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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深情寡夫(吃糖了吗)


姜偃浅浅笑了下,随后收起笑容,有些凝重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烧焦一般的黑痕。
是刚才骷髅飞起时不小心溅到的。
果然像画姬所说,这片沼泽有着极强的腐蚀性。
但对他的魂魄貌似没有什么影响。
他抬头望向沼泽,眼睫微颤。
既如此,或可一试。
正堂上,众人齐齐屏住呼吸。
姜偃在沼泽前驻足片刻,终于动了。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迈了进去。
滋滋——
一只脚才放进去,平静的沼泽就像进了水的油锅滋滋作响,听得人头皮发紧。
整个沼泽都因为新鲜血肉的进入沸腾了。
姜偃脸上血色迅速退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惨白。
他把牙咬得死死的,哪怕腿上传来一阵钻心蚀骨的痛,他也一声都没出,连身体本能的颤抖都克制在了衣服下。
聂如稷给他“直播”,不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现在有多狼狈吗?想看他痛哭流涕跪求他救他?他偏不让他如愿。
姜偃弯起眼睛,笑得更开心了。
嘴里哼着欢快的小调,脚步从一开始的迟缓艰难,到后来近乎淌着泥泞的沼泽奋力奔跑起来。
那双眼睛里的炙热随着加快的步履,渐渐化为令旁观者为之心惊的狂喜。此时此刻,他的狂热远超世间一切朝圣者,仿佛整个世界对他来说只剩下尽头存放着的那只眼睛。
他不是要去取出信物的普通修道者,而是满怀激动,欢喜地去见心上人的爱慕者。
为此就算双腿腐蚀成白骨,他也甘之如饴。
正堂上,原本斜靠着扶手的画姬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直了身体,那份写意从容之色也变作认真凝重。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人仿若欣喜赴死的模样,心中不由一震。
白蔹站起来,喃喃道:“我从未见大师兄这种模样,他果然,是魔修啊......”
极尽欲望与欢愉,为追逐所求之物献出一切乃至赴死,亦为我心所向,此为魔道。

原本稳如泰山的聂如稷不知道什么时候支起身。
看着秘境之中步履维艰,却面容坦荡,不见一丝怯意的青年,仿佛遇到了难解之事一般,满眼困惑。
在他的印象里,姜偃一直是当初那个有些娇气,吃不了苦,怕疼也怕累的少年。
聂如稷从小就被家族寄予厚望,身边的人对他要求严格,他为了突破瓶颈,更是频频将自己置入危险之地。身边所见修道之人,无不潜心刻苦,几乎舍弃全部为人的欲求,以接近太上忘情的状态。
只有姜偃不同。
他起初按照聂家教导自己那般教导他,将宗门功法丢给他,隔几日再来检查时,若还不会,就丢进妖兽群中,濒死之刻逼一逼自然就会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第一次把人灰头土脸地从妖兽群里捞出来的时候,少年会抱着他的腿哭得稀里哗啦。
“我一转头师尊就不见了,我还以为师尊被妖兽吃掉了呜呜!”
聂如稷这才知道为何自己找见他时,他正往拼命杀进兽群深处,也搞明白了周围这遍地被开膛破肚的妖兽又是怎么回事。
他这么快就将功法学会并用得滚瓜烂熟,不是为了求生,是为了找他。
聂如稷不知道自己是种什么感受,只是觉得有些奇妙。
世人大多敬他畏他,他已是当世最强,求他救命的多,但不自量力想救他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聂如稷神情淡漠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道:“一群妖兽还奈不了我何。”
他觉得他有必要纠正一下自己徒弟对他的错误认知,让他知道,他的师尊并不是一群妖兽就能伤得了的无能之辈。
不过这事也不必急在一时,追寻仙道之途漫漫,他们还要在一起很久,自然有得是时间,让他慢慢体会他师尊的强大。
但眼下有一点,他必须先纠正他。
“就算有一天我当真命丧妖兽之口,也是我自己实力不济所致,合该落得如此下场,真到那时,勿要执着寻我,”他语气微顿,看着姜偃的目光带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怜爱,“就算你杀光了所有妖兽,破开它们的肚子,找到的,也只会是我的肉身碎片,并无任何意义。”
小徒弟却一脸不赞同:“怎么没有意义,就算只能找到一部分肉身也值得,我要带师尊回家啊!”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找到他的尸体,带他“回家”,是他必须做的事。他的态度仿佛这是天地间最自然的道理。
聂如稷数百年如一日平静如水的内心微微泛起波澜。
鸦黑的睫毛低垂微颤。
“我无归处。”
他生来只知前行,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前方有路,脚下步步皆为摇摇欲坠即将碎裂的石板,来时的路在他走过时就已消失,不向前走,就会跌落深渊,他连头都没有回过一次,更别说可以回去的地方。
“生前无家,死后无冢,便是此间修士的命途。”
他曾见证仙魔之战,无数修士曝尸荒野,遍地白骨无人收敛,他不觉得自己会得到和他们不同的待遇。
他只是陈述了仙途之上最普通的场景,也暗含告诫之意。
谁知,他的小徒弟是半点都没理解到他的深意与苦心。
眨着碧洗如澈的眼睛,一派天真:“师尊没有家,那我来做师尊的家,以后我在的地方,就是师尊的归处。其他人我管不了,但是师尊……我一定不让师尊和其他人一样无家可归!”
聂如稷语塞。
好半天,他才带着些微恼怒蹦出两个字:“愚钝。”
他偏开头不去看徒弟被他训斥得泪眼汪汪的脸,伸出手弯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起来吧,往后别动不动就抱人大腿,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哦。”
余光瞥见姜偃满脸失落,丧气垂头,聂如稷将要收回的手绕了个弯,隔着袖子拉着小徒弟的手,搭在自己腰间。
“下次再想抱,就抱这里。”
他心想,自己难得收了个徒弟,却是个离开师尊都要被吓哭,爱撒娇的性子。离了他,在这修真界之中,估摸是再找不到第二个愿意收这样叫人操心挂怀的人做弟子的修士了。
便就是纵容些,也无妨。
总归有他在前方执灯引路,不会叫他在求仙一途上迷失方向。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可如今,那个入道起就被他纵容娇惯着,密不透风的庇护在羽翼下的弟子,只身涉足他曾经最不愿沾染的污泥,忍受着远超他过往人生里所感受过的疼痛,却不见一丝苦楚,只有聂如稷不曾见过的欢快。
他不是被逼的,他是自愿的。
就像他当初为他杀进兽群,如今他也会为薛雾酒闯血沼。
聂如稷猛然闭上眼睛,不明白为何自己心底一片惶然,他不动声色的操纵体内灵气沿着经脉一寸一寸查过,也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既无隐伤,也没有遭人暗算。
那为何,他总有种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在不受控制地流逝,心脏空落落的感觉?
头疼地按了按额头,他起身,想说够了,不过一个秘境,哪里值得姜偃舍命去博,他想要薛雾酒的眼睛......他替他取来就是了。
他掌心才酝起灵力,就被画姬察觉,看他有干涉秘境之意,当即变幻出武器一柄美人扇,礼貌中不威严道:“仙尊大人要是累了,可以先行离去休息,等仪式开始,我会派人去请您。”
言下之意,就是这场试炼谁都别想干涉。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道温和虚弱的声音:“劳烦通禀仙尊,就说姜琤求见。”
那岂不就是仙尊正儿八经的未来道侣?
门外的侍女听闻这个名字,不由多看了来人几眼。
果然就像传言所说,这位小姜公子气势不凡,算一算修道没几日,气息竟然隐隐有超出她这个百年修士的架势,可惜根骨里带着病灶,连洗髓都根除不了,面带几分憔悴病容。
可哪怕常年遭受病痛侵袭,这位小姜公子看起来丝毫不见久病之人的沉闷丧气,反倒是笑呵呵的,那张据说和他哥哥——那位如今成了仙界通缉犯的“姜公子”有着九分相似的脸,更是让人多看两眼就忍不住对他心软。
毕竟那位姜大公子,可是闻名仙魔两道的绝世美人,就算只和他有一两分像,都够无数人对这位小姜公子趋之若鹜的了,何况他还像了九分,到了和另一位难辨真假的程度。
侍女都忍不住对他温柔了起来:“公子请稍等。”
还不等她进去通传,里面的人早已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白蔹率先起身,一脸惊喜:“师尊,姜琤来找你了!哎呀,他身体不好,怎么不好好待在房间里养病,还到处乱跑,外面现在这么乱,万一冲撞了他怎么办?”
光是想想弱不禁风的小姜弟弟出现在混乱的人群里,白蔹就急得团团转。
他着急地看向聂如稷:“师尊!”
师尊他怎么还不赶紧去把姜琤叫进来?人家都这么主动来找他了,他师尊怎么就这么不为所动呢?要是他,肯定是一秒都等不了,赶紧冲出去见姜琤了。
心里直嘀咕师尊这么不解风情,不懂照顾道侣的一个人,也就小姜那样和善好脾气的性子才受得了他,才会不离不弃的跟在他身边。
他顺着聂如稷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聂如稷在看的,竟然是秘境之中的大师兄。
因为姜琤的突然出现而转移了注意力的白蔹忽地一顿。
秘境中,姜偃已走到了一半,血沼之中忽然沸腾起来,寂静得连风声都没有的地方,忽然响起一阵巨大的轰鸣,远处透着死气的建筑残骸上,一道漆黑庞大的阴影从表面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了。
可下一刻,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了一尾硕大的黑影一样的鱼骨,以废墟为水从那上面游过。
“影子?”姜偃眯了眯眼睛,四处寻找,都没找到那道黑影对应的实体。
从轮廓上看,大鱼只剩下一串骨头,大小堪比蓝鲸,既像僵尸鱼,又像是鱼的游魂一样阴森森飘荡在周围。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么诡异的地方出现个意味不明的生物,显然预示着危险。
姜偃不敢掉以轻心,灵气在体内一刻不停的运转着,随时准备应对危险。
不知道什么时候,沼泽上起了一大片灰蒙蒙的雾,原本肉眼能望见的王城废墟只剩下了个影影绰绰的轮廓,而随着起雾,那道原本只在废墟上游动的“僵尸鱼”,竟然开始接近他了。
他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条鱼上,没注意到,天上红得滴血的圆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中间裂开一道细长缝隙。
一只硕大的眼球取代了月亮挂在天上,诡异转动着。
而这一幕,却被外面的人完完整整的看到了。
白蔹屏住了呼吸,他刚还在为姜琤的身体忧心,担心外面风太凉,人太吵,可转头却看见有个人正真真正正的处在命悬一线中,孤身一人与未知的恐惧和危险搏命。
一时间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刚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他师尊这会却又一副对人漠不关心的模样收回视线,径直往外走去:“我去看看姜琤。”
白蔹在身后张了张嘴,又看了看秘境中情况不明的姜偃,纠结了一会,还是没有跟他师尊一块去看姜琤。
明明他刚才一听见姜琤的名字就觉得心焦不已,脑子里除了对方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这会心里那种热切却又冷了下来。
他揉了揉心口,莫名有种憋闷的感觉,脑袋也晕晕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跟细丝状的虫子从他后心处慢慢挤了出来。
画姬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巧看见了白蔹身后那根模样诡谲,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细丝。
那是......牵丝蛊?
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一下。
牵丝蛊,有改换记忆移情之效。
不过要只是这样,那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情蛊,小年轻拿来玩玩情趣也就罢了,真这样这蛊也就不会灭绝近七百年了。
随着时间流逝,记忆被篡改,人们对某一事物的认知发生改变,与之相关之人的星轨命途也会随着记忆的变动一同被篡改。
如果一个人犯下了滔天大错,可却没有一个人记得,那么此人等同无罪,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竟然有人将蛊下到了太玄宗弟子的身上......
画姬眸中闪过深思。
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不作声地撇开视线。
太玄宗的事,与她何干。要是聂如稷都管不了,她更管不了
她不再分心,全神贯注地看着秘境内的状况,暗自捏紧了扇子。
若她猜得不错,秘境真正的考验,就要来了。

第四十二章
预感不妙,姜偃加快了脚步,奋力向前方行进。沼泽极大拖慢了他的步伐,尤其是他发现,之前他还能将将走在沼泽上,保证自己不全陷进去,但越往深处走,沼泽的吸力就越大,这么会功夫,沼泽就从小腿没到了大腿。
下肢的灼痛愈为强烈,他忍不住额头冒汗,咬牙溢出一声闷哼。
但他就是不肯停下来,倔强地不肯回头。
他走过的路拖出一条长长的蜿蜒血痕,凄惨的模样让旁观者都有些不忍直视。
这么会功夫已经从周围人口中得知了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白蔹,都忍不住出声:“你们这到底是要成亲,还是在给人上刑?再这么下去,我师兄的腿就要废了!”
他转头看向画婴:“你就是这么对自己道侣的?”还不如他师尊呢!他大师兄看人的眼光,属实差劲!
画婴映着姜偃身影的眸中翻涌着暗流。
听到白蔹问话,他被烫到一样倏然收回视线,端起桌上早已放凉的茶,好似没有丝毫触动,一脸漠不关心的模样:“就算他腿废了,也是我此生唯一的道侣,我作为他的夫君自会贴心照看,白公子有功夫操心别人的家事,不如多把心思花在那位小姜公子身上,可别等心上人成了自己‘师娘’才想起来后悔。”
白蔹被他的话激得满脸通红,“你胡说八道!”
画婴:“呵。”
一声冷笑嘲讽力十足。
他的话正中白蔹心底的担忧纠结,他确实有些喜欢姜琤,可碍于身份,已经把心思都隐了下去,却还是在对方出现时难掩关切。
心里牵挂,就难免坐立难安。
按理说,他应该已经坐不住去找姜琤了。姜偃怎么样跟他确实没有关系,他大师兄那张万年臭脸有什么好看的,他今日所受都是他该得的,德不配位,享受了不属于自己的待遇,如今不过是恶行反噬到自己身上了,白蔹根本犯不着怜悯他。
就姜偃那臭脾气,连性子温和纯良的姜琤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可他也不知怎么了,犹豫半晌还是坐了回去,反常的没有去找心心念念的小姜。
“我师尊和未来道侣说话,我过去插一脚算什么事,我才不去!”他嘴硬道。
目光一刻都没有从秘境中的大师兄身上移开。
那尾硕大鱼骨在姜偃周围穿梭,像是虎视眈眈寻找着下口的时机。
他直接无视,奔着不远处的光亮闷头前进。
提心吊胆走了许久,出乎意料顺利地来到了那抹光的面前。
姜偃舒了口气,猜想那鱼可能是受到某种无形禁制无法靠近,接下来只要拿到眼睛......
他朝着那抹光伸出手,握紧时心头猛地一颤。
不对,这个感觉......怎么有点像人的皮肤???
意识到有问题,正想抽回手,却有一只苍白的大掌从雾蒙蒙的水汽中伸出来,一把抓住,无法挣开。
身后,庞大黑影接近,张开吞天蔽日的大口将他一口吞下。
雾散了,空荡荡的沼泽出现在众人眼前,里面的人却不见了,紧接着,秘境震动,显影碎裂,再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
白蔹张口结舌:“这......我大师兄他去哪了!”
画姬:“诸位稍安勿躁,血沼只是阻拦进入者的第一道关卡,考验的是涉足者的意志,而现在,秘境真正的考验开始了。一炷香之内,就可见分晓。”
白蔹:“真正的秘境是什么意思?”
画姬:“白公子可听说过当年王城发生的魔种之乱?”
魔种之乱,光是听到这几个字就让白蔹心中一惊。
他入道前为人间皇子,曾在书上读过魔种之乱一事。
“王城主人遭外道邪魔蛊惑,以长公主肉身为引散播魔种,修士被种下魔种会入魔,凡人的体质承受不了魔种侵蚀,会渐渐迷失心智,成为食人血肉的活死人。”
这些活死人白日里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到了夜晚却会跑出来“猎食”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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