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仰(花恒)

毫无疑问, 宋仰是喜欢他这样的, 许澄阳的直白很大程度上等同于定心丸, 时不时给他来一颗，就能带来极大的踏实和安全感。
但毕竟不是同一种性格, 宋仰向来羞于表达自己，也羞于直面别人的表达，他经常会被许澄阳过分直白的话弄的不好意思，过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彻底适应，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越长大反而越是动不动就会脸红。
好在楼门口的灯坏了，黑乎乎的看不清，否则许澄阳必然又要调侃他半天。
红色山地是许澄阳人生的第一辆自行车，当年自己去车行挑的，骑着的时候就很爱惜，替换下来之后搞收藏似的收起来，着实是很宝贝的物件了。
“还是收着吧。”宋仰清清嗓子说。“买个新的也不贵。”
“怎么个意思？” 许澄阳闻言立刻把他的下巴抬得更高，还瞪他。“嫌弃它是旧的啊？”
“…”宋仰无奈。“没。”
“那就少废话。”许澄阳故作凶巴巴。“让你骑就骑，跟谁学的磨磨叽叽，想被打屁股吗？”
“…”宋仰只好闭嘴。
许澄阳看他老实了，笑着放开他的下巴，才算满意。
虽说宋志远当年留了不少钱，但日子毕竟长着，家里没了能稳定赚钱的大人，只出不进，还是很让人不安的，所以宋仰平时干什么都很节省。
之前小学距离家近，走两步就到了，但现在上了初中，学校离家着实是远了点，他也开始需要自行车，买新的倒是咬咬牙也能买，但凭许澄阳对他的了解，这笔钱花出去，小孩必然要心疼很久，搞不好还会重新捡起自己阔别已久的拾荒大业。
许澄阳平时攒的零花钱也够给他买新车的，但他知道那必然又会给小孩带来心理负担，于是思来想去，只好割爱，把自己的宝贝旧车给贡献了出来。
虽是旧车，但许澄阳用的时候就爱惜，收起来之前还补了漆，做了保养，现在再拿出来，安装上新的链条，擦洗干净，车况还是很好，跟新的也没多大区别。
许澄阳去把车子绕圈又检查了遍，确认没问题之后招呼宋仰过来，刚要开口让他骑上试试，忽然又想起宋仰从小没骑过，还不会，于是话到嘴边又改为忍着笑的。“来，我先教教你。”
说实话，学骑自行车对宋仰来说真不算个什么事儿，他都初中生了，上去蹬两圈找找平衡就基本差不多会了。
奈何，许澄阳一直在他耳边强调：“我跟你说啊，学骑自行车真的特别难，刚开始可费劲了，我当年都是连续学了半个月才学会的。”
他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搂着宋仰，嘴上还不停的传授着经验理论，看上去非常认真负责，且兴趣浓厚，教的很起劲儿。
宋仰看他那么兴奋，实在不好扫他的兴，只能假装没学会，蹬着车子东拐西歪的配合他。
小区的广场不大，骑过去返回来的好半天，俩人折腾到满头大汗，许澄阳也终于教够了，过够了瘾，在宋仰屁股上拍一把。“哎哟，就这点儿事，有什么难的，你怎么还没学会。”
宋仰无奈，只好主动脱离他的保护，蹬上两脚往前冲出去。
“哎，这就对喽。” 许澄阳在后边笑着吆喝。“我就说嘛，我们家小孩那么聪明，学个自行车而已，怎么会这么费劲呢。”
宋仰绕了个圈骑回来，许澄阳已经在广场边上的长椅上坐着了，笑着招呼他。“来，哥哥奖励个抱抱。”
宋仰支下自行车，走到跟前让他抱。
抱完，许澄阳掏出纸巾帮他抹去脑门儿上的汗，笑着逗他。“我的小孩可真棒，学的那么快，比我当初可真是强太多了。”
宋仰问他。“你那时候几岁？”
许澄阳想了想，说。“四岁半多点吧。”
宋仰：…
“哈哈。” 许澄阳瞧着他无语的小表情乐呵半天，又把他拉过来抱抱。“好啦，不逗你，真的很少有人学自行车能做到上去就会的，哥哥很骄傲。”
甜言蜜语总是最容易软人心肠，宋仰被哄好的心情很好，乖乖任他搂着，下巴垫在他肩上，抿嘴浅笑。
“明天就可以骑车上学了，开不开心呀？”许澄阳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问。
宋仰点点头。“开心。”
“开心就好。”许澄阳笑着说。“那现在应该对我说什么？”
宋仰说。“谢谢哥。”
“不对。”许澄阳故意收了收笑。“叫错了。”
宋仰又说。“谢谢澄哥。”
许澄阳哼了哼。“还是不对。”
“…” 宋仰的嘴巴小幅度的撅了下，原本打算不再吭声，但许澄阳直接在他屁股上拍了把。
宋仰很无奈，虽然不太情愿，但又只能妥协。“谢谢小澄哥哥。”
“哎~这才对嘛。”
许澄阳满意了，顺手撸了把他的后脑勺，以示安抚，小孩个头没长多少，但心思却长了很多，一天到晚装大人，叫人也开始拒绝再喊叠字，说太幼稚，对此许澄阳颇有微词，他希望小孩变强大，却又不希望小孩强迫自己长大，他还是更喜欢宋仰喊他“小澄哥哥”。
夏末秋初的晚上，凉风徐徐，吹的人身上清清爽爽，小区路灯昏暗，周围没有强光，抬头便是温柔的月亮。
宋仰从兜里摸出一颗糖，不舍得离开许澄阳怀抱，只好摸索着塞到他手里。
许澄阳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咂摸咂摸滋味，转头就在小孩的脸上亲了一口。“嗯，甜。”
宋仰长这么大以来身边亲近的人不多，以前林曼喜欢亲他，奶奶也亲他，偶尔宋志远也会趁他睡着时偷偷亲一下，他们亲的时候宋仰除了觉得亲密，别的也没什么太大感觉。
但许澄阳的亲亲不一样，明明和他父母奶奶的亲亲没什么不同，都是在哄小孩，但就是会让他不自在，会脸红耳热。
但无疑宋仰是喜欢的，每次许澄阳和他亲近，他虽然会慌乱，会无措，但内心热意汹涌。
就像此刻，有什么东西在心脏处化开，满腔热意无处传达，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好抬起眼眸，望着月亮。
宋仰的自行车来的突然，没顾上跟盛铭希说，第二天早上在路口汇合时，盛铭希也骑了车，大老远的看到他，先是问了句“你有车了？”，紧接着又立刻瞪起眼：“有车怎么不说一声！”
话说，盛铭希是有自行车的，只是因为要跟宋仰作伴才一直没怎么骑，昨天俩人走回家用时太久，他觉得还是得骑车，又顾及宋仰没有车，他昨晚就连夜去逛了好几个车行，特意千挑万选了辆带后座的，打算以后栽宋仰上下学。
心意没派上用场，盛铭希感觉自己被辜负了，很不高兴，脸拉的老长，上学一路都没跟宋仰说话。
附中作为卷王中学，给新生们的入学适应时间很短，从第二天开始，进入了全员学习为主模式。
班主任课间都会冷不丁到教室来转一圈，但凡发现有谁胆敢干跟学习和休息没关系的事，那他这整天都会成为班主任的重点关注对象。
也是到了中午，去食堂吃饭的功夫，宋仰才又跟盛铭希说上话。
“那是澄哥的车。”宋仰说。
盛铭希本来还是不想理他，但看在他难得主动解释一回的份上，只好给了面子。“ 他的旧车啊？”
宋仰。“嗯。”
“我记得那车他骑了好多年吧，还好骑吗？” 盛铭希说。“ 你倒不如骑我的，我那两辆都是新的。”
“不用。”宋仰说。“挺好的。”
“哦。” 盛铭希看看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今天的饭菜比较清淡，比较素，让人一看就没什么胃口，盛铭希不想吃，放下筷子朝宋仰伸出手。“给我个糖。”
宋仰头也没抬。“没带。”
“胡说。” 盛铭希指指他校服口袋。“你敢说没揣着？”
宋仰皱皱眉，只好从兜里摸了块巧克力出来。
盛铭希一看还是昨天许澄阳的那两大包里剩下的，他非常不理解。“你那糖到底是糖吗，还是什么金豆子啊，为什么只给澄哥不给别人？”
宋仰没回答，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给了他。
鸡腿是今天唯一的荤腥，这都让出来了，这么明显的示好，搞的盛铭希有怨气也不好发作，只好收敛脾气，重新拿起筷子，啃鸡腿。
午饭吃完，他俩回教室，路上经过操场时见好多人围在那里，宋仰不喜欢凑热闹，直接绕着走，但盛铭希去了。
恰好围在那里的有他们班同学，他们看到盛铭希后喊了一声：“盛铭希，快来，看你姐夫！”
宋仰闻声脚步一顿，当时就又折了回来。

第27章
附中毕竟是以卷成绩出名的中学, 上课就不必说了，连学生们的课间都经常被各科老师强行占用，高三党更是苦逼, 恨不得睡在梦里都得做卷子。
虽然过去的那个暑假准高三生的实际假期已经被压缩到了近乎没有，但校领导还是怕他们放个假就松散了似的，开学的第二天就安排了摸底考, 变着法的敲打鞭策好让他们收心。
当然安排考试也有那么一点好处，那就是这天没有课间作业了，高三党也会拥有课间和午休。
许澄阳就是趁这点短暂的午休时间和同学来操场打会球，没想到自己会被堵。
堵他的男生叫赵成谦，是之前初中部的小霸王, 今年直升了高一，仍然打算横行附中, 他今天堵许澄阳的原因也可谓非常俗气, 无非是自己在追的女生暗恋许澄阳, 满脑子都是高中部的帅气大学霸，根本不拿正眼瞧他，他不能跟女生玩浑的, 把怒气归到了许澄阳头上，打算过来教训一顿, 搓搓他的锐气。
许澄阳也挺无奈，他整天除了上课学习就是回家哄小孩，就没有过别的心思, 平时为了不惹麻烦, 也就跟自己班的女生还熟络点, 见了别班的女生都要恨不得躲着走的程度，就这都避免不了, 经常是人在教室坐，祸从天上来。
许澄阳在高三的尖子班，身边都是成绩好的学霸，这帮人给人的既定印象都是只知道学习的乖乖仔，以至于赵成谦根本没把操场上这帮清一色的大高个当回事。
赵成谦今天摆的场面很大，带了至少有八九个男生，都是高一年级的刺头，风风火火的冲到篮球场走到抢下许澄阳手里的篮球，扬着下巴看人，满脸不屑。“许澄阳，撩我女朋友，你是不是活腻了啊？”
许澄阳：…
许澄阳的前桌谢星诃听那话就知道这帮小孩是来干嘛的，当时就乐了。“误会了吧，小学弟，我们阳不可能撩女生的。”
“什么不可能。” 赵成谦呸了一声。“瞧他丫那样，天生就长了一张会乱勾人的脸。”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阳这张脸虽然勾人，但不乱。”
谢星诃笑着过来，手臂搭上许澄阳的肩，冲赵成谦挑眉坏笑。“小宝贝，他对女孩子没兴趣哦。”
赵成谦先是愣了下，紧接着就瞪起了大眼：“卧槽！搞基啊！”
“啊。” 谢星诃笑着说。“所以啊，学长好心劝你两句，没事别老上他跟前来晃悠，你说万一哪天一个不小心看顺了眼，这事儿可就不太好收场了啊。”
“哈哈哈！”
高三的那帮男生顿时集体大笑。
赵成谦愣了半天，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耍了，当即骂了声脏话，然后扬手把正抓着的篮球狠狠的朝他们砸了过去。
谢星诃是早有防备的，他原本打算推开许澄阳，去徒手把篮球接下，然而他没想到，还没等他动手，许澄阳突然先他一步冲了出去。
“许澄阳！”“小心！”
周围同学相继大喊提醒，但许澄阳还是没能躲开，被直冲冲飞过来的篮球砸中了肩膀。
怦的一声，动静还不小。
但许澄阳没顾上，他的注意力都放到正往这边冲的小孩身上了，小孩浑身上下升腾着怒火，带着危险的气息，许澄阳不加思考，下意识的迎了上去。
“没事没事。”
宋仰的眼神怒的像是要吃人一样，许澄阳只好把他抱住，拍着后背安抚。“别急，哥哥没事。”
宋仰愤怒的听不进去，挣扎着就是想冲上去打人。
许澄阳只好更用力的抱住他，然后加重了语气：“宋仰，听话，我们不打架。”
许澄阳很少喊他的大名，也很少那么严厉，偶尔来一次，会有很强的震慑力，宋仰怕他生气，只好强迫自己停止挣扎。
但不等这边彻底平复下来，盛铭希又冲了过来，许澄阳拦住了宋仰，但没拦住盛铭希，小伙子愤怒值不比宋仰低，冲过来直接一脚就招呼到了赵成谦身上。
虽然才初中生，但也是一米七三的小伙子，那一脚没收着力气，直接给赵成谦踹出去了好几米远。
高一的那帮刺头们见状立刻围了上去，高三的那帮看似乖乖仔的大高个们也马上忍不下去了。
大战一触即发。
“都别动！”
许澄阳喊了一声，随后放开宋仰，走到两伙人中间，把谢星诃他们拉到身后，回头对高一的那帮刺头们说。“你们年级主任张老师是我们的物理老师，你们是现在立刻离开，还是我打电话让他过来？”
“草！”立刻有人骂：“你们高三这帮怂货，就只会告状是吧？”
“对，我们怂。”
许澄阳也不跟他们呛，直接掏出手机，打开了张老师的微信对话框。“所以，需要我告状吗？”
尖子班的这帮毕竟都是学霸，是全校老师领导们眼里的宝贝疙瘩，赵成谦今天带人来也没针打算下什么狠手，他们也知道真要出点什么事，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许澄阳要打电话叫老师，他们也不想往枪口上撞，只能暂且偃旗息鼓。
“今天这事儿是个误会，你用篮球打了我，我弟弟也打了你，这事儿就算是扯平了。”
许澄阳拍了拍肩上的灰，看着赵成谦。“如果你觉得吃了亏，那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赵成谦实在没想到许澄阳会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对于他们这帮习惯能动手就绝不吵吵的人来说，这个道歉来的太过意外，一下子都给他整不会了。
不过气势和狠话方面不能输，赵成谦清了清嗓子，说了句“今天这事儿没完，你他妈给老子等着！”，横了横脸，之后就招呼着他的人走了。
高三的这帮大个还气呼呼的，谢星诃更气，愤愤的问许澄阳。“你是不是傻啊，道什么歉，就那几块料，揍一顿就老实了，受这个气干嘛？”
“打架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引发连锁反应，产生更多的麻烦，一帮不懂事的小屁孩，跟他们闹个什么劲。”
许澄阳叹叹气，对身后那帮一脸郁闷的同学们说。“对不住了兄弟们，委屈你们了，回头请大家喝奶茶。”
许澄阳确实从来没跟人打过架，什么事都主张和平解决，解决不了就找老师，反正老师们出于对年级第一的爱护总是向着他，他行事风格就是这样，大伙儿早习惯了，都跟他较不起来劲，扬扬下巴表示没事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只有谢星诃还在旁边。
“肩膀怎么样啊？”谢星诃问他。“陪你去医务室？”
“不用。” 许澄阳这会儿顾不上去医务室，他还得跟俩小孩掰扯掰扯今天这事儿。
宋仰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站那儿老老实实的低着头，许澄阳就把矛头先指向了盛铭希。“ 你挺英勇啊。”
“…” 盛铭希听得出这不是什么好话，撇撇嘴。“也就那样吧。”
“哪样啊？” 许澄阳说。“这也就是赵成谦没反应过来，不然他也回头踹你一脚，就你俩身高上的悬殊程度，医院至少住半个月。”
“就他啊？”盛铭希不以为然。“再让他练两年。”
“你少贫嘴。” 许澄阳皱皱眉。“跟你说正经的呢，以后不可以这么冲动，动手之前先想想后果。”
“都那会儿了谁还有功夫想后果。”盛铭希说。“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柔弱的姐夫让人欺负吧。”
“我还用不着你个小屁孩保护。”许澄阳说。“你就管好自己就行，今天这话我就说这一次，你要是记不住，别怪我收拾你。”
盛铭希明显不服，嘴上也没耽误气人。“知道了，姐夫。”
他这两声“姐夫”叫的实在响亮，谢星诃听后看看盛铭希，又看向许澄阳。“…姐夫？”
许澄阳有点无语。“盛铭栀的弟弟。”
“哦~”
谢星诃闻言立刻明白了，笑了笑，又看看宋仰。“那这个呢，这个是谁的弟弟？”
“我的。”
许澄阳注意到宋仰脸色不好，不再理会谢星诃的调侃，把宋仰拉到跟前，给顺顺头发。“好了，别气了，都成炸毛小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