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偏偏就是自己的孩子遭受意外?!
巫澄跟在男人身后,看到他朝一堆人走去,大家好像情绪都不是很高,有三位老人尤其激动。
男人一路上都沉得好像能拧出水,现在反而在给老人擦眼泪,轻拍背部,好像在安抚他们。
一群人七嘴八舌说着话,有人看到自己,好像在对自己说话。
巫澄听不懂,茫然看着对方。
但下一秒,带自己来的男人就对那个跟自己说话的人说了句什么,对方就没再说话,只是对自己点点头。
巫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人群里的宋泊简。
对方在人群里看上去好像是最正常的那个,能撑起来所有东西,安抚其他人。
可从昨天开始到现在,很多对方一个人的时候,明明是寂寥悲伤甚至是痛苦的。就好像明明他情绪也濒临崩溃,却要强撑着安抚其他人一样。
而且他做得很好,把每一个人都照顾得很好,甚至还能照顾到人群外面的自己。
但他自己呢?
巫澄低头想找出一颗糖果来给对方。
可最后一个在车上就给他了,就连糖纸都丢掉了。
巫澄垂着头不说话。
好像没过多久,这群人开始移动。
他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就看准人群中的男人,犹豫着跟上。
他的脚走路时还有点疼,就慢吞吞的跟在最后面。
还没走两步,人群里的男人停下,目光准确穿过人群,落在他身上。然后看着他,朝他招了招手。
其他人还在往前走,男人停在原地朝他伸着手。
巫澄慢吞吞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手心里。
依旧是棉花一样的软绵,在外面站了很长时间,带着温热暖意。
宋泊简心下一跳。
巫澄却也顿了一下。
刚刚一直在外面的房子阴影下,虽然没有太阳直射,但中午的温度很高,蒸得巫澄都出汗了。
可男人的手,冷得像冰块。
宋家夫妻高速路上被大货车撞到,当时撞破高速路的栏杆,车都掉下去了。
高速路上其他路人播了警察电话和救护车电话。但根本没救回来。
做过尸检后,尸体一直在医院太平间。
巫澄被男人拉着,进入这里,他不知道柜子里是什么,只觉得很冷,冷得让人难受。还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男人拉着自己的手有些僵硬,弄得他有点疼了。
他刚睁眼的时候,也有个女人拉着他,弄得他很疼。
可现在这种疼又和那种疼不一样。巫澄能看出来男人不是故意要自己疼的,他好像行尸走肉没了思考能力,手指不自觉用力。
巫澄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但也没敢发出动静。只是任由他拉着。
反而是男人很快意识到什么,稍稍松手,又说了那两个字。
那两个对方经常说但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字。
医院要把尸体交接给殡仪馆,工作人员刚把尸体运出来,老人看到尸体,又止不住激动。
奶奶更是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
宋泊简把奶奶抱到一边,拿出她口袋里常备的药喂给她,又做了会儿心肺复苏。
老人很快睁开眼,趴在宋泊简肩膀上止不住流泪。
巫澄一直在人群后面,但刚刚也看到了那两具尸体。现在小脸煞白,在陌生的环境里不知所措,跟着宋泊简走到一边。看老人趴在宋泊简肩膀上流泪,也跟着落了泪。
殡仪馆已经布置了灵堂,把尸体运过去,老人在灵堂里又和死去的亲人说了些话,一直到晚上,才在众人的劝说下回酒店休息。
没人有胃口吃饭,但太晚了,宋泊简把老人和巫澄送到房间,还是下去买饭。
巫澄中午去过太平间看到尸体后,脸色一直不好。
宋泊简理解。
虽然父母是在找巫澄的路上去世的,毕竟对现在的巫澄来说,那两具尸体就只是陌生人。是宋泊简执着又自作主张,非要把人带来看一看。
对方感到害怕是应该的。
宋泊简很抱歉吓到他,把他送到酒店后,给他比划手势让他好好休息。
但刚打开门走没两步,就听到关门声。
回头一看,身后坠着个小尾巴。
小尾巴脚上还有伤,为了努力跟上自己,走路一瘸一拐。看到自己回头,咬咬嘴唇放慢脚步,慢吞吞走上来,柔软掌心贴在自己手腕上。
宋泊简呼吸一窒。
他闭了闭眼,反握住那只手:“抱歉。”
对方又说这两个字了。
巫澄还是听不懂。
他在心里把这两个字重复好几遍,疑惑。
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巫澄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
宋泊简在酒店附近找了家餐厅,点了些清淡菜色打包。
回酒店前,在附近的便利店拐个弯,又给巫澄买了一大包糖。
奶奶身体不好,宋泊简不敢让她自己住。订了三个房间,原本是打算姥姥姥爷一间,巫澄一间,自己晚上留在奶奶房间照顾奶奶的。
但带着打包回来的食物推开奶奶的门,发现姥姥姥爷也在里面,三个人还在哭。
“就为了个孙子,女儿儿子没了。我可怜的女儿,才四十岁啊!上天怎么不把我带走啊偏偏把她带走啊?”
“我根本不想要什么亲生孙子,我只想要我自己的孩子啊。”
“是不是上天嫉妒我们,才给我们开这么一个玩笑啊!”
“什么呆呆傻傻连话都不会说的孙子?我根本不想要,我只想要我自己的儿子。泊简多好啊!怎么就听信别人随便一句话,要往那么偏的地方跑呢?如果不去找,不就没事了吗?我们一家还幸福快乐的过我们的日子。”
如果不去找,不就没事了吗?我们一家接着过我们幸福快乐的日子。
宋泊简反手关上门,看到自己身后的少年。
少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听不懂。今天从一睁眼就没休息过,撑着受伤的腿一直在路上,还被自己拉来看死去的陌生人。
可现在,抱着自己买给他的一包糖,又仰起脸,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
第12章
异地死亡后没有特殊原因只能就近火化。可火化前,还需要带着死亡证明去销户,殡仪馆才能火化尸体。
姥姥姥爷年纪大了,奶奶身体不好,三个人昨天才从 A市过来,也经不起奔波。这件事自然也是宋泊简去做。
巫澄现在什么也听不懂什么也做不了,根本离不开人。
但老人心情沉痛尚且照顾不好自己,又因为孩子去世,有些迁怒巫澄。宋泊简索性带着巫澄一起。
一大早起床去燕城,回家拿到户口本办理销户,再返回这边,去灵堂接待赶来悼念的亲朋同事。
他做这些的时候,巫澄一直跟着。
昨天之后,巫澄心情也低沉下去,倒也不是像宋泊简想的那样被吓到了。
他对死亡只是单纯的敬重,视死如生,再加上上辈子他身体不好,自己也做好了随时病重撒手人寰的准备。只是直面别人的死亡,自然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在陌生的世界,对这个世界甚至自己的身份,都一无所知。唯一能抓住的,就是现在身边的这个人。
而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怎么样呢?是不是真的因为病重不在了?那自己的父皇母后应该也会非常难过。他们是会像昨天的三个老人一样,哭得涕泗横流?还是会像这个人一样,表面不动声色其实痛苦不堪?
巫澄不想让父皇母后因为自己的去世过于难过。
但每次在灵堂看到来祭拜的人,都能再一次意识到男人的痛苦。他不会像其他来祭拜的人,说着说着哭出来,他看上去甚至是有些平静的,但每次没人在的时候,他仰头看着棺椁,眼里流露出来的难过都能把人淹没。巫澄就会想,在自己的世界,自己的亲人是不是也这么痛苦。
他不想让自己的亲人这么痛苦,也就不想让男人这么痛苦。
男人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未及及冠。而和他一样感情最深最真实的三个老人已是头发花白,应该是祖辈。
那灵堂上两个棺椁里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
巫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要把自己带来双亲葬礼。
但花费那么长时间穿越那么长距离,自己应该算是很重要的人。
男人对自己很好,巫澄不想让他失落,也不想让已逝之人失落。
一整个下午断断续续都有人来,晚饭之后灵堂才安静下去。
外面天色渐渐暗下去,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点上蜡烛。
民间习俗说人死后三天内会回家探望,子女要在灵堂内伴守。
宋泊简知道都是迷信,但今天就是父母去世的第三天了,他坚持在灵堂守夜。
长辈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熬不住,被宋泊简劝着回酒店了。
他想让长辈们把巫澄也带走,但和巫澄比划了好几遍,巫澄都躲在他身后,朝他摇头,态度很坚定的样子。
宋泊简也就让巫澄也跟着留下了,看巫澄好像很满意的样子,还去给他买了包糖。
天色彻底黑了,灵堂内的蜡烛发出莹莹烛火,被中央空调的风吹得左右飘荡。
宋泊简跪坐在蒲团上。他旁边,巫澄跪姿端正表情尊敬,但微微低着头,手上认真剥糖。
空气中奶糖味道越来越浓,他还在剥。宋泊简就听到他剥糖果时糖纸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和蜡烛燃烧时灯油的哔哔啵啵声掺在一起,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
分出一丝心神看过去,随后愣住。
宋泊简第一次剥糖给他吃的时候,把糖纸剥开却没有拿走。现在巫澄也是,只是剥开,把糖果放在糖纸上。半透明的糖纸上躺着白胖奶糖,四个放在下面,一个摆在上面,是摆放贡品的样式。他摆得很认真,圆柱形奶糖并排贴整齐,最上面那个奶糖正正好放在中间。
供台上除了橘子苹果和满满的花朵,就是这样整齐的小糖堆。
——宋泊简只是想,把巫澄带回来,给父母看看。如果可以,让巫澄给父母送束花。
这两件事,巫澄都已经做了。
昨天在医院太平间见过父母,今天白天也跟着其他人在棺椁旁边放了白菊花。
那都是在宋泊简的引导下做的。
可现在,这些小糖堆,是巫澄自己剥给他们的。
巫澄什么都不知道,他受伤了,手背上还留着淤青伤痕,光线晦明不定,照得伤口像一朵小花。
他听不懂别人说话,也不会说话。他只知道糖是甜的,吃糖就会开心。然后把糖都剥开,供上去。
宋泊简眼眶一热,狼狈偏过头去。
祭品五个一组,巫澄把这一组也摆好,放在供台上,接着去袋子里摸糖果。
摸了一下没摸到。
他把袋子整个拿起来仔细摸,才从边边角角里摸出最后三个糖果
把最后三个糖果都剥开,拿起一颗递给旁边的宋泊简。
侧过头的瞬间,看到男人眼里莹亮一片。可能是房间昏暗自己眼花,也可能是烛火飘荡倒映在男人瞳孔。
但在看到这片莹亮的时候,巫澄心里发酸,还是觉得是他在流泪。
而宋泊简借着低头的动作眨掉眼泪,看着递到唇边的奶糖,接过来吃掉。
巫澄又给他一颗。
宋泊简依旧接过来吃掉。
巫澄又递过来一颗。
嘴里已经有两颗了,宋泊简摇头拒绝了第三颗。
巫澄很少在他明确表达过后依旧坚持,细长手指捏着第三颗奶糖,又递到他嘴边。
宋泊简又摇摇头。
这次巫澄才放在自己嘴里。
他很珍惜的含着最后一颗糖果,顶在腮帮子那里,细细吮吸甜味。
奶糖把腮帮子顶出可爱的小鼓包,被橘黄烛火照着,像汁水充沛的小砂糖橘。
宋泊简看到他手里的糖袋,里面空空荡荡。
最后三枚凑不成小糖堆的奶糖,他一个个剥开,都拿给自己吃。
两颗奶糖散发着格外浓郁的奶香,甜得几乎发腻。供台上的小糖堆散发着甜味,盈满整个空间。宋泊简在这铺天盖地的奶糖味道中,缓缓闭上眼,任由心里的酸楚倒灌。
宋泊简没敢让累了一天身上还有伤的巫澄跟自己一直熬。
到了晚上十一点,看旁边巫澄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就把灵堂里的椅子拼一起,当做简单的小床,让巫澄休息。
七月天气炎热,但为了不让遗体腐烂,灵堂温度很低。宋泊简把被子铺在椅子拼成的小床上,又把自己的毯子给巫澄盖。
巫澄确实又累又困,在这张椅子拼成的小床上没躺一会儿,就睡熟了。
门外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夜色,灵堂内只剩下巫澄悠长平缓的呼吸。
宋泊简听着这个声音,心里纷杂思绪一点点平静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堂内点燃的蜡烛渐渐烧到末尾,火苗越来越低,似乎把那一片的空气都烧热了。
明明是密封的空间,却不知道哪儿来的风,蜡烛飘摇,蜡油燃烧的味道和奶糖甜味一起袭来。
宋泊简平静的左右看看,目光又突然停住,钉在供台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在供台上的奶糖化开,在糖纸上化成圆圆一滩。
宋泊简看着这化开的奶糖,两秒后,仰头笑了笑:“你们回来了吗?”
自然没有任何回答。
只有身后巫澄熟睡时悠长清浅的呼吸。
“我就当你们吃到他给你们的糖了。甜不甜?”
宋泊简回头看小床上裹着毯子睡得正香的清瘦身影,接着小声说话,“也看到他了吧?和妈妈真的很像,眼睛很漂亮。”
宋泊简的膝盖跪麻了,他撑着地往上俯身,拿过一束白菊:“这束花是他送的,你们应该不喜欢。等下次让他给你们送康乃馨和玫瑰。”
声音越发低哑。
他想了很久,嘶哑开口:“你们还在的话,一定会把他带回家好好照顾的吧?现在,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你们放心吧,”
舌尖似乎还残留着奶糖味道,他保证,“我会好好对他的。”
火化、带着骨灰回燕城、下葬。
短短三天,老人却像是老了十岁。人都变成灰躺在地底下了,再怎么痛苦也只能接受。偏偏这种事情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接受的,所以只是强迫自己不得不接受的麻木。
姥姥姥爷问宋泊简:“你们现在怎么办?”
宋泊简看看身后表情肃穆的巫澄:“现在医院还没下班,我带他去做个检查。”
这几天,三个老人对巫澄态度很微妙,甚至带着一点怨恨。
看着这张脸,觉得可能确实就是自己亲孙子。但每次看到这张脸,又会想到自己的孩子是为了找他才发生意外的。很难不迁怒,只能努力无视这个人。
现在听宋泊简这么说,叹气:“然后呢?跟我们回家住吧,我们一把老骨头,也还能再照顾你两年。”
宋泊简摇头:“家里可以住,我总得回去收拾收拾。你们不用担心我。”
姥姥姥爷身体康健在大学教书,还不用自己操心。但还有巫澄,以及同样身体不好又寡居的奶奶,他想带奶奶巫澄回家里住。
和姥姥姥爷说了自己的计划,给他们打了车,看着他们离开后,才又打了车,先把奶奶送到家里休息,又带巫澄去医院。
这么几天,巫澄身上被柳条打出来的伤痕已经结痂,脚踝的扭伤也不消了肿。就连脑袋上的磕伤,也没崩裂没发炎,慢慢好转。
但他还是什么都听不懂,也不会说话。
前几天分身乏术没有时间,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赶在医院下班前,带巫澄医院挂号看医生。
巫澄依旧听不懂说话,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也没办法表达自己的症状。
自然还是宋泊简说话,把自己这段时间的观察和猜测告诉医生。
医生检查过巫澄后脑的伤口,让他们去拍个X光。
宋泊简带着巫澄去拍X光。
巫澄一如既往很听话,跟着宋泊简跑上跑下。直到宋泊简带他到了放射科,看着那个窄小的床、上面吊着的巨大的冰冷洁白的金属仪器,还有从头到尾严严实实一身白色的人。
巫澄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以为这是什么刑具。自己躺上去,就会被那些人肆意折磨,他想回头告诉男人自己不想在这里。但医护人员接待太多患者了,现在确定过身份,就动作利落把巫澄按在小床上,让他躺好,启动仪器。
小床突然开始移动,把人往那个巨大方块底下推。
巫澄没有安全感到极致,几乎僵成稻草人,小臂紧紧贴在身边,小臂微抬,求助似的看向宋泊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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