侧位,旁边是领浙江观察使的郑郁以及大都督赵贞国。其三人背后是绣路精美的龙虎旌一面,红旗锦面吸着风荡。
而下首则是江南各地的上佐官员、各州刺史,以及各都督府派上来的参军谋士,遭水灾严重的几个县令也领着命前来,堂内官袍盛着烛光交错,人头坐了一片。
大清早就叫了诸县官员来议事,有些年岁大了的点着头打瞌睡,还有几位看郑郁年纪轻轻也不放在眼里,只与身边相熟的官员低声交谈着什么。还有甚者玩着府衙上的茶盏,倒了水在案上写字,让同案相坐的官员猜。
整个江南官场皆是如此局面。
郑郁眼下乌青,面容沉重,一夜未睡,合上手里最后一本汇报水灾的文册后,对堂中的一切官样只做不见,严肃道:“河阴转运仓现存粮不过七十万石,各州县存粮如今总共加起来五十万石,受水灾最为严重的四州十二县灾民加起来统共千万,这粮怕是不够,我已写折前往润州与洛阳借粮,快船五六日间就可到。再者这赈灾与灾后的疫病就拜托诸位,徐大夫尚在苏州,我等不要有其内乱才是,一切都是为了朝廷和百姓。”
堂内官员都附和着说是,用水写字那位官员一时没反应过来,茶水倒在裆部湿了一片。
“大都督,何才文的家产尽数抄没,可清算好了?”郑郁侧头问向赵贞国。
赵贞国笑了下:“圣令八百里加急,前两日都已清抄完毕。上了折子送到政事堂,郑少卿不必担忧。”
政事堂里谁说了算,郑郁还是听明白这句话,让他不要再问。
郑郁点头:“久闻大都督做事雷厉风行,如今亲见果然。”随即他又摊开另一奏折,右手中指的金丝玉戒倒映着光,问:“叛民聚越州会稽为拥,余海军、长洲军还有越州本军为何不调其前方?”
余海军与长洲军乃是江南等地招募而来的军士,更莫说越州本地招募的义胜、镇海两军,如今守着不出,叛火是越烧越大。越州都督此次没来,而是他府上的长史前来。
长史出身揖礼哂笑:“郑少卿,都督来言说这些都是百姓作乱,军士的刀实在下不去。且大乱不止,雨水冲堤,压了这一波还是会有的,如今盗匪横行还要监管赈灾,都督实在抽不出身。”
这叛军就算压了这次,那下次又能怎么办?此时堂内一位清秀官员冷哼:“不想办事就直言,何必往百姓身上靠?你家都督什么身份,当大家心里不清楚吗?”
越州都督出身奉先张氏,正是科举案中被贬官的张书意。马远皱眉打断:“济安,此乃公堂,书言都要呈上的。”
郑郁细看了白济安片刻,面形轮廓上他与林怀清有四分相似,看来这就是林怀清与林怀治的亲舅父,白济安。
“实在抽不开身,也要把军队和粮调上去,否则叛民过了江危及的就是苏杭两州。张都督要么把叛乱压下来,要么带着妻小逃吧。”郑郁看着奏折上的反军人数,对于局面实在头疼,“长史我看你官履治军数年,难道对于这些不明白吗?”
长史打着圆滑:“可那毕竟是百姓,且钱塘江和新水江决堤,也不是都督的错。都督手里没钱没粮,更没人,也调不动军。”
郑郁合起奏章,看了那长史一眼,微笑道:“我如今是浙东观察使,在新任淮南节度使未到任前我暂领任一切军务。“他抽起案上的小纛扔给越州长史,肃声道:“传我军令调余杭、长洲军士八万,压至越州,一月之内平叛。”
越州长史看郑郁撑了腰杆,急忙拜谢行礼。
马远谨慎道:“郑少卿,调了军队出去,那杭州等地的赈灾又该怎么办?”
没了军队压着,灾民哄抢是常事,且日前的河阴转运仓不是没被抢过。郑郁道:“我亲自负责,从长洲军中抽五千兵马给我。”
马远和赵贞国相视一眼不再说话,此刻最要紧的是赈灾之事。
“广陵、余杭县令今日来否?”郑郁望着这群人道。
堂内中立马走出两位身着浅绿官袍的官员,两人报了自己所任的县丞。郑郁挥手命兵士拉下去,淡淡道:“拉出去斩了。”
瞬间厅内哗乱,马远不可思议:“节下才到杭州次日就下令斩首官员,岂非拥权自重!”
“郑砚卿,你要杀他们,总得给个理由。”赵贞国轻瞥一眼郑郁,论官阶他的扬州大都督远过杭州刺史,可郑郁身上还担着浙东观察使和暂领淮南节度使的官衔,瞬间压过他去。
郑郁朝那两人问:“柳河江、钱塘江、三罗河等水利皆在你二位所修缮是吗?为何这河堤缺口有损坏之际,有民众曾言,你们调过军士前去,有这回事吗?”
余杭县令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一日,平静答道:“是我督促人修的,旨也是淮南节度使请了政事堂下的。调兵也是看灾民闹事,过去平压而已。”
广陵县令挣着刑卫,怒道:“郑砚卿,你凭什么杀我?江南被淹的罪事,圣旨已经下了。死了数人,你凭什么持旌节杀我们?我们只是奉皇命办事!”
“皇命?”郑郁把从户部调出的账册扔到广陵县令面前,大声喝道:“那我就跟你谈皇命!去年户部拨款八十万大修江南堤岸水利,广陵、余杭得钱十九万,但柳河江、以及流经二位县内的钱塘江、三罗河报上来的账为何只有十二万?还有七万呢?!决堤之前,你二人为何调兵?”
堂内的人心里都着急,国库拨钱,到了淮南节度使手里扒下来一点,县令、县丞手里在扒下来一点,到了实际的用途上,又能几个钱。在座的人中,谁能确保手下没人干这事呢?!于是都默声不说话。
广陵、余杭县令顿时一时震惊,他们不想郑郁查到这些。郑郁又道:“今年江河决堤,难道不是你们暗中贪赃以及所导致的?”
马远打着太极:“但斩首是否太重?他们到底也是吏部命任的官员。何才文已死,江岸决堤一事不是尘埃落定了吗?”
何才文,上任淮南节度使,为人狡猾蜜口,在任期间多有敛财百姓民财。这次抄的家产丝绸数万匹,更莫说其他的金银珠宝。
马远是让郑郁放过他们,毕竟他们是刘千甫安排下来的人。
“那贪污去年修缮水利的钱款一事呢?若非钱款少利,上令下不达,江南鱼米水乡怎会有今日之灾。”郑郁道,“更别说这决堤前,他二人调兵一事。”
这句话一说出口,余杭县令垂眸没有在说话。
但广陵县令大喝:“你要杀我们,也要拿圣旨说话,我们好歹是正经的六品官员。”
“本官主领江南一切军民政务,谁拿着朝廷的碗砸百姓的锅我就不会客气。杀你们两个贪官也祭不了这次江南的百万生灵。”郑郁拍案而起,怒道:“我不是何才文那样的好性子,大事从轻亦从权。我乃圣上亲敕,我看此后谁还敢把手伸到民政钱上去,把他二人拉出去,斩!”
杀鸡儆猴,堂内鸦雀无声。谁都揣着一口气,也盼着这位新来的浙东观察使能与他们吃一锅饭,没想到这如今是不行了。
刑卫拖着两人远去,呼声在片刻后安静。郑郁坐下后,又开始安排赈灾事务。
一上午的议事完毕,郑郁随意用了几口午膳,便马不停蹄的去看决堤的河道。
江南多雨,江河众多,决堤之口就算堆了沙袋也不管用。陪郑郁前去巡视河道的是杭州别驾杨立,他一路上都说着河堤的分流与决水。
郑郁看着路边的灾民,衣容脏污,大数倒在泥水里捧着朝廷赈下来的粥喝着,他勒马问道:“杨别驾,为官几载了?”
“这官不官的,不是我说了算,是圣上说了算。”杨立笑着说,“郑少卿从长安来,想必与世家吵了个天翻地覆。新法不推,百姓受的难远不止如此,士绅的事我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这个官总会有人接手。”
郑郁漠然一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杨别驾言,我记下了。”
杨立清瘦的脸庞带着沉闷,他苦笑:“总得走把大的,百姓无家总比饱受战火之苦好。郑少卿,你到任江南,最大阻力不是刘相,是世家,水灾过后,新法一定得推。”
郑郁沉默许久后颔首,二人沿途巡视了赈灾的场地,确认无虞后方返回官舍。
夜色降临,淮南节度使府后的官舍中,郑郁才用完膳,坐下拿着账册与钱粮看了没多久就听齐鸣来报,说白济安求见。
郑郁走到门口快步请了白济安进来,白济安揖礼道:“砚卿安好。”
郑郁忙回礼,掌意指向榻上左位,说:“白明府安好,请上座。”
白济安愣了下,随即颔首坐下,犹豫着问:“六郎在长安可好?”
“他一切都好。”郑郁倒了茶递给白济安回道。
白济安站起接过茶坐下,听此言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我也不怕砚卿笑话,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她的两个儿子我也许多年没见过了。六郎虽一年偶来一封信,但他还是心善,提我知钱塘县令,自然我也没有那个荣幸,能见皇子。如今得知嫄娘唯一的儿子安好,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白嫄祖父原是扬州长史,后被选入卫王府,自与家人分隔两方。偏巧白嫄在德元帝登基没几年去世,白家这边的亲戚怕是没几个能与远在长安的皇子来往。
“白明府为人之心,殿下都知道。”郑郁宽慰,“待江南局面稳定,我必上奏圣上,为明府请官。”
郑郁知道白济安曾在苏州士曹参军这一位置上待了数年,后又转至他州官阶,那时官路走到头。林怀清也有意提拔,但白家人多,还没等到考课出来便已去世。后来若无林怀治有意拔到钱塘县令这一位上,只怕白济安都要困死江南了。
“官不官,我不在乎。”白济安摆手道,“如今这局势,你初到江南,远没有我们这些混了几十年的看得开。砚卿放心,我必竭力帮你,只愿你在朝中也帮帮他。”
林怀治过得好,白济安才能过得好。郑郁与白济安聊了许久的江南世家局势,赈灾为重,粮还得等徐子谅和洛阳那边回话,否则如今这些是不够吃的。
最后要走时,白济安停步侧身问:“砚卿,六郎来信言,说你于乃他是生死相交,魂牵梦萦之人。冒昧问一句,他与你是何关系?”
“璜佩己身,与子长久。“郑郁长揖一礼。
白济安愣了几许,脚下步子一时不知是该迈出去还是收回来,面上表情可谓多变,最后长叹一气,扶起郑郁,沉重道:“他都把嫄娘唯一的遗物给了你,我也不用他舅舅的名号做恶人。虽然我与六郎只在他幼时见过一两次,可这个孩子很倔很好胜。嫄娘死后我听过不少消息,幼年失恃这孩子心里一定很寂寞凄凉,皇宫那样的地方,太吃人。尤其是惠文太子病逝后,他给我来信的字里行间都能瞧出悲情,这世上唯亲的人都离开他了。”
郑郁听得一愣,许是白济安自己都觉着话有些沉闷,便笑着说:“但他既做出了选择,那就不会变,望请砚卿好好对他。”
郑郁说:“会的。”
郑州灾情已稳的奏章传回长安已是八月十四,临近至中秋。德元帝也没住在骊山而是回了长安,开始时不时上一下朝。
广陵、余杭县令被斩一事亲送至德元帝的案头,御史台想要弹劾,德元帝却直言郑郁无错,刘千甫想说什么时却被德元帝轻轻挡回去。并让他仔细接下来的县令人选,不可在出如此之事。
刘千甫太了解德元帝的内心,知他是在生自己的气,随即作罢,并嘱咐吏部侍郎好好选接下来朝廷和州县的官吏人选。
自然林潜已经是广陵县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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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夏日的暑热过后就开始一连几日飘着细雨,魏国公府书房内,清香袅袅。
袁纮坐在榻上一身常服,面目和蔼任由袁亭宜跪在身边给他按肩。
他笑着看对面正抓耳挠腮作文章的姚珏,面上虽笑,可眉宇间却露着不少忧愁,他突然怅惘道:“三郎,不若你和我一起去鄯州吧,日后从节度使帐下转回长安也不错。最主要的是你从小就没离开过我跟你娘,这下我俩走了,你和姚珏若在长安有个什么,我们多担心啊。”
姚珏的父母遭贬官已回了房州,把这个儿子留给袁纮教养,以及预备着明年的科举。
袁纮与袁老夫人育有三子二女,他早年在外做官奔波时,前面的四个孩子都不在身边长大。只有这个在他过了四十岁后生下的小儿子,是他官阶稳定后从小带着长大的,一路跟着他,时时抱在怀里哄。
偏生又是家中幼子,哥姐侄儿全家人都把他惯得无法无天。
听得这话袁亭宜犹豫了一瞬,手上使着力,温声道:“长安不是挺好的吗?校书郎一职我做的也还行,我不想去鄯州。爹,儿子总不能一生都有你护着,大哥二哥不都在外为官吗?你走后,我会在长安谨慎行事,不给爹你添麻烦。”
“我看你是舍不得你那群酒友。”袁纮无奈道,“你呀,识人之心无半分,哪日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说道此处他转头看向袁亭宜,“儿啊,听爹的话咱们去鄯州,你不是也一直想去塞外走走吗?此下正好啊!”
姚珏安静地写着文章没说话。
朝堂局势万变,袁纮实在不放心袁亭宜一个人留在长安,若是程行礼或郑郁其中一人在,他或许放心些,但如今两人都已被外放。
“可我不想离开,也不是舍不得他们。”袁亭宜停了手,像幼时那般趴在袁纮背上,下颌枕在父亲肩上,“塞外风景是好,可长安也不错。京中人常言,我都是靠着父亲你才有今日,爹你走了,那我说不定就能脱了这个名头呢。识人之心我也有,谁说没有啊。”
父子说话时,袁老夫人带着婢女端了三碗雪梨贝母汤进来,在姚珏身边站好,笑道:“三郎不愿意就罢了吧,儿子大了,你哪能管一辈子?珏儿快吃点东西,先别写了。”
姚珏抬眼答道:“多谢外祖母。”
袁亭宜看袁老夫人同意,连忙附和:“是啊,爹,娘都这么说了,你就别让我随你一起走了。”
“那偌大的国公府就没几个主事的郎君了,你要不想去我也不强迫你了。”袁纮欲端起梨花汤饮时,随后想起什么又放下,“你给我在长安别花心太多,你身边照顾你的两位贤惠温婉,再者不许去平康里!”
袁亭宜心虚地点头,又笑道:“爹,那位娘子你找着了吗?”
他说的正是灞桥边他看到的那位身着胡服的女子,袁纮知道他有意中人要收心成家时,高兴的在祠堂愣是烧了三炷香。
而许家那边的婚事,许娘子也没瞧上袁亭宜,这两家人推来推去见孩子们不愿意就推没了。
袁纮答道:“长安百姓数百万,要找到总要些时日。她若是良人,爹也不会阻拦你,只是你别欺负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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