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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深情寡夫(吃糖了吗)


画婴长着一张不像是那种会见色起意,随便轻薄别人的脸。
他这么说,很难不让姜偃怀疑他是不是发现了他的身份,借此试探他。
包括那晚突然跑到他房门外,还那样对他,也十分不符合常理。
要么中邪了,要么就是在试探他。
这么一想,姜偃就镇定下来了。
他这边才冷静下来,身边的画婴又出了事。
他毫无征兆地闷哼了声,声音里掺杂着痛苦。
姜偃立马关切询问:“可是伤口痛?”
画婴死死抓着他的手,下一秒,突然掐住姜偃的脖子,翻身把他压在身下。
“你找死!”
外面车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车内发出一声巨响。
盖头滑落,姜偃看见了画婴杀气四溢的猩红双眼。
姜偃眯了眯眼睛,尝试掰开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然而不等他发力,画婴猛地清醒过来松开了他。
“咳咳咳咳咳!”姜偃猛喘了口气,声音冷淡了些许,“小城主若对在下不满,可以直说,何至下死手,婚契未成,现在反悔,在下不会不识趣的在您面前乱晃碍眼。”
他这是突然发的什么疯?
难道外面所说他喜怒无常,就是这么个喜怒无常法?前脚还拉着他的手,后脚就要掐死他?
这不叫喜怒无常,这叫精分。
姜偃皱了皱眉。
自那夜遇袭之后,画婴再清醒就是在车里,身下是穿着大红喜服的姜言。
他本能的以为自己还在与那只袭击他的鬼怪对决,就出手攻击了姜言,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松了手。
他怔怔盯着对方脖子上的青紫掐痕,眸中闪过一抹自厌。
伸出手想帮青年揉一揉那处淤青,却被对方警惕的格挡开。
他以为他又要掐他。
画婴沉默了片刻,说:“不要用那种防备的眼神看我。别害怕我,我......不总这样。我不是有意伤你。”
“我可是跟你说过,要和你成婚?”
画婴阴沉沉的捂住脑袋,似有痛意:“姜言,找机会逃跑,你不能和‘我’结契。”
“记住,无论‘我’跟你说什么,都不可信,那些都不是我的本意,你......快跑......”
都是那占了他身体的鬼怪作祟,那人觊觎姜言绝对不安好心,他不能让那妖邪之物伤害姜言。他只是个普通的伶人,对付诡计多端的妖邪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分明是他向姜言求亲,姜言答应的是他,那个男人竟敢借着他的身体,代替他和姜言成婚!
懦夫!怂包!
他狠狠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又恢复成了不久前的模样。
这副变脸大法着实给姜偃看呆了。
“画婴”一脸从容的对着姜偃勾了勾唇:“怎么这么看着我?”他视线落在掉落在地上的盖头,弯腰捡起递给姜偃,“你的盖头掉了。”
一股阴森森的寒气攀上脊背。
姜偃打了个寒颤。
青天白日的,活见鬼了。
他镇定的接过盖头,草草往头上一盖,看不见“画婴”的脸,才感觉好了些。
画婴的情况果然有古怪。
他拿不准到底是画婴性情有异,还是当真有邪祟在其中参与。
刚才那个,应该才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画婴。他让他跑,姜偃也不是不想跑,他听说聂如稷来的时候就想跑了,可他不能走,他还没拿到薛雾酒的眼睛,就算知道他越往前走越危险,他也不能退。
看来他要辜负画婴小城主的一番忠告了。
他用盖头遮住视线,未见“画婴”盯着他看了许久。
尤其是他衣领下的红痕。
他本想杀死画婴,却没想到,画婴身份特殊,他一时半会竟然无法彻底杀死他,只能打至重伤,将其魂识压制在体内,却不想一不留神,就让对方跑了出来,还伤到了姜偃。
见他安安静静的坐着,对刚才的事只字未提,动了动手指,想把青年叠在身前的手拿回来,但想到他脖子上的伤,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
既已吓到了他,就不好再出手惊吓他。
画婴看着端端正正坐着的姜偃,见不到他的面容,还不能触碰他,心情异常烦躁,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他应当转过头不再看他。
左右被一条破布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可他到底还是就这么侧着头,盯着身侧的人看了一路。
车架在城主府停下。
画婴掀开车帘,转身对姜偃伸出手:“到了,走吧,小郎君。”
王度城十分大气,上好红绡铺路,月华妆点灯烛,漫天花瓣纷纷扬扬飘落。
正堂之上,一顶锦塌横在上首,姿容绝色的女人赤足倚在塌上,红唇吐息间,袅袅白烟从她唇瓣飘出,构成一幅幅透着靡靡丝竹声的飞天画卷。
蜃楼般的景象很快消散在空中。
“快让我看看,我儿选定的道侣,是何种绝世姿容。”
在众人注视下,“画婴”牵着姜偃的手走过这段路,走上王度城正堂。
“哎呀,你怎么遮着脸?”画姬惊呼。
画婴:“是我的要求。他只给我一人看。”
画姬嗔了他一眼:“怎么这般霸道,占有欲这么强的男人,可不招人喜欢。”
画婴淡淡道:“他喜欢就行。”
画姬:“......”
她好大儿今天怎么跟吃呛药了一样?
画姬弯起眼睛跟一旁坐着的聂如稷打趣道:“成了亲就是不一样,在他心里,母亲是比不过‘媳妇’了。”
聂如稷不搭话她也不在意,在画婴催促要开始结契仪式的时候,她掩唇娇笑道:“先别急,不久前我公开招婿,曾许诺赠与对方一件王度城至宝,虽然现在成婚的换成了画婴,但聘礼并未更改。这么重要的信物,在结契之前,也必须先取出来才行。”
女人蛾眉微蹙,对站在堂下的姜偃说:“‘小新娘’,历来,由未来道侣取出信物也是完成结契仪式的一部分,你可愿走这一趟渊狱之境?”
“渊狱......之境?”
“没错。那只眼睛,毕竟是我城至宝,自然不会随便放在外面。别看那只是一只眼睛,它上面所蕴含的怨念极深,深到常人无法靠近,光是摆在那里,就要引发巨大祸患,残害诸多生灵,只有将其放在怨念更为深重的地方,才能压得住它。王度城内,这样的地方,也就只有渊狱之境了。”
“不过,你或许更熟悉它另一个名字,‘王度城旧都’。”
竟然是王度城旧都?
姜偃听说过这个地方。
王度城曾是天下第一强盛的国家的都城,当年首都王城发生了一起叛乱,新主斩杀前任暴君之后,却没有如世人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位英明贤德的君主,而是下令诛杀王城七千一百三十二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下到呀呀学语的幼童,上到八旬老人,皆被斩首。新主随后于城楼上自刎。
从此王城成为了一座货真价实的地狱鬼城。
别说,这样的地方和魔头的眼睛倒还挺配。
只是如果要进那里的不是他就更好了。
姜偃还没说话,画婴先沉了脸:“不行,他不能去那里。”
画姬忧愁道:“的确,那里十分危险,存放眼睛的地方距离入口很远,若要前往,必要经过枉死者的鲜血化作的腐蚀血肉魂魄的沼泽,可进入其中的修道者,却无法使用灵力,只能靠着双脚一步步走过去。”
“相传,走过这条路的人,必会和道侣死生不相分离。哪怕是其中一方死了,也会感念于对方痴心一片,而再次现身在对方的面前吧。”
“唉,你的‘小新娘’还是身体孱弱的凡人,此番前去怕是九死一生,罢了罢了,我便破例许你们结契,只是这位姜公子,也就没法得到那只眼睛了。”
她弯着眼睛,倒不像是遗憾,而是一种不出所料的乏味。
那种地方,说白了就是去送死。哪怕不死,活着回来了,也必定会残缺不全,身受重伤苟延残喘几日,再痛苦死去。
画姬很清楚,没有人会甘愿牺牲自己。
或许有人会为了利益去冒险,可世上绝对没人会为了另一个人犯这种险。
她曾见过天下第一深情的男子,位高权重,坚毅果敢,却也会背着深宫中不谙世事的少女,翻过高高的宫墙,带她去看田间的青芽,为她洗手煮汤,也曾以为那人会矢志不渝,可惜啊可惜......
这世间,果然还是权势最动人。
可关于那个故事,她这些年始终没想明白一件事。她昭告天下,招纳夫婿,就是想有人回答一个困扰了她几百年的问题。
不过看来,这次也不能如愿了。
她轻笑了声,正要唤人继续仪式。
堂下遮着脸的青年却忽然哑声道:“我去。”
画姬怔了怔,没听清一样:“你说什么?”
姜偃平静道:“我愿前往渊狱之境。”
“画婴”猛地转头看向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邪魔也急了:“姜偃,那不是闹着玩的,你不能去!”
姜偃:“我意已决。”
他这般态度,画姬反倒犹豫起来,她频频看向画婴,满脸迟疑,“你......这是为何?”
姜偃笑了:“不是说,只有拿到至宝,结契仪式才完整吗?难得成一次亲,我怎能让我与小城主的结契仪式存有瑕疵。”
“画婴”怔怔望着他,心道:骗子。
他哪里是为了和画婴成亲。
他分明......分明是为了那只眼睛!
“画婴”目不转睛的看着姜偃。
坐在上首的聂如稷此时忽然轻抬微阖的眼眸:“他要去,就让他去。”
“‘姜’公子年纪小,总要经历一番艰难挫折,才知道哪是他该待的地方。”
他声音稍顿,抬手将一枚玉佩丢向姜偃,“受不住了,就捏碎回来。”
姜偃看着那枚他无比眼熟的玉佩。
“多谢仙尊好意,不过不用了。”
他任由那枚玉佩摔在地上,从头到尾都没有伸手接一下的意思。
聂如稷脸色青了一瞬,“到时候不要求我。”
“放心,不会。”
谁求饶谁是狗好吧!

姜偃不想和聂如稷再多说什么,他直接问画姬:“我要怎么去渊狱之境。”
“公子站在原地不要动,我会将你传送进去。”画姬从软榻上起身,手指捏了个漂亮的法诀,抬到唇边轻轻一吹,不久前所见的蜃楼景象再次出现在半空中。
姜偃脚下亮起一个光圈,画婴,或者说画婴身体里的薛雾酒残魂动了动手指,下意识想将人拉回来。
但脑海里一个声音却让他定在原地。
那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
【安排画姬在这里透露出眼睛的去向,作为诱饵引诱姜偃上钩,将人骗进渊狱之境,不就是你的计划吗,你不会现在后悔了吧。
通过沼泽只是第一步,最终想取出其中藏着的东西,进入秘境之人就必须用自己替代原本的阵眼,永生永世留在那个地方,否则,不仅拿不到东西,还会被秘境吞噬。
无论如何,只要踏足那里,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不是早就算好了要在这里牺牲掉他吗?】
宛如心魔的声音恶意揭穿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况且,你也心知对方只是个虚情假意,口蜜腹剑的骗子,一个骗子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
【你被骗的,还不够多吗】
想到那人对他下意识的抗拒和拒绝,画婴眼中神色几经变换,最终定格在平静上。
他任由那道即将让对方踏上一条死路的光,渐渐将之吞没。
神情漠然地碾了碾手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暖触感,在心魔放肆大笑中,放任心魔渐渐将他内心吞没。
只要牺牲一个无足轻重的姜偃,他就可以取回眼睛,恢复两成功力,这笔买卖实在太划算了。
等他复活,重回巅峰,他会记得给他立个衣冠冢,年年去悼念他的。
姜偃并不知道“画婴”已经想好给他坟头种多高的草了,他只关心一个问题——
“我进入渊狱之境之后,秘境是否会关闭,其他人是否不能再进来。”
画姬答道:“开启一次只能进一人,你进去之后渊狱之境就会关闭,就算是仙尊亲自出手,也无法打开,那里只会有你一个,谁也进不去。”
那就好。
姜偃闭上眼,直到脚底踩在湿软腥臭的泥土上,他才睁开,第一件事就是扯掉头巾。
既然聂如稷不可能进来,他也就不再遮着脸,至于等下出去怎么办......那当然是一出去就立马跑路了。
一阵携着寒气的冷风吹来,姜偃捏紧了手中的盖头抬头向远处望去。
只见眼见之处,一轮孤月悬在望不到尽头的废墟残骸上,隔着一望无际深不见底的沼泽,昔日富丽堂丹楹刻桷的宫殿破败不堪,周围盘旋着一队又一队的秃鹫。
同时,那枚聂如稷扔给他,他没接的玉佩,凭空掉落在袖子里。
密镜外,聂如稷催动被他趁机飞进“新娘”袖子里的玉佩,秘境中的景象就同步出现在大堂之中。
果然是你。看到那张属于他弟子的脸,聂如稷眸色暗了暗。
姜偃也发现了玉佩,看到上面亮起的符文,就知道聂如稷等人现在必定是在看着他。
都说了不要他的东西,竟然趁他不注意放到了他身上,呵,诡计多端。
他想也没想将玉佩丢进沼泽。
可惜那道显影符文已经生效,不能把聂如稷的“直播”给他关了。
正堂内,落后一步的白蔹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好不容易翻出师兄给的疗伤玉符,勉强让自己能动弹了,他委委屈屈地追过来,还没跟师尊说上话,一进来就看见半空中的显像里出现了一张他十分熟悉的脸。
白蔹腿拐了一下,差点当着众人的面摔个前趴,他震惊地指着画面里的人:“大、大师兄?!”
“他怎么穿成这样了!”
他看着一身红衣,长身玉立的师兄,不知怎么,心跳有点快。
那道占了半边脸的咒印在这样的场景下,反倒给他填了种引人探究的诡谲。
“别说,师兄穿成这样,还......挺好看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丝毫没注意到大堂之上同时冷了脸的两个男人。
白蔹想起他曾听师兄师姐说,大师兄以前还陪他们玩过捉妖游戏,最开始大家都不太积极,觉得这都是小孩玩的东西,太幼稚,后来大师兄负责扮演被妖怪掳走的新娘之后,所有人都变成抢着参加,并且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那会二师兄一脸神秘的跟他说:“你知道这个游戏的精髓在哪吗?在于成功打败妖怪,从妖怪手里救下‘新娘’之后,可以光明正大的要求师兄说上一段‘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台词。”
白蔹十分鄙夷这帮幼稚的师兄师姐。
直到现在,他看着一身红衣的姜偃,想象着那副画面,总算知道了这游戏的“乐趣”。
可惜,他没机会体验一把了。
正遗憾这,背后蓦然冒出一股凉飕飕的寒意,他打了个寒颤,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画面上收回。这才想起,如今大师兄已经是知名修仙界通缉犯,立马紧张看向聂如稷。
“师尊,师兄他......”
他嗫嚅着,想说多年师门一场,师兄一时做错了事,抓回来好好教育就是了,也不用非要赶尽杀绝吧?
却被聂如稷冷冷打断:“坐下。”
总觉得师尊看他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刚才被师尊打残的记忆涌上,他不敢再多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和其他人一样盯着那上面画面里的人看。
才这么会功夫,姜偃那边就出现了状况。
漆黑的沼泽翻涌起来,一个气泡在沼泽上鼓起,咕嘟一声破裂。
紧接着气泡接二连三地吐出,就像有什么相当巨大的东西将要从沼泽下冒出来。
一道黑影嗖地向他袭来,姜偃甚至还没看清是什么,身体已经先一步甩出了攥在手里的头巾,糊住那个黑影甩飞出去。
只听咔嚓一声,一个白色骷髅脑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弧线,摔在沼泽上,原本整齐完美的头骨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
姜偃拎着沾着碎骨头渣的红盖头,和那头骨渐渐没进沼泽的空洞眼睛对视时,总觉得那眼眶竟然透出股忧郁可怜的意味,仿佛下一秒就要淌出两道委屈的泪来。
一只从沼泽里伸出来,还有一指距离就要触上他鞋面的白骨手,在停顿之后,像是倒带一样迅速缩回了沼泽里,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姜偃还以为要冒出来什么妖魔鬼怪邪神。
这骷髅太弱,弄得他莫名良心一痛:“对不起啊,我也不是故意的。不过沼泽鬼也和水鬼一样,要拉人下去做替身还魂吗?”
骷髅回答不了他,吐出个泡泡,消失在了沼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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